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玉上缀的红线,是他新换的,虽然俗气,但含了这层意义在里面。唐葵珍重地握在手中,左瞧右瞧,怎么看都觉着宝贵。
江竹给她戴上,他的手指有些凉,触碰到唐葵脖颈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
“那要是遇不见我,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唐葵握着胸口的那块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服里。玉质凉,落在她胸口,激的她又是一抖。
“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自然还是单身比较好。将就的话,不是耽误了别人吗?”
隔着落地的玻璃窗,江竹看见了叶时言,正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江竹站起来,走到唐葵面前,弯腰,附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偷溜一把?”
唐葵张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的像偷了腥的猫:“走。”
江竹顺势将她抱起来,另一只手拎着西装外套,慢慢悠悠地从后门出去,绕到停车场,发动车子,载着唐葵离开。走出去不远,就借着后视镜,看到叶时言气急败坏地站在酒店门口,往前疾走两步,才停了下来。
“想去哪里?”
一直到看不见叶时言了,江竹才侧过脸问她。
唐葵苦恼地想了半天,开口:“不如去S医大吧!”
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回过母校了。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事情,离的也近,毕业将近两年,她一次也未去看过。
江竹调转车头,往S医大的方向驰去。
此时,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江竹与唐葵牵着手在校园里走——上次在学校的时候,两人还是师生关系,如今就要谈婚论嫁了,感觉非常奇妙。
从图书馆门前经过,绕去了小湖边——学校的湖中养了几只白天鹅,湖心有一小岛,上面是为它们特意建造的小木屋。此时湖面上静悄悄的,一只天鹅也没有,应该是归家了。
湖边有一个人默默练口语的姑娘,脸颊被风吹的通红,来回踱着步子,声音被风吹的断断续续。
唐葵衷心地说:“我真的佩服这样的妹子,有恒心,有毅力。我当年也立志练英语口语,结果每一次都是坚持两三天就失败了。”
江竹听她讲上学时候的趣闻,只是笑,心想自己也算是有恒心的——先前被她拒绝两次,坚持下来,一点一点刷存在感,终于在此时抱得美人归。
这话,他不会讲给唐葵听,至少现在不会。
重游校园,唐葵如今是有男朋友的人,自然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江竹往小花园的方向过去:“我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往这边来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情侣们约会的圣地呀,一到晚上,这里情侣就一对又一对的,到处都是。我一个单身狗,怎么好意思来这边当电灯泡,闪闪发光?”唐葵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可算是让我也光明正大地过来啦!”
说着话,江竹揽住她的腰,笑着问:“是不是这个样子?”
“嗯……好像要更亲密一点?”
唐葵想了想,试探着伸胳膊去搂江竹的脖子——不行,太高,够不到。江竹往她旁边歪了歪,勉强勾住,拉筋伤背的,还是不舒服。
唐葵直接伸开双手,抱住江竹的腰:“好像是这样?”
还是不对,往前走的时候,她腿短,江竹刻意放缓了步子,她才能勉强跟的上。
这边两人还没研究出标准的“情侣姿势”呢,忽然,旁边传来了一声娇、喘,把唐葵吓的一激灵,赶忙甩开了手。
旁边是片荒地,洒满了太阳花的花籽,如今长出了一片绿茸茸的枝叶;再右边,是一个缓坡,种了两丛绿灌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唐葵脸颊发红,拉着江竹的手往前走:“我们去那边,那边好像新修了一个小桥……”
天呐,之前宿舍夜话,说小湖边这里经常会遇到使用过的作战工具,她一直以为只是段子,没成想,这个时候遇到真实的了……
她走的急匆匆,江竹耳尖,怎么可能听不到方才的声音?为了避免她尴尬,顺着她的意往前走。走了半晌,江竹幽幽地开口:“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件事情,几十年前,这边湖泊还没开发好的时候,有个姑娘——”
“嗷!”
他声音原本就清冷,此时又特意放轻了语气;唐葵听得他讲第一句的时候,就有着不好的预感,等他说到一个姑娘时候,身上的汗毛齐刷刷地竖起来。一声尖叫,就扑到江竹怀里:“你不要说了!”
“啊!”
她的尖叫声惊动了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一男一女几乎是跳起来,匆匆地自后面走了。
看背影,那男的似乎还在提裤子系腰带……
唐葵听到叫声,更尴尬了,把脸埋在江竹怀里,恨不得一直埋进去,再不抬头看他。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达到目的的江竹止不住地想笑。好久,他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想讲有个姑娘一直在这里努力学习而已,你叫什么?”
第47章 杏仁露
唐葵胆子并不算小,毕竟高中时候是和舍友一起观摩过中外十大恐怖片的人。可观摩是一回事, 有个人附在耳边实打实地讲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 自诩站在恐怖片最高峰的一行人, 雄赳赳气昂昂去了鬼屋, 一个个皆鬼哭狼嚎哭叫着爬了出来。
其中一个舍友,抱着唐葵的大腿, 一边抖, 一边歇斯底里地啊啊啊大叫。
方才江竹语气阴森森的, 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唐葵头脑一热, 只想抱住眼前人,恳求他不要再讲下去。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方才实际上是在捉弄自己。唐葵恼羞成怒, 恨不得给他几拳, 挣脱开他的怀抱,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江竹喜欢她这样的表情, 生机勃勃的, 眼睛里满满的神采。他捏住她的脸颊, 那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试探着往右扯了扯, 唐葵伸手打落他, 抱怨:“疼哎……”
江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男生会欺负喜欢的女孩子。
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一阵冷风从湖面上而来, 让他清醒了不少。
唐葵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咬着唇,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不要在大晚上讲这些东西,我胆子不是很大……”
“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江竹拉住她的手,慢悠悠往前走。方才那对情侣离开,这方土地顿时安静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那可怜的男生,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绕过小湖泊,两人遇到了巡逻的校警。那校警竟然还认得江竹,笑呵呵地给他打招呼:“怎么江老师今天有空回学校了?呦,这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吧?真好看,郎才女貌!”
江竹笑着同他寒暄几句,临走前不忘提醒他:“钟哥,你最近喝酒又有点凶,该戒了。”
钟哥笑嘻嘻,满不在乎:“就是最近朋友聚会,喝的多了点而已,不碍事。”
等到走远了,唐葵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最近喝酒很凶?因为他脸红吗?”
方才那钟哥,确实一张大红脸,眼下浮肿,像是经常饮酒的人。
江竹耐心同她解释:“并不是,有些人天生末梢血管循环好,毛细血管丰富,平时也更容易脸红——方才钟哥从你身边经过,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吗?”
唐葵摇摇头。
江竹牵着她的手:“有些时候,通过人的面部,是可以发现一些疾病的征兆,只是并不确切,只能作为推断而已。确诊,还是需要做检查。”
说到这里,他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方才见得那个秦硕,他唇色发紫,而脸颊又是不正常的潮红,我只能说他有可能会有心脏上的问题,但他或许有,也或许没有;这只是一种推测。”
说到这里,他问唐葵:“这些事情,老师没有讲过吗?”
“或许讲过吧……”唐葵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其实我听课不是特别认真……”
两个人绕了一大圈,等到唐格终于意识到妹妹消失,连环夺命call,江竹才准备送唐葵回去。
江竹刚离开,后面紧跟着一辆车,刺眼的光,车速很快,疾停在唐葵面前。
唐葵的眼被车灯一照,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指覆盖在额头上,她眯了眯眼,看到脸色苍白的叶时言从车上下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不用怕,”叶时言急促地说,他声音有些抖:“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葵葵。”
唐葵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一旦这家伙靠近,她会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包砸向他的脸。
叶时言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叶时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语气温柔而坚定,像极了初时的模样。
唐葵望着他此时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恍惚,站在眼前的叶时言,同少女时期记忆中那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他重叠在一起。
叶时言说:“我今天突然间就醒悟过来了——抱歉,葵葵。不仅仅是之前的视频,还为了这几天我恬不知耻的纠缠。”
他望着唐葵,像是今后再不会相见一般,要把她整张脸都记在心中:“祝你幸福,还有,结婚的时候,别忘记给我发张请柬啊!”
等不及唐葵回答,或者说,是害怕她的回答。叶时言仓皇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灯光的照耀下,唐葵依旧笔直地站着,叶时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他不忍再看,调转车头,往家里驰去——尽管那里始终冷冷清清,不像家的模样,但也是他唯一能去的归处了。
叶时言今日驱车,跟在江竹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跟着从图书馆绕到小湖边。
他看着他们两个自在的相处,愈发觉着藏在暗处的自己卑劣。
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放荡不堪,叶时言蓦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渐渐把唐葵推出去的人,原来是自己。
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已经站在别人旁边了。
叶时言望着道路旁明亮的路灯,各色建筑,灯火辉煌,他忽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
一大早,唐葵就接到了郑深打来的求救电话。
都说孕妇情感丰富,情绪多变,这两三天,宋清又决意要和郑深分居。郑深的新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接她回家;而宋清坚决地跟宋母去了新租的小公寓。
郑深急的要炸了:“我都快疯了,那地方我去了,一个老旧的居民楼,连个电梯都没有,防盗门估计也不怎么样,你说她这爬上爬下的,万一出个意外,我……”
郑深此时真的是方寸大乱,恳求:“唐葵呀,你和宋清关系这么好,我知道你说的话,她肯定能听得进去……我求求你了,帮我劝劝她,好吗?她现在不肯听我的话,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唐葵听他说的恳切,心想这趟浑水,她是必须要搅和搅和了。她安慰郑深:“你知道,于情于理,我都是和清清站在同一战线的。我可以劝说清清住到更安全的地方,但不会劝她去找你。”
郑深说:“只要她好好的,不要折腾自己就行。”
唐葵同唐妈妈商量了一下,直接将宋清接回自己家——楼下客房一直空着,宋清不肯同郑深一起住,如今又没了工作,不肯接受郑深给予的钱财,以她们的积蓄,实在也是找不到好的房子。
宋清住进唐家后,郑深开始了迂回讨好战术——他买了东西,让江竹转交给唐葵,再由唐葵送给宋清。宋清喜欢吃绵软的东西,怀孕后又爱吃酸,他亲自开车去农家摘新鲜的桑葚,一遍遍洗干净,但却不能再亲手捧给她。
郑玉的病愈发严重,画展也没开成。一开始还会去找时晴,接受指导;再后来,她直接不肯去看医生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着空白的画纸,从早晨枯坐到傍晚。
江竹依旧陪伴唐葵上下班,她烤出来的新品,他总是第一个试吃;客人少的时候,江竹拖地,唐葵擦桌子,悠闲无比。
若不是唐叔的登门造访,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宁达的事情了。
唐叔是在一个傍晚造访的,他独身一人,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中山装,而是普通的运动服。如同每一个晚练的中年男人一样,他脖子里搭了一条毛巾,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冲着店里的两人露出一个僵硬而笨拙的笑容。
唐叔对江竹说:“这些天来,秦硕那个蠢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大哥的,代他向你道歉了。”
没等江竹说话,他又转脸看向唐葵,仔仔细细瞧着她的脸,似要找出她与故人的相同点。足足过了五分钟,唐叔才转脸看向江竹:“明日在明月阁,我置了些薄酒,想要请你们过去喝一杯,权当道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赏我个薄面?”
第48章 红酒酸奶
话虽然是对江竹说的,但唐叔的目光有意无意总往唐葵那个方向看。
江竹往前走一步, 将唐葵遮挡在身后:“不用这么麻烦吧?”
“要的, ”唐叔说:“做事情总得讲个规矩。无规矩, 不成方圆。秦硕他做了错事, 导致江医生又停职,又被告, 这已经出了很大的乱子了。这顿酒, 我们, 我必须请,也希望江医生过来。”
他语气强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还有唐葵唐姑娘, 也请务必赏脸。”
江竹面露不悦。
唐叔瞧见了他的表情,猜想他大概是误会了,又补充一句:“唐葵, 我今日前来, 其实也是受故人所托……是你父亲,想见你一面。”
父亲?
唐葵愣了一下, 下意识问:“他在哪里?”
秦硕冲她微笑:“明日晚八点, 你来明月阁, 自然能见到他。”
他不肯再透露出再多风声, 脖子里搭着那条毛巾, 施施然推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