林润眼睛里冒着红光道:“我看你们还是不知错,还得再跪久一些。”
“五郎,四哥真不能再跪了,再跪就要跪死了,我是真心知道错了,七郎不知悔改,那你让七郎跪嘛。”
“四哥你什么意思,”七郎瞪眼,“当时那些茶点端过来的时候还是你去道谢的呢,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错?”
不远处,林清婉静静地看了他们半响,回头对三位宗老冷笑道:“我记得父亲和兄长每年都给家学拨了银子,加上祭田所出的,我们请的先生应该不差吧?”
六叔尴尬的一笑,以为林清婉是想转移话题,连忙顺着道:“请的先生的确很有才识,因为族里提供的帮助不子弟们也都能安心在家学中。”
“既然如此,怎么族里出了这些蠢货?他们没读过书吗?”
六叔顿时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接口,十一叔和八叔也尴尬的扭过头去。
林清婉道:“人蠢就更应该,六叔,八叔,十一叔,你们可不能因为他们蠢就不让他们。人蠢还不,只会更蠢,读了书或许还有变聪明的可能,我看他们的年纪也不小了,别还祸害了下一代。”
这话好毒,三位宗老既尴尬无奈又有些恼怒,但他们还没法反驳,因为四郎他们的确很蠢,竟到现在还不知悔改。
林清婉也无意管族里的事,因此点过一句后便道:“六叔,既然已经看过吉日,那我们就去看看墓地吧。”
六叔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你兄长的墓地早几年就建好了,就在你父母旁边,与你嫂子合葬,只是你兄长得谥文正,规格还可扩大一些。”
林清婉微微摇头道:“不必了,兄长并不在乎这些虚礼,到时候墓碑上做好墓志铭就好。”
四人转身离开,还在里面教训族人的林润半响后才知道林清婉来过了,他也没心思再停留,见他们也坚持不下去了,便心烦的挥手让他们四人离开。
过后再严惩。
林玉滨正被人围着说话,她绷直了小脸,看到小姑过来立即迎过去,有些委屈的叫了一声,“小姑。”
林清婉摸了摸她的头,笑问,“这是怎么了?”
跟在林玉滨身后过来的妇人笑道:“这就是婉姐儿吧,几年不见出落得越发好了,听说你已经嫁到了谢家?”
“唉,你成亲时也没往家里送喜帖,不然我们肯定要去给你添妆的,对了婉姐儿,你婆婆近日可好?”
第44章 强势
林清婉扫了她一眼,直接扭头问六叔,“六叔,这是我们林家的媳妇还是姑奶奶?”
六叔脸色难看,暗暗瞪了妇人一眼道:“她是你七哥的媳妇,你上次见她年纪还不认得是正常的。”
林清婉颔首,淡笑道:“六叔,家里的女孩也是要的,明理,我看不如拿出一部分钱来建个小学堂,让族里适龄的女孩都去,也学些琴棋书画和针线厨艺,多懂些道理。不然父母坏了教不好孩子,孩子这一生就毁了。族里总要为孩子多想想。”
三位宗老脸色铁青,抽了抽嘴角不说话。
在扬州时,林清婉虽也强势,但嘴上一直很恭谨,如今天这样冷嘲热讽还是第一次,三位宗老都有些接受不了。
林清婉身上竖了刺,直接把越雷池的人扎伤,她轻蔑的扫了妇人一眼,嘴上却笑道:“对了七嫂,多谢你问候,我婆婆很好。”
妇人对林清婉刚才的讽刺半解半不解,但她会看眼色,知道林清婉肯定是在说她坏话,她有心想吵架,但在三位宗老铁青的脸色和凌厉的眼神下,她张了嘴又胆怯的闭上。
听到林清婉的话便扯了笑道:“你婆婆好就行,怎么你不留在扬州伺候公婆?就算你婆婆慈爱,不要求你晨昏定省,你也该留在身边伺候,她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
林清婉含笑扫了周围一眼,见围了不少人,大家都竖着耳朵听,她便笑着截断她的话道:“多谢七嫂关心,只是七嫂很少出门,只怕不知外面的事。我兄长有些私心,知道我习惯了林家的生活,所以我嫁过去前就和谢家说好了,我成亲后就归宗。”
“本来我兄长都和三位宗老说好了给我上谱,只是还没来得及,陛下就降下恩典,让天使前来帮我办妥了,如今我的户籍依然在苏州林氏这里,且还立了女户,为长房的户主,怎么,天使来的时候七嫂没看见?”林清婉歪着头笑看她,“七嫂也太文静了些,这么大的事都不出门看看吗?”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七郎的媳妇文静?快别说笑了,族里最会闹腾的就是她了,每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半天的功夫能从村东走到村西,谁家的鸡今天多下了一个蛋她都知道。
妇人涨红了脸,正要回嘴,林清婉已经板下脸道:“对了七嫂,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只是见识短浅而已,所以才会说出往家里送喜帖这样的话。这些话我们同族的人听着也就罢了,丢脸也只丢在族里,但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林氏的媳妇都这么不通道理呢。”
“我和外子的婚礼于我来说自然是喜事,可外子已仙逝,也请你尊重一下他。”
夫人张嘴就要叫冤,六叔已经暴喝一声道:“够了,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妇人缩了一下脖子,胆怯的退了两步便被家里的妯娌拖着往后走了。
“你惹她做什么,没看老七他们去接丧都没落着好吗?”
妇人不甘道:“她是外嫁的姑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族里的事她凭什么指手画脚的?竟然还把族里那么多产业都卖了”
“快闭嘴吧,老七还在祠堂那里跪着呢,别让族里再看了笑话去”
林清婉眉眼凌厉的扫向四周,与她目光接触的人纷纷低下头去。
林玉滨站在林清婉身侧,抿着嘴看着,小手紧紧地攥着帕子。
林清婉伸手牵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墓地。”
林润带着几个房头的房主来了,都和林清婉同辈,是她的族兄们。
林清婉早背过林氏的族谱,也看过林江画的画像,仔细打量两下便能分得出谁是谁,所以不等林润介绍便把林玉滨叫上前来,一个叔叔,一个叔叔的叫过去。
不仅介绍了他们房头,还把他们跟长房的血脉关系说得一清二楚,比如,这是八叔,林玉滨的太祖和他家的烈祖是亲兄弟,同出一父。
嗯,已经出了五服。
三位宗老相视一眼,心中更是感叹,跟着林润来的族人更不敢小看了林清婉去。
虽然族谱都要背,但林清婉是女孩,又还对这方面的要求并不多严格。
不像男孩,习字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背族谱。
林江这是把妹妹当男孩养了?
见过礼,一行人便去看墓地。
林江是要和妻子合葬的,当年尚氏下葬后便留了他的位置,后来更是叫人陆续扩建,将墓室建造好,此时由长房的仆人打理。
因为底下埋葬着尚氏,林清婉不可能此时下墓地去看情况,以免惊扰了先人,所以只在上面走了走,确认没有问题后便和族里商议后下葬的事宜。
等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西斜,林润邀请她留下,“昨日去接丧的四哥和老七他们都没定下惩戒,不如你留下看看?”
林清婉摇头道:“族里的事五哥和三位叔叔看着办就好,我就不掺和了。”
“怎能说是掺和呢,这可事关你们长房。”林润有意给林清婉立威的机会。
林清婉却摇头,刚才她已经立威过,接下来不管她是态度强势还是软和都不适合。
强势了不免过了度,到时肯定惹人厌烦,她虽不喜族人,却还不想在这时候激化彼此的矛盾。
软和更不好,若是此时软了态度,那刚才的一番口舌和强势全都白费了。
所以不如不出现。
不过,却也不能不管,她笑道:“我相信五哥能秉公办理,这些事也都有族规依据,照着办就是了,我出现不出现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留下了。”
众人沉默,族规对此的惩戒可是很严格的,其他人相视一眼,看来老四老七他们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林润也只沉默了一下就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照着族规来。”
虽然会得罪那四房人,可如果做好了却也可以给他立威。
林清婉满意,牵着林玉滨回家。
林玉滨浅笑着跟小姑上马车,直到上了车才沉下脸,她闷闷不乐的道:“小姑,他们跟我们都隔了十八道弯的亲,我们为什么还要受制于他们?”
林玉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爹爹怎么不把我们这一房分出来?”
林清婉叹气,伸手摸着她的脑袋道:“因为我们是长房嫡支啊,要分,那也是把他们分出去,除非我们长房灭绝了,不然提起苏州林氏就是我们这一房为代表。”
“要能分,你祖父在时就分了,比起你父亲,他更恶他们。”林清婉低声道:“然而连他都没能做到的事,你父亲更不能做了。”
林玉滨眼睛通红,“可他们也太坏了,父亲过世,他们不说帮忙,竟还落井下石,哪有这样的族人?”
“所以你得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林清婉轻声道:“我们长房在族中很有威望,但那是你曾祖,伯祖父,祖父和父亲打下的,如果我们有个男孩,那他可能继承祖上留下的威望,可我们没有,你我皆是女孩。”
“可女孩又怎么样呢?世人习惯性的看轻女孩,但你说,小姑或者你就比同龄的男孩差吗?”
林玉滨摇头,抿着嘴道:“小姑很厉害,比五叔还厉害。”
林清婉就笑道:“然而他们不知道,所以我们得让他们知道,不仅是能力,还有品德。因为能力可得威,而品德方能得望。你父亲的威望也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玉滨若有所思,半响才点头道:“我知道了小姑,我不会再想着脱离家族了,而是要去征服他们。”
因为脱离不掉,他们是长房嫡支,只有旁支离开另起一支,没有嫡支离开的道理。
所以摆脱不了就只能去适应,去征服。
林清婉欣慰的看着她笑,这对女孩来说很难,很难,然而再难也是一条路走,总比没有路要好得多。
姑侄俩回到林府便收到消息,说是今天周刺史带了不少人去福安寺给林江上香了。
林清婉颔首,道:“给亲戚故旧们送消息吧,老爷三日后下葬,有心的可以来送殡。林管家,你熟人,到时候把来的人都记下,以后要回礼。”
“是。”
第45章 爵田
不管接丧那天闹得有多难看,林江出殡的时候苏州叫得上名的大人物们都来了。
官场的以周刺史为主,民间的则以尚家为首,都来给林江送殡。
不管怎么说,林江生前的威望摆在那里,且在临死前还为国捐献了那么多家产,皇帝和大梁的百姓正是感念对方的时候,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做那根出头的棒槌。
在众人的观礼下,林玉滨往墓里洒下了第一捧泥土,后面的人这才上前往墓室里填土,将墓室彻底封死,落下石门。
林清婉和林玉滨跪在墓前,烧了香和纸钱后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从今天开始,林江的丧事就算结束了,从今往后便只有她们姑侄二人了。
林清婉拍了拍林玉滨的手,转头看向客人们,屈膝行礼道:“多谢诸位来送行,只是我们姑侄二人热孝在身,不便招待,还请诸位见谅。”
周刺史连忙拱手道:“郡主客气了,林公大义,我们来送行是该当的。”
他顿了顿,还是红着脸道歉道:“上次接丧之事是我等处置不周,还请郡主见谅。”
林清婉淡淡的道:“我兄长一向宽厚仁义,他或许无所谓,但我却是个小性子,不免为他痛心些,所以周刺史便容我任性些吧。”
周刺史脸色涨红,呐呐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清婉对众人微微颔首便牵着林玉滨告辞了。
赵胜走到周刺史身边,冷哼一声道:“到底是女子,抓住这一点错处就不放,失了宽厚。”
周刺史皱了皱眉,冷声道:“赵二爷慎言,这还在林公坟前呢。”
他并无意得罪林家,当时之所以让人搭建草亭也是因为太阳太晒,摆上茶点却是因为有人先那么做了,且他实在等得久了些,又渴又饿,这才随大流,其实并没有多想。
这件事确实是他们做错了,林清婉抓住不放的确让人着恼,但正如她所说,她是女孩,且又是为兄长痛心,他们能责怪她吗?
设身处地的一想,若是他的亲人过世有人这么接丧,两家必定要结仇的。
林清婉这样冷着他们已经算不错了,至少没打起来不是?
人群中有如周刺史一样想的,自然也有赵胜一样的人,所以离开的人中总有几个脸上带着怒意。
但林氏的族人还在,谁也不敢口出恶言,再怎么样,林氏现在还是江南第一家。
姑侄二人回到林府便开始闭门守孝,热孝未过,除了与丧事有关的事,她们是不能出门的,
所以林清婉有事都是吩咐林管家和钟大管事。
“姑奶奶请看,这一片便是朝廷给您量的爵田,共有二十顷,大小姐的爵田则在这两座山后,有十顷。因这两座山是荒山,所以天使们干脆也把山算给了您。”
“都是连成一片的?”
钟大管事点头,“是,这一片都是官田,衙门自己耕种一些,还有一些则佃给农户,剩余的都荒着。”
“土质如何?”
钟大管事就叹气,“有好的,那有一条大河经过,河两岸皆是沃土,全都耕种上了,可出了那条河的灌溉范围就都荒着,看年头也不少了,所以地质”
“不过这两块地连在一起,最妙的是正好与我们家留下的城西的那块庄子在一处,”钟大管事压低了声音道:“您叫我们运回来的东西有一半就放在那个庄子里。”
林清婉明白过来,点了点地图道:“既如此就开始准备吧,现在是秋天,也种不了什么东西,让人把草割了,把地翻了,待入冬再决定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