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最要好的吏部尚书连忙追上,“老任,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工部尚书怒目道:“要是不跑快点,我怕被你们气死,都是一群红眼病。”
说罢瞪着吏部尚书道:“马尚书刚才为何一言不发?”
吏部尚书苦笑道:“老任,这次那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你没见其他人也没插嘴,任由陈尚书上禀吗?”
“那你这次是要见死不救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马尚书笑道:“林家就是她的保护符,最多不过吃些亏罢了,陛下念着旧情,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朝中的大臣多少也得看在林家的面上网开一面。”
工部尚书的脸色依然很难看,“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连你们都如此,更何况别人?”
他沉沉的看着他道:“这世上从不缺少落井下石之人,你现在觉得此事不大,可她姑侄二人真要因此而有损伤,我看你怎么去见子厚。”
马尚书张了张嘴,沉默不语。
他们二人与林智是至交好友,林智去世时林江已经很能干,能干到皇帝夺情用他,所以用不到他们二人照顾。
所以在林江死后,俩人便私底下说过要好好照看林清婉的,毕竟她是林智唯一的女儿。
且林江生前也托付过他们,此时听工部尚书这么一问,马尚书不由有些心虚。
可林清婉这次惹的人真的很多,不像上次只是赵家和陈家,仅凭他和老任就能挡住。
这一次,她连出两张纸,张张切中命脉。
一开始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精美绝伦,质同宣纸的竹纸上,所以对便宜粗糙的草纸没看在眼里。
可竹纸的利益虽然很高,但能用得起的人有限,除了跟此利益相关的几家,大家都觉得还不错。
毕竟多了一个选择不是,而且竹纸的质量也很不错,所以一开始任尚书和马尚书都是乐呵呵的,觉得林清婉不愧是林智的女儿,这赚钱的能力是一脉相承啊。
而质量相差不多的上等纸张都掌握在有限的几个人家手里,他们虽关注,但还不至于急躁起来。
毕竟比起竹纸,他们经营多年,不论是销量和口碑都是竹纸不能比的。
竹纸能不能挤掉他们不一定,但竹纸开发市场却是肯定的了。
所以从一开始除了宣城那边拖延过林家订单的那家外,其他家都不急。
而另一种纸——杂质多,还透墨严重的草纸更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
可他们没想到草纸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林家把价格定得这么低,不过短短两个月,京城便满是草纸,他们铺子里的其他便宜纸张根本没卖出多少。
这些纸虽然便宜,但耐不住销量大啊,其利益比宣纸等上等纸还要高。
偏他们的成本高,就算降价也降不到草纸那个价,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钱朝林氏书局流去。
京城尚且如此,更不要江南一带了,据说还有林氏的子弟将纸坊开到了杭州,本来草纸在苏州是八文钱一刀,商贩去和林氏书局大量进货则只需七文,他们卖到外地可卖十文到十五文。
这种价格下他们的纸还能挣扎求生,可随着林氏子弟大量外流,以后连这个价格都没有了。
比如杭州,听说那边的草纸便只卖十文,且还有往下降的意思。
其他地方若也如此,还有谁会买他们的这些麻纸?
不说寒门子弟,就是他们家族的子弟,在一开始练笔时肯定也是选便宜的草纸。
林清婉这一次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了,马尚书忧心道:“老任,给那孩子去一封信吧,让她收敛一下,能把纸坊处理便处理了。浩宇不在,她拿着这东西太危险了。”
要是林江在,其他家便是心中不满也不敢在朝中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的,最多私下找他解决。
马尚书叹气,说到底还是子厚子嗣单薄,林家嫡支若有个男孩就好了。
任尚书紧抿着嘴角,虽然没说话,但也认同了,一回到家,顾不得洗漱便进书房写信。
他将信封好后交给长随,“找两个人,快马加鞭送去苏州,尽快交给林郡主。”
长随应下,接了信立即出去。
然而信再快也比不上朝中大臣的动作快,第二天朝会上便有御史弹劾林清婉占良田他用,还弹劾她与民争利……
甚至连亵渎皇权的罪名都出来了。
有人认为,林清婉用皇帝赐下的爵田养牲畜,那可不就是在亵渎皇权,对皇帝不满吗?
叫嚣的人很多,但站在前排的人除了陈尚书出来声讨了两句外,其余人尽皆沉默。
既不为林清婉辩解,也不声讨。
工部尚书运了一口气,出列恳求皇帝着令大理寺和御史台去调查,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定林清婉的罪。
这样一来就给了林清婉反应的时间,而且既有弹劾就有辩折,皇帝也得先听听林清婉的解释。
第144章 文园
苏州距离京城可不近,这一来一回便去二十天了,再辩上两三次,得,一两个月就过去了。
他就不信,大家有多少精力盯着这事。
任尚书想拖延,陈尚书想的却是速战速决,闻言便道:“陛下不如宣林郡主上京申辩,见到人便可知内情。”
在他看来,林清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若站在朝堂上面对这么多大佬,只怕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可留在苏州就不一样了,林江必定给她留了后手,有的是人替她写辩折申辩。
这一来一回得闹到什么时候?
到时候草纸早就满天飘了。
皇帝面无表情的问吏部尚书,“马卿家觉得如何?”
马尚书便出列道:“陛下,如今南汉流民涌入,虽说各地做了安排,但依然有不少在外游荡,从苏州到京城的治安并不好,此时招林郡主入京只怕沿途的安全不能保证。”
又道:“且林郡主身体不好,早春本来就易生疾病,这时招她入京询问,只怕要吓坏了她。再如何能干,她也只有十七岁。”
皇帝闻言点头,看向众大臣叹道:“林郡主是子厚唯一的女儿了,朕答应过浩宇,要帮他看顾一二的,总不好食言。先让她上辩折吧。”
陈尚书赶忙道:“陛下,那大理寺和御史台”
皇帝抬手打断他的话道:“先看看林郡主怎么说,或许是有人谬传也不一定。且她年纪家中又无主事的男子,就是有些不周之处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就是高高举起,轻轻放过的意思了?
陈尚书心中不服,但见皇帝面无表情,便也不敢再提。
随着陛下年纪愈大,他的威望也越来越重,决断也越发果决了。
马尚书和任尚书悄悄松了一口气,暗视一眼后退下。
京城里风起云涌,苏州却一片安宁,因为竹纸和草纸吸引来了许多客商,他们来这里自然也带了其他货物来交换,所以近来苏州城更热闹了。
而除了草纸和竹纸外,苏州的刺绣,绸缎丝锦本来就很有名,大家正好可以多进点货。
春天过去,夏天还会远吗?
夏天到了,能不穿轻薄凉快的绸缎丝锦吗?
所以二月二龙抬头一过便有大量的商人涌入,跟随商队到来的还有在外游学的学子。
苏州的府学和卢氏家学都很有名,这些学子来这少不了要拜访名师,参加诗会,文会等与当地的学子交流。
林佑便随着同窗们参加了两场,见林玉滨好奇,再去别院时他就把大家文会上做的文章给她看,再点评各人的文采。
其中卢瑜,卢理和周通,尚明杰的文章最出彩,可以与这些游学过来的佼佼者一较高下。
林玉滨惊讶,“二表哥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林佑就笑道:“我们都觉得他进步挺大的,以前他只是文采不错,可近来他做的文章竟然有筋有骨起来,竟比周通的还强了。”
林玉滨垂眸看了眼桌上摆的文章,“他这是开窍了。”
“可不是,不仅文章,谈吐也不同以往,听说近来他常在卢先生左右,”林佑说到这里摇头失笑,“周通为此还讥笑他为马屁精呢。”
林玉滨不悦道:“那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佑堂兄以后不要和他玩儿。”
“府学和卢氏家学各有一个圈子,虽然也总能见到,但真正能玩到一起去的不多。”林佑说到这里一顿,笑道:“明杰是个意外,他脾气好,大多数人都能跟他一起玩儿。”
林清婉坐在一旁画画,闻言停下笔问,“你也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吗?”
林佑立即起身恭手道:“大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所以不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林清婉放下笔,浅笑道:“那可不行,要考进士须得扬名,名不扬怎么考?”
林佑惭愧,“侄儿的诗文不怎么好。”
文人多以诗文扬名,自己写出来的诗传颂越广,名气越大,得中的几率也更大的,当然名次也更靠前。
林佑从小定的目标就是进士考,所以是苦学过诗文的,但他做出来的诗文也只是不错而已,当不上出彩。
这也是他一直沉寂的原因。
林清婉就道:“诗文这条路不通,你可以走其他路。”
林清婉将自己的画放在一边待它晾干,点着它笑眯眯的道:“你们所谓的扬名不过是以才华服人,管你诗才,文才,还是其他才华,只要能服众你便算扬名了。”
“论起做文章,你的文才可不弱于周通卢理,只不过是辞藻不够华丽,所以在文会这种地方很难出头罢了,”林清婉手指点过他们的文章,道:“可是要流传于世的文章除了辞藻华丽的外,更多的是有内容的文章。”
“你看如今传读于世的文章,有几篇是文藻华丽之篇?你的性子还得磨,说到底还是阅历不够。”林清婉道:“不过阅历可以慢慢积攒,我们可以先做别的。”
林清婉:“我想让你主办一次文会。”
林佑吓了一跳,“这怎么行,您也说小侄现在阅历不足,真要办文会,只怕要贻笑大方了。”
林玉滨见姑姑眼睛笑眯眯的,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忍不住拍掌道:“我知道了,姑姑是要在文园办文会。”
林清婉就点了一下她额头笑道:“就你聪明。”
见林佑一头雾水,林清婉便笑道:“办文会主要还是为我。我们家的文园去年冬天就建好了,今年桃树上结了不少花骨朵,再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些桃花就开了,除了桃花还有其他花木,如今正是百花盛开之时,我想趁此机会将文园推广出去,让大家知道苏州还有这一个好去处。”
林佑没去过文园,所以木木呆呆的。
“你不是说这次游学过来的学子挺多的吗,你多与他们接触接触,总能学到许多东西。”林清婉道:“这次便是你结交朋友的一个机会。扬名,扬名,名气最终还得人去宣扬。”
林佑的身份不高,即便是林氏子弟也跟卢瑜,尚明杰这些嫡支子弟走不到一块儿,平日见面不过是点头之交。
而正如他所说,文会和诗会中最容易让人传颂的便是诗文,只是他诗文才情有限,所以连文章都少有人知。
他的结交对象也只是府学的那些同窗而已。
他跟尚明杰还算熟,就是因为尚明杰曾与他同在府学过,俩人来往过一段时间,加上林尚两家的关系,这才比较亲厚。
不然,走大街上他说自己出自林氏,谁知道他是谁?
除了以才扬名的郎君,大多数人只会记得嫡支的弟子。
在那些学子的眼里,只怕林玉滨都比林佑出名些,不为别的,就为她是林江的女儿,是林家嫡支的血脉。
而林清婉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大家都认识林佑,至于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也认识一下文园。
景色秀美的文园,设施齐全,安全有保证,欢迎广大学子前来包场办文会,也欢迎各位小姐夫人包场办宴会。
林玉滨可以说是对文园最熟悉的一个人了,没办法,她每天上学都要去青峰山。
一从马车上下来,转身便能看到山下影影绰绰的桃林,如今上面挂满了花苞,粉的白的点缀在枝上,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下学的时候她还和几个好朋友进去看过,现在文园里面真的是布置得很好,林间每隔一段便设有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或是横着一块大石头,可给人坐卧之用。
凉亭里备有期盼,廊中放着置物架,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可供人取用,更不用说茅草屋,里面的东西更齐全,连床榻都备着,可供人休息之用。
林玉滨很早就想约同窗们一起去玩玩了,所以听说文园要对外开放了她是最兴奋的。
她抱着林清婉的胳膊道:“姑姑,我能先在里面招待同窗吗?我答应了她们等文园好了要带她们进去玩的。”
“好啊,”林清婉一口应下,“你们先进去体验一圈,看看可还有缺漏之处,告诉我,我好叫人及时改过来。”
她想了想道:“就后天吧,后天你们不是休沐吗?我让闲杂人等退出文园,由着你们玩。”
林玉滨就低声惊呼起来,高兴得整张脸都发亮了。
林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对林佑道:“等玉滨他们出来,大后日你便也请你的好友们进去体验一番,看还有和缺漏之处。让他们不必客气,有意见尽管提,这是为我们好。要是出了问题,为了面子却隐下不说,最后害得还是我们。”
“姑姑放心,侄儿明白的。”林佑被他们说的也很想去文园看看。
“好了,既然是你们要请客,那就自己去准备吧,我是诸事不管的。”
林清婉放手让俩人去做,出来正好碰到林管家,“姑奶奶,刚才纸坊那边来传话,说是庄子里的秸秆要不够用了,外面下的订单越来越多。”
林清婉就道:“那就去买嘛,肯定有不少农户家里留有秸秆,传出话去就说林家用粮食换秸秆,有的是人送来。”
林管家低声应下,“姑奶奶,近来下草纸订单的人太多了,您看这势头要不要压一压,就和竹纸一样,也每日定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