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老胡十八
时间:2018-03-22 15:42:46

  江春/心内因“我窦某人不消江氏屈居人下”而生的骄傲经久不散。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他与先前段丽娘之事,就是现代,有几个前女友啥的,她也不会耿耿于怀,只是……这种大话都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轮到她了,哪里是说不介意就能不介意的。
  但,成亲当日,窦祖母有意不让淳哥儿露面,不让段家人露面,这种对她的照顾与爱护,江春哪能不懂?
  更何况,还有窦元芳那句话……总的来说,新婚第一日,她是极满意的……如果可以忽略晚间窦元芳的极尽折腾的话。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刚洗漱完,就被他拦腰抱走,迷迷糊糊的在床铺上、圆桌上,最后连窗沿上也“流连”过……隐隐约约听他感慨“此事果然美妙至极”,话语间的如痴如醉,仿佛他从未体会过一般。
  待醒来已是初十了。
  江春恨不得捶着老腰,跳着酸软的脚怒骂两句,她不是冷淡,只是得有个度罢?他这是典型的“几年不吃,一吃就要吃个肚饱肥圆”的毛病,暴饮暴食可不是好习惯!况且他那假正经的,边吃边说话也很过分好吗?就不能安静的吃饭吗?
  摔!遂打定主意,晚间定要与他敞开心扉聊聊这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
  赵阚上不了朝,窦淮娘在二相与寿王辅佐下主持朝政,今日初十,正好是沐休日。元芳夫妇二人早早梳洗过进了宫,因江春的继室身份,元芳也还未给她请封诰命,她只着了大红织金的寻常衣裳,头面也是简单的妇人装扮。
  淮娘眼见着他夫妇两个神色从容,尤其侄儿面目柔和不少,不知可是错觉,居然觉着他连嘴唇都滋润不少,没以往的干焦起皮了……倒是叹了口气,说教几句“夫妻同德一心,振兴窦家”的话。
  才将说完,红姑就抱了个小儿进殿来。
  窦淮娘本还板着的面,立马就松动下去,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嘴里“蝉哥儿”“蝉哥儿”的唤起来,惹得那才十个月大的小皇子,“啊啊哦哦”叫着,将两条腿乱蹬一气。
  江春见她面色松动,也跟着松了口气。淮娘对她身份的不满,她又不是瞎子,怎会瞧不出来?
  “蝉哥儿,快瞧瞧,你表兄表嫂在这儿呢!”
  果然,那小儿就转过白胖的脑袋,看着几个“生人”。
  江春赶紧调整情绪,努力绽开个浅浅的笑意,跟着“蝉哥儿”的唤了两声,引得他望着这边。又忙从身后珍珠手中接过一双小虎头鞋,亲手呈给淮娘。
  那虎头鞋做得惟妙惟肖,黑黄相间的缎面上,几根细细的小虎须还颤颤巍巍,是高氏与苏外婆合力做出来的。
  果然,窦淮娘面上的笑意就愈发真诚了,拉过江春白嫩的手,捏了捏,道:“倒是难为你们家人了,这小子这几日正喜欢下地乱闯,都不知费了多少鞋袜……”
  她是何等心计,只消摸摸她指尖就晓得可是亲手做的……被识破了的江春红着脸,硬着头皮夸了小皇子几句。
  “娘娘,刘将军那边如何了?臣几时动脚?”窦元芳及时解救了尴尬的江春。
  窦淮娘果然放开江春的手,与蝉哥儿说了句“让你表嫂领你玩去”,就将江春与红姑几人打发出去了。
  江春恨不得大大的舒口气,终于不用提着心细细斟酌一言一语了……至少小孩子比大人好应付多了。蝉哥儿果然是对得住“蝉”字的,一路行来只“啊啊哦哦”的发着声,也无甚调子可言,只口中停不下来,具体说些甚,好像就只有红姑能领会了。
  譬如,他方“啊”一声,红姑就哄着“蝉哥儿要下地跑咯”,扶稳了他咯吱窝,将他放至铺了厚厚白狐毛垫子的地上……果然小儿就满意的“呵呵”笑起来。
  江春在旁坐了,喝了几口茶水,与红姑有句没句的聊着。
  待小人儿闯累了,又“啊”一声,红姑又忙将他抱起,交给个十几岁的小内监,将他高高抱起,从他肩膀上露出脑袋来,望着江春“咯咯”笑。
  江春挂念着隔壁姑侄二人所说之事,亦只敷衍的与他“哦哦”逗了几句。
  待这边蝉哥儿都累得睡着了,元芳才来唤她。
  “与娘娘说完了?”
  “嗯。”他又不再说了,都知这次是要分别了。
  两人与窦淮娘辞别过,出宫路上也沉闷着无话可说,只觉着好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又要打上句号。
  待回了府,窦祖母一看二人神色就知又有事了,问道:“可是你姑姑说甚了?”
  元芳终于愧疚的看了江春一眼,道了声“是”。
  “几时动脚?”祖母叹了口气,问出江春也想知道的问题。
  元芳又望了江春一眼,低声说了句“后日晨起”。
  江春/心头就恹恹起来。待后头祖母再说了甚,她也只过耳不过心。
  直到二人回了院子,江春的情绪还低迷着。才看到院门,想到里头是二人还未睡热乎的床铺,院里种了些她都未曾认全的花草,服侍下人也未识遍……而她的男人,就要跨越大半个大宋,去那生死不知之地,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想着愈发不愿进门了,只放慢脚步,在院门口的鹅卵小径上踟蹰着。
  “做甚?还不进屋?”
  江春仰首,见他正皱着眉看自己裙角下露出的鞋尖。江春也不回他,只望着鞋面上的并蒂莲出神。
  低垂着的脑袋,从窦元芳的高度看去,就只看得见她发髻上一只轻轻晃着的步摇……定是又吃气了。
  “可是娘娘的话令你不快了?”
  “嗯?”江春抬起头来,瞬间反应过来,正想说“未曾”。世人皆知是她高攀了窦元芳,若非窦祖母与元芳执意,这桩婚事是决计成不了的……故窦淮娘的不满,她也能理解,不至于不快。
  “娘娘杀伐决断惯了,脾性……日后我不在,你少进宫就是了。”窦元芳见她还是不快,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江春/心内一暖,他的意思是若自己不快就少去窦淮娘跟前露面?其实她对窦淮娘还挺欣赏的,这女子与窦元芳一般,都是光明正大行事之人,就是对自己不满意,也未曾真正为难过她分毫……她估摸着那不爽也只会是一时的。
  倘若自己真避着不见,那才是适得其反了。
  “嗯,我晓得。”
  “待会儿可想吃米线?”窦元芳又问了句。
  江春险些笑出来。他可很少会主动问自己吃什么的,这家伙,今日倒像换了个人。
  她嘴角含笑,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垂首与自己对视的目光,里头有毫不掩饰的担忧。
  江春只觉那里头情意,莫名的沉重,使她不敢与之对视,只转了视线,看到院子门匾之上有“同德院”三字。
  “同德”……她脑海中就想起前日,他去迎亲时,跪在江老大与高氏面前说的“互敬互爱,同德一心”,这算是他对她的承诺了罢?
  江春/心内又有说不出的满足,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啊,现在也不过是短暂分开一段时日而已,何必怏怏不乐?
  “好啊,我做给你吃罢。”她语气里的明快与轻松,令他神色也一快:不赌气就好了。
  待回了屋,江春招来珍珠,将院里人事认识一番,各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家中几口人,各在何处当值都了解完了。窦元芳又从前院打发窦四领着两个小厮过来,交与她调配。
  待了解完了,江春才发现,现在的窦家,人口委实简单,数来数去算上“成佛”的大秦氏,也只五个主子,仆从也只余四十来人,府内空屋甚多,园子又大,愈发显得窦家不如从前了。
  江春手边暂时也无得用之人,只将嫁妆钥匙给了珍珠,单子誊抄了一份,给了另一个叫玉珠的,自己手上各留了一份,外加当时窦祖母予的城南庄子钥匙。
  待日暮时分,阿阳来传祖母话,道让他们夫妻两个自行用膳,不消再去陋室了。江春忙净过手,在小厨房里忙乱起来。
  对于烧火做饭啥的,于她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了,现有人给她专门烧火择菜切菜,她只消动动手,用沸水烫两碗米线出来,浇上一勺灶上自制的肉酱,淋上两勺鸡汤,点缀几叶青菜就可。
  想着早已入了春,天气渐热,吃点凉菜开开胃也好,又拌了一碟凉拌黄瓜。熬汤剩下的鸡肉,又加了粳米放灶上慢慢的熬粥,若元芳吃不惯米线可吃粥。
  不过她多虑了。
  窦元芳虽不甚喜吃米线,但因着是新婚妻子亲手做的,倒还十分给面子的呼啦呼啦全吃完了。估摸着是满满一大海碗还未吃饱,江春碗中吃不完的也被他全接过去吃了,当然,最后粥才熬好,又就着爽口黄瓜吃了一碗粥。
  江春终于见识到他的食量了。
  以前少有的几次同食机会,他估计都没吃饱吧……江春又不厚道的笑起来。
  白日忙着还好,待二人洗漱好躺下,她才觉出身上的酸痛来,全身似被车轮碾过一般,腰酸背痛也就罢了,连四肢都是酸重使不上力气来。
  江春估摸着自己怕是要伤寒了,这乍暖还寒时候,不防吹个春风就要遭罪,得趁现在还是初起时候,将人体正气给捂住了。遂也不管身旁男人只盖得住一床薄被,想要自己加一床棉被来。
  元芳见她缩手缩脚从自己身上跨过,低声问:“怎了?”
  江春忍着身上酸痛,只要一断定自己伤寒了,仿佛连鼻音都带出来了,瓮声瓮气说了句“加被子”。
  刚跨了一条腿过去,元芳就伸手拉了她一把,猝不及防的江春情急之下只得扑到他身上去。
  元芳仔细瞧她眼睛,见皮肤细白,目珠黑亮,眼下除了有点未睡好的青黑……并无红肿水光——那就是没哭了。
  那瓮声瓮气是怎了?
  元芳微微歪着脑袋瞧她,见她脸色慢慢的绯红起来,想要挣扎着坐起来,不防就将衣裳领口动得大开了,从他那角度看过去,倒是风景独好。
  自己也就跟着呼吸急促起来,心不在焉问她“乖乖怎了?”
  江春怕他又食髓知味,只开始作样子装可怜,尽量闷着鼻子,哑着嗓子道:“我怕是伤寒了,身上冷得慌。”果然听着就像感冒了。
  哪晓得元芳立马就道:“不怕,不消加被子,我给你暖就是了。”说着不待娇妻反应,他就猛然将她转了个身,压在身下去。
  ……
  江春晨起才想好的要劝他“节欲养生”“适度调夑阴阳”的大话,可惜也来不及了。
  想到他白日间对自己的屡次维护与示好,她也只得叹口气,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他后日就得走了,就当出远门前给他吃顿饱饭罢了。
  只是,她未曾想到,他不止吃米线胃口大,食量惊人,就是吃“肉”,也食量惊人……
  夜深了,无人知晓秦府内的另一人,已绞烂了几方手帕。
 
 
第140章 回门
  翌日,外头天色还未放亮,累积的江春被一声声的“娘子”“娘子”给唤醒了。
  睡梦中的她又忘了,自己已经成亲了,玉珠那两声“娘子”唤的不是旁人,正是她。
  “娘子,该起了,咱们今日要去梧桐巷回门呢!”
  一听“回门”,江春彻底醒过来。只是身旁床铺早已空荡一片,窦元芳的人不知何时早起了。
  “郎君卯时初刻就起了,与奴吩咐,令娘子多歇半晌。”玉珠适时解释了一句。
  江春只“嗯”了声,心道这家伙倒是毅力不错,才五点钟就起了,遂也就着她打来的温水漱过口,净过面,方由她伺候着穿上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外披大红织锦褙子,显得成熟不少,再配上妇人常梳的朝天髻,将额前留海全捋上去……虽眉眼尚显青涩,但整体看着倒是成婚妇人打扮了。
  待她梳妆妥当,窦元芳也从外院回来了,江春见他也不消人伺候,自己找出件朱红的常服,欲换去身上练武穿的短打,忙出声拦住了:“元芳哥哥穿那件紫色的罢!”
  说着不待他拒绝,就忙去将他绛紫云纹的直裾找出来,主动帮着他换上,又簪了只深色的古朴发簪,配上深黑色皂靴……既适合他年纪,又将他周正大方的五官衬托得异常出彩。
  果然,二人去祖母院里请安时,窦祖母见着就笑起来,打趣:“元芳可是独自个儿粗糙惯了,春儿要多费心了。”
  淳哥儿也眼巴巴望望这个,瞧瞧那个,最后问了句:“阿爹,母亲,儿能将自己的木马带去舅家玩麽?”倒是难得的小儿心态,有好东西要与小伙伴分享。
  窦元芳却立马皱了眉,不悦道:“今日是回门请安,你带那劳什子做甚?”
  小儿立马低下头去,一副受气包模样,似个鹌鹑般垂着头。
  江春看得不忍,淳哥儿从小就没什么玩伴,以前还有二房的瑞哥儿玩耍,现两府不来往了,他整日尽在府里读书,除了夫子,一个外人都见不着……留姐儿是个闹腾的,他这般安静的小男娃与她玩不到一处去,而好容易有几个愿意带他玩的“小舅舅”,自然就成了他少有的玩伴。
  江春劝道:“无事,届时咱们大人说话就不消拘着他了,让他与文哥儿几个玩玩也无妨……快去拿上你的木马,咱们用过早膳就出发咯!”
  淳哥儿偷偷望了元芳一眼,见他未再黑了脸,又看见曾祖母与母亲鼓励的眼神,这才一溜烟回房去。
  只是窦元芳在身后见他那偷眼瞧人的样子,缩手缩脚走路,脸又黑了黑,想要训斥几句,顾忌着新婚妻子的脸面,若自己这一家之主都当面驳她面子,那日后她还怎服众?遂只得忍下。
  直到上了马车,江春才有机会与元芳沟通,说起他对淳哥儿的态度问题。似祖母那般无条件溺爱肯定不对,但像他这般动辄黑脸训斥也矫枉过正了。
  “小儿心智不全,你与他发闷火又有何用?只不过是吓得他愈发畏惧于你……不如多些耐心,与他慢慢解释一番,他也八岁的孩子了,自是能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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