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竟然是调皮地眨了眨眼,仿佛刚才自己真的只是恶作剧。
李菁灌了两口水,稍微平复了一下,“薛大娘子,谁家的规矩是可以这般唐突地推别人的门,怎地,你来是要为我们结账不成?”
又转头对阿言道:“阿言,今个我们竟有白吃白喝的口福。”
说着,也不再管薛清涟,自顾自地涮起了白瓜片儿。
薛清涟面皮抽了一下,看了一下二人桌上满当当的东西,又看到二人的酱料,估摸在一百二十贯左右,抿了唇道:“其实是有事说与恒言听,前些日子我去相国寺,看见慕俞与秦家的小娘子在一处选手串儿,当真一对璧人。”
薛清涟一边说着,眼睛满带笑意地看着杜恒言,“恒言这般早便有了姊妹,真是让人艳羡。”
李菁差点没将嘴里的肉喷出来,“薛家姐姐,你该不会是嫉妒,所以也想过来和阿言说一声,你也愿意吧?那秦家可是世代书香,自来清贵呢,贵府?”李菁将薛清涟从上到下斜溜了一下,眼里的不屑明晃晃的。
杜恒言看着好笑,捏了捏李菁的手,转头对薛清涟道:“多谢薛家娘子告知,恒言已经知晓,若是薛家娘子无事,请回吧,这一餐饭,薛家,怕是付不起。”
薛清涟顿时气红了脸,“你!”
杜恒言微抬了下巴,睥睨了薛清涟一眼。
紫依和莲儿也过来拉薛清涟,薛家的女使和紫依二人缠上。
杜恒言和李菁无事人一般涮着锅子。
忽地,薛清涟走近了来,杜恒言心口一跳,忙将李菁往右推了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薛清涟脚下一个踉跄,上半身前倾,双手眼看要推倒涮锅。
两只胳膊却同时受了不明物体的重击。受痛缩了回去。
“阿言,阿言,你怎么样?”却是慕俞急匆匆地赶来,一脚将薛清涟踹到在地上。
杜恒言和李菁都无事,就是平白被吓了一下,杜恒言尚可,李菁却是气的脸都煞白,气冲冲地上前推搡了薛清涟一把,“你要干什么?恼羞成怒要灭口吗?薛清涟,我可告诉你,我爹是御史中丞,此事我爹一定要告到你薛家脸面扫地,让京城人都不屑与你家相交!”
薛清涟泪水涟涟,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恒言,我真的准备走了,只是脚下一时没稳住,我,我……”
林承彦最不耐烦这种小人,“薛姑娘,请吧,你有意还是无意,回去说给你爹听吧,你爹信你便成。”
薛清涟面上茫然地看着众人,似乎不解他们的敌意从何而来。
薛家女使眼看着自家主子站不稳,忙上前扶着。
李菁原是欢欢乐乐来吃东西的,一下子被搞的倒足了胃口,深呼吸了两口气,才没将手边的酱碟倒在薛清涟的头上。
跟着林承彦一起来的耶律扎颜,之前以为京城中最泼辣的姑娘便是当街喝骂阿沂的杜恒言了,却不想今日竟见到比杜恒言更泼辣的。
李菁儿犹气不过,怒道:“心思这般歹毒,活该嫁不出去!”
杜恒言安抚了李菁两句,才看到了门外头站着的耶律扎颜,低声问慕俞,“他怎么也来了?”
杜恒言自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却不想门外的耶律扎颜还是听见了,耶律扎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林承彦尚在刚才的惊慌中缓不过来神,望着涮锅中间柱子里头烧的红彤彤的炭火,心里还是一阵阵地狂跳,皱眉道:“找到国子监,遇到了,便甩不掉了,阿言,你日后离这人远一点,万不要再给她近身的机会。”
林承彦忽觉原来女子可以这般凶残,暗暗警觉,以后得离旁的女子远些,免得给阿言招惹祸端。
杜恒言见他眉头依旧紧皱,好像那炭火真的烧到了她身上一般,心里一暖,嘴上却怨怪道:“这些什么薛家、秦家的小娘子,我原本都不熟的,她们估摸以为我和你很熟,才找上门来的。”
林承彦一急,“阿言,不是你想的这样。”
杜恒言歪了脑袋,灼灼地盯着慕俞,“哦,难道还有我想不到的样子?”
林承彦忙摇头,脱口而出道:“阿言,你不用多想,就是你想的这样!”
李菁:……
耶律扎颜:……
第78第
没过几天, 李菁儿还在帮着爹爹收集薛家拿不出明面儿来说的行迹,京城里便传出薛家夜里遇贼了,且是偷香儿的贼, 闯进了薛家小娘子的香闺。薛家一时忙的手慌脚乱, 四处查找散播谣言的人。
不过到了下午,茶馆酒肆里又开始流传, 哪是进了什么贼,是薛家小娘子身边的女使开的后门, 二人完全是私相授受, 被不知情的婆子看见着慌地喊了起来, 才漏了出来。
据传那男子是一个贫寒士子,薛家小娘子接济的一点银钱、首饰,都被他拿到了长生库去质押, 好换米和纸墨钱,听说有一支金簪还是薛家小娘子及笄时插簪用的,那人过期限还没有来赎,便被长生库卖给了珠宝楼, 被一位参加过薛清涟及笄礼的夫人看到,顺口问了句,知道是书生当的, 当时心下还疑惑。
昨日薛家出了那一番事儿,那夫人前后一联系,便恍然大悟。
外头传的有模有样,端坐在孙家茶馆喝茶的林承彦听着林二叔的禀告, 转着手中的青瓷茶盏道:“让那祝秀才遣了媒人上门去提亲,拿些银钱给他。”
林二叔应下,道:“少主,昨夜老相公问了属下,薛家的事,属下怕老相公担心只言不知情,只是老相公看属下的眼神,属下现在想来,老相公怕是猜到此事是少主设的局。”
林承彦看着林二叔,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二叔,阿翁你都敢骗了,阿翁只怕得伤怀了。”
林二叔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却依旧没和少主说,在他们入京之前,老相公便吩咐他们,日后诸事只向少主汇报便可。
老相公已经到了年纪,这一年来身体比以前差了许多,手中的一点势力都准备留给长孙,却又怕长孙知道了难过。
第二日,京城中人便又传出薛家将一个穷秀才遣来说媒的冰人赶出了府,那冰人可是自来收费颇高,那穷秀才这等时候还愿意掏出家底来娶薛家小娘子,薛家倒是还端足了身份和架子。
东宫中的薛太子嫔得了消息,一口银牙险些咬碎,竟不知道姐姐竟然能这般不争气,自个的闺房竟然夜里漏了贼人进来,对着来禀报消息的妈妈恨声道:“这等污糟事,我哪敢向殿下开口!”
薛清漪胡乱地打发走了来报信的娘亲跟前伺候的吕妈妈,娘亲来向她讨法子,让她求求殿下帮着正流言,殿下又能有什么法子,即便有法子,殿下怕也不会掺和这等污糟事儿。
她现在可是东宫的太子嫔,虽比不上两位侧妃,可是一旦太子殿下登大宝,她一个四妃的妃位定然是跑不掉的,若是能顾生下一儿半女,薛家也定然能够跟着她享一世福缘,娘亲竟然这般分不清轻重,还来麻缠她。
一旁从薛家带过来的女使翠儿小声地劝道:“主子,大娘子毕竟是您的胞姐,若是此番挽救不回来,连带着您的名声也会受损,殿下怕是会不喜。不若将大娘子送到庵庙中去避避风头,等过了这个风口再送回来。”
薛清漪刚才愣了一下,京城中也有将女儿送到庵庙的,一般都是被嫡母不容或者是犯了错掩盖家丑的,但是她相信阿姐并不会做这般自甘下贱的事儿,定然是有人恶意污蔑阿姐。
薛清漪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杜恒言,可是又很快否决了,杜恒言即便想对付阿姐,也使不出这番手段,杜恒言做事向来喜欢明着来。
可是不是杜恒言又是谁呢?
“主子,您说这一回儿的事会不会是东宫里的人做的?”翠儿小声嘀咕道。
薛清漪心口霎时跳的有些发急,会不会是肃王府授意?前些日子陈语冰的侄子便被下了药,险些致死,那是肃王府对陈家的警告,这些日子爹爹在外头打着太子的名号四处敛财,怕是已经引得肃王爷的不满。
可是薛家又比不得陈家,爷爷以前还任过工部尚书,爹爹只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是以肃王府对陈家是警惕,并没有真的让陈家嫡孙无药可救,可她的姐姐呢,女子一旦毁了名声,这辈子便什么也没有了。
毕竟是同胞姐妹,自幼一起长大,难能真的看着姐姐进了庵庙,薛清漪想了一会,下了决心一般地道:“翠儿,你去看看殿下回来了没有,再使些银钱去厨下,让他们炖一盅冰糖雪梨。”
赵元益听是薛清漪身边的女使过来,便知道是什么事儿,放下了书,走了出去,对着候在外头的翠儿道:“走吧,去看看你们家太子嫔。”
薛清漪见到殿下真的过来了,一时眼里不由酝了泪,“殿下,您一定要救救妾身的姐姐啊!她是被陷害的啊!”
***
杜恒言听到薛清涟与甜水巷子里头一位姓祝的秀才定下亲事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问墨林道:“可知道那祝秀才的家世如何?”
一旁的紫依捂着嘴笑道:“主子,什么家世啊,那祝秀才有个寡母,在甜水巷子里卖茶饮的,支了个小摊子,性子却十分彪悍,这一会祝老娘听到那薛家的小娘子惹了祸事,知道一般富贵人家是不敢娶了,想给自个多年娶不到息妇的儿子捡个漏,遣了冰人去提亲,那冰人被打了回去,那祝老娘还是不死心,又添了好些银钱,让另一个冰人上门去求,这一回,薛家竟然应允了!”
杜恒言轻轻睨了紫依一眼,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个妮子好八卦,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整日里在店里待得多了,听得多了,对这些事儿,竟然比当初的紫云还兴致盎然。
紫依一边说着,一边觉得颇解气,那祝家何止是有个彪悍的寡母,更重要的是,祝秀才自幼愚孝,一味听从老娘的。而且,祝秀才一直有个唱曲儿的红颜知己,碍着老娘不同意,一直不敢娶回家中,近日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银子,给那姑娘租了一个小屋子,两人已经住在了一块儿。
薛家小娘子嫁过去了才会知道什么叫熬日子。
紫依没有和她家主子将这些全兜出来,怕她家主子心软,那薛清涟竟敢推碳锅,若是那一日不是林家小衙内过来,主子和李家小娘子不定要遭多大的罪呢。
紫依这般想着,觉得薛家小娘子还是该更惨一惨的!
墨林道:“主子,似乎太子殿下招了薛官人去了一趟太子府,回来以后,薛家便改了主意,同意了祝秀才家的提亲,说是半月内便要走完所有的议亲过程,月底成亲呢!”墨林顿了一下道:“薛官人从东宫出来,喜意飞上了眉梢,怕是太子殿下承诺了他什么。”
杜恒言暗道,怪不得薛家这般赶着嫁女儿,太子当初娶了那五家女儿,便是打着分化肃王府的势力,将人拉拢过来为己用的目的。薛家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薛家家财丰厚,历代主母皆敛财有道,尤其是薛清漪的继祖母柴氏,更是将薛家几代人的积累又添了五六成。
也难怪当年林巍起了倾吞之心。
这些日子陈家、白家、薛家皆出了事故,且都是子嗣,这背后即便没有太子的授意,也定然有太子的人在推波助澜。
树倒猢狲散,眼下猢狲都开始散了,这棵大树怕也只差一道雷劈一劈了。
杜恒言此刻的心情是好像去赌坊压一局肃王府败,可是想来没有人敢开这样的局。
离五月只有半个月,杜恒言猛然想起来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杜婉词,也没有见到赵萱儿了,肃王府一旦倒了,爹爹与杜婉词和赵萱儿怕是又是一层纠缠绕不清。
***
林老相公乞骸多年后,再一次被官家召见。
阿言的身份,在耶律蒙德出使赵国之前,杜呈砚便告诉了官家,是以,官家此番自是知道耶律蒙德要认林承彦为义子的初衷。
林老相公一身布衣站在宣德门门口的时候,看着巍峨的宫门,这里曾经是多少士子拼尽了一生要进来的地方,李公公带着软轿接到了宫门口,躬身道:“老相公,请。”
里头张枢相刚健步如风地过来,一双也上了年纪却越发深邃的眼不知在考量着什么,猛然间瞥见林老相公,讶然地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相公行了晚辈礼,“多年不见,您老别来无恙。”
林老相公捋了须白的胡子道:“直松当年四世三公的豪言壮志,怕是指日可待,老夫在这里先道一句可喜可贺。”
直松是张枢相的字。二人当年同朝为官,虽也偶有政见不合的时候,但是张枢相自来十分谦恭,一直在林老相公跟前执晚辈礼,是以今日再遇,林老相公调笑两句,张枢相也不以为意,只道:“您老相公教养出来的孙儿才是少年英豪,这入京不到半年,京中的一半贵族子弟可都靠拢过去了。”
不过一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国子监中竟隐隐有以其为首的趋势,想来在未来的仕林中,林承彦这个名字定然不可小觑。
二人互相夸了对方家的小衙内,在李公公的善意催促下,才颇不舍地道了别。
林老相公上了软轿,心中想起一事,犹颇为得意,一旁的李公公见他满面春风得意的模样,一时有些奇怪,以往老相公可是自来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今个这般竟是为哪般?李公公和老相公也是老相识,忍不住问道:“老相公,何事这般悦心啊?”
林老相公笑着点头道:“直松这老小子聪明半世,可在一件事上,永追不上老朽的步子,你道是甚?”
李公公琢磨道:“战功?”林老相公是有战功的人,如今和平盛世,张枢相这一点定是及不上的。
林老相公摇头道:“不是,是一女娃儿,老朽我九年前便在明月镇上给我家孙儿定了杜府的女娃儿,这眼看就要成亲了,听说他家那小子气得出去游学了?”
李公公听是这事,陪着笑道:“您老官人是开心了,那张家可愁云惨雾呢!”
二人说笑着,直接到了紫宸殿,林老相公一路过来,心中便隐隐猜测,耶律蒙德许是也在,一下轿子,稍整理了衣袍,随着李公公进去,便见到耶律蒙德果然在殿中。
耶律蒙德是没有见过林询的,但是一早便从阿耶的口中听过,当年阿耶的军队所向披靡,却唯独败在了文士林询的手中,临终前犹耿耿于怀,不过却也称赞赵国出能人异士。
待阿言嫁入林家,林家便是他的姻亲,所以耶律蒙德此番对上林老相公,执了晚辈礼,林老相公忙偏让了一下:“王爷客气了,老夫可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