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自悠然——木天道境
时间:2018-03-23 13:42:24

  之后紧跟着就是柳彦姝同董九枢、俞正楠同越栐信定亲,傅清溪索性也不回书院去了,参加完这两个顶要好的姐妹兄弟的定亲礼,云在天忽然过来找她,说要带她去见见自己家人。
  傅清溪跟着他从渡口坐了自家先生的那艘大船,走了两日,到了一处山脚下。从山里进去,一路上都是小村农庄,心里越发好奇起来。她自己的事情云在天早在还是“老先生”的时候就知晓得七七八八了,云在天倒是也同她说了许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也提到过父母家人,只说还有一个哥哥,也说过父母在山里种地为生。傅清溪想想他这等天资,当日不晓得是被什么人发现的,给带去了书院。小小年纪就开始入了数术一道,也不晓得是幸还是不幸。
  他虽离家甚早,对家乡的风物却十分熟悉,一路上不停指着路边野草远处山坳说给傅清溪许多趣事,叫傅清溪常有惊讶之叹。
  此行二人并无随侍,也多亏了在书院这几年,要不然傅清溪还真是不晓得怎么办好了。两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才到了一处山腰的小村庄。大约二三十户人家,沿山溪散落在坡上。坡地上开着些田地,田地周围还种着些草木。
  云在天拉着她往里头走,没走两步,就看一对夫妇从道上走了过来。俩人个头都比寻常人要高些,脸上都有风吹日晒之痕,打扮也同一路上所见农人无二,只是那风华却绝非常人能有。傅清溪看了便是一呆,云在天拉着她向前道:“我爹同我娘。”
  公公婆婆?傅清溪这辈子读的书里面,就没有哪本教她如何见公婆的。幸好在出行前去同老太太辞行,被留下来说了半日的话,临阵磨了几枪。
  可这会儿浑浑噩噩由着云在天拉着手往前走,连“在公婆面前切不可与夫婿太过亲近”这样的话都忘干净了,可见这学问的东西,靠临时抱佛脚总是没什么太大用场的。
  跟着云在天一起行了礼,云母笑着上来拉住傅清溪道:“可算来了,孩子,受苦了!”
  傅清溪莫名就觉着眼睛一热鼻子一酸,差点失态,云父在边上笑道:“这下好了,算是团圆了。”
  就这么两句话,傅清溪觉着好像她本就该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似的,一路上云母与她说话,好似对她知晓甚多,到了家里,连端出来的茶果也多合她口味。等之后说起来,才知道这云家本就是数演的世家,云父云母虽未曾去过冶世书院,却也是数术高手。这就难怪了,恐怕一早就算出来会有她这么个儿媳的,才有“团圆”和“受苦”一说。
  傅清溪迷迷蒙蒙间,只觉着这命数天定,竟也是极件极可靠的事情,心里莫名安稳起来。
  在山上住了半个来月,傅清溪踏踏实实感觉到了“家”的滋味。这不是从前的外祖父家,不是自己为了立户置的宅子,不是自己在书院里一住几年的院子,这是有家人在的、不会更改、命中注定的家。等又说起要下山时,她都有几分不想走了。
  云母搂着她道:“往后不管你去了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你都是有家的人了。我们两个老的,就在这里给你们守着这个家,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云儿不得空,你自己回来也成。事先捎个信来,我去接你。”
  傅清溪窝在云母怀里“嗯,嗯”地答应着。
  等回程的时候,云在天也学自家母亲的样儿趁她不备把她搂在了怀里,在她耳边道:“往后,我就是你的家……”
  说完了等半天,见傅清溪没有像在娘怀里那么答应他,便低头瞧她去,却见傅清溪整个脸都烧得同块红炭一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傅清溪大婚这日,从文星巷傅家院子里出去,没走两步,拐进边上一处小院,得,到了。
  傅清溪虽盖着红盖头,这小院里的景致却历历在目,想想当日在这里的情形,再想想如今,只觉人生际遇不可思议。
  倒是送亲的舅母们见到了这个地方心里有些别扭,虽一早听说这地方易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又问了,这原是“转亲”的地方,在这里拜过一回堂,明日上船往西京去,再祭一回祖,才算礼成。若是没经过“转亲”,这些送亲的亲友就都得跟着上西京去了,路途遥远,未免太麻烦了些,才有这权宜之计。
  迎亲的排场也都规规矩矩,未见半点显赫处,倒是这头直接是老太爷亲自压阵送亲,有些不合常理,便是需得有个长辈,去个舅舅也很可以了,哪有外祖父出面的道理。
  可老太爷什么时候是同人讲过道理?一句“刚好顺路”,就一锤定音了。因这是傅家嫁女儿,可没有越家嫁女儿那般声势。除了几个好友,还有师长送了礼来,主要就这外家一门亲戚。老太爷非要这么干也就由了他去,反正也没外人。
  只是太太们说起来都要叹一句,这傅丫头嫁的人才是不错,就是这仪式都太过草率了,到底家世管着呢,小老百姓总比不上世家的讲究。
  却不知道傅清溪的婚船到了西京,花轿直接就给抬去司天殿了,俩人直接进的司天殿行的礼。同什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全然不同。傅清溪也有点发蒙,尤其是看云在天管那司天殿主叫“哥”的时候。
  等拜见过换了吉服的云父云母,再看同老太爷谈笑风生的一众宾客,尤其里头还有自家先生在。傅清溪忽然明白过来,这才是冶世书院婚礼的仪式吧。在这里,什么傅家越家的都不算身份,冶世书院才是个他们认的身份。可是云父云母,不,公公婆婆并不是冶世书院的人啊,还有这个大哥是怎么回事…….
  于是洞房花烛夜,新郎答了新娘子大半夜的问题,结果把新娘子一阵一阵唬累了,窝在新郎怀里就睡着了。倒叫外头使着各路“法器”推演新婚夜开盘下注的都白忙活了一场。
  傅清溪嫁了个人才出众却家世一般的人物,众人都觉着挺合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这还是个外孙女,这嫁的人家又远在旧京,之后回来的越发少了。倒是书信不绝,知道还在弄她那些数啊算啊的活计。京里的傅宅都是陶嬷嬷和杏儿领着一队极为精悍的仆从在打理,陶嬷嬷的子女们也常去瞧她,想接她家去住,她却不肯,只道还是这样自在,也只好由她去。
  直到柳彦姝嫁给董九枢那日。
  越家势头日盛,长孙女嫁进了兰家的嫡枝,长孙娶了林家的女儿,眼看着同五大家扯上干系了,又出了一个考进了玉青书院的越萦,越苭的婚事也都是跟高门在议。那当日接连摆了越家两道的王家就有些看不过去了。越芝嫁进金家,他们没地方可伸手的,柳彦姝嫁到董家,就有些闲话传出去了。
  虽董家老太爷才不在乎这些伎俩,董九枢更是“我媳妇最厉害”这样的想头,可柳彦姝还是不免有些自伤身世。她爹平时不冒头,可她要出嫁还是得从柳家走,她虽是越家长起来的,论家世可沾不上多少光。孙女同外孙女可差着了。尤其传闲话的还是王家,左右都是他们瞧不上只有新暴发的商人家才瞧得上的意思。
  就在柳彦姝临出阁前,越家长辈们纷纷过来添妆,虽是情理中事,也很是风光了。却还不止,忽然有一队青衣彩纹的仆从,带了些珍罕玩意极品绫罗过来给柳彦姝添妆。懂行的人一看就认出来这是兰家的人啊,瞧那样子,还是兰家内院的!不用说,这定是兰吉儿的手笔了。
  柳彦姝知道了晓得是兰吉儿要给自己涨脸,心里又感激又好笑。他是好心,可这事儿要追起来,倒招人口舌了。幸好董九枢本就都知道的,倒不至于有什么误会。
  这兰家的刚进去,忽然又来了一队人马,都是一色银底彩绣连云纹的衣裳,捧着捧盒,也说是给柳姑娘来添妆的。柳家人一问,人说是柳姑娘的闺中姐妹。看热闹的人看不懂这些人的来历,可是这衣裳这马瞧着怎么这么不凡呢。
  他们没疑惑多久,京里就传出来爆炸样消息,——白家,天下第一家的白家来给董家儿媳妇添妆来了!玄赤金青蓝,这五家虽是极显贵了,好歹还是世人能瞧见的。这白家可真是传说中的世家了,没见人都不跟那五大家排着么!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家里,居然有董家儿媳妇的手帕交!天呐,这董家真是走了鸿运了!
  风助炎,人趋势,没过半天,这京城里凡能想法子跟柳家沾上一毫毛干系的,都赶着来添妆了。五大家里直接来了四家,洪家因为近日京城里没有得用的人手,晚了两天才到的。最开始冒着被长辈责骂风险也硬要给柳彦姝出头的兰吉儿,这回不止没有挨骂,反更了不得了,他也越发有资格“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我行我素”了。
  天罗海藏书岛上,鸠占鹊巢正在老先生的望海阁里推演手里材料的傅清溪抬起头来问自家相公:“你替我把给柳姐姐的添妆送去了么?也不晓得她喜不喜欢我画的图样。你是让陶嬷嬷同杏儿帮我送的吧?换了旁人她还不认识呢。”
  云在天笑笑道:“劳动陶嬷嬷干什么,你如今可嫁了人了,哪里还有用娘家名义添妆的道理?那姑娘不是从小时候老护着你?如今也该你护护她了。放心吧,都办妥了。”
  朗月大人说办妥,那就真的是妥妥妥妥妥……傅清溪挺放心,埋头接着推自己的数去了…….
  【正文完】
 
 
第175章 番外(一)姻缘
  越家声势日盛, 老太爷人在长老院,之后四个儿子里虽没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 也没有太过不肖的, 算无功无过。却不知又赶上了哪一轮风水, 这孙子辈里头尽出人精了。
  头一个长房的长孙长孙女, 都是从小争气到大的好孩子。双双进了五大书院不说,如今一个直接嫁进了兰家,另一取了林家嫡枝的姑娘, 光这一下,就同世上最顶尖的世家联上姻了。长房还有两个姑娘, 年长的那个是庶女,如今也进了玉青书院读书, 另一个小些的,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只是父母或者另有打算, 太高门的反倒不怎么喜欢。
  二房里一子一女, 儿女少些, 可争气啊!这儿子当日直接进的陆吾书院的天字级, 出来没两年就进了玉书台, 如今专管番国事务。里头的大人们说起来,都要额手称庆:“幸好生在我们这里了!要是番国出个这样的,那可真是闹心得很咯。”姑娘眼看也到议亲的年纪了, 有这么个亲哥哥在,婚配也绝对次不了。
  三房里两儿一女, 姑娘是庶出的,早年考试就进了韵纶书院,如今已经完结了学业,说的人家是嫡母娘家那头的,同林家是近枝,姑爷自己也是书院出身,如今在翰林苑就职,也很不差了。
  最叫人称奇的是三房两个儿子,年纪只比大房的略小,自小顽劣无比,去几个书院就读都把书院闹得鸡飞狗跳。勉强考了一回就作罢了,寻了招杂工的路子跑去天巧苑里打下手。本来以为这两个差不多就这样了,哪知道俩人混了几年,发现要想做更精巧些的东西,光手上能干还真不成。
  俩人商量了一回,说打算去考学。父母长辈都没放在心上,那时候他们家里连兄弟带姐妹已经出了好几个五大书院的学子了。他们也不管周围人如何看待,自己想要知道什么打听什么就问去,兄弟姐妹们没有不尽心帮忙的。常有来自天南海北的大大小小的信件包裹往三房里送。
  这么着俩人一边在天巧苑当差,一边自学,也没去什么书院读什么春考的备班,过了两年直接下场考试。当年就双双进了天峦书院。消息传来,在翰林院的老爹都不敢相信,生怕这俩小子又弄了什么事。可再怎么多疑,这书院的录取令总不会是假的。
  天巧苑自然不去了,天峦书院离家又近。俩人闲了没事,就拿学来的本事逗爹玩儿。这三老爷好信神异事,这两个就弄些松香点大火堆,人躲后头装神光万丈;弄些七拼八凑的料子搭个东西,只在一个方向上看去是把十足的椅子,三老爷在星月天下走去一看,能不大惊失色?还有湖边弄块白石头来,底下多堆些豆子,哄自家老爹日日浇水,说是神生石,石头会一天天长起来!
  最后三老爷被俩儿子折腾得疑神疑鬼,什么神异的事儿先都疑心人家有诈。怀了这样心思,再同翰林苑里的那些异人交往起来,还真叫他看破了不少把戏。这么一来,这大半辈子老太爷怎么骂怎么教训都没扳过来的毛病彻底改好了。还在俩唯恐天下不乱的儿子的撺掇下,把那沓吸了好些年月灵之力的灵符翻几倍价儿卖还给当日的卖主了。
  拿那笔银两给老太爷老太太弄了些好药材好茶叶,又给三太太打了套新巧的头面,真是托了神仙的福了!
  四房两个儿子年纪都还小,长子是庶出的,这生了庶长子的姨娘大概当日以为主母养不出儿子来的,后来见四太太怀了身子,她就没少给添堵。只是藏得深,一时没人看出来。后来四太太平安生下嫡子,又有声势日壮的娘家给撑腰,光伺候月子的嬷嬷就派了四个来。
  这四个都是人精,没过俩月,就抓住了这位姨娘的马脚。四太太不欲叫人笑话,更不欲家丑外扬,只把事情告诉了老太太,叫老太太定夺。
  老太太先把自己儿子叫来细问了一回,把那妾室的心思都摊开来明明白白告诉了四老爷,把个向来直肠子的四老爷吓得不轻,赶紧道:“我说不要纳妾吧!赶紧弄走,弄走!这家里就不能弄这么些没要紧的人!”
  过了几日四房的姨娘说身子不大好,老太太做主一辆大车送去了庄子上,之后再也没有接回来。
  这边四太太把庶长子也接到了身边教养,等两兄弟年岁渐长,可以开蒙的时候,就直接送去了娘家的书院里。老太太看在眼里,对身边老嬷嬷感慨:“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心,不消我们去劝去开解,怎么做最合适,她自己心里门儿清。”
  不过儿媳妇聪明,这儿子可就有点犯浑了。大女儿去韵纶书院读了两年,出来就嫁了自家二表哥,有自小疼她的舅舅和舅母在,她性子又好,嫁的次子也不用管家,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到小女儿这里,四老爷死活不肯叫她嫁人,只说要招赘一个在家。
  四太太私下劝了几回无果,只好都推给老太太去,老太太把四老爷叫进来一通骂:“要是从前没有齐儿的时候,你要打这个主意还大概说得过去,如今齐儿都这么大了,你脑子里装的什么?!招个女婿回来同儿子打架吗?!”
  四老爷坚决在这事情上不让步:“蕊儿有她舅舅舅母看着,都说好了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妾室通房的事情。可苓儿怎么办?她舅家也没那么些儿子了啊!嫁别家去,万一受委屈了可怎么好?!她性子又随我,旁人的什么阴谋诡计多半看不出来,到时候不是肯定吃亏的命儿?!不成!这丫头我一定要留在家的,谁叫她生得随我呢,我这当爹的可不能不管不顾地把她推出去,那不是害娃儿么?!”
  什么歪理!可这四老爷打小就浑,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回来的。
  老太太告诉老太爷了这事儿,想叫老太爷出面管管他,结果老太爷听了却道:“好了,他都当爹了,就叫他自己拿主意呗!什么招赘出嫁的,随他们喜欢。要紧是人得好,只要品性好了,家世什么的也不要紧。难道我们还要贪图谁家的家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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