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阀:
宇文化及看着手中密信,目光莫测。
良久才道:“去禀告圣上,便说九公主已经找到了。”
暗处人微微顿了顿,消失在了暮色中。
朱红官袍的俊美男人目光阴沉:
“阿裙,该回来了。”
她既要亲手了结这些罪恶,那他便做她手中的刀。
但她必须是他的啊。
八千禁军悄无声息地围了小院。
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静静在院外站着。
他面容俊美,可眼中却阴沉,身后将军不由打了个寒颤。
“大人,可要现在进去?”
他小心问。
宇文化及淡淡摇了摇头:“再等等。”
这天已渐渐暗了下去。
吴裙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描着眉,这世间女子最美的姿态便是如此。
远山纤弱,楚楚风流。
可惜总有些人要来打扰这温情。
石之轩轻叹了声:
“真怕有一天我护不住你。”
他突然道。
吴裙柔柔弯了弯眸子:“若真有那一天,那我便跟别人走了。”
她话中任性,却让男人沉声笑了笑:“真是无情啊。”
箭声破空而来,倏忽间小屋便已起了火。
石之轩挑了挑眉,抱着美人破顶而出。
院中早已立了一个人。
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轻轻笑了笑:“公主,过来。”
他语气温柔,石之轩却冷笑:“她不会过去。”
吴裙静静地立在男人身后并不说话。
她那样柔弱地低着头,青缎裙摆散在地上随风袅袅,像是一朵温柔的水莲。
火光映着雪肤云鬓,却让所有人觉得,死在这里不冤。
院中两人已交起手来。
这已是当世高手之战,出手间杀机毕现。
暗袍与朱红相对,步步紧逼。
风吹落院中桃花,点点沾落在泥土中。
宇文化及后退一步,嘴角鲜血已缓缓流出。
石之轩眸光微厉,伸手捉住飞来暗箭,抱着那美人慢慢走到了门外。
可下一秒,他便顿住了。
因为一道掌风。
那掌风自怀中而来,温柔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吴裙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防备我呢?”
她眸光动人,笑起来眼尾弯似月牙儿般,柔软无情。
石之轩衣袖中血迹斑斑,只觉那伤口似浇了烈酒,刺的生疼。
“阿裙。”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可他仍然站的很直。
目光暗沉的看着那青缎美人向宇文化及走去,许久轻笑了声:
“别让我再抓到你。”
着世上能拦住邪王的人不多,即使那人受了伤,八千禁军依旧也挡不住,只能看着他一路杀出去。
“公主?”
宇文化及微微眯了眯眼。
却见吴裙看着那人背影弯了弯眸子:“走吧。”
第91章
入隋宫的巷子很长。
宇文化及忽然想起当年也是这般, 他亲自送着她往华山去。
那天真柔弱的小公主如今已变成了天下少有的倾城绝色。,可这隋宫的巍巍宫墙却从未变过。
雨泠泠的下着,打在玉撵上恍若碎珠碰玉。那人敛着眉目轻靠着帘帐,纤长的睫羽若小扇一般在雪肤下落下一层阴影。
宇文化及静静在一侧走着。
“隋宫中的桃花还在吗?”
吴裙忽然问。
她声音早已好了, 听着轻软温柔。
穿着朱红官袍的青年指尖微顿,孤声道:“都在,新种的再过些日子便要开了。”
她及笄那年他送的满城桃花始终都在。
宇文化及眉间阴寒,此刻却终于有了几分温度。
吴裙转头望着那孤妄冷冽的男人, 他始终穿着一身红袍, 醒目的寂寞。
“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她倚着身子探出珠帘外, 伸出舌尖轻轻接了滴雨珠, 任那凉意滑落唇齿间。
这动作惹的随行侍卫连忙低下头去。
他们若看了这一眼,此生便也完了。
那样的绝色只一眼便足以毁了人一生。
宇文化及轻笑一声,隔着雨雾回头看她。
“你十一岁时在树下许愿说要一只金雀儿, 我知道。”
“每年桃花开时你都要做一件新衣裳,我知道。”
“你不喜欢这隋宫暗沉沉的天色,我也知道。”
他声音淡淡温柔的告诉她:“阿裙,我知道你会回来。”
他知道她静敛的眉眼下任性的无情, 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将寒刃对准他们,所以他一直在等。
那雨丝打湿男人束冠,斜发横入眉目,更显的孤寒。
玉撵不紧不慢地走着, 青石阶上流水潺潺。
琉璃玉瓦与巍峨宫墙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里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吴裙侧着身静静地看着。
那是往太熹宫的小路, 她不知已走了有多少回。
她想到这儿微微弯了弯唇角。
眸光温柔让帘外人心中柔软。
玉撵已停了下来。
那原本就尊荣的殿中又换了一披人。
“你叫什么名字?”
青缎美人轻声问。
着宫服的女官微微伏身:“奴婢唤蒹葭。”
她并非是蒹葭,她只是唤作蒹葭罢了。
当年所有人都已被杀了干净,吴裙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她对宇文化及道。
她并未回过头来,只是垂眸立在一旁,云鬓散在肩头,温柔的动人。
宇文化及眸光沉了沉,却是道:“好。”
直到那朱红袖袍隔了雨幕,吴裙才往殿内走。
这太熹宫中的陈设还和原来一般,雪绒白毯,瓷雕镂花。
连袅袅燃着的沉香亦是如此。
吴裙坐在铜镜前,微微蹙了蹙眉。
“公主可是头疼?”
蒹葭轻声问。
她们连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青缎美人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
她声音很温柔却无人敢违背。
蒹葭指尖微顿,带着众人缓缓退下。
殿内空寂寂的。
吴裙看着镜中美人如幻容颜忽然唤了声:“二哥。”
她声音轻软,柔柔地简直甜到了人心上。
可这殿中却没有人回应。
吴裙幽幽垂下眼来,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殿内昏沉阴暗,只余沉香袅袅燃着。
露着缝隙的窗外雨滴缠绵,那些旧日的桃花啊一片片被打落在湿泥中。
她静静地趴在铜镜前,云鬓散在青色的缎衣上。
她少时不语,如今也忧愁安静,可那样孱弱无助的姿态,总是叫男人看着心揪。
炀帝叹了口气,掌心血迹斑斑。
“阿裙。”
他沉声温柔道。
吴裙依旧趴在铜镜前,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你为何不出来?”
她声音有些委屈,软的化人。
杨广那时想,这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可怜起来便是在要他的命。
她是他一手捧着的雀儿,谁都不能叫她如此。
可现在那个让她受委屈的人是他。
男人隐在暗处自嘲道:“我怕会吓到你。”
那个癫狂温柔,肆意张扬的晋王,如今生杀予夺的姿态与从前的隋帝越来越像。
他恨父亲那样对她,最终又成了与他一样的人。
杨广想起洛阳大火那日,那个深沉雍贵的帝王对他说的话来,目光微暗。
吴裙轻轻回过头来。
她转身的姿态很美,像婉转温柔的水莲,袅娜的让人心折。
她看着那暗处的屏风很久,忽然道:“你还没有好好看过我呢。”
她长开了,已成为这隋宫最美的花儿,可从前那个肆意的男人却不敢看她。
吴裙等了很久。
最终轻轻自镜前起身,走到了屏风前。
“你看见我了吗?”
她道。
炀帝掌心滴着血,却沉声温柔道:“瘦了。”
他们都说她很美,只有他告诉她:瘦了。
吴裙眼睛酸酸地,却微微撇过头去。
直到被人拥入怀中。
那人怀里有她喜欢的沉香味,清冽雍容。
“哭吧。”
温柔的指尖轻轻替她拆下散乱的云鬓,将她抱在怀中,像小孩子一般摇来摇去。
她生在隋宫锦衣玉食,几乎未受过委屈。
可一遇到那人便无端有些难过。
大抵是他对她很好,委屈时便告诉她哭出来然后带着她去报仇。
杨广轻抚着那鸦羽似的发丝,目光温柔。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雨意昏沉。
那人衣襟也湿了一片。
吴裙轻靠在男人怀中,半身才轻声道:“你不必怕吓到我,我也很坏。”
她确实很坏,那些对她很好的人啊,却都被她害死了。
杨广轻笑了声,肆意道:“你还可以更坏些。”
他弑母杀兄,是天下人人得而诸之的昏君。
可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所有的不好都是他的,她只需要告诉他喜欢或不喜欢。
吴裙弯了弯眸子:“好。”
九公主回宫了。
这消息飞速传遍洛阳大街小巷。
早市面摊上,寇仲与徐子陵互看了一眼。
“二位少侠要什么?”
老板娘擦着桌子笑问。
隋朝民风开放,江湖与百姓之间并无界限。
寇仲笑着扔了两块碎银:“两碗阳春面就好。”
这面摊上坐着的有江湖人,也有普通人。
可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面摊,却因一个人而不平凡起来。
那是一个拿着刀的男人,江湖上的刀客很多,可像岳山一样的刀客却很少。
他只坐在那儿,便感觉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面好了。”
老板娘将面放在桌上,笑着又回了炉灶前。
寇仲磨着牙箸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很隐晦,却始终盯着前面的男人。
徐子陵吸了口面,轻轻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寇仲这才惊觉那个男人已回过头来。
他看向了面摊上的两个年轻人。
寇仲与徐子陵屏住呼吸,手中虽仍然拿着牙箸,紧绷的身体却随时准备暴起。
那人的气势太强了,凌厉的刀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寇徐二人已不是初出江湖的扬州小混混了,此刻倒也面不改色。
岳山目光微眯收了气势,转身倒了两碗酒:
“光吃面不喝酒岂不无趣,小兄弟可要来一杯?”
寇仲与徐子陵对视一眼,笑道:“多谢前辈。”
他话音刚落那酒碗便自前方袭来,迅疾刀气纵横,连身旁长凳也被震的向后。
可桌上的两人却还坐的稳稳的。
寇仲接过酒来一饮而尽,豪声大笑:“好酒。”
岳山也笑了:“我与小兄弟投缘,何妨过来一叙。”
他身旁的刀很少有人认不出来。
徐子陵与寇仲入江湖多时,眼界也宽了些。
“传闻霸刀岳山已归隐,却不想今日竟能在这小面摊上遇见前辈。”
徐子陵笑道。
岳山微微摇了摇头:“我也未曾想到只是吃碗面便遇见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练了长生诀的两个年轻人。”
他面上严肃,语气却带着笑意。
寇仲倒了碗酒,挑眉:“这不正说明我们与前辈缘分。”
他也不否认反而坦坦荡荡,倒让岳山高看了眼。
他接过对面年轻人递来的酒碗一饮而尽:
“想不到这江湖中如今还有人记得岳山。”
自烟波湖一战后,天下论刀便只识天刀宋缺了。
寇仲与徐子陵自然知道那一役,心中已是震撼。光只岳山气势便如此强横,那天刀宋缺又该是怎样?
习武人莫不对至高武学心存向往。
岳山看出了二人心思,淡淡道:“你们身上的长生诀已是内家心法之最,不下于我魔门天魔策与慈航静斋的慈航剑典。”
“只是若论功力恐怕还得再练十年才可与宋缺等人相比。”
天刀宋缺早在十年前便已摸到宗师门槛,如今更是深不可测。
岳山说到这儿又喝了口酒。
寇仲看了徐子陵一眼笑道:“对了,前辈怎会到洛阳来?”
岳山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你们想问什么?”
寇仲摸了摸鼻子,讪笑:“如今这洛阳满城都是九公主的消息,着实令人好奇。前辈当年亦曾经历过那场繁华,小子不过好奇那九公主到底有多美。”
他说到这儿倒让岳山停下了酒碗。
他看着两个年轻人突然道:“我并未见过九公主。”
他目光奇异,舒了口气缓缓道:“见过她的都疯了。”
“疯了?”
徐子陵皱眉。
岳山笑着点头:“他们确实疯了。”
天刀宋缺,邪王石之轩,宇文化及,先帝,以及当年的晋王。
他们都疯了,为一个女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