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道:“如今大梁正是缺人之际,诸位大人皆是经验丰富之人,到时自然会有妥善安排。”
“哦?”陈见逼问,“是怎样的安排,官品不下于当下,或是都会擢落?是都任用,还是选用?”
闽帝焦急起来,打断陈见的话道:“姬先生,这地方财政取六成是不是太多了。”
群臣默然,陈见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运了运气后拱手道:“陛下,既然闽归梁,今后这梁廷肯定会援助闽地,陛下不必为百姓们忧心。”
他才不忧心那个呢,他忧心的是他自己,才四成的食扈能做什么事?
姬先生巴不得有闽帝搅浑水,和他笑道:“闽王放心,除了那四成的食扈,您名下的皇庄铺子等各种产业都不会收回。”
然后和闽帝谈起若是归降,他能少去多少支出,多出多少收益。
陈见脸上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算了,过后再与姬元谈吧,有闽帝在,此时谈也不过是吃亏而已。
闽帝是好哄,但陈见和他背后的朝臣却不好糊弄,姬元与他们谈了两个多月才算是敲定谈判结果。
闽帝上书大梁,闽国上下愿意归降梁国,只愿天下一统,再无战事。
国书到达梁都,君臣大喜,梁帝立即批复,封闽帝为闽王,世袭罔替,并按照姬元的折子所言一一做出安排。
闽地重新归入江南道,由江南观察使孙槐统一管理。
然后又快速的任命了陈见等一系列闽国能臣,将人请来京城任要职。
闽地各州恢复唐时称谓,暂且从闽国朝廷的班子里选出官员任刺史。
这些人都是姬元推荐的,不敢说绝对好,却是相对来说比较合适的。
因为都是闽地人,所以可有一个过渡,梁帝并没有贸然插人进去。
闽王见左右还是自己熟悉的臣子,满意了,开始收拾东西去梁都与梁帝见面,还特意让人在苏州和扬州多停留几日。
都说江南出美女,尤其苏州和扬州更甚,他怎么也要多见识一番。
因为已入冬,闽王的年纪又大了,大家生怕他出什么事,所以路上并不急,晃悠悠的走,一旦累了就停下休整。
所以消息传到蜀国时,他们一行人还在江南流连。
没办法,闽王一辈子就没出过闽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外头的风景。
尤其是江南的美人,他的眼睛都看直了。
江南的官员对他都很恭敬,他没觉得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因此是深切的觉得降梁也不错,至少他能出闽了不是?
蜀帝却比他有出息多了,自有一股雄心壮志,也有心机手段,自比梁帝要强得多。
所以听说闽国降梁的消息后,他生生的吐了一口血。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梁帝倒是会投胎,摊上了一个好爹,比他强!
蜀兵抵抗情绪高涨,项善等人特意大肆宣扬此事,也只是让对方士气低落了一点而已。
但这也足够了。
三军齐头并进,开始趁机打压蜀兵,只要让对方再输几仗,总能动摇他们的军心和民心。
蜀帝当机立断,领兵亲征,这一场仗打得尤为艰难,等梁军终于一步步将蜀国朝廷逼退到吐蕃边境时,已是三年以后了,闽王都在江南定居,建了别院,玩了两年了。
蜀帝知道大势已去,将还陪同在他身边的将军和群臣叫来,又把皇后和太子找来,叹息道:“大势已去,你们各奔前程去吧。”
“陛下——”
蜀帝抬了抬手,又对皇后和太子道:“梁帝比不上其父,倒有一点很相像,心胸还算宽广,梁军来后,你们不要抵抗,随他们回去吧,也学学闽帝,做个富贵闲人。”
第539章 一统
“父皇——”才十六岁的蜀太子跪在地上,膝行两步道:“您不与我们一起吗?”
蜀帝惨笑,“朕?”
他起身,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片人道:“朕这一生唯悔治下不严,让梁国有可趁之机,朕自认能耐不在梁帝之下,为何要屈居于他下?”
所以他是宁愿死,也不会降梁的。
但他的儿女们不一样,他们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说梁帝心胸还宽广,就是历朝历代也少有对皇室赶尽杀绝的。
蜀帝没让皇后照顾他的其他儿女,因为他知道他们从来矛盾就不少,且他死后,蜀皇后大可改嫁。
但他却叮嘱蜀太子道:“你是长子,比你弟弟妹妹们年长几岁,所以你要照看些他们。尽到一个长兄的责任。”
蜀太子点头应下。
蜀帝这才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营中顿时哭声震天,已经猜到蜀帝去了。
不远处便是吐蕃的大军,看到蜀军大营里挂起了白布,微微有些失望。
他们早前便找了蜀帝,愿意支援他兵马打回去,可惜条件迟迟谈不拢,对方愿意给金银,就是不愿意割让城池。
本来人都逃到边境了,还以为可以再谈一谈,谁知道对方还是拒绝了。
看那挂起来的白布,吐蕃也知道事不可为,现在梁国士气正旺,他们吐蕃也不想过多介入,只能慢慢的后退五里,戒备的盯着对面。
梁军也没趁机进攻,而是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派使臣前往说和,然后不久,梁军便开始进驻蜀军大营,接管他们的军队。
不是没有心中怨忿之人,然而强权之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将心中的怨恨埋藏在心底。
相比之下,蜀太子更想得开些,这个趋势他早有预料,总有一天,不是梁国攻破蜀国,便是蜀国攻破梁国。
是蜀国气运不佳,能力不足,所以他为亡国子,不然,或许几年后便是他的好友梁国的鲁亲王成了阶下囚了。
不错,蜀太子跟梁国先帝的五皇子是好朋友,这三年是断了联系,但前头六年,他们不仅每年都有书信往来,还总互送东西。
关系好得不得了,所以当初梁军突然出兵,蜀太子恨得不行,还写了信去绝交,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
蜀国皇室被押送回梁都,鲁亲王早等着了,一听说人到了,立刻屁颠屁颠的跑去城门口接。
蜀太子与两个弟弟一辆马车,看到鲁亲王凑到窗口来,他便啪的一声关上窗,还将帘子落了下来,差点没把鲁亲王的头拍在车窗上。
两个弟弟目瞪口呆,小声的问道:“大哥,刚才那人是谁?”
蜀太子淡淡地道:“梁国的鲁亲王。”
“啊?”两位小皇子惶惶然,小声的问道:“得罪鲁亲王不好吧?”
蜀太子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车外,鲁亲王几乎要趴在车上,哀哀的道:“子谦,你开开窗好不好,我也觉得这事是我皇兄做得不地道,可这两国之事哪是我一人能左右的?”
子谦是蜀太子的字,十二岁那年,因为鲁亲王就要及冠,所以要取字,他便也鼓动对方取一个字。
这是蜀帝替他取的,后来俩人来往便多称字,再少客套的你叫我大皇子,我称你五皇子了。
车里,蜀太子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你不能左右,就不能偷偷告诉我一声?
林信看不过眼,上前低声道:“鲁王爷,陛下还等着见人,您有话不如以后再说?”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也太难看了。
鲁亲王有些心虚,被扒开后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入城了。
然后想起什么,他立即骑上马追着入城。
他现在户部任职,当初那个计策他虽不知,却是知道大梁要出兵的事的,那粮草还是他筹备的呢。
可是,哪怕觉得心里对不住这个朋友,他也得这么做。
几位老大人都说,为了天下一统,他们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踩在地上。
蜀国皇室的人被分成两批,女眷去后宫拜见梁后,男的宗亲则被押送到勤政殿里。
皇帝和群臣都在那里。
对于蜀国皇室的处理他们已商量出一个大概来,因为蜀国的皇子中最大的李子谦也只有十六岁,且因为鲁亲王据理力争,所以和对楚国皇子们的处理不一样。
梁帝不会太过限制他们的自由。
九年过去,现在楚国的三位皇子都已离开皇宫,梁帝只封了黄易安为国公,他的两个弟弟一开始是依附他生活。
后来,俩人一个经商,一个则靠科举出仕,如今正在地方上做官,倒比他们的太子哥哥还要自在能干些。
因有了经验和先例,这次安排蜀国的皇室便快了些,也更加宽容。
梁帝照例封了李子谦为国公,而他的弟弟妹妹们也跟随他生活,不过朝廷会每年拨给他抚养费。
等几位皇子女长大了,也会比照前楚国皇子女的待遇给他们一比安家费或嫁妆。
这笔钱依然存在理藩院中,全权由理藩院处理。
现在任理藩院尚书的依然是武大人,规格林清婉走前都定下了,他们只要照着先例来就好。
至于蜀后及其他嫔妃,则是再嫁随己,她们要是不想再嫁,也可领了一笔安家银子离开。
有子女的可跟随子女生活。
梁国只规定这些亡国子在成年前不能离开梁都,至于成年后的事,他们是不会管的。
梁国开始在蜀国战后重建,择了吉日祭天,昭告天下,至此,除了还偏安一隅的大理,及被吐蕃,辽国占去的一部分失土外,大唐的天下算是统一了大半。
可是,梁帝却不再流露出收服之意,而是开始轻徭薄赋,让万民休养生息。
鲁亲王除了政事之外,每天就坚持不懈的去李子谦府上报到,俩人年纪相差了好几岁,奈何李子谦向来成熟稳重,而鲁亲王又跳脱,所以才能成为好朋友。
有他在,李子谦的日子可比黄易安好多了,京中没人敢欺负他,连酸话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且他还很顺利的就进了国子学读书,跟当年黄易安还要到礼部去报到全然不一样。
黄易安本来还觉得他们可能会有共同语言,毕竟都是亡国太子嘛。
但过来一看,自己倒积了一肚子的气,转身走了。
第540章 大结局
天下一统,虽也有失去利益,心中不忿之人,但对更多的百姓而言,这是好事。
梁帝重新划分道州,委派官员,又增开恩科,向天下招贤纳士。
不仅才经过战事的蜀地减免了赋税,其他道州也被免了部分赋税。
因为战争流落各地的灾民或是当地定居下,或是开始调头回乡。
其中因此而死的将士和百姓,活着的人都没能为他们伤心多少,便要开始为新的生活奔波起来。
待他们终于能缓一口气想起来伤心时,时间又过去了很久,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伤心变成了疲惫,也很难再哭出来,只是一种悲伤惋惜一直萦绕在心间。
可是看着在家里和巷子里跑来跑去的孩子,他们再疲惫也不由精神一振,微微露出笑容来。
好似整个人都充入了一股活力。
天下一统了,将来总不会再打来打去了吧?
他们的孩子应该不会再遭离乱之苦,应该可以平安一生了吧?
抱着这一丝期望,他们更努力的生活,等到他们可以抱上孙子时,战争对家里的孩子来说只存在说书人的口中。
他们只知道远在北边或西边的边境偶尔会有些冲突,但那里离他们太远了,一切只在传说中,至少他们从有记忆以来是没见过打仗的。
所以他们听到大梁被蛮夷欺负时,很是气愤的撸起袖子骂,“咱唐唐大梁怕什么,打回去啊?”
“边境的将士都是吃素的,一点血性也没有,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却还不动手!”
“朝中的大人怎么这么怂?要是我,早下令打回去了,一次被欺负不还击,以后他们便会当我们大梁是好欺负的……”
这些话让他们的爹或祖父听到了,才进家门就被棍子打出去了,怒道:“你们上下嘴巴一碰就想让边关的将士去送命,你们以为仗是那么好打的?到时士兵不足要征兵,是你去当兵,还是你老子我去?”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梗着脖子道:“我去又如何?我才不会像他们一样贪生怕死呢!”
“你,”父亲瞪着儿子,眼泪滚滚而流,“你这混球,这天下才安定了二十年啊!当年你叔叔和小姑就是在逃难途中没有的,你以为打仗那么好吗?”
坐在廊下的老人微微一叹,抹了抹红肿的眼眶道:“还是吃得苦太少了,所以事不关己随便怎么说都行,明儿你把他们兄弟带去地里,把山脚那片荒地开出来。”
青年眼前一黑,那片荒地不少,至少得有七八亩,“祖父……”
老人挥了挥手道:“你们兄弟几个也长大了,以后总要分家,家里就这么点地,哪里够啊,既然都闲得去茶馆打嘴炮了,那就去开荒吧。”
父亲觉得老爹说得对,抹了抹眼泪后恨恨地道:“明儿就去,从早上干到晚上,早些规整出来,我去和衙门上报。”
二十年前,大梁一统天下后归拢流民,除了分他们永业田和口分田外,还做了规定,无主的荒地农民和流民都可开垦,开出来后上报衙门,上交一半,剩下的一半便归自己所有,头三年还免税。
但荒地一般都是生地,上面不仅杂草杂树混杂,还有不少石块,有的人家一年都未必能开出来两亩。
然后还得上交一亩,剩下的一亩养上三年也未必能养得多好,所以除了特别有干劲儿和兄弟多的人家外,大部分人都不会想着去开荒。
实在是太累了。
他们家一向心疼孩子,青年只在十来岁家里比较穷时才跟着开了两亩地,但也是祖父和父母出力多,他们大多打下手。
可现在却要他们自己来。
不仅他,连他弟弟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怪他最多,惹了祖父和父亲生气。
青年也怪自己嘴巴没把门,但今天和朋友们在茶馆里聊得尽兴,回家便没管住嘴巴。
和青年家一样,今天不少年轻人回家都被父母和祖父母或揍或罚。
这些年轻人已经不记得战争了,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却一直牢记那些年的混乱和惶恐不安。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这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