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想从罗璧口中问话。也对,沈不栖不是管他叫表哥么?
杨川便也抬眸看向罗璧,罗璧被二人盯得发怵,一语不发地翻身冲墙:“别问我,我不清楚。”
“罗公子。”杨川轻笑一声,踱到床边抱臂看着他,“你借宿萧山派,我们该以礼待你,这没什么。可眼下的情状你看见了,不栖人脉甚广,没准儿能帮得上忙,我们想弄个明白,你这样守口如瓶可不合适。”
罗璧默了一会儿,翻回来,看看他和曾培:“可我真不知道。”
二人齐齐锁眉。
“他叫我表哥,是因为他娘是我爹的师妹。但他们差了得有……十几岁吧,平日走动也不多,我和不栖上次见面都是三年前了。”罗璧神色诚恳,“再者,我这位师姑和她丈夫——便是不栖他爹,早年可是私奔的。因为这个,她与我爹的联系也断了许多年,据说是师爷仙去后才又重新走动起来。可她其实也知来过东福岛三五次,对她丈夫绝口不提,不栖的父亲是谁我是当真不清楚。”
他说完,杨川与曾培面面相觑。
接着曾培嗤地一笑,摆手:“你们江湖上秘密真多,一点也不比朝堂简单。”
杨川没理他,又问罗璧:“那他爹,是江湖众人吗?”
罗璧想了想,点头:“应该是,因为不栖的功夫和东福岛不是一路。我也听他提过几句什么叔叔伯伯,有几位还是在武林中自立门派的。”
杨川点了点头,试着思索姓沈的高人都有哪些,可武林这么大,这样琢磨也难有结果。
罢了,沈不栖也未必就能帮得上忙,还是先和小师妹回白鹿门去取罪证为上。
太子若真能扫清门达的势力,许能找到关于这番阴谋的证据,到时往江湖上一散,也是个破解谣言的方法。
杨川这么琢磨着,墙外忽而划过一阵显是轻功惹起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回头,方卓正好推门进来:“师兄!”
“怎么了?”
方卓锁着眉使劲地打量他:“你和小师妹……吵嘴了?”
杨川挑眉一瞪,心下对二师弟一再的“瞎操心”有点恼火,却听他说:“她突然向师父师娘辞行,说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多耽搁,就先走了。”
“啊?!”杨川愕然,曾培顿时拍案:“你跟她说什么了你!”
“我……”杨川语结,一时间满脑子都是浆糊,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里之外,奚月运着气疾行过山涧,耳边风声飞划,呼呼地向在帮她出气。
嗤,给他脸了。
什么叫“若你不信,这些事我也会继续做完,除非门达取我性命”?
她是为了这些险些命丧大海的人,轮得着他来教训她?
她只是为他委屈,也有那么一点点……有那么一点点想让他哄她而已。
不哄就不哄吧,他还得了便宜卖乖?
滚。
第45章 阴谋迭起(二)
时局混乱, 杨川怕奚月出事, 当然想赶紧追上她,让她先回来或者自己与她同行都好。
不过这得快。杨川便跟曾培他们说,让他们在萧山派再住几日, 自己寻到奚月后给他们来信。
然而几人自然不干,曾培拍案道:“凭什么你一人独去?你去了,奚月岂不只记你一个的好?”
竹摇:“就是啊!”
琳琅不吭声地也瞪他。
沈不栖不敢帮腔。
杨川耐着性子解释:“我独自去追得快,你们谁也不会轻功, 路上要耽搁许多时间,万一师妹在这时出了事怎么办?”
顿了顿又道:“再说,现在敌暗我明,这么多人一起去,万一叫门达盯上怎么办?”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道理,几人听罢沉默了一会儿, 曾培说:“可人多找得还快呢。天下这么大,你知道她去哪儿啊?”
“她要去白鹿门取东西,应该是去了温州。”
“那温州这么大,你知道白鹿门在哪儿吗?”曾培脱口而出,说完一噎,觉得白鹿门是个门派,又是萧山派的兄弟门派,杨川当然是知道白鹿门在哪儿的。
然而杨川沉了沉, 坦诚一喟:“确实不知。”
曾培喜出望外:“就是嘛!那你自己找, 必定困难得很。我看这么着, 咱们兵分三路,你和沈不栖功夫好,各带一个姑娘走,我自己骑马独行,分头走分头找,如何?”
沈不栖噗地笑出声,杨川也挑眉,都想说曾兄你可真会算计。
他们俩是功夫好,可带着个姑娘家,就是他骑马更快了。
——他们不能抱着姑娘施轻功啊。
杨川便很干脆:“那还是你骑马带人更方便些。不说了,我和师父师娘打个招呼,这就走。”
他说罢转身就出了门,一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给曾培留,曾培气得瞪眼:“嘿你……”
说着扭头看沈不栖,沈不栖立刻避开他的目光,闷头说:“我只能带一个,你别想全推给我。”
“……得得得!”曾培一脑门子官司,“琳琅跟你走,竹摇我带着。”
竹摇好歹会汉语啊。
沈不栖没异议,反正他没加入他们的斗争,带哪个姑娘他也不嫌拖后腿。
就这么着,五人各自准备上路。杨川去向殷岐和管鹭拜别,思来想去,终于提了《盛林调息书》的事。
他将书交给了殷岐,说道:“原是想回萧山派就跟师父师娘说,然则回来便不断出事,就一直没顾上提。这《盛林调息书》数年以来其实都在东厂里,此番东厂拿它做为交换要我和师妹的项上人头,我和师妹就将下卷偷了出来。”
绝世秘籍突然落入手中,殷岐拿着书怔然,只听杨川又道:“这下卷……徒儿练完了。师妹的意思是练完就烧,徒儿原也应了她,但眼下这样,不知日后会不会再用得上这书,便先交予师父。师父若想练此功,徒儿不敢阻拦;但师父若要怪徒儿偷练,等徒儿找回师妹再说。”
“……”殷岐睇着书又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也不是什么邪功,练就练吧,找人要紧。”
杨川抱拳:“多谢师父。”
管鹭则递了一叠银票给他:“这你拿着,你师妹一个姑娘家,路上多照顾她一些,吃住上别让人家委屈。”
这话杨川没多想,但殷岐好生滞了一滞。
徒弟要出远门,当师娘的给点钱没什么。可这叮嘱的话,怎么是冲着外人去的?
不过他忍了忍,直到杨川离开,才开口问管鹭:“你怎么个意思?”
“还能怎么个意思?”管鹭一瞥他,“奚月怎么想我不知,川儿可是对人家上心了。他也老大不小,总要成家的,这不挺好?”
殷岐听完,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白鹿怪杰奚言的独女……行吧,跟他们萧山派倒是门当户对。
可奚月一瞧就不是个寻常姑娘,搁在江湖上都算女中豪杰,他这个徒弟杨川……
殷岐对这打小没接触过几个女孩的傻徒弟不太有信心,闷了半天,问管鹭:“你说川儿打得过她么?”
管鹭一讶:“你说什么呢?!”
“我说如果吵个嘴动了手,你说川儿打得过她么……”说着又摇头,“算了算了,我脑子不清,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无论如何,对于萧山派的功夫,他这个当掌门心里都很有数。
归根结底,他信不过的是杨川,他觉得杨川真不是会跟姑娘家打交道的人……
秋意盎然,清风婉约。奚月本身轻功就好,又是独自一人心无旁骛的赶路,不过几日就到了温州。
入了城,她先找了个酒家,叫了碟久违的三丝敲鱼,吃着吃着就有了回家的感觉,心里十分舒服。
待得酒足饭饱,她就在桌上趴了会儿,琢磨如何寻找父亲。
白鹿怪杰神出鬼没那不是吹的,毫不夸张的说,她这个当女儿的现下要找他都得费点功夫。
他爱四处游历,而且,单是在温州一地都有二十余处宅子。现在他在哪儿,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写信都不知该往哪儿写,只能去一处处的宅子里先寻一寻了。
不过这也不费功夫,反正门达的那些罪证,她是分置在那二十多处宅子里的,本也要都走一遍。
奚月于是付了饭前就又上了路,沿途遇上摊贩,便打算买点点心水果——别的不说,出门一年有余,回家不给父亲带点东西,不合适吧?
她就低头挑了起来,正值秋天,应季的水果不少,瓯柑、杨梅、柚子她都挑了些,正等着摊贩称重量,目光忽而一停。
——这摊贩身后,是家做法事的店铺。这类和神鬼打交道的店子大多阴气重些,容易出些怪事,是以许多店家都会挂面除妖镜在店前,驱邪消灾。
除妖镜和日常所用的镜子一样都是铜质,也能正常照人。奚月这么一看,便看到身后几丈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好似在对面的摊子边挑东西,实则不停地在往这边瞧。
她当锦衣卫的时候,遇到要盯人的案子,也常这么干。
奚月不动声色地付完了水果钱,然后若无其事地拎着一麻袋的水果就走。
二人旋即跟上,其中一个边跟边压音问:“要不要回百户大人一声?”
“不用。”另一个啧嘴,“你是不是傻,回完来的人多了,功劳还是咱们的吗?”
先前说话那个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但又有点忌惮奚月的功夫。可再仔细瞧瞧,不远处的女子虽然穿着身便于打斗的裋褐,但仍能看出身姿婀娜,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传言大约是假的吧,他这么想。
他们都是一直驻守在温州的锦衣卫,没见过奚月,只是接了指挥使大人传来的差事就来办案罢了,并不清楚奚月的底细。
奚月路过一家脂粉铺,买了一面手持妆镜。
姑娘家当街照镜子也不稀奇,她把镜子稍侧一点,就能看到后面那二人的动静。
她边走边思量该怎么办。如果要交手,那是没什么可怕的,二十个她都打得过。可她担心这么一来闹得阵仗太大,更叫人盯上,她总不能把人引到自家的宅子里去,平白给爹爹惹事。
可附近都很热闹,在哪儿动手都一样;如果带他们兜得更远,他们许就要察觉自己被她发现了行踪,兴许要搬救兵。
这可怎么好?
奚月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周围都有什么,然后想起邻街有家金瓯茶楼,是温州一地的练家子常去的。
不如就先去那里吧,如果真要打起来,她好歹能凭白鹿门在温州一地的威望找人把她一把。到时她趁乱跑了,别人盯不上她,她才好去取罪证。
啧,她还没这样当过缩头乌龟呢。不过,当下实在是先寻罪证为要。
奚月便在下一道路口拐了弯,进了邻街,直奔金瓯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