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声噼啪,一时间坐在火堆前的几个伍长都沉默着看着火焰跃跃燃烧。
“他们的人数大概有五千人,是咱们的五倍;现在山雾初起,他们不敢上山,但是等明天一早雾散了便一定会攻上来了。”唐石叹了一口气,“依今之计,唯有趁夜下山,西南角是他们守不到的地方,咱们可以从这里取道……”
他这话一出,这些半大的少年都沉默了。
南衙禁军因为山雾不敢上来,难道对于要下山的他们来说,这就不危险了么?
若是这么做了,能出去的,恐怕也只有半数了。
程核玩着手里的草,看了一眼林殊在地上画的鬼画符,眼前一亮,“林哥,这是啥?”
林殊抬起头来,“地图。”
“等等,”她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唐石,“你是说西南方向有一个缺口?”
唐石纳闷她为何这般激动,点了点头,“确实。”
林殊突然间勾唇一笑,眼睛里头像是洒满了碎星子,“我有主意了!”
围在火堆边的几人面面相觑,林殊勾勾手,这群小子便把脑袋凑在一块了,活像之前在东厂的时候马上要干坏事的样子。
“咱们若是从西南角出去,的确是我们,以及南衙禁军想得到的最佳方式,但是我们务必会折损一半人手,毕竟六钦道是西南方向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南衙禁军只需要第二天直接去六钦道拦住我们便可以了,我们本来就人少,还是射手,若是少了一半,岂不是送上去当瓮中之鳖?”
“若是咱们换一个思路,西南方既然不能出去,那么咱们就让人进来……”
“可是我们被堵得严实,根本联系不到郁都督啊,搬不到救兵……”李庭鑫疑惑道。
“笨!搬不到救兵,难道不能让他们以为我们搬到救兵麽!”程核鄙夷道。
“是的,咱们就这样,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啊,谢谢休也小可爱的地雷啦啦啦(?▽?)
竟然比我自己砸得还多(笑哭)
感谢厚爱(?°з°)-?啦啦啦
☆、反击
夜已经深了。山间的晚上总是凉意袭人。此时的南衙禁军驻扎地,一片寂静,只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驱散一点儿湿气。
唯有主帐里的灯火还是亮着的。徐圆朗披着大衣坐在案几前面,久久没有困意。他并不知道为何张旸都督非要他带着人围攻一支小兵,还说明了要抓活口,尤其是那个领头的。
虽说让一员大将做这种事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觉,但是徐圆朗了解自己的主帅,绝对不会做无用之功。而这几天下来,他就对那位听说是东厂督主的干侄子的少年有些忌惮了。兵力五倍,而且是骑兵对射手,这么大的实力悬殊,这少年硬生生带着人在他手里躲了五日。
徐圆朗揉了揉眉心,感觉到自己的眼皮都跳了跳,摁了摁眼皮,只道自己该睡了,便抬手熄了灯。
这时,帐外突然间传来一阵喧哗,守夜的士兵匆忙来报,连礼都忘了行了,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有敌袭!”
徐圆朗立马就精神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传令下去,赶紧集合!”
“你在路上和我再细细说说……”
然而徐圆朗一出门,就明白了是怎么一个情况,四周已经乱成了一团。
雾气与黑夜让目力几乎被荒废,几步远就看不到东西了,只能凭借声音来判断。
然而四面八方,金戈之声,马蹄之声从山坡上传来。厮杀,似乎已经在这片雾里头弥漫开来了。
一个士兵的脑袋骨碌碌滚到了徐圆朗的脚下,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报——南边谷底遭到敌袭!”
“报——东南山坡驻地被攻击!”
“报——”
副官已经赶过来了,急得一头冷汗,“大人,他们已经搬到了救兵!大抵是夜里从西南角过来的人,看样子人数不下八千!他们还有射手,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
徐圆朗咬牙切齿道,“他们怎么可能搬得到救兵?郁宁的大军都已经下了襄阳!”
副官愣住了,“这……”
徐圆朗直接一脚踹了过去,“中计了!蠢货!撤退!退到平原去!”
“镇抚使大人!他们真的撤退了!”
林殊笑了笑,手一招,“兄弟们,暗计划行事!”
“遵命!”
从山间撤回平原的路上,有一个峡谷,徐圆朗心知这是险地,但是手底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若是不离开整顿的话,恐怕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乱得不成列了。功伐讲究的是士气,这虚张声势地一闹,没死几个人,就把他们的士气击溃了,当真是划算!
徐圆朗吩咐道,“沿着山壁,快退!”
至于为什么沿着山壁,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因为那山坡上滚滚而下的石头噼噼啪啪地沿着山壁砸了下来,砸在狭窄的山道上面将泥泞的路面砸得乱七八糟。
好在这一回徐圆朗提前防范了,贴着山壁走还是能避开巨石的,但是就是这样,还有不少人被巨石所伤……
徐圆朗被人护着驾着马往前跑,后面的士兵已经溃不成军了,他大喝一声,才将这群吓破了胆的士兵聚合起来,重新整理了队伍,沿着小路飞快地下山。
他心中有一个不妙的预感,应该不会……这么巧的吧?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有放下,一阵箭雨便漱漱而下,“快退——”
一路上徐圆朗被部下护着狼狈逃离,等终于下了山,他带领的军队已经不成阵型了,不少人伤的伤死的死,光人数就折损了大半,可谓是元气大伤。
等到副部清点了伤亡来向他汇报的时候,他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虽是迁怒,却是恨其不争轻易中了那小子的计谋!
徐圆朗心中愤恨不已,“这竖子!真真是……”
先是用树枝一类的东西在迷雾中制造出声势浩大人数众多的假象,再是不要命地把已经不多的人数分散,在各个角落攻击,等到一片混乱人心涣散的时候便趁机将人赶到山谷里,利用地形以石头哥箭只来攻击……
徐圆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这些所谓的计谋,都不过是最最基础的兵书上的最最基础的战术了!但是这小子胆子够大,时机抓得好,加上他一时间不察掉以轻心,便被他钻了空子!
他虽然能看出这些拙劣的伎俩,但是他手下的人不知道啊,他不过是反应慢了一时,主动权便到了这小子的手上!
“大人,咱们现在退兵麽?”副官小心翼翼道,生怕再次挨到一脚。
徐圆朗平复了一下心情,挑眉,
“退什么兵?整顿队伍,没受伤的都跟过来去西南角,谅他们也走不了多远!”
“是!”
远远望山间看去,此时的东方已经露出了一点鱼肚白,而那雾气,在金光的照耀下也逐渐散去了。
山间的小道上,射声军动作麻溜地赶紧下山,步子都比平日里松快了不少。
虽然大半夜被叫起来干活,准备东西都花了不少力气,一夜没睡还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厮杀,但是射声军却没有一丝疲惫之态,反而神采奕奕的。
这是他们这么多天来唯一一次与徐圆朗军队正面对上,之前因为实力悬殊林殊一直带着他们四处躲藏,这一次不光是没有躲,还给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想到那些北衙禁军如同丧家之犬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一吐这些天的憋屈。
而本来就深得大家喜欢的林镇抚使,这一回可真就叫人不得不佩服了,一千抗五千,这谋略用得着实高明,真叫人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就连程核也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来。
林殊自然高兴,尤其是她自己亲手将一位经验老道的大将打败的时候。
但是林殊不敢掉以轻心,嘴角的笑还没勾起,便沉静了下来,她抬手,后面稍稍喧闹的小队就安静了下来。
她招招手,手下的人便立马矮下了身子,藏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面。
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仔细听,似乎人数还不少,林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徐圆朗?不,不是他,他的军队没有那么多的骑兵,而且步伐这么稳健整齐一听便是训练有素,也不像是徐圆朗那支军队……
难道是张旸折回来了?
林殊心思转了几下,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张旸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对于督主的意义不一般,未必不会来特意捉拿她,徐圆朗这一员大将都来堵他们了就证明了这一点。
若是张旸与郁宁缠斗无果,而转向以她来挟制督主,也未尝不可能
☆、会合
分神思索,林殊屏住呼息,等着这一队人离开。这支军队实在是人数太多,走了许久也不见走完。
林殊心中有些着急,但是还是忍住了继续藏着。
然而这时,山林中间却传来了一声树枝被踩碎的声音。
“谁?”
林殊暗骂一声,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然而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重装的士兵已经立马手持刀剑往这边飞奔过来了。
躲在树林里的众人俱是屏住了呼吸,冷汗直往下掉,若是被发现了……这是正面对上,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程核低声对唐石和林殊道,“唐哥,林哥,咱们兵分两路,前面的吸引掩护,后面的先退,我来殿后,这样至少能保留一部分……”
林殊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不——”
她眼前突然一亮,突兀地站了起来,叫了声“伯父!”,士兵立马齐齐将刀剑相向。
就听见一声暴喝,“全都给我放下!”
在包括程核在内的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一下,一个彪形大汉拨开灌木,急急地往里面走,“阿殊……”
这时候大家才看清楚,原来这位是国公爷,这么说,这一支军队,是……自己人?
提起了一颗心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准备的射声军忍不住松了口气。
闹了一场乌龙,幸好只是虚惊。
原来,国公爷收到了郁宁的信,特意绕道来这边找人的。原先知道消息的时候,林殊已经失去消息好几天了,好在徐圆朗那边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暂时还不存在被俘的可能。郁宁没有把消息告诉督主,只告诉了正在北上的国公爷,国公爷听了急得都上火了,将郁宁好一顿骂,当天就快马加鞭往北边赶了。
可巧就在徐圆朗驻兵地的附近遇见了,国公爷终于找着林殊了,看到她激动极了,忍不住上去就把林殊抱了个满怀,“闺女儿,没受伤吧?”
林殊被他抱了个措手不及,但是这么一个高高大大的国公爷,动作却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大笨熊,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林殊心中一暖,抬手,回抱住了他。
恍惚间,这个大熊一样的国公爷就好像真的是,一个父亲一样。
国公爷上上下下确定了林殊没有受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林殊看着终于放下心来的国公爷,却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难怪她一直觉得国公爷眼熟……她的眉眼,多少和国公爷有些神似。
之前她从来没有仔细看国公爷,因是现在才发觉。她不由得多看国公爷几眼,倒把国公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终究射声卫完整无缺地归队了,所有人的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
然而,有人幸运了,就有人凄惨了。
徐圆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过,特别是这一切都是由那个叫林殊的小子造成的,这就让他怒不可遏了,但是他面对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剩十几个的士兵,再大的脾气也要收着。
分明之前林殊根本没有找到救援啊?所以才会用这缓兵之计,谁知道就是这么几炷香的时间援兵就从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出现了?!而且还是在他信心满满准备一网打尽他们的时候……而且还是国公爷?!他战场煞□□号那可不是白吹的,但是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带兵了?不是说以后不带兵了么?但是这又是什么?还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射声军……
知道林殊带着这群半大小子生生在这五千士兵的包围下过了五天,而且还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仗,国公爷既自豪又心疼,对那张旸和徐圆朗简直恨之入骨,开玩笑,他的宝贝闺女是别人可以欺负的麽?当然,他还把这笔账算在了郁宁头上,谁叫他一点谋略都没有,让他的宝贝闺女硬扛了这么1久?
但是郁宁和张旸都远在天边,他便把所有的账都算到了徐圆朗身上。
承受了国公爷所有怒火的徐圆朗有苦说不出,用对付鬣狗的架势去对付了老虎,落荒而逃还被人紧追不舍,可以说是十分凄惨了。全部的精锐都折损了,拼着几个死忠部下的掩护,才带着十几个部下逃脱。
若不是国公爷收到了郁宁的信催他回临安,恐怕他要不抓到徐圆朗不罢休了。
林殊从不情不愿的国公爷那里拿到了督主写的信。国公爷是看季星河十分不顺眼的,之前还有点欣赏这人,觉得雄才大略,是个能成事的,那季老兄黄泉之下也该安心了……当然,这一切止于他把阿殊带回他身边并顺便告诉他,这是他未来媳妇儿,托他好好关照……
国公爷:??
脸?脸呢??
自家闺女儿什么都好,那季星河大她十二岁,老牛吃嫩草还这么理直气壮?他同意了麽?
要不是闺女儿喜欢这家伙,并且似乎在她眼里地位还挺重要,那么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国公爷非常不甘心地想。
林殊不知道国公爷心里的小九九,欢天喜地地拿了信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其实信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到了哪里吃了什么,顺便日常叮嘱林殊注意加衣服啊什么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林殊还是看得十分开心,捧着脸像是一个傻子,听到他写到“卿卿如晤”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嘴角勾的笑一直压不下去,像是一只偷了油的小老鼠,直叫程核他们好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