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隐隐传来,“天字号还有空房间麽?”的对话,没多久林殊也跟了上来。
天字八号房里头的确有人,程核走在前面,一打开门,林殊就拉了程核一把,箭只将将擦着发梢过去。
“哐”地一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去找唐石!”林殊匆匆吩咐道,走进房间就看见窗户大开,屋子里空空如也,当机立断攀上窗框,纵身跳了下去。
福乐客栈不过是两层楼的建筑,算不得高,林殊下来时就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立马追了上去。
临安的巷子非常多,七拐八拐,但也有很多的死胡同,在林殊来之前她就唐石商量好了,在福乐客栈附近埋伏了。
林殊一刻也不敢耽搁,给埋伏着的唐石使了个眼色,提气就追。
然而那黑影几个跳跃便消失了,林殊再一抬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条死胡同了。
“慢……”林殊停住了脚步,缓缓举起了弓箭。
其他人也反应迅速,很快就背靠着背,围成了一个阵。
果然,黑暗中的人缓缓露出了影子,粗略数一数也得有二三十号人物。
唐石做了个手势,射声卫便先发制人,发起了攻击。
本来就是要诱杀程核的,不过一个小孩子便发动二三十号人物,未免也太过小心了。
林殊被围在中间,手里拿着弓,瞄准,射击,几乎没有停顿,然而每一击都必中,不是伤到大腿就是一箭穿心,这也是事先就设计好的。
因为地方狭窄,射声卫所有人拿弓,那么必然难以防守,若是一半一半便容易误伤,于是干脆让林殊、潘子和唐石三个箭术最好的拿弓,其他人防守。
敌众我寡,然而箭阵发挥了作用,一时间黑衣人也奈何不了他们,不过这会儿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阵的核心所在,互看一眼,运功飞起直击中间几人。
林殊暗道不好,隐隐往后看了一眼,低声道,“撤!”
三人就地一滚,离开了阵眼。
地上“咻咻”地插着几只泛着寒光的飞镖。
中间的黑衣人发觉不对,然而瞬间就被包围了。
身着玄衣的射声卫大概有三十来人,将这个死胡同四面八方地围了起来。这些人的气势已然和唐石他们不同,步伐稳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气息,这才是正宗的禁军精英,督主手下的护卫队。
黑衣人首领脸色一变,知道这次逃不脱了,直接做了个手势。
唐石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要服毒自杀!”
玄衣人影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咔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人就被卸了下巴。
十几个黑衣人如同案板上的鱼,三两下便被制服了。
“带下去罢。”
“是!”玄衣射声卫压着黑衣人,几个转息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为首的那人大家都熟悉,正是整天折腾他们的柳镇抚使,“小子们,干的不错啊……”
他少有的夸奖让几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多子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他们会被带去哪儿啊?”
柳镇抚使脸上的笑意淡下来了,“当然是去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噤声了,知道是一些他们还不能接触的事情。
但是柳镇抚使很快就恢复了笑容,“回去罢,今儿个每个人加个鸡腿,开两坛酒喝,唐石给我在路上好好讲讲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这回可是离了大功啊……”
听到有酒喝,大家都眼前一亮,毕竟东厂禁酒,好些时候都没喝到酒了。
大家起身欲走,柳镇抚使突然间回头叫住了林殊,“大人在天香楼等你,别叫大人久等了。”
天香楼?那不是金儿家的酒楼麽?督主怎么去了那里?
林殊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和小伙伴们打了声招呼,便三两步并做一步地走了。
背后依稀传来大家的议论声和笑声,说林殊这心急样儿,倒不像是见大人……
林殊从来不会再他们面前避讳自己和督主的关系,毕竟唐石他们早就知道了,只当是寻常的长辈看待,但是林殊的确是一个脚踏实地凭自己本事的人,就叫人佩服了。
已经入夜了,临安的夜市很出名,天香楼这些酒楼也还是做些夜市的生意的,所以打烊得很晚,林殊到的时候还是人来人往的,高高挂起的灯笼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
林殊来过天香楼一回,帮金儿带东西,故而里头的几个小厮都认得,这是大小姐的朋友,都很热情地围了上来。
林殊没耽搁时间,简单问了问,就上了三楼。
越靠近江边的位置,景致越好,尤其是像这样热闹得夜晚,多的是达官贵人来这样的楼上看夜景。
天香楼最有名的就是包子,价格也不贵,但是林府在城北,天香楼在城南,林殊就一直没机会尝一尝,这下子闻到一楼的包子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抓人还没吃晚饭。
但愿季叔叔哪里点了一桌子菜吧……
林殊敲敲门,便有人开门,正是十四。
窗户开着,江水载着亿万星光,往天边流去,窗边坐着一人,少有地穿了一身白衣,墨发,节骨分明的手指端着茶,看见她进来,不过是微微抬了抬眼,江风徐徐,一瞬间仿佛天上谪仙人。
林殊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有外人在。
一身玄衣的公子,端的是贵气非常,再往边上看,坐着一个小少年,个子已经在同龄人中算高了,看模样与大皇子有三分相似。
林殊赶紧行礼,“二殿下,督主……”
“这位是相府的大公子。”
“郁公子。”林殊赶紧行礼。
季星河这才介绍起了林殊,只有简单地两个字,“季殊。”
季殊?
这两个字让另外两人眼中起了波澜……
二皇子眼中闪过疑惑,但是一瞬间便被掩了下去。
他见过林殊,在林三少身边见过,在自家皇兄那里也见过,甚至在大皇子那里和林殊都有交流,只是彼时她不过是一介小太监,现如今……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今天出去有事了,有点短,明天写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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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现在在射声卫任职……”
林殊挠了挠后脑勺,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二皇子和她有几分交情,便笑了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方才传来的消息,正是你和射声卫其他人的罢?”
林殊一愣,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相府的大公子郁宁挑了挑眉毛,也笑道,“的确不错,都尉府为这件事情操心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在射声卫手上抓到了人。”
“阿殊。”
林殊赶紧跑到了督主身边,动作熟练地给督主添起了茶。
那相府大公子的目光在林殊身上打了个转,好一会儿才收起了探究的眼神。
林殊熟练地动作说明了她没少在督主面前伺候,但是她的身份又证明了她不是李默那样的人……
林殊的到来只是一个小插曲,三个人很快就开始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林殊越听越头大——那相府大公子竟然是亲军都尉府的右统领,而他们聊的话题正是最近很闹得沸沸扬扬的朝廷命官被杀案件。
林殊只觉得,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但是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听着听着便走起了神,大理寺从七品的主薄、刑部的从五品的都官主事、还有御史台从七品的主簿,以及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官员……官职最高的不过是从四品下,最低的甚至有九品芝麻官,在掉块砖都能砸死一个朝廷命官的临安根本不算事儿……但是接二连三地死亡,就不免得让案件扑朔迷离起来,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的挑动,越发让朝廷内外人心惶惶了起来……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会不会凶手转性了去谋害更高品级的官员呢?一日不将凶手捉拿归案,一日便无法安宁。
本来这件事情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管的,但是刑部和大理寺这一次都被牵扯了进去,皇帝就交给了东厂辅助。
然而以东厂如日中天的架势,几乎是东厂主管了。
“阿殊。”
林殊思考地入神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督主。”
他也不因林殊的走神而生气,只是笑了笑,“你对这案件有什么想法么?”
林殊呆了呆,“啊?”
她心中的确有一两分考量,但是终究是不成熟的,林殊也不好把自己的毫无根据的推测给拿出来,便摇摇头,“尚无头绪。”
“回去再好好想想。”季星河手指在杯沿上面滑了几圈,敛下眸子,“刑部都官主事在刑部侍郎王大人府上被杀,这件事情便交给你们去查。”
二皇子毫不意外地看了林殊一眼,“射声卫的新兵麽?锻炼一番也好。”
郁公子笑而不语。
林殊被督主的话惊了一惊,知道他说的“你们”正是射声卫新兵,虽然意外,但是这既然是命令,林殊便抿了抿唇,“喏”了一声。
督主将任务交给自己的亲卫去办,自然是无可厚非,虽然这亲卫……还是预备役、实习期。
而刑部都官主事一案,在这一系列案件当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多案件中的一起……林殊那一日听唐石老大说了那王大人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栽在了她手里……
当真是,缘,妙不可言。
终于等到上菜吃夜宵的时候了,结果呢上来的不是什么鲍鱼鸡翅,而是……天香楼的特色包子。
这几个贵人中的贵人也吃这么接地气的包子麽?
没等林殊好奇呢,就见包子上了桌,那矜持的郁大少爷、高贵的二皇子都眼疾手快地戳了几个包子在碗里,倒是督主还是很慢条斯理地……嗯,直接拿走了一笼包子。
督主吃饭不拘礼,二皇子和郁大少爷也不是很讲究虚礼的人,但是到底是身份有别,林殊还是往后退了退。
毕竟这又不是和督主单独吃饭。
林殊没吃晚饭呢,正饿得慌,腹诽自家季叔叔,难道就是要她来看着别人吃的麽?
哪知道这句还没在心中说完,眼前就有了一个小碗。
督主将半笼包子给她装了进去,插着一根筷子。
林殊红了一张脸,为自己的脑补而羞愧,抬起眼皮发现大家都在吃包子,没看见她,这才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等到那汤汁在唇舌间流淌出来,那股鲜香、咸香以及鸡肉本身的滑嫩口感在齿间炸裂的时候,林殊突然间懂得了为什么刚刚大公子、二皇子不高贵的行为是为何了……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吱呀——”门被推开了,少女的声音带着兴奋,“大哥,你又吃包子了,还有剩麽?”
从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正是那郁宁的妹妹,宰相府的嫡小姐郁素素。
等到她发现这里头不光是她的大哥,还有其他人的时候,瞬间就端庄了起来,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面不改色地行礼,“督主、二殿下。”
郁宁无奈地替自家妹妹赔罪道,“家妹不知道督主和二殿下在此,惊扰了还请恕罪。”
二皇子倒是笑了笑,“子惠兄何必多礼。”
郁宁转过去对郁素素道,“还不退下?”
郁素素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又有婚约在身,见外男还是不好的。
郁素素福了福身,眼神往包子上面瞟了瞟,郁宁瞬间头都大了,把小厮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郁素素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想必这位便是尉迟琅的那位未婚妻了吧?”二皇子本来就喜欢板着一张脸,现在突然间露出了一点好奇,才有了那么点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样子。
但是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在林殊的便炸开,她飞速地抬起头看了看郁宁,就见他没有否认,反而和二皇子闲聊了起来,似乎和尉迟琅很熟稔的样子。
可是,金儿已经和尉迟琅在一起了啊……
金儿难道要给尉迟琅当妾麽?
林殊咬了咬唇,可是那尉迟琅分明对金儿那么好,看得跟宝贝似的,怎么会……
这顿饭吃到了夜深,二皇子有令牌不怕宫禁,但是念及明日有事,没多久就离开了,督主还特意派了十四去护送。
郁大公子没多久也告辞了。
督主还在那里一杯一杯地喝着茶。
林殊觉得今晚的督主神色淡淡的,似乎是心情不好。督主的神情大部分时候都是那样的,笑的时候未必开心,甚至是盛怒,面无表情地时候却可能是心中喜悦,但是林殊觉得,至少,督主的眼神不会骗她。
窗户大开,林殊感觉有些冷了,缩了缩脖子,往外头看了看,月已经上了中天,已经很晚了,外头还能听到更夫打梆的声音。
想来也是天香楼打烊的时间了,但是碍于贵客的身份,没有人感上来打扰。
“季叔叔,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罢?”林殊忍不住道。
只是说了这句话,督主依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林殊这才发现不对劲,推了推他,“季叔叔?”
然后她的季叔叔就直接倒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将她的整个身子都罩了进去。
林殊往后退了退,这才扶住季星河。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林殊才发现,自家季叔叔……醉了?
可是明明她倒的是茶啊……
“季叔叔?季叔叔?”
他没有回应。
看来是真醉了。
她扶着季星河,艰难地伸出手去够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还真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