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事情有什么变化,警惕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毓芸扫了她一眼,冷笑着说,“来看看你好不好啊,听说你们的皇帝已经连夜回京,看来,你对他果然很重要。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为了你退兵?”
宇文泓已经回来了?
一听这个消息,静瑶霎时鼻子一酸,极想落泪。
回想他出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回想他连连胜仗时的喜讯,却没想到现在仗才打了一半,他就为了她中途回来了。
且他们果然要以自己来逼他退兵,她忍不住怒火,冷声斥道,“堂堂辽国,居然用这种法子要挟别人,你身为公主,不觉得羞耻吗?”
萧毓芸也冷声道,“管他什么法子,只要保住我们辽国利益便好,我身为一国公主,从家国大义出发,何谈什么羞耻?”
静瑶嗤笑道,“家国大义?亏你辽人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们趁我大梁与匈戎开战时生事,烧杀掠夺我边境无辜平民,还有脸说什么大义?”
“你……”
萧毓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甚至想上来扇她耳光。
只是想了想,又冷笑道 ,“好一位识大体的贵妃娘娘!你顾全大局,那么你告诉我,倘若皇帝不肯为你撤兵,你又当怎么做?”
静瑶顿了顿,昂头说,“陛下心中自有分寸,他如何取舍,自然是为了天下考虑。”
萧毓芸挑了挑眉,啧啧道,“真是鹣鲽情深,看来宇文铭没有说错,此次捉了你来,可真是没白费功夫。”
静瑶眸光一凝,宇文铭?
这果然又是宇文铭出的主意!
这个小人,枉他身为先帝血脉,居然从不将家国大义放在心上,为了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愤怒斥道,“你们这帮小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萧毓芸却冷笑一声,不理她的话,只是说,“别急,他很快就会收到信件,到底救不救你,他说了算!让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
房门被紧紧关闭,余下静瑶心间止不住的愤恨。
宇文铭,自己当初究竟怎么会爱上这个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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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泓也知道自己一身风霜,回到乾明宫后,便去沐浴更衣,等到收拾干净再回到彦儿面前,就见小家伙终于主动对自己笑了。
他微微笑笑,温声问小家伙,“父皇刮了胡子,彦儿就又认识了,是吗?”
彦儿又伸手摸摸父皇已经刮净了胡渣的脸,稚嫩的声音试着唤道,“大……”
怕他不懂,一旁侍立的钱氏忙道,“陛下,殿下这是在唤您呢,前些时候贵妃娘娘常教殿下叫‘爹’,殿下就是这么叫的。”
原来“大”是“爹”的预备音,宇文泓一听,顷刻想起了静瑶给自己写的那封信,她说她在努力教小家伙叫爹……
心间顿时难以抑制的失落,如今他回来了,她又去了哪儿?
正在想着,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福鼎急匆匆的走近,同他禀报称,“陛下,接到北辽来信。”
宇文泓一顿,忙吩咐道,“拿来。”
福鼎忙尊是,双手将手中信件奉上。
这封信由北辽方面寄出,内容不出意外,说的正是阿淳在他们手上,若想保她们母子平安,他须即刻撤军,将先前攻占的城池退还,并且需撤回原来的地方。
即刻撤军,退还城池?
宇文泓冷笑,如若答应下来,这就意味着,此次征伐的成果全部作废,将士们几个月的辛苦都是白吃了,而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士们,也白白葬送了性命。
呵,真把他当成了软柿子捏!
钱氏见他面色不对,也知遇到了大事,主动把彦儿接了过来,退去了偏殿。
此时殿门外又有人来通传,却是得了消息的安王急忙赶了过来。
宇文泓允人进来,安王一到面前,先是恭敬行了大礼,“臣弟恭迎陛下回宫。”
宇文泓抬手叫他起来,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安王却深感汗颜,甚至主动又下跪请罪,“臣弟此次有所失职,竟叫辽人将贵妃娘娘劫持,臣弟自知无颜面见陛下,请陛下降罪。”
宇文泓面色不佳,只是道,“先起来吧,朕刚刚接到他们的来信。”
安王一听,立刻关问,“信中如何说?”
宇文铭沉着脸,将手边的信件递给他看。
安王忙接过来,快速扫过一眼,也是深觉气恼,“如此下三滥的做法,实在令人鄙夷。只是现在该怎么做?可要退让?”
同样成了家当了爹的人,安王能想象得到,宇文泓现今该是如何心急如焚。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与未出世的孩子,一面是数十万名将士的辛苦奋战,处在他这样的境地,实在两难。
然宇文泓却似已经有了主意,斩钉截铁的道,“不可退让,一旦叫他们如愿,会致使军心涣散不说,还会叫匈戎看到可乘之机,以后这些人纷纷效仿,朕岂不成了笑话?”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但乍听之下,安王也以为他是要放弃惠贵妃了,只是出乎意料的,却听他又吩咐福鼎,“召枢密使。”
福鼎立刻下去传人,其实得知他回京,枢密使早就候在宫外了,此时得了传召,很快就进来了。
枢密使给他磕头行过大礼,便听他发话道,“给北辽与左翼他们去信,朕会即刻打开都褐俞仑等六城粮仓,他们一日不放贵妃,朕就焚烧一日,粮仓烧尽后,朕还会屠城,朕一日见不到贵妃母子平安,就杀掉一万人,第二日,翻倍,若他们胆敢伤贵妃一丝汗毛,朕从今往后不干别的,不将辽人杀绝,朕誓不为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烧粮, 屠城……
此话说出时,宇文泓神色冷峻,声音掷地有声。
虽说烧得是辽人的粮仓, 屠的也是辽人的城池,但饶是殿中几人听了,也都心惊胆战。
枢密使是他一手提拔的,从昔日打仗时就跟着他, 一直对他马首是瞻,此时听见他的吩咐, 没有半分犹豫, 立刻躬身应是, 神情肃敛的下去行事。
倒是余下的安王略显迟疑,同他道,“陛下果真……”
话未说完,被宇文泓抬手止住, 他神色冷冷的, 只是道,“跟这些人过招,除过更狠,别无他法。”
安王微怔, 而后只好应是。
他到底稚嫩,方才也觉得两难,但此时听到宇文泓这样说,在心中想了想, 也明白唯有这个办法可行。与此同时,心间也在暗叹,这个龙椅果然还得由三哥来做,若换成他自己,定然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大约是要为难死。
说实话,而今的宇文泓不同于少年时,那时初上战场,嗜血杀戮;而今年纪渐长,尤其有了孩子,他原本也想少造杀孽,但此时被逼急,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善念了。
阿淳与孩子,是他动不得的逆鳞。
不过对辽人狠戾归狠戾,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该早日找到阿淳才是,他又同安王吩咐,“扩大搜寻范围,去问问附近村里悬赏,但要切记,不要透露阿淳的身份。”
安王忙应是,“臣弟前几日已经命各王府也派出人手增援,陛下放心,贵妃娘娘与皇嗣一定会平安的。”
宇文泓嗯了一声,“话是好话,但事在人为,一定不可懈怠。”
安王忙应是,心里也明白,如今说什么好话都无用,唯有尽快将惠贵妃找回,才能安抚天子之怒。
宇文泓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面上虽依然冷峻,似乎看不出什么慌张,但谁都不知道,他心间却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大喊,阿淳,他的皇后,她一定要平安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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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泓原本也不是什么善茬,辽人触了他的逆鳞,暴躁的脾气终于不再遮掩,旨意传到都褐的当天,左翼便领了旨,率先打开都褐的粮仓,开始放火焚烧,并且辽人之中但有前来阻止的,无论什么身份,皆都格杀勿论。
冯参等几人也在其余几个城池响应,如法炮制,并且还发话道,大梁皇帝很生气,若北辽王室还是不肯归还贵妃,他们马上屠城。
北辽本是凶蛮民族,但此时见梁军更加凶神恶煞,甚至已不断有人惨死他们刀下,终是不敢应敌,只能不断去都城临奉送消息,哭嚎哀求太后与少帝释放大梁的贵妃。
北辽不同于大梁,其国土本就处在高寒地区,一年中可耕种的时间并不多,积蓄粮草也不是易事,尤其现如今进入漫长寒冬,这点储备粮堪称贵过黄金,现在眼睁睁的看着被毁,简直逼红了辽人的眼。
接到宇文泓的回信,又亲眼见到梁军所作所为,北辽皇室一时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宇文泓居然会使这样的招数,成功的将矛盾转移到自己头上,现如今他们倒成了北辽民众心中的仇敌。
一时间民怨民愤四起,到底是自己的族人子民,太后与少帝压力空前,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使错了法子。
少帝率先顶不住压力了,要给萧毓芸去信,叫放回梁国贵妃,太后考虑再三,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气愤之余,只好同意。
几日后,一封急信送到萧毓芸手上,看清母后说的是什么,又看清现如今北辽情势,她不由得暴怒异常。
宇文泓的手段实在出乎她的意料,然而尽管弟弟与母后选择投降,她却难以接受。
她亲历大相国寺外伏击那日,眼看辛苦谋划一场,又死了那么多人手,难道就此放弃?
她心有不甘!
萧毓芸无奈之下,焦急来寻宇文铭,原想商议对策,没成想推开宇文铭的门,却见他正为自己烹茶,颇有悠闲之意。
眼见他这般淡然,萧毓芸火气一下窜上来了,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情喝茶?”
宇文铭神色淡淡的,没有回应。
萧毓芸却是怒极,又道,“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损了这么多人手,到头来,等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你知不知道,宇文泓就是个疯子,他居然真的开始屠城了,他到底还是不是人!你教的这个法子,究竟是来帮我还是来害我的!”
宇文铭眉间微皱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说实话,此次宇文泓的反应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有了女人与孩子,宇文泓已经变了,却没想到,他还是从前那个人。
他顿了顿,嗤笑道,“自然是要帮你。他本非善类,我以为你们知道,怎么?不过耍耍花招,你们这就打算投降了吗?
自己心急火燎,他倒淡定!萧毓芸此时很是看不惯他的这副样子,气愤道,“你说得倒轻巧,那不是你的子民,疼不到你身上……”
话未说完,却被他“嘘”了一声打断,他面色冷清,道,“他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子,你不戳在他的心上,当然叫他反手制住!”
闻言就见萧毓芸一顿,皱起眉来,追问道,“戳在他的心上?你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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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闭塞,加之自己又被关在房中,真是半点外界的消息都得不到。
眼看又是几个昼夜过去了,静瑶心间开始不安,他不在时,她勉力撑着自己,但现如今听说他回来了,她的那些坚强仿佛忽然都不见了,她急切想出去见他,还有彦儿,真不知离开自己的这些日子,小家伙是怎么过来的。
心里有了空前急切地盼望,她开始环顾房中,想看看有没有可以逃脱的地方,窗子……翻窗而出如何?
不,窗外是悬崖,她肚子这么大,自己会粉身碎骨不说,二宝也一定没命的。
而门外有凶悍的辽人把守,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弯刀,每当有人进来给她送饭,门打开的时候,她一眼就能看见……那兵器泛着无情的冷光,真叫人胆寒。
她一个行动不便的孕妇,岂能抗得过五大三粗的男子?
她只好又放弃了硬闯出去的念头。
只是忽然间又是灵机一动,对了,她是不是可以趁婢女进来送饭的时候将人打晕,然后换上衣裳逃出去?
这个想法似乎可行,现在天黑得早,每每晚饭的时候,天早就黑了透底,衣裳也穿得厚,她勉强还是可以遮住孕肚的……
这个想法一起,她立刻跃跃欲试,甚至开始琢磨,该用个什么物件才好,她急忙立起身来,在房中寻找……
不料忽然一声门响,吓得她一个激灵,她忙回头看去,却见是宇文铭与萧毓芸一同进来了。
两人面相不善,不知怎么,她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警惕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萧毓芸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做什么?自然是要你的皇帝见识我的厉害,别以为就他狠!”
说着便扭头看向宇文铭,“我现在将她破膛剖腹,取出腹中的孩子,给皇帝送去,你说他会不会动容?”
这话叫静瑶大骇,然而还没容她开口说什么,却听宇文铭面无表情的斥道,“蠢!”
萧毓芸怒气未消,却是愣了一愣,问道,“什么?”
这个男人居然敢说自己蠢?
没错,宇文铭就是在说她蠢。
他嗤笑一声,轻飘飘的道,“对皇帝来说,这个女人最大的意义就是她腹中的孩子,你若是把孩子取出来,事情也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等着给你的子民们收尸吧,我敢保证,有此一恨,他一定会把辽人赶尽杀绝。”
萧毓芸一听,立刻顿了顿,叹道,“我也是被气急了……”
想了又想,又抬眼看他,“那你说该怎么办?该如何叫皇帝见棺材落泪?”
宇文铭抬眼看向静瑶,打量一番,目光停在她的手臂上,道,“不如砍下她一条手臂,留条命在,也不伤及腹中的孩子,叫宇文泓见识到厉害,若他在乎这个女人,必然会有所收敛。”
这话又叫静瑶惊惧异常。
面前的人还是人吗?他竟然面无表情的说出要砍掉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