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赫忙禀道:“启禀王爷,今日梁王的人进了林苏氏的院子,试图将人强行掳走,属下见状,半路将人救了回来,藏在了小主子的庄上。”
温赫口中的小主子正是杜恒言。
当日杜恒言得知林苏氏这边的隐秘,立即便带着慕俞来都亭驿求助,梁王的封地虽在滇南,但是好色的名头一直在京中都如雷贯耳,她是慕俞的母亲,杜恒言不能不救她。
如果眼下杜呈砚没有不喜于殿下跟前,杜恒言也不会来耶律蒙德这边来求救。
耶律蒙德皱了眉道:“让扎颜备了车马,带了侍从,去言儿京郊外的庄子上小主,散出消息去,就说扎颜近来与慕俞日益臭味相投,恨不得抵足而眠。”
温赫道:“主子,若是这般,得告诉郡王真相了!”眼下,耶律扎颜尚不知道杜恒言和耶律蒙德的关系,一直在揣测中,自从上次误以为叔父看上了恒言而遭了暴打后,耶律扎颜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打听,私下里,暗戳戳地想着法子坑温赫。
温赫也是怕自己快扛不住郡王的攻势了,想到这里,不免面上又出了一层汗。
耶律蒙德思索了一会道:“告知他便是,让他在外人跟前不要太露了痕迹,言儿的身份不便在赵国公开。”
温赫忙笑道:“小的定会嘱咐,王爷放下。”
第94第
耶律扎颜听到温伯说完, 久久反应不过来,呆站在书房里。
外头蝉儿在苦患树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声音似乎格外的扰人, 耶律扎颜模模糊糊地想到他好像和皇叔说过, 慕俞和杜恒言两情相悦,希望皇叔不要横刀夺, 夺爱·······
耶律扎颜的心口好像猛然被浇了腊月的冰水,全身上下, 冷飕飕的, 慌张地拉着温伯的手:“温伯, 救我,救我,皇叔会杀了我。”
温赫摆手笑道:“小郡王, 莫要乱想,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与我去京郊见言小娘子吧!”
耶律扎颜头一次知道皇叔还有一个至亲骨肉在这世上,而且还流浪在赵国,一想到那个在京中名声不好, 备受杜家姐妹打压的女孩儿,竟然是皇叔的嫡亲女儿,他的妹妹, 心头百般滋味翻涌上来。
又想到先前阿沂差点害得她溺水而亡,瞬间更觉得十分愧对这个妹妹,他和阿沂都依靠着皇叔长大,过着衣食无忧、奴仆簇拥的生活, 而皇叔真正的女儿却在赵国寄人篱下,艰难度日。
恒言妹妹,贵为丹国郡主,便是嫁给赵国太子也是使得的,不过,一想到他与慕俞十分投缘,心里也觉得慕俞虽然身份差些,但胜在人品贵重、学识卓越,恒言妹妹嫁给他,也算相得益彰。
耶律扎颜一路恍恍惚惚的,一会笑一会皱眉,一会叹气,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等到了京郊杜恒言的庄子上的时候,耶律扎颜一个翻越,将马绳扔给身后的侍从,直往里面疾步走去。
杜恒言和慕俞听到外面的动静刚刚出来,便看到耶律扎颜阔步走过来,步履匆匆,见到她二人的时候,眼睛里似乎瞬间迸发出一种喜悦的感情,杜恒言和慕俞面面相觑,不知道耶律扎颜这是怎么了?
耶律扎颜走到杜恒言跟前,笑道:“没想到恒言,你竟是我妹妹。”说着一拳锤在了慕俞的肩上,“我可成了你妻舅!”
慕俞明白耶律扎颜是知道恒言的身份了,拱手道:“见过大舅子!”
一会儿待耶律扎颜从知道自个有个妹子的情绪中稳定下来,慕俞又带他见了林苏氏。
耶律扎颜先前便将慕俞视为至交好友,眼下知道了杜恒言这一层亲缘关系,更是掏心掏肺地为慕俞出主意。
“梁王守在滇南,眼下肃王虎视眈眈,梁王这边,陛下定然会睁只眼闭只眼,按恒言妹妹所说,华严庵的舜菀郡主是梁王的眼线,那这一两年林伯母在京城待着便不甚安全。”
恒言接话道:“我们准备带婆婆去蜀地。”
耶律扎颜皱眉道:“蜀地匪乱为患,你们两个去尚有诸多不便之处,何况林伯母呢,左右还有个把月,等我的郡王妃选定,我便要回丹国,到时候赵国必定会重新选派一位礼部官员或鸿胪寺卿随着郡王妃去丹国,我们不若将林伯母扮成郡王妃身边的嬷嬷。”
将母亲放在耶律扎颜身边?
林慕俞从来没有想过,推辞道:“怎好如此麻烦郡王,······”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耶律扎颜抢道:“又不是在我们那待一辈子,待赵国时局稳定,太子登基,或者你们在蜀地定下来以后,再来接伯母也不迟啊!”
杜恒言明白慕俞的顾虑,旁的不说,将婆婆一个人单独放在丹国,便是婆婆自己怕是也会不适应,“郡,哥哥忘记了,赵国女子自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是深闺中的娇小姐,婆婆更是出自言情书网,怕是也不能够适应丹国的生活,劳哥哥费神了。”
“不,我愿意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苏氏又去而复返,掀了帘子进来道:“我困在庵里十多年了,一直以为自己的命运大抵便是在庵里枯度了,不成想,如今天上掉下祸事来,竟迫得我不得不离开,既是如此,我倒想去外头看一看。”
林苏氏拉了恒言的手道:“你们不过才十几岁,便有勇气出去闯一番天地,我已三十有二,旁的不说,用脚出去走一走,定然也是可以的,再说,这不还有郡王爷随行看顾。”
儿子虽然有心护她,可是毕竟还太年轻了,她跟在他和恒言身边,不定便是一场祸事,不如自己出去走一走,在外头的生活,即便有些许不顺当,也好过庵里十多年来如一潭死水的日子。
杜恒言没有想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婆婆竟然也有想出去看一看山河的想法,一时又觉得,或许对于寡居的婆婆来说,隐姓埋名去过另一段人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说着,忽然门外林二进来道:“少夫人,宫里贵妃娘娘派公公来传话,传唤您明日进一趟宫,让您准备准备。”
慕俞听到要唤阿言进宫,立即紧张道:“可说了有什么事?”
林二笑道:“属下刚悄悄打听了一下,说是今日太子妃进宫,彤玉公主和淑仪娘子便想到了许久没见少夫人了,是以才派人来传唤。”
慕俞听到这里,犹有些不放心,正是梁王这个事儿的节骨眼上,他担心若是梁王知道他和阿言将娘藏了起来,会不会来报复他们,他自个倒不怕,就是怕波及阿言。
杜恒言听是彤玉和杨淑仪,心里便定了些,对慕俞笑道:“淑仪娘子在,不会有事的,慕俞放心便是。”
耶律扎颜道:“明日我让皇叔进宫一趟,若是有事,皇叔也能照应一下。”
一旁的林苏氏叹道:“给吾儿吾息添事端了。”
杜恒言劝慰道:“娘,你怎么这样说呢,我和慕俞自小身边都没有娘亲,现在您跟着我们住,每日里忧心我们起居饮食,这是我和慕俞多大的福分啊!”
一番话说得林苏氏也红了眼,想到这两个孩子自幼当真是孤苦伶俐,自此林苏氏越发每日里打起精神给恒言和慕俞做好吃的和各种好看的衣裳,这是后话,当下不提。
只说当夜慕俞担心恒言第二日独自进宫,一直紧紧地抱着恒言,又暗恨自己年纪尚幼,不能够保护阿言,一晚上愣是眼睛都没合上。
第二日一早,恒言看见慕俞厚重的黑眼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忘了,杨淑仪是我姨母,不会有事的。”
辰时初,宫中便派了马车过来,杜恒言换了一身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齐胸襦裙,外头罩着一件玉涡色锦绶藕丝窄袖直领对襟长褙子,梳了斜鬓近香髻,戴了一头红宝牡丹头面,左腕上套了一只姑奶奶林关氏给的血玉镯子。
整个人看上去又素雅又端庄,也不乏活泼。
到了宫中,沈贵妃看见的时候,都不由得眼前一亮,对着身边的杨淑仪笑道:“难怪你们喜欢,今个仔细看,才发现这小娘子通身上下透着一股活泛劲儿。”
杨淑仪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儿,娇嗔地道:“姐姐,妾身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一个有趣儿,你可不准和妾身抢,太子府里,可还有六位美人儿呢!”
沈贵妃昨个才从陛下那里得到沈清薇接到宫中来待产,但是那个孩子生下后却当做沈家子嗣教养的消息来,心中十分畅快,也乐得看杨淑仪在她跟前插科打诨,当下便笑道:“本宫不抢妹妹的,妹妹快将人儿领会你的云锦阁去吧,一会彤玉可要来抢了。”
杨淑仪当即笑盈盈地带着杜恒言去了自己的云锦阁。
让从云和扶云去拿她收藏的首饰和布料来,独自带着杜恒言在榻上坐着,半晌悄声道:“贵妃娘娘不喜杜婉词,有贵妃娘娘护着你,杜婉词也不敢动你。”
杜恒言这还是头一回和杨淑仪单独相处,感激地道:“谢谢姨母,为言儿费心了,言儿准备去蜀地,倒是阿宝,言儿怕是带不走。”
想到这里,杜恒言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言儿观太子殿下似乎看中了阿宝。”
杜恒言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忍不住去看杨淑仪的脸色,却看杨淑仪愣了一下后,微微笑道:“太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秉性纯良,若是他来看顾阿宝,又要我在宫中,阿宝倒不会委屈。”
她前些时日见过阿宝以后,一直担心阿宝日后的容颜怕是又是一桩祸事,可是若是太子护着,她倒放心些。拍着恒言的手道:“缘分这事说不准,你我也不必守着那什么唬弄人的礼法,这事我不会怪你,你莫忧心,你待阿宝的心,我是知道的。”
阿宝才八岁,那么一张脸,已经藏不住了。
杜恒言先前还怕杨淑仪介意母女二人都分别嫁给了皇家父子,眼下见杨淑仪不以为意,也松了口气。
又道:“阿宝还小,日后言儿不在京中,只能劳姨母多费心了!”
杨淑仪笑道:“放心便是!”
杜恒言从宫中出来,带了彤玉公主和杨淑仪赏的许多吃的玩的,便是沈贵妃也赏了一套祖母绿的头面。
自古前朝有什么事,最先有动静的便是后宫,若说揣测圣意,后宫的娘娘们怕是个个都比朝中的大臣们厉害,京中一时都隐隐在传,皇上怕是将对林家上两代的恩宠都一起赏给了林慕俞。
自那以后,杜恒言便不再出门,倒是在庄子上住了下来的耶律扎颜,每日里和慕俞去后头的山上打猎,一开始两人在山脚下打些野鸡野兔,庄子上的人还能吃的完,当有一天二人带了一头野猪回来的时候,恒言和林苏氏简直惊呆了。
恒言只留了一对野猪蹄,剩下的都送到南北涮锅店去了,墨林看到来人送的一头猪的时候,也是目瞪口呆,他这里都是涮锅,肉类都片成片的,这一头猪,要吃到什么时候?
且眼看就要到六月了,肉食也不能储存太久。
过几天近来汴京城大火的南北涮锅店推出了野味火锅,还推出了各类炖菜和卤菜,比市场价便宜五分之一,还推出了抽奖活动,但凡抽到奖的,不仅当日所点的菜品打三到九折不等的折扣,走的时候,还会送一份精心准备的肉食,有麻辣兔头、卤猪头肉、柠香小排、糖醋排骨、酱香猪肚等等。
京中有时候还能听到人议论,也没见菜市上肉价有波动啊,怎的这南北涮锅店像买肉不要钱一样。
又推出了易消食解腻的菊花茶、柠果茶、酸梅汤等,且都是免费的。
不到十日,南北涮锅店的生意已经火爆到排队来吃饭的,排了长长的一条街。
如若不是涮锅这东西没有锅没有炭火吃不成,那些人怕是都愿意在街上站着吃了!
明明已经到了五月,涮锅这东西这般燥热,生意倒比春上的时候好了数倍不止,京城里但凡开食肆的都忍不住来南北涮锅店看一看,想找出一条同样发财致富的捷径,可是除了他家的肉实在是不要钱一样,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第95第
除了近来传的十分热闹的南北涮锅店, 另有两件事在京城中也颇为热闹,一件便是官家开始替丹国的郡王爷耶律扎颜选郡王妃了,世家小娘子都在备选的名单中, 另外还要选几名官宦家的小娘子做陪滕或是女官。
一时京中在婚龄又尚未出嫁的小娘子人人自危, 深怕选到了自个。以丹国和赵国的关系,若是能保五十年的太平, 她们大约可以平安地活在丹国,若是这期间, 但凡一方撕了盟约, 她们这些嫁或陪嫁到丹国的女子, 怕是都逃不过一死。
在小娘子们恐慌的情绪中,另有一件事也在京中惹得人心惶惶,便是太医局中的好几位太医忽然得了不治之症, 像开玩笑一样,这些太医的面部和手足一夜之间集体出现溃烂,太医局的诸位太医查遍医术也不知他们得的是什么病。
前几日朱雀门外有个道士卜了一卦,说这些太医犯了阴私事儿, 神灵降罪。
一时传得沸沸扬扬,得了怪病的太医家人出门都遭百姓指指点点的,妇人皆饮泪不止。
远在京郊的杜恒言听李菁噼里啪啦地说完, 笑道:“书院的夫子们一直教我们德言容功,又辅以琴棋书画来让我们陶冶情操,哪知道我俩学了这么些年,还是爱听这些趣事儿。”
李菁也不由笑道:“以前在书院中我功课便最差, 倒是阿言你,若是让夫子们知道我把你带坏了,怕是又得摇头哀叹。”
杜恒言心想,她原本头上还顶着一个惫赖小娘子的名声呢,夫子们又岂有不知的,大约她们喜爱的女孩儿,便也是自由自在的女孩儿吧。
李菁做在庭院搭起来的秋千上,晃着腿,想起以前书院的生活,有些感怀地道:“听说沈夫子已经进宫了。”
沈夫子眼下已经成了沈婕妤,搬进了椒兰殿的偏殿,沈贵妃揽下了照顾沈婕妤的责任,杜恒言猜想这个孩子,怕是定然会生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日后会怎么样了。
李菁头微微后仰着,望着五月的天空,阳光从叶子里漏下斑驳的光,“阿言,我觉得女子的生活真是无趣,在闺阁中的时候尚可找小姐妹们踏青放风筝唠唠嗑,以后嫁了人,便锁在高墙深院中了,小妾通房还有女使的,大约没一日能清静下来。”
这个时代的女子大概便是让男子逐猎的对象,沈夫子成了寡妇,回到了书院教书,也没逃脱这个命运。
杜恒言笑道:“也不一定,也许丹国的女子不是这般活着呢,我听说丹国还有女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