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可比慎刑司亮堂多了,但是这里头有不少男犯人,虽然关在不同的地方,却总能听到一些污言秽语,而那些污言秽语,最集中的矛头,就是对准了花舞坊的姑娘们。
林殊皱着眉头快步跟着狱守到了关押那群姑娘的地方。
“秀秀是哪个?出来!”
秀秀坐在最里头,这时候走了出来,样子比在东厂还要狼狈,但是不掩一身清丽。
看到秀秀有人来接,花舞坊的姑娘们都羡慕极了,一往外面瞧,就看到那天那个好看极了的小哥儿站在外面等,一个个都咬碎了银牙,暗恨秀秀的好命。
林殊问了秀秀有没有受伤,秀秀摇摇头,林殊便和狱守说了声,带着人走了。
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了这俊公子带着一个身段极好的姑娘走出来了,污言秽语一路都没有断,林殊听得眉头都皱起来了,秀秀倒是毫无感觉。
“哟,小□□……”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殊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吓在了嘴边,漂亮的杏眼,却毫无感情,带着淡淡的威压,叫人呼吸一滞,林殊往四周都环视了一圈,似乎将那些口出污言的人的样子都记在了心里,那些人被林殊这一眼所慑,都闭了嘴。
秀秀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这一幕,如果她看见了这个眼神的话,就大概知道了,这分明是督主的翻版。
林殊找了一家面馆,带着秀秀在里头坐下了。
就听见秀秀笑道,“奴还以为公子不会来了呢……”
林殊将一个小匣子推倒秀秀面前,低声道,“这里面还有五十两,虽然银钱不多,但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花舞楼你回不去了,也别去别的地方了,拿着银子换身衣服拾掇拾掇,在天黑之前出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做些营生罢。”
秀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里面闪过一丝愧疚,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清明,“若是林公子真是个男儿,怕是奴家就要爱上您了。”
就算是为了封她的口,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林殊手上的动作一顿,将匣子推了过去,“废话不多说了,什么时候出城,我送你出去,你一个人不安全。”
秀秀道,“奴家什么出城都不碍事,倒是林公子,没想过以后的事情么?”
林殊长睫一颤,睁开的眼睛里有一丝冷冽,“秀秀姑娘,这不是你需要过问的事情。”
林殊本来不讨厌秀秀的,但是她已经摆了她一道了,拿那件事情威胁她,林殊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心无芥蒂,正如秀秀所想,她已经仁尽义至了。
“射声卫不大不小,林殊也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对付一个孤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秀秀不语,只是笑了笑。
“钱你清点清楚然后放好,勿要让人看见了,林殊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林殊将匣子一推,转过身,却愣在了原地。
门口站着一名男子,长身玉立,逆着光看不清样貌,却莫名地让人一阵心悸.
这人,林殊熟悉,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季叔叔……”
“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猜我会不会虐嘿嘿嘿╰(*?︶`*)╯
安啦安啦……一切为了甜甜甜
☆、闹腾(捉虫)
林殊错愕极了,但是看见那人脸上的表情冷凝,不似作伪。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秀秀一眼,秀秀也是万分惊讶……不是她。
林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派人跟踪她?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星河,那人的神色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时的那般,冷得如同常年不化的冰雪,只是这么看着她,便叫人遍体冰冷。
林殊正欲解释,就被他的亲卫扳住了手,她才收回了视线,林殊抿抿唇,那解释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就在他冰冷的眼神中,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的亲卫都在樗蒲阁见过她,叫她一声“公子”,这会儿就算季督主的命令下了,也不敢弄疼她,她稍微挣扎便挣脱开了,咬牙切齿道,“我自己走!”
她这话说得冷冰冰地,头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亲卫也不敢拿林殊如何,都看向季星河。
他的神色淡淡地,只在林殊路过他的时候叫住了她,“站住。”
林殊步子顿了顿,一双杏眼早就憋得通红,头也没回,却被季星河一把拉住了。
林殊这时候正在气头上,转过身就要挣脱他的束缚,谁知道他便趁势把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林殊被激起了小性子,咬着牙,直接用上了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和他动起手来了。
但是她那几下子还是季星河教的,如何打得过季星河?就见得她两只手都被他给抓在手里,还毫不留情地直接给她扭到了背后,疼得林殊差点背过气去。
就听见那人冷冷道,“拿绳子来。”
林殊挣扎得越发厉害,奈何挣脱不过他的桎梏,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捆了个结实,就直接扑腾着用腿去踢他。
“林殊。”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让人颤抖的怒意,“怎么,腿不想要了么?”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叫得是林殊,不是季殊。
林殊的动作一顿。
林殊、林殊、林殊……
一瞬间所有血液都涌上了脑袋,想都没想就扭过头去,眼眶红红的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小兽,直接冲他吼道,“季星河,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就算是在樗蒲阁见惯了林殊在季督主面前没大没小的样子,亲卫们也被林殊吓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季星河不怒反笑,连着说了三个好字,就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把那两条还在扑腾的细伶伶的腿抓在了手里,也拿绳子绑了起来,然后不顾林殊的挣扎,直接把人扛起来丢到了轿子里面。
林殊脑袋磕上了轿子里头的小几,又刚好磕上了那块尖尖的地方,磕得不轻叫林殊一阵眩晕。
等林殊好不容易不晕了,就感觉有液体从她的面颊上滑过,渗到嘴里,腥腥的,是血。
季督主没有上车。
血的味道很腥,带着一点酸涩的苦味。
林殊眼睛红得像个兔子,一眨眼睛,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赶紧在一边的垫子上蹭干净。她知道外面都是他的亲卫,要是知道她哭了,又得看笑话了。
血很快就凝固了,但是头还是疼得厉害,她硬是一声不吭,缩在角落里红着一双眼,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林殊以为自己会被关在牢里或者柴房里,没想到她被带到了那个不大的祠堂里,就被人摁着跪了下去。
外头站着一个人,正是督主身边的李默,他叹了口气,道,“主子说跪一晚上好好反省反省,明儿个好好给主子道个歉……”
李默走过来,放了一个食盒在林殊边上,不再多说,叹口气就走了。
食盒里面有吃的,也有包扎伤口的药和纱布,但是林殊看都不看一眼,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她不无讽刺地想,叫她跪在这里干什么?
他都叫她“林殊”了……派人盯着她 ,还要抓她,之前吃饭的时候试探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关心她,不分青红皂白……
他一点儿都不信她,还怪她隐瞒,她能不隐瞒麽?难道要她亲口告诉他她是个女的,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所有人,然后把她赶出去、扫地出门?像是婶婶,像是三公子?不信她,不信她,都不信她!
一个一个的……都不信她……
林殊红红的眼睛睁得很大,还是承受不住眼泪的重量,稍微一眨巴掉了下来,林殊抬头看着屋顶,努力让眼泪在眼眶里面多留一会儿。
她就知道,她就不该听秀秀的,去试那套衣服,没有那件衣服哪里有后面这些事?她就不该羡慕别人的,就不该想着试一试的……季星河,季星河就是一个大骗子,比她还过分的大骗子,都是骗她的……
明明之前对她那么好的……把她骗过来,又不要她了……
他那么冷漠地说话,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还要,还要打断她的腿……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就不要她了……
林殊胡乱擦了一把眼睛,但是发现这眼泪不知为何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半块袖子都湿了,还止不住。林殊肩膀一抽一抽的,跪在这个不大但是空空荡荡的房子里面,突然惶恐地发现,什么时候季星河这个人对她的影响这么大了?
也许是在他温柔地抱过她,也许是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也许是总是由着她胡闹时溺死人的眼神……
她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他了?
她被很多人伤害过,也被很多人误会过,就算是几乎把她养大了的三公子,林殊也没有这么伤心过。
她只觉得自己被别人抛弃了,只觉得有点累,有点孤单,但是从来没有这种……天都塌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是叫了她一声“林殊”,她便心如死灰了么?
林殊怕了,她害怕了,她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怕得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眼泪像串珠一样往下掉,连擦眼泪的勇气都没有了。
祠堂里的红烛被风一吹,偏偏摇摇地晃了两下,这一亮,便是一夜。
李默以为林殊肯定撑不下去一晚上就会找季督主认错,毕竟林殊被督主宠成了什么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把督主气成这样子都只是跪一跪,若是低个头认个错,督主肯定就原谅她了。但没料到樗蒲阁一个晚上都没动静,像是死了一般安静。、
第二天,林殊就跌跌撞撞地从祠堂出来了,头上的伤口还没有包扎,一张小脸惨白,没什么表情,就只是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走路都有些不稳,扶着墙一晃一晃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督主没有吩咐,其他人也不敢拦。
这一进去,就是一天没出来。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饭还是照送,但是林殊一口都没有吃,就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李默叹了口气,犹犹豫豫还是将这件事报给了督主听。
季星河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冷冷道,“不吃饭就跪祠堂去。”
李默应了声便退下去了,知道这会儿督主是动了真气了,但是动了真气了也没有将那小子怎样,跪祠堂……连像样的惩罚都算不上,手段残忍得令人发指的季督主,竟然也有这么心慈手软的时候,李默在心底把林殊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李默把督主的话传达给林殊的时候,林殊眼睛动了动,险些又掉下眼泪来。
但是好在还有点反应,扒拉了两口粥,就不再动作了。
意思很明白,吃了,不去。
李默头都要大了。
李默人一走,林殊就一个人掉起眼泪来了,她这一天哭眼泪都能接一大缸了,好不容易不哭了,又听见了他的话,这眼泪就怎么也擦不干了。
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帕子,把林殊吓了一跳,她擦擦眼睛,就看到一个人倒吊在房梁上,见她看过来便一跳,下来了坐在她旁边,把帕子递给了林殊。
林殊认得他,是季星河身边的暗卫十四,就是林殊,也只见到过一次,但是因为十四脸上有一道疤,便叫林殊一下子给记住了,惊讶得都忘记哭了,“十……”
十四赶紧示意她噤声,林殊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压低声音道,“擦擦吧,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林殊被他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去擦了擦脸。
“昨天不是挺能的?气势那么足,敢跟督主这么叫板还好好活着的,就你一例了吧?怎么一回来就搁这里哭呢?”十四少有地打趣起人来了。
林殊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可知道,为什么花舞坊的人都被放出来了?”
林殊不说话,就听见十四缓缓道,“因为奸细根本就没有找出来,放她们到大理寺,为何没有人去赎她们?当真以为送了银子带走人就这么简单?你知道每一个把她们赎出来的人都会被严密监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是通敌叛国之罪,你有几条小命来折罪?”
林殊震惊地抬起头来。
“你可知道若是真被抓住了,凭你和督主的关系,你会不会牵连督主?”
林殊答不上话来。
“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便和督主这般胡闹,你可知道督主有多么看重你?”
“不光是宠爱,还有看重,督主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上,宠,是对猫猫狗狗的,但是这般为你谋划前途,真心为你铺路,把你调到射声卫,派一个镇抚使去教一群小毛头,督主有多爱重你,你还看不出来麽……”
十四的话没有留情面,字字诛心,数落地林殊抬不起头来,混沌的大脑消化着这些话语,心中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慌乱。
林殊被这话震得脑袋发晕,但是偏偏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她抱着膝盖沉默良久,在十四以为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突然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如果认真看,里面还有细碎的眼泪,她看着十四,十四被她的眼神一惊,仿佛看到了,那种将死之人的眼神——还有一线希望,就会拼尽全力破釜沉舟地去抓。
她的声音细弱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能带我,去找他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高甜预警(?ò ? ó?)~
☆、认错
“督主,有人要见您。”十四在季督主面前禀报。
果不其然,大理寺有几位花舞楼的姑娘被赎了回去,东厂派了人去盯着,的确发现了这端倪。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临安又发生了几起朝庭命官被杀的案件,闹得人心惶惶。山雨欲来之前,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忙了一天了案件毫无进展,季督主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樗蒲阁一片死寂,连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李默都不敢说些什么,十四却硬着头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