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府邸的恶娇娘——半疏
时间:2018-03-20 16:57:04

  杜恒言正默想着,外头林承彦牵了阿宝过来,阿宝一见阿姐果然醒了,兴奋地跑过来扑在杜恒言的怀里。
  “阿姐,我从世子那里要到了好多药丸。”一边说着,一边将后头背着的小箧子拿到前头来给杜恒言看里头的瓶瓶罐罐,“阿姐,以后我们不怕生病了。”
  林承彦一进来,便发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猜想或许张宪将他要下细帖子的事儿说了,过来道:“阿言,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杜恒言忙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紫依扶着她出去,她察觉慕俞和张宪落后了几步,想着他二人许是有话说,自顾带着紫依和叨叨地说着各种药丸的阿宝往外头去。
  二人望着杜恒言的背影渐渐远了,林承彦才道:“子瞻兄,刚才殿下与我说了你骑马闯郡主府的事,肃王府此番定不会罢休,我与殿下商议,准备以国子监学生的名义联名上书肃王府霸凌街市,强抢民女。”
  张宪道:“眼下丹国的使臣尚在,此事不宜闹大,不然引起丹国人的注意,予阿言又是一桩麻烦。”
  林承彦今日一急,竟将耶律蒙德给忘了。
  ***
  杜恒言的病在五日后才痊愈,她这五日一直待在家中。可是这五日杜家上上下下都没闲着。
  杜家阿翁好像受此事的刺激,身子反而好了,杜恒言回来那一晚,一家人加上西边的慕俞,一起围着长条柏木桌子用了晚饭。
  杜太初宣布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因为呈砚进了牢房,自家的日子便不过了。
  他从赵萱儿吩咐仆人来掳人的事件中,深刻地体察到,他的孙儿和孙女已经不是当初得以靠在杜府的门楣下享受余荫的贵女和小郎君了。
  杜太初第二日便去拜访了李御丞。
  后头几日的朝堂上,一直十分热闹,申国公、楚王、沈伯爷都上折子言肃王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肃王爷怒斥他们无中生有,状告张枢相教子不严,平白无故拦截肃王府的马车,鞭打肃王府的下人。
  官家半眯着眼,看着他们闹,看到稳当当地站在角落里的李御丞,不由还奇异了一下,这一位今个怎地成了锯嘴葫芦。
  起了兴致,点名道:“李爱卿可有本奏?”
  李御丞迈出一步出列,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恭声道:“臣有本启奏。”
  官家往龙椅上一靠,无可无不可地道:“准奏!”
  “昭城郡主身为杜家妇,却不秉持相夫教子、宽厚持家的训诫,九年前仗势谋害杜呈砚留在庐州的义妹,致其生前生活困顿,后死因不明。此番乘杜家势微,欺凌杜家其他妾室所出子女,抛弃杜家老幼,独居高宅。其行迹实不堪为皇家表率,臣请奏,革除昭城郡主郡主的封号,收回封地。”
  李御丞一说完,肃王爷简直石化在当场,他以为李御丞这老小子至多说他肃王府几句仗势欺人,竟然竟火头移到了萱儿身上,萱儿可是太子妃娘娘的母亲,他说萱儿不堪为皇家表率,眼下之意岂不是婉婉亦不堪为皇家表率。
  肃王当即朗声禀道:“陛下,李御丞信口雌黄,污蔑我儿,其心可诛!”
  官家原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闹,被肃王爷洪钟一般的声音炸的猛然一惊,坐直了身子,往下头觑了一眼,缓声道:“李御丞,你所奏可属实?昭城郡主可是太子妃的娘亲,你若有半句虚言,颈上的乌纱帽可戴稳了?”
  李御丞跪下道:“臣所奏句句属实,请陛下明鉴!”
  官家招了楚王道:“既是如此,此事事关太子妃的娘亲,王弟你去查办。”
  肃王一急,十分强硬地道:“陛下,此事纯属虚构,无需浪费人力去查探。”
  官家见他的眼前气得瞪圆乎了,挥手道:“王叔莫急,这谣言既然闹到李爱卿跟前,想来在京中也早传开了,不若让楚王好好查探一番,好还昭城一个公道,王叔放心便是!”
  太子适时地出来道:“儿臣请求督查。”
  官家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十分平静,微微沉吟,道:“准!”
  肃王爷正要再开口,一旁的李公公观陛下的神色,尖着嗓子唱道:“退朝!”
  肃王爷犹不甘心,“陛下!”
  官家却是恍若未闻地匆匆走了。
  肃王爷对着太子道:“殿下此番又是何意,难道是对婉婉这个太子妃不满意?”
  太子忙诚惶诚恐地道:“肃王何处此言,有人污蔑太子妃的娘亲,本殿下自是该站出来找出真相,以还太子妃和肃王府一个公道。”
  见肃王爷面上犹有郁色,太子摇头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为了让婉婉高兴,我可在父皇跟前求了好些天,才磨得父皇答应放了杜将军出来!”
  说道这里,太子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从杜将军府出,由双亲送出门,不是更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肃王爷望着太子笑吟吟的一双眼睛,心上竟有些发寒。
  
 
    
第58第
  杜呈砚出来的消息送到乌桕巷子的时候, 杜太初和元氏刚经了赵萱儿如此决绝的打击,再不想儿子竟然这时候便能出来,一时都喜极而泣。
  杜恒言心里也有些震动, 可是, 此前杜婉词被封为太子妃,她便知道, 无论如何,她爹爹是要放出来参加太子娶亲大典的。
  元氏一边抹着泪, 一边哭道:“老头子, 这一回呈砚出来, 无论如何,他得休了赵萱儿,他若是还顾及着他那一套, 这个儿子,我也不想认了!”
  元氏越说越悲从中来,就在昨日,那许多人来抢言儿的时候, 她真是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好让天底下人都瞧瞧,她杜家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祸害。
  杜太初想到一月前, 呈砚像是知道自己要出事一般,不仅将阿言的身世告之他们,还托他看好婉词,可是眼下又是婉词嫁入东宫, 才得以让呈砚出牢狱,心情不由十分复杂。
  他昨日去李御丞府上,请他在御前将赵萱儿的所作所为示于陛下知晓,实在是因着对这个儿息深恶痛绝。
  可是,他却也让天下人知晓了太子妃娘娘有一个品德亏损的娘亲。
  “阿言,阿言!”林承彦忽地在门外拍起了门。
  杜恒言忙起身去开门,一边拉着门栓,一边道:“慕俞,你今个怎地没去国子监?”却不妨承彦身后站着一位老者,年逾六旬,面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可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慈和地看着她。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着了一身白襦紫裙,发上只一根银簪子束着,与平民小户家的小娘子无异,一双杏眼十分清亮有神,林询不由心下暗叹:果然是三岁看大,恒言经历了这些变故,竟还如明月镇上那个乐天、坚强的女孩儿一般。
  恒言在怔了一瞬后,立即想起来,这是林老相公,忙嗔了慕俞一句:“林阿翁今日到,你竟也不说一声。”又对着里屋喊道:“阿翁,阿翁,林阿翁到了!”
  里头杜太初大喜喊了一句:“哎呦!”
  众人都快步出来迎接,杜太初见真的是林询,布满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上前握着林老相公瘦骨嶙峋的手道:“老哥啊,我险些等不到你来了!”
  林老相公回握了杜太初的手,笑道:“你这老家伙若不等我,我可不饶你的!”
  待林老相公坐定,杜恒言亲自给林老相公捧了茶,笑道:“我们搬到这儿来,一切从简,这茶还是前些日子慕俞送来的,您尝一尝您自家的茶!”
  林老相公品了两口,翻着茶碗笑道:“当年离开京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来,这碧螺春,京中的水冲出来的味儿,似乎与庐州大不一样。”
  杜太初道:“茶是一样的茶,不过喝茶人的心境不同罢了,你在庐州过得是闲云野鹤的日子,陶诗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如此,你这脚一旦迈入京城的地面儿,想闲适却是不能够的了,此番说起来,是老弟我连累老兄你跑这一趟。”
  林老相公晃了晃茶碗道:“这一趟倒真是你老弟连累我来的,你教养了这么一个好孙女,我怎能不来?”
  说着,却是指了一下杜恒言。
  杜恒言面上一囧,上前敛裙屈膝道:“林阿翁谬赞!”又对着自家阿翁道:“阿翁,言儿下去帮二娘备饭食。”
  杜太初看着恒言出去,叹道:“这一个是好,还有一个,也不知是福是祸。”
  说的却是杜婉词了。
  林老相公抚须叹道:“老弟,实话与你说一句,你杜家注定要出一个太子妃。”
  杜太初倒是不明白这中间的意思,面上显出疑惑来:“老兄,此处除了你我,便就慕俞,你何不与我明说了?”
  林老相公放了茶碗,敛了神色,郑重地道:“老弟,此事暂且说不得,免得你我受了牵连,呈砚一出来,你且宽心便是,日后,你杜家不会再有厄难了!”
  当年官家下旨给昭城郡主与杜呈砚赐婚之前,曾与他商议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杜呈砚是官家的人。
  此次官家收押了杜呈砚,却又转过来封了杜婉词做太子妃,不得以将杜呈砚放了出来,看起来是官家对肃王的让步,然而,这一切,或许很早以前便是官家的计谋了。
  眼下,肃王不会再怀疑杜呈砚是官家的人,官家要做的事,便好入手了。
  封杜婉词做太子妃,既是麻痹肃王府,也是对杜呈砚的恩宠。却也是给日后肃王一派的降臣的一颗定心丸。
  ***
  杜呈砚一出大理寺,便见到赵萱儿带着婉词从马车上下来,母女二人都穿了喜庆的颜色,赵萱儿着了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襦衣,缕金挑线牡丹长裙,绾了高髻,如云雾般的发上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十分醒目。杜婉词上身是绯色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襦,下身一条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一支石榴包金丝珠钗,似乎他的落魄,并没有为她二人的生活平添一点痕迹。
  见到他,母女二人都落了泪。
  不过半个来月,杜呈砚瘦削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胡子长出了好长一截,显然在里头遭了好些罪。
  赵萱儿凄声唤道:“砚郎!”
  杜呈砚却并不望赵萱儿,只问垂着泪的杜婉词:“婉婉,你真的愿意嫁入东宫?”
  “爹爹!”杜婉词不妨爹爹一出来,竟问她这句,心上有些动容,可是想起表哥与她说的,她嫁入东宫是势在必行的,此时就算她与爹爹说不愿,又能如何,低了头道:“婉婉愿意!”
  杜呈砚深邃的眼睛望着婉词低下去的脖颈,长叹一声:“婉婉,是爹爹没有顾你周全!”
  杜婉词眼睛里顿时漫出来许多潮气,终是忍不住,举了帕子遮了面,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爹爹,我们回府吧!”
  杜婉词说的府,是东华门外的杜府,官家下旨还了杜家的宅子。
  杜呈砚这时看了一眼赵萱儿,见她面上泪水涟涟,心里一哂,她险些害死了恒言,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如避蛇蝎一般,摇头道:“你们先回吧,我去接你阿翁阿婆!”
  说着,也不待赵萱儿母女反应过来,阔步朝东走了。仿佛他刚才搭话的不过是偶遇的路人。
  赵萱儿猛吸了一口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涂了丹寇的手指拿着绢帕抹了泪,定定地看着杜呈砚的背影,他知道婉婉要嫁入东宫,他知道杜恒言住在哪里。
  他定是也知道她要将杜恒言给延平做贵妾!
  赵萱儿身上忽地有些颤抖,拉了女儿的手,失魂地道:“婉婉,你害了娘啊!”她不应该答应婉婉的,她不该答应的。
  杜婉词心上一缩,嘴唇微微哆嗦:“娘,娘,你怪婉婉?”
  赵萱儿倚在杜婉词身上,有些站立不稳,无力地摇头,“婉婉,你爹会不会与我和离?”
  杜婉词的心猛然沉到了谷底。
  ***
  杜呈砚敲门的时候,杜恒言在灶上帮着二娘做饭,围了个青布围裙,正叨叨地和二娘说:“二娘,我想开个饭馆子,以后我们一家人也有个生计。”
  姬二娘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道:“你想做便做,银钱上若是不够,我去找我哥哥商量借一点。”
  这些日子,呈砚不在,恒言待她和阿文却一如往昔,还托了隔壁的林二每日上午教阿文拳脚,老爷生病卧床,阿文的功课,都是恒言在管着。
  以往若说她待恒言还有几分别的考量在里头,可是这半月处下来,她看恒言真是越看越喜欢,有时候甚至想,若是以后有机会,她也想生一个如恒言这般的女孩儿。
  传来叩门声的时候,姬二娘吩咐在洗菜的墨采道:“墨采,你去看看是谁?”
  一边对杜恒言道:“以往开门的活儿都是交给阿文和阿宝的,现在这两个猴儿整天腻在戚婶子那里讨吃食。”
  杜恒言想到戚婶子那一手厨艺,由衷地叹道:“不仅是她两,我没事儿,也爱过去,不知道慕俞在哪找到的戚婶子,当真厉害!”
  “茹儿,阿言!”
  站在厨房外的杜呈砚望着里头的两人,一时眼眶一热。
  杜恒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二娘已经扔了面团儿,就那般满手白`面沫儿地扑了过去,到了杜呈砚跟前,却又止了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系了围裙,手上都是面沫儿,轻声道:“老爷和老夫人在里屋,你快去看看!”
  杜呈砚深深望了姬二娘一眼,“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姬二娘忙摇头,“都是言儿在撑着,妾身却是无用的很,什么都做不了!”
  杜恒言见到爹爹,她心里也十分激动,可是却不想面临这般苦哈哈的场面儿,忍着泪道:“爹爹,林家阿翁今日到了京城,阿翁陪坐在里头呢,你快过去吧,我和二娘今日包饺子,一会给爹爹包一枚大钱进去,给爹爹添添喜气!”
  杜呈砚也有些哽咽,“好,爹爹等着!”
  杜呈砚觉得,他这半生里,老天爷最眷顾他的,便是让他做了恒言九年的爹爹,他没有护住秋容,也险些没有护住她的女儿。 
  “言儿,爹爹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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