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府邸的恶娇娘——半疏
时间:2018-03-20 16:57:04

  苏氏望着与亡夫像了七成的儿子,微微闭目道:“慕俞,我就知道,你长得太像你爹爹了。”我又怎么忍心见你,见了你之后,又要怎么去面对这往后枯寂如灰的日子。
  林慕俞似乎明白了娘亲先前一直不愿意见他的原因,哽咽着道:“娘,我和阿言准备去蜀地,您和我们一道走吧。”
  他先前以为娘真的摒除了红尘往事,一心侍奉佛祖,可是,娘还是让他喊娘,她还是惦记着他。
  苏氏摇头道:“不了。我儿既是去蜀地,定然要事事小心,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多听多打探。”
  里头正说着,忽听外头的南姨,有些慌张地道:“夫人,夫人,那人又来了!”
  杜恒言见对面刚还有些忧心的苏氏皱了眉,很快又掩了下去,淡道:“住持师太又派人来喊我去念经,慕俞和言儿,今日便不留你们了。”
  既是这般说,慕俞也不好多留,和恒言告辞。
  杜恒言出来的时候,见苏氏虽笑着,可是南姨面上却是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要和他们说,又碍着苏氏在,不敢说一般。
  二人出了苏氏的小院子,慕俞正准备带着恒言下山,却被恒言拉了一把,杜恒言伏在慕俞肩上,轻声道:“娘她们有事儿,我们再等等!”
  说着,便对带路的小尼道:“我想给我娘亲点一盏长明灯,不知可否请姑子领路?”
  小尼欣然应允:“二位施主请随小尼来!”
  杜恒言走了一会对慕俞道:“我肚子有些不适,你随这位姑子去,我在此处等你!”
  慕俞正有些担心,见阿言对他使眼色,忙反应过来,跟着小尼走了,他一个男子不好在庵堂里随意走动,阿言却是可以的。
  杜恒言便又折返回了先前的院子,他们离开的瞬间,里头便又有了人进去,杜恒言蹑手蹑脚地躲到靠窗的墙角下,听里头一位妇人道:“既是梁王看得上你,你又何故如此拿乔,你若是惹恼了梁王,你那唯一的儿子能落得上好?叫我说,如今你在这庵里,也是挨着日子过,你才三十有二,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便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外人也不会知晓,自会有郡主替你掩了下去······”
  杜恒言心中顿时犹如惊涛骇浪,忙退了出去,一出了院子,便往前殿跑去,梁王,梁王,他不是在滇南,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恒言见到慕俞的时候,犹觉得口舌发干,慕俞刚刚点了长明灯,看到恒言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头一凛。
  杜恒言急道:“你随我去一趟都亭驿。”
  *
  五月十八,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
  杜婉词寅时初便起来了,由两个贴身女使服侍着用加了玫瑰花瓣的温水沐浴,然后擦拭干了头发,再由全福太太楚王妃负责铰面和梳发,杜婉词一直面无表情,便是铰面的时候,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因是杜婉词出嫁,杜家接回了赵萱儿,赵萱儿见女儿郁郁的模样,偷偷背了好几次身子擦眼泪。从婉婉在襁褓里的时候,她便想过,一定要给婉婉寻觅一个满赵国最好的儿郎,一定要让她的婉婉做一个幸福的新嫁娘。
  在婉婉周岁的时候,她便开始给婉婉存嫁妆,她存够了十里红妆,可是,却没有能够给她找一个欢喜的新郎。
  杜老妇人元氏,即便先前对婉词再有芥蒂,孙女出嫁,她还是准备了一套和恒言一样的画书,摸着她的手,叮嘱道:“洞房之前要看,你嫁的是太子,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殿下若怜惜你,是殿下的情分,殿下若,若是男儿血性有些不能顾及的,你自己定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宫闱幽深,婉婉,你要诞下子嗣,男女都无所谓。”
  可是,却定然要有一个孩子。
  不然,日后那许多漫漫长夜,要怎么挨呢!
  杜婉词在听见那句“男女都无所谓”的时候,忽然抬眸看了眼阿婆,低低地唤了声:“阿婆!”阿婆的意思是杜家并不准备让她为杜家的前程委曲求全,阿婆只是希望,她自己能在宫中生存下去。
  老夫人拍了拍孙女的手,扶着凌妈妈的胳膊,脚步凝重地走出了灵犀阁,对于言儿,便是生不出孩子,她也不担心她,可是,对于婉词,却是一定得有子嗣的。
  辰时初,太子殿下着了一身红衫,红纱蔽膝,白花罗中单,白罗方心曲领,罗袜黑靴,金镶青白玉革带配绶,头上戴着十八梁远游冠,骑在棕色的汗血宝马上,后头是一顶银顶黄盖红帏十六人抬凤辇和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御街两旁都是威压肃静的御林军,百姓站在两旁跪拜,并没有人敢窥视太子殿下的真颜。
  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的小阿宝跪在人群里,望着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太子哥哥,不由咬了唇,太子哥哥娶了婉小娘子,以后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她知道婉小娘子不喜欢她。
  小阿宝抬手抹了泪,她要跟着阿姐走,和阿姐一样找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的郎君。还要会武功,还要会画眉!
  小阿宝抽抽噎噎地愤然起身,边走边抹着泪。
  马背上的赵元益,眼风扫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由眼睛一亮,看背影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才月余不见,阿宝的个头蹿的真快,只是,谁欺负她了吗?
  太子勒了马,马立即便停了下来,太子便要下马,一旁的内侍忙惊慌地道:“殿下,殿下,若是有事,可遣小的去办!”
  赵元益想到自己在娶亲的路上,此番是定不能给父皇和肃王府难堪的,微微犹疑,再抬头,那个小身影已经不见了,叹了一口气,道:“无事,走吧!”
  队伍又重新动了起来。
  太子殿下娶太子妃,并没有人敢拦门,杜婉词拜别爹娘和阿翁阿婆,进了凤辇,里面装饰精美,以朱色云锦为垫,璧上饰着绿松石、蓝松石和各色宝石,车帘外头一层红帏,里头又垂了一层紫水晶帘,繁复的让杜婉词也微微侧目。
  楚王妃和她说,这次陛下赏了太子以皇后才能乘坐的凤辇来娶正妃,她知道这既是陛下对太子的恩宠,也是陛下想安肃王府的心,这是间接告诉肃王府及天下人,她杜婉词会是未来的皇后。
  杜婉词想到这里,面上掠过一层苦笑,手中捏着的一对玉如意,好像千斤重一般。
  
 
    
第93第
  东宫内布置得满目皆是耀眼的红色, 华灯初上,廊下的大红灯笼耀着鲜丽的红,晃得人眼晕, 宗室内的女眷都围在新婚内, 榻脚上都爬满了两三岁的小娃娃,大些的满院子的乱转, 每一个娃娃都穿着簇新的衣裳,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童男童女一般。
  翠微和碧萝并着沈贵妃娘娘新拨下来服侍太子妃的宫女一并站在屋内, 中有两个宫女容貌最为出众, 一个身形袅娜, 眉眼妩媚,叫晴月,一个珠圆玉润, 两颊一对可人的小酒窝,面上有少女的童真,唤作峦儿。
  翠微见那些宗室女眷每每初看见晴月和峦儿便相识而笑,心里便有些恐慌, 今日宗室女眷都知道贵妃娘娘赏了这么两个美娇娥给太子妃,日后若是两人出了错儿,太子妃娘娘也不好轻易地处置二人。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太子殿下带着酒意踉跄而来,在众人的见证下,用喜秤挑开了杜婉词的凤飞九天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有些瘦削却依旧俏盈盈的脸蛋, 眉如远山,眼如漆星,娇俏明媚,亮了一室华光。
  杜婉词在众人的注视下,顶着五层镶着各色珠宝的凤冠,眼眸微抬,轻轻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见太子爷正也正望着她,立即面上泛起一层晕红,手却捏紧了帕子,自个也不清楚,此刻心里是羞涩还是恐慌。
  喜娘带了众人出去,一时室内便只剩下二人,赵元益看着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杜婉词,伸手准备替她摘掉那明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凤冠。
  杜婉词察觉到身前的人伸出了手,心口更如小鹿乱撞,低垂的眼帘里满是惊慌,红晕已经染到了耳垂下。
  太子觉得有些好笑,手碰到杜婉词的凤冠的时候,脑海里却忽然蹦出来今日抹着手哭的小小身影,一时懊恼,她那般小的女娃儿,见到他成亲,哭什么?
  脑海里好像有声音道:“现在就哭,日后长大了见到杜婉词,还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
  太子停在凤冠上的手,便那般凝滞了,再看去,有些索然无味,淡道:“孤尚要去前头,宴席不知何时结束,太子妃早些歇息吧!”
  说着阔步离去,临走吩咐贵妃娘娘送来的宫女都去别院歇着,留下翠微和碧萝伺候,并一个肃王府给的姓王的嬷嬷。
  杜婉词脸上的红晕尚未来得及褪去,太子已然没了踪影,碧萝和翠微面面相觑,太子的意思,难道是今日,不,不回来洞房?
  王嬷嬷看着庭院中暗影重重的树影,垂了眼睛。
  子时初,喝得醉醺醺的赵元益被内侍搀扶着回到寝殿,翠微和碧萝待要上前伺候,一个年龄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内侍拦了道:“殿下不喜宫女伺候,二位姐姐去陪着太子妃娘娘吧。”
  不一会儿,灌了醒酒汤的赵元益又被搀扶到了新房内,赵元益让侍从都退了下去,已经散了发换了赭色云纱寝衣的杜婉词上来给赵元益宽衣,赵元益挥手道:“太子妃自去歇着,孤稍后便来。”
  杜婉词一时便僵在了那里,她,她已经研习了阿婆给她的画本子,入了东宫,她便知道,她不能再有任何的抵触情绪,眼下,肃王府正是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的时候,她务必要在肃王府没有倒下去之前,诞下一个孩子。
  是以,一早便让翠微、碧萝服侍着换了一身寝衣,赭色的纱衣上头隐有镂空的小黄花,一朵朵,一点点地泄露少女内里的春光,便是翠微和碧萝看着都红了眼,她费了心思,不想殿下一眼都未看她。
  杜婉词心里蔓延上来一点屈辱,可是,刚才王嬷嬷和她说,今夜若是殿下没有留宿主院,明儿,她在那些侧妃良娣跟前,便落了下乘。
  杜婉词这般想着,一双柔荑已经攀在了赵元益的腰间,小猫挠痒一般地解着赵元益的腰带,含羞带怯地道:“妾,妾身学了一点闺房之趣,想邀殿下,一同研习。”
  赵元益并未阻止杜婉词一点点攀升的手,他在杜婉词的坚毅里,已然明白她心中的考量,屏风后头已经背了热水,赵元益赤`身出现在杜婉词面前的时候,杜婉词也只是头垂得更低,浑身都在颤抖,却并没有退缩。
  赵元益并未要杜婉词服侍,自去洗漱,他刚才只是想知道,昔日骄傲的杜婉词,如今究竟可以做到哪一步?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东宫主院里头一早便来了宫中的嬷嬷,来收元帕的,见还是完整的一张,莫说红色的印迹,便是褶皱儿都没有,不由打量了一眼房间,见太子妃正由宫女伺候着梳发,太子殿下旁若无人地倚在榻前看书,垂了眼,收了帕子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了。
  杜婉词透过铜镜,见宫中的嬷嬷走了,不由侧首看了眼赵元益,她原本以为,以她和太子殿下自幼相识的情分,殿下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作为正妻的颜面,可是,可是昨夜,杜婉词一想到,赵元益独自在榻上睡了一夜,内心便涌出来深深的屈辱感。
  不一会儿内侍在外头说贾先生求见,赵元益扔了书,自去外头,杜婉词捏断了一支眉笔,翠微吓了一跳,小声地道:“主子,今个要入宫,奴婢给您梳个百花髻吧。
  杜婉词听到入宫,紧握着眉笔的手,放松了下来,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深深的黑眼圈,淡道:“一会让宫女拿一对煮熟的没有剥开的鸡蛋来。”
  一旁的碧萝忙应了。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一道用了早膳,两人相对无言,一起去宫中请安,太子去了御书房,杜婉词去椒兰殿给贵妃娘娘请安。
  一进去,便听到里头彤玉公主在说笑,宫女报了太子妃来了,殿内瞬时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沈贵妃笑道:“进来。”
  杜婉词远远望见,沈贵妃、刘修仪、杨淑仪都在,依次问安,又让碧萝奉了一些鞋子、绢帕、荷包等礼。
  沈贵妃觑了一眼,让一旁的嬷嬷收下,笑道:“既是入了宫,日后这些活计,太子妃也莫做了,本宫可盼着早日抱孙儿,便是如彤玉这般可爱的女娃儿,本宫也是欢喜的。”
  杜婉词一不小心对上沈贵妃锐利的眼,想到今早完好的元帕,一时呐呐地应下。
  一旁的杨淑仪笑道:“姐姐真是心急,殿下这才大婚呢,便是昨夜里就有了,也得一两月后才能知晓呢!”
  杜婉词心上又是一紧。
  只听杨淑仪又道:“姐姐,我看杜家的两个女娃儿都十分清丽可人,太子妃有姐姐疼着,妾身不敢抢,那另一个叫恒言的女娃儿,妾身真是爱在心口的,如今太子妃既是嫁了过来,日后也常带恒言进宫来玩儿。”
  杨淑仪一边说着,发上的红宝石玲珑簪子,一晃一晃的,初晨的日光投在大殿上,可以看见杨淑仪半面映在日光中的脸。
  杜婉词不知怎的,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的罪过杨淑仪,便是惯来在沈贵妃跟前扮猪吃老虎的杨淑仪,这次竟然这般沉不住气。
  难道是为了恒言?
  沈贵妃见杨淑仪这般沉不住气,微微笑道:“妹妹既是喜欢恒言,本宫明日便招她入宫来陪你,本宫记得,彤玉也喜欢她可是?”
  一旁正玩着皇嫂给的荷包的彤玉,从里头刚刚摸出几块儿红宝石,听到沈母妃问她,笑道:“是呀,恒言姐姐深藏不露,果然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惫赖’小娘子,彤玉也不好久没见到她了,昨个太子哥哥大婚,我还跑去来着,以为自家姐妹出嫁,恒言姐姐怎般也会来的,竟然没找到。”
  说着,彤玉鼓起了小脸,将手中的荷包和红宝石随手一抓扔给了身后的宫女,跑到沈母妃跟前道:“明日言姐姐来,给杨母妃半日,给玉儿半日吧!”边说边拽了沈贵妃的袖子,撒气娇来。
  彤玉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是以,沈贵妃虽与刘修仪芥蒂深,却十分宠爱这个唯一的帝姬,此时见她这般憨态可掬,点着彤玉的额头,笑道:“好,好,好,依了你!”
  杜婉词出宫的时候,一张脸已然十分苍白,若不是翠微扶着,怕是连轿子也上不去。
  她不知道,不过进了一次宫的杜恒言,是如何让这后宫最受宠的女子们喜爱的,难道仅仅是一只舞吗?
  ***
  都亭驿内,温赫匆匆地过来找耶律蒙德,五月的赵国已经有些炎热,他一路从京郊骑马回来,已然大汗淋漓。
  书房内耶律蒙德正在查看赵国皇帝送给他们的随礼单子,见他回来,将单子撂在了一旁,见他行色匆匆,不由皱眉道:“林苏氏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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