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府邸的恶娇娘——半疏
时间:2018-03-20 16:57:04

  杜恒言笑笑不语,慕俞确实是为了亲事挺费心的,约莫是不想委屈了她。
  这般想着,杜恒言走到书桌前,吩咐紫依研磨,抽了几张先前做的淡蓝色的花笺,道:“我写几张帖子给书院的夫子,你一会让人送到清桐书院去。”
  紫依也许久没去清桐书院见那些和她一起在书院中学绣活的女使们,笑道:“主子,奴婢也想去看一看,奴婢自个去送吧!”
  杜恒言也不戳破她是要顺道去涮锅店里头见墨林,墨林已经求到杜恒言跟前来了,不过,杜恒言还准备留紫依一两年,看看墨林若是成了受人敬仰的大掌柜以后,可会被外头的乱花迷了眼。
  杜恒言写好了八张信笺,末了交给紫依的时候,微微犹疑了一下,她漏了沈夫子。
  沈夫子以前待她也很好,只是眼下沈夫子在风口浪尖上,杜恒言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沈夫子一向颇为孤傲,杜恒言也是不明白,此番沈夫子是为何。
  杜恒言想了一会,又加了一封,交给紫依道:“沈夫子若是不在书院中,你便交给她院里的小女使。”
  无论沈夫子此番是出于何种考量,至少沈夫子送她那盆盆栽的时候,是真心的喜欢她。沈夫子可以忽略她在京中尴尬的身份,她也应该忽略沈夫子此时的尴尬处境,至于日后如何,日后再说吧。
  杜恒言不知道,她临时多写的一张花笺会在若干年后,惹来另一番故事。
  ***
  新房安排在乌桕巷子里头,先前恒言的那处宅子与林家的宅子中间的院墙被打通,凿了一个月亮门,林老相公十分开明,随小两口两个折腾,他准备待孙儿成婚后,回林家老宅住。
  老二这些年越发不争气,连慕俞都敢算计,林老相公想自己在临走之前镇一镇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越至婚期,林承彦每日里头神采越发飞扬,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一般,在国子监里见谁都是笑呵呵的,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
  一日国子监祭酒管先生正在闲闲地踱步,推敲一句诗,暗自吟或间,猛地背后传来一句:“学生见过祭酒大人!”
  响亮的声音,吓得管先生脚下一个趄趔。假装镇定地转身,见是国子监让他颇为得意的学子林承彦,笑的非常灿烂,一脸崇拜与敬仰的表情,管先生顿时甩开先前被吓得不愉快,正准备关心林承彦两句,却忽听林承彦道:“祭酒大人,学生想请半月的假,望祭酒大人恩准!”
  管先生一句“近来学业如何”卡在了喉咙里,拈须问道:“可是家中有紧要事儿?”
  林承彦作了一揖道:“启禀祭酒大人,学生要回去成亲。”林承彦眼里的喜意灿然生辉。
  管先生见他满面春风的模样,不由想起自个当年成亲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是哪家的小娘子?”
  “回祭酒大人,是杜将军府上的言小娘子,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六,祭酒大人若是有闲暇,还请祭酒大人移步寒舍吃一杯水酒。”
  若是别人,自不会敢开口邀请管先生,毕竟管先生的身份在哪里,是赵国士子心中无法攀越的高度,可是林承彦是林老相公的嫡孙,在国子监中又一直颇受管先生的赞誉,是以,林承彦开口相邀,管先生不作迟疑地点头道:“自然是要去的。”
  竟果真是杜府的小娘子,先前他便听自家夫人和他唠嗑过,要说京城中最热门的儿媳人选,非杜家的那位言小娘子不可,不仅张家和林家两位小衙内都看中了,且张枢相和林老相公抢儿媳妇和孙媳妇都抢到陛下跟前了。
  放眼满京城,百来年也出不了这么一桩新鲜事儿,一个戴罪之官的女儿,竟还这般抢手,前朝不比后宫,那可是议论家国大事儿的地方,一个未及笄的小娘子的亲事竟成了王侯大臣们争论的对象。
  管夫人在外头听了八卦,回到家来,兴兴头头地,一五一十地倒给夫君听,倒是让管先生也好奇了起来,眼望着跟前的小郎君傻呵呵像捡到金元宝的模样儿,一时对于这杯水酒竟有几分期待起来。
  啧啧,张宪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第一得意人,日后必然高居相位,竟也败在了慕俞手底下,且还是不顾脸面地抢到陛下跟前的小娘子。
  林承彦听管先生应下,再三作揖拜别了管先生,他还要去找同窗们给他在婚礼的请柬上手绘一小幅丹青。
  按阿言的意思,是要凑九十九张,寓意长长久久。
  管先生看这傻小子兴兴头头地走开,背影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劲儿,年轻时候的壮志豪情似乎都在眼前翻滚了一下。
  林承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难得是心性纯直,又不过分愚忠、愚孝,诸事拎得清,这样的人注定了要做清官的,可是某种程度上,他并不希望林承彦日后进官场,“青灯十年习文武,只为卖于帝王家”,他不希望林承彦走这一条道。
  
 
    
第81第
  李菁收到恒言的花笺, 兴冲冲地要去杜家,被李夫人给拦住了,李夫人上头三个儿子, 只得这么一个女儿, 平日是十分宝贝,也纵的李菁不像旁家的贵女那般循规蹈矩, 安安静静的,整日里好惹事生非。
  先前和肃王府一系的女孩儿交好, 她还颇为头疼, 没想到后头和杜家的言小娘子好上了, 她心里倒宽一些。
  他们这般只一人在朝中做官的人家,根子浅,不求大富大贵, 只求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若是一朝惹了是非,可没人能搭救,也无人可以去依靠, 可偏生一老一小都好惹是非,李夫人平日里头疼不已。
  可是这一老一小倒是颇合脾气,二人狼狈为奸, 压根不听她的,老的更听了小的话,去告上了昭城公主,那可是肃王爷的女儿。
  李夫人心口疼了好些天, 眼见着杜将军被放出来,她的心才定一点,她家老小可全是为了杜家,若是出了事,杜家总得拉拔一把吧。
  现在看着杜家两位小娘子一前一后都有了归宿,自家这个傻囡囡还整日里四处蹦跶,也不收收性子,京中哪家的夫人愿意要这么个性子的儿息妇。
  李夫人这些夜里愁的都合不拢眼,眼看着女儿又要往杜家跑,苦口婆心地劝道:“菁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学学女红收收性子了,再这般下去,娘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李菁却是将自个收拾好,带着莲儿仍旧要出门去,笑嘻嘻地道:“娘,哥哥们说等过些日子便要换一座大院子,您不用愁着哥哥们娶了嫂嫂,女儿没地儿住,我可是要在家住一辈子的!”
  李夫人听到儿子要换宅子,心头不由翻了一点喜意,还是皱着眉训女儿道:“说什么傻话,你好好一个小娘子,不嫁人,不是平白让人嚼舌根子。”
  李菁儿笑道:“那娘,您给女儿选一选哪家的小郎君好,女儿都听您的!”
  说着,却是乘着李夫人不注意,一溜烟地从侧边跑了过去,身后的女使莲儿忙道:“夫人,奴婢去跟着小姐.”
  李菁儿出门的急,也没能让家中备马车,准备到朱雀门外租个马车,惦记着阿言喜欢吃朱雀门外的零嘴,党梅、枨元儿都包了一些,又到前头的朱家食肆买了一包卤猪蹄,交给莲儿拿着,自个咬着一串糖葫芦。
  许是冤家自来路窄,就等着莲儿去租马车的片刻功夫,薛清涟由薛夫人和家中仆妇陪着正要出朱雀门。
  两下遇见,薛清涟瞬时便恨得红了眼,家中闹贼那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杜恒言和李菁做的,但是她那一段时日,唯在南北涮锅店做了那么一件出阁的事儿,不是李杜二人,又是谁呢?
  薛清涟对薛夫人道:“娘,您若是希望女儿安安分分地坐在去祝家的花轿中,今日便替女儿报了被污蔑的仇,女儿日后再是不情愿也会忍着,受着!”
  薛夫人心头听得一颤,伸了手要抱着长女唤一句“心肝儿,你这话真真的伤为娘的心啊,娘又何尝想这般委屈你……”
  薛夫人话未说完,便在长女冷淡的眼神中窒了声,尴尬地收了帕子,瞥了一眼正在路边吃糖葫芦的李菁,无动于衷地道:“外头的可是李家的小娘子?”
  薛清涟面上的嘲讽直刺刺地对着对面的薛夫人,“原来娘也查过李家,可是为何并没有替女儿出头呢?”
  薛夫人瞬时红了眼:“涟儿,你也是娘的心头肉,娘何尝不疼你,只是你妹妹在东宫,殿下发了话,你让娘又能如何?”
  太子许了老爷,不会亏待薛家,漪儿会是四妃之首。
  只是,殿下希望,涟儿的事不要影响到漪儿的名声,涟儿最好能早些嫁出去。
  虽然那人只是一个秀才,可是杜家的小娘子许的不也只是个秀才,再者,漪儿好了,自然也会拉涟儿一把,以涟儿眼下的名声,除了低嫁,也只有进庵庙。有薛家和漪儿在后头撑着,涟儿的日子日后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长女不懂他们的心思,薛夫人也无法子,当今之计,却是让涟儿安生地嫁到祝家去,平息了京城里头的风波。
  薛夫人黯声道:“那是李御丞府上的小娘子,你莫太过分了,说吧,你要做什么?”
  薛清涟淡漠地看了娘亲一眼,当下吩咐了两位仆妇,道:“将那紫衣白裙的小娘掌掴二十下,喊二十声贱~人、女昌妇。”
  薛夫人不由皱了眉:“这是薛家的马车,上头明晃晃一个‘薛’字,若是被李家知道是薛家所为?”
  “娘,您是要女儿亲自动手吗?”薛清涟毫无顾忌地对上了薛夫人的眼睛,满是讽刺与挑衅。
  李菁看到薛家的马车也不以为意,左右她和阿言的仇冥冥中自有老天替她们报了,却不想,忽地从马车后头蹿出来两位健硕的仆妇,一左一右地竟是将她夹在了中间,她心下立即暗道不好,可是人已经被两位仆妇钳制住。
  正要叫喊,右脸火辣辣地挨了一耳刮子,扇的她眼冒金星,李菁当下确认马车中的是薛清涟。
  旁边有人围上来,一仆妇道:“这小娼妇是我儿子的姘头,骗了我家一个倾家荡产,却自个在外头穿金戴银……”
  “薛清涟,你不要脸……”李菁话刚一喊出,右脸又连续挨了两耳掴子。
  一股腥甜蔓延在口中。
  李菁有些站立不住,却又紧紧地被两仆妇给夹着,视线混乱中,暴喊了一声:“报官,报官,”眼见着仆妇的手又要扇过来,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
  耶律扎颜骑马经过的时候,猛然间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坐在马背上,往右边一张望,便看见了面颊红肿,嘴角犹有血迹的李菁,心中惊骇不已。
  再看她此时的形状,像是被人钳制住,立即纵身跃了过去,猛踹了两仆妇一脚。
  李菁一时也想不起此人是谁,只知道貌似是好人,抓住了他的衣袖道:“帮我报官,是薛家!”
  嘴角流淌着血迹的姑娘,一双眸子中满是坚毅之色,耶律扎颜不由地点头道:“好!”
  ***
  沈清薇收到书院中的女使送来的花笺的时候,抚摸了许久,从她选择屈从官家的时候,她就意识到她会成为世家贵女唾弃的□□。
  不过半年,她已经想不起来,她应下的时候是怎般想的
  是厌恶了顶着范家未亡人的名号,披着贞洁烈妇的名头,而实际上却受家族姊妹间的讥讽,当年她以“才女”的身份扬名京城一众贵女中,她是沈家六房的幺女,上头嫡系的姐姐还有四个,沈清茉是长房嫡女,原是送到宫中要做皇后的,不过她命不好,官家偏偏喜欢小家碧玉。
  前头一个刘修仪,后头一个杨淑仪。
  她闲来无事的时候,琢磨了一下,发现二人的出身都见不得明面,始知道官家喜欢的是风尘女子。
  范尧臣文武皆是半吊子,却二十多年来颇受官家倚重,别人不知道,良人却曾和她透露过两句,公爹惯投其所好,范府中一处谁也进不去的小院子,却是给官家嬉闹所用,里头伺候的女子,是公爹从各地搜寻来的。
  许是她的日子一潭死水,丢进一块小石子,便能起许久罕见的涟漪。
  她知道了其中的关窍,整个人便着魔了一般,朝着那明知道是自我毁灭的路扑了上去。
  她一次回范家,夜里在那院子外头寻掉了的耳坠子,撞到了官家。
  什么贵女,什么才女,她都不屑一顾,范家与沈家都被她抛在了脑后。什么贞洁,什么贤良人,不过是一堆没用的虚名罢了,是那些老不死的卫道夫整出来戕害没见过世面的蠢女子的。
  范郎战死后,娘家与婆家都抛弃了她,她不过是寄居在书院的边缘人,或许顾忌着范郎的战功,而没有将她送去庵庙孤老终生。
  她才二十七岁,每每一想到那后头的几十年光阴还要这般熬着日头的过,身上便不寒而栗。她为什么不能随意所欲、肆意妄为地活一次?命是她的,她为什么要为什么家族名声而克己复礼,忍受姊妹们的鄙夷与轻视?
  后面的事,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怀上孩子,她竟然怀上了孩子!
  宫里那许多女子,这么些年也就得了两个孩子,而她不过一月承恩一次,竟然能得一个孩子。
  她的日子本来便是捱着过的,再差也不会比这九年的枯寂更嗜人心骨,可是这个孩子,却让她心生愧疚。
  沈清茉说接她进宫,给她和孩子一个名份,她是不信的,沈清茉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可以容许身边有杨淑仪的存在,概因杨淑仪是她派人去找的,亲自□□送上龙榻的。
  而她沈清薇却是沈家蹿出来的一头恶狼。
  她腹中的若是皇子,更是会让沈清茉怀恨在心。
  可纵使她想的清楚,理的明白,沈清茉动用了杨淑仪这等真正的烟花之所出来的女子,在官家身边使些手段,她便轻而易举地会落入她们的圈套。
  官家封她为婕妤的旨意已经下了,眼下若不是大臣们闹的太厉害,她怕是已经被抬进了宫。
  沈清薇想到这里,唤来贴身的女使雁儿,“研墨,我回一封信给杜家小娘子。”
  沈清薇写好以后,晾干,细心地装在一个信封里,仔细地在信口盖了蜡,再拿出杜恒言一并捎来的两张空白的请柬,按照杜恒言所叙的要求,勾画了一朵并蹄莲,一朵芙蓉花。
  将两封请柬递给雁儿道:“这个你先送到杜家,这封信你也收好,等我生了孩子后,你再想法给她。”
  雁儿觉得主子这话说的有些不吉利,心里一时有些惶惶的,“主子,您?”
  沈清薇淡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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