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自悠然——木天道境
时间:2018-03-23 13:42:24

  林山一哆嗦,赶紧堆了一脸笑转身去迎俞正楠,嘴里道:“哎呀,姑娘回来了啊!”
  俞正楠就一个人来的,身边连个使唤丫头都没带,傅清溪也上前行礼,又问道:“姐姐可算回来了,可还顺利?”
  俞正楠咳嗽两声,笑道:“嗯,都还算不错。”
  又问,“这臭丫头在撺掇你什么?”
  傅清溪伸手一指那柜子道:“叫我开那个柜子瞧呢,说你最宝贝里头的书了,叫我也看看。”
  听说如此,俞正楠上去自己开了柜子门,从里头抽出一卷来递给傅清溪,又道:“这里都是些我自己手抄的书。寻常不叫人看,省得招人说三道四的。”
  傅清溪接过那书,翻开来一看,却是一本索引,笑道:“姐姐真是仔细。”
  一眼扫过,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名字——悠然叟。便指着那名字问俞正楠:“正楠姐姐,这是个什么书?”
  俞正楠看了一眼道:“哦,这是一本合集,里头有些智者箴言。捡着有名的录了几个,实则整册子得有几十人的话呢。”
  傅清溪咽了口唾沫,问道;“这个……这个悠然叟很、很有名?……”
  俞正楠点点头:“这是冶世书院的先生,冶世书院的书外头是求不到的,这悠然叟与友人书信往来,有几句教导后辈的话,流传了出来,才叫人收进了那集子。”
  说话间已经把那本集子翻了出来,翻到悠然叟的那一页,果然有三五句话,都是说的向学的东西。
  傅清溪目瞪口呆,俞正楠见她也没有接过手去,便仍合拢收起,放进柜子里。林山在边上赶紧给傅清溪使眼色:“瞧瞧,我没说错吧?”
  可惜傅清溪正自发呆,没接着她那意思。
  俞正楠犹自道:“这本集子是王家的,我还是从宋家的一个姐姐那里借的抄本再抄的。听说王家这样的集子拢共有不少本……”
  傅清溪忽然道:“姐姐,我、我有两本这个悠然叟著的书,叫做《学之道》。”
  俞正楠一惊:“啊?你哪儿来的?没听说越家有收着悠然叟的书啊,你、你家祖传的?”
  傅清溪噗嗤笑出声来,道:“姐姐真是……就是上回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乾坤楼捡了书送还给人家,结果那家主人送了我两本书作谢礼?那书页上写的作者就是悠然叟。后来我还抄录了一本,只是我笨,抄了一遍也没记着几句话。拿去学里看时,叫三姐姐和二姐姐看见了,说都是些大而无当的空话,叫我不要看,我、我便给收起来了……”
  俞正楠紧紧抿了嘴,皱着眉头想了半日,道;“嗯,你还是别说这事儿了,那书……就好好收着吧,也别叫别人看了。”
  傅清溪不解,俞正楠道:“照理说呢,悠然叟要真有这书,也不是寻常能得着的。你不过还人两本书,人家也犯不着拿这样的东西来答谢。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你还的那两本书,也是了不得的人的手书呢?
  “若是前一个情况,那可能就是旁人托名悠然叟著的,你要当真说出来了,到时候一闹明白,反倒没脸。若是后一个,那你是遇着了不得的人物儿了,那……那更麻烦。
  “如今但凡能牵上一根线的都往死里用劲。你看看我家,如今为着我能见一见昆仑书院的先生,真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恨不得叫那先生也能收了我才好呢。是以不管是哪一个,这事儿若露出来,都是麻烦,你也应付不来的。真叫你去同人攀关系,你攀得了么?到时候不仅把当日那点为善的香火情作耗光了,还被当成一心好攀附的人,往后春考都没得好处……”
  她一行说,傅清溪一行点头,末了傅清溪道:“我回去再把后一本也抄录一遍,然后就给姐姐拿一份过去。以后我自己看的,也只看抄录的,原本有名字的就收起来。家里的姐妹们,若是看了那书好,我也借她们抄去,若是她们光看那书只觉着是空话,我也犯不着上赶着劝。”
  俞正楠想想道:“你这法子不错。”
 
 
第56章 夏中冷
  俞正楠回来后,两人又在庄上住了几日,这才启程回京。
  俞正楠先陪着傅清溪一起到了越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笑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话儿,竟说了快一个月!”
  俞正楠笑道:“这次因为我哥哥得了昆仑书院先生的青眼,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先生说叫我也过去见见。因此要准备几个像样的作业,清溪的数术好,就过去给我帮帮忙。”
  老太太听说如此,高兴道:“你这孩子!上回怎么不直说了,还说叫她过去玩的。”
  俞正楠道:“当时还未得着准信,只是哥哥嘴上说说的,如今家里已经收到先生的书信了,才敢告诉姑老太太。”
  老太太笑道:“好,好!你们兄妹两要都能一齐进了大书院,那真是佳话了。”
  又对傅清溪道,“傅丫头这阵子也跟着忙活,累不累?去歇歇吧,晚上到外祖母这里吃饭,你们姐妹们也都念着你呢。”
  傅清溪赶紧答应着,又说“不累”等话。天地良心,她这个月过得神仙一般的日子,若是“累”是这个模样,那就累死她吧!无怨无悔!
  老太太又要留俞正楠吃饭,俞正楠只说家中长辈记挂下回再领,老太太想到她这在庄子上苦读了个把月,家里估计也担心着,便也不强留,叫人装了些越府的点心和果子送她,又叫俞正楠问家中人好,俞正楠答应着,行了礼告辞出来。
  她刚走出院门,就见傅清溪带着桃儿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可算赶上了。正楠姐姐,这是给你的书。另一本我抄好了叫人送你家去。”
  俞正楠知道这就是那本写着悠然叟著的书的,接在手里笑道:“老是累你替我抄书。那一本也不急的,等我从敖州回来再说吧,不用送去我家,家里乱。”
  傅清溪想起林山说过的话来,不由得笑了起来。
  傅清溪送俞正楠在二门登车,两人别过,才回转了慢慢往落萍院走。
  回到屋子,就见柳彦姝在那里等她,见她来了笑道:“好嚒,我听说你回来了,赶紧过来,却没见着人。结果一问,说是什么去送俞家三姑娘了。果然,只有你俞三姐姐是真姐姐,我们这些都是假的!”
  傅清溪笑道:“我还从庄子上给你们带了新鲜的青莲和青桔米酒回来。一会儿你尝尝。”
  柳彦姝一笑道;“别当给点吃的喝的我就不同你算账了!”说了又打量傅清溪,点头道,“个把月不见,怎么好像长开了似得。莫不是你俞三姐姐给你吃什么仙丹妙药了?”
  傅清溪想想在庄子上这段日子的滋味,叹一声道:“许是庄子上水土好?”
  柳彦姝一拍她:“傻话,可不能这么说!一会儿若有人这么说你,你也不能接这茬儿,记着没?你这话是说咱们府里还不如一个庄子上风水养人了?叫人听了去怎么说你!”
  傅清溪点头笑道:“我同你说着玩儿呢,放心,我还没那么傻。”
  柳彦姝见桃儿出去了,忽然又凑近了道:“谢翼找过你好几回呢。”
  傅清溪皱皱眉:“找我做什么?”
  柳彦姝一挑眉毛:“你说呢?!”
  傅清溪木着脸摇摇头,柳彦姝盯着她神色看了半日,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叹气道:“你还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想起一事来道,“对了,你上回说的没错,五姐姐那香囊真是星地织彩的,是王常英送的。”
  傅清溪不想细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胡乱摇头道:“嗯,那我没看错啊。”
  柳彦姝原本想说给她听的,看她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恐怕就是个不开窍的,说给她她还得问一堆为什么,想想便也懒得说了,只问起她庄子上的趣事来。
  晚上众姐妹都在颐庆堂用的饭,老太太兴致高,听说傅清溪从庄上带了米酒回来,还叫人冻了端上来尝鲜。众人都尝了,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也不必细述。
  第二日都来谢傅清溪昨日带回来的土仪,越芃笑道:“那青莲子还真是水灵,菱角也脆嫩。傅妹妹真是有心了。”
  越苭道:“二姐姐你没吃过咱们家园子里的菱角莲子?没有庄子上来的好?”
  越芃还未来得及答话,越萦却道:“说不得就是庄子上的水土好呢,你看傅妹妹气色都好了许多。”
  柳彦姝道:“三姐姐觉着庄子上的水土比咱们府里的好?这可真是稀奇话儿了。”
  越芃拍拍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啊,客套寒暄这样的,虽然叫人听着心烦,到底也少不了的不是?结果我们两个好容易学来两句,好都叫你们驳住了,这后头的话可教我们怎么接?好歹给个台阶儿下啊!”
  说得越芝几人都笑起来,越苓道:“不过傅姐姐你是看上去好像……好像不一样了些……”
  越芝点头道:“嗯,好似……白了些?润了些!”
  傅清溪嗷一声叫唤:“是说我胖了?!”
  她素来一张木头脸,这会子忽然情急起来,余下几个具是一愣,然后爆出来大笑声。
  柳彦姝搂着她道:“莫急,莫急,新一季衣衫还没做,大不了腰身放出来几寸,有什么了不得的!”
  越芃笑得忍不住,又指着柳彦姝道:“平常总说你最疼她的,结果看看,就你打趣得最厉害。”
  柳彦姝也笑:“我忍不住啊,她那模样儿也太招人笑了。”
  如此一混,也把最开始的那点不恰都混没了,待得她们走都了,傅清溪就叫夏嬷嬷准备纸笔,准备要抄那《学之道》的下册。
  可也不知怎么的,大概是这一个来月的舒服日子过惯了,忽然回到了府里,好似重新住回壳子里,连人带心地都不得伸展。
  待夏嬷嬷把纸笔拿来,她对着那下册枯坐了半日,连翻都没翻开,就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
  夏嬷嬷道:“姑娘还是早点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是了,差点把这个都给忘了。
  洗漱之后躺下了,明明这里才是睡了六七年的老窝,居然择起席来,说死睡不着,满心都是庄子里楼台边临水靠窗的凉榻。这一对比,就显得这放了冰盆的屋子如此憋闷、湿冷,叫人浑身不舒服。
  又翻了个身,她便忍不住劝自己:“知足吧,真是过了两天自在日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自在日子……”她忽然又想起河对岸的人家来,傍晚在屋前空地上摆上一张桌子,端出面条子水饭,围坐一圈吃得热闹。从井里打起水来,直接就往脸上泼。
  他们自然没有在屋子里放冰的,可是她这会儿倒愿意同他们换换……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她自己心里也是一惊。
  书院还没有开学,第二日在颐庆堂请了安,同柳彦姝在花园子里坐着拣了一阵子茉莉花,她忽然问道:“也不晓得我家里小叔叔到哪儿去了。”
  柳彦姝笑她:“干嘛?想家了?忽然念起这个来。”
  傅清溪道:“总是不得音信,连亲戚往来都要叫外祖母舅母替我想到了,真是怪没脸的。”
  这事儿她两个是说不出个究竟来的,一会儿越蕊来找傅清溪问庄子上的细事,柳彦姝听得无趣,先顾自己走了,傅清溪便把那庄上养鱼挖笋的事儿说给越蕊听。
  第二日去颐庆堂请安之后,老太太却把傅清溪留下了。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过来了,见傅清溪在那里坐着,便道:“清溪,来,到这边来。”
  傅清溪赶紧跟着大太太到事务堂里去,大太太坐定了,一时还没人来回事,便对傅清溪道:“我听着你问起你家里的事儿来,老太太叫我给你说说。之前你姑姑那边给府里来了一封书信,怕同你说了反教你乱了心肠,就没告诉你。你小叔叔如今也大了,之前说要做番事业,把余下的祖产都变卖了,同人合伙出海做买卖去了。细算了已经有三年多了,也没有音讯。你姑姑那边来信说若是他回来,会再来信告诉你的。”
  傅清溪只觉着心口边上都结了冰凌子似得,凉凉的,又有点扎得慌。
  大太太见她神色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心。实在你就在这府里长起来的,老太爷说过,你们就同这府里的姑娘是一般的。大人有大人的念想奔头,你想拦也拦不住……”
  傅清溪缓缓道:“那、那……那我家……还、还在么……”
  大太太道:“听说连祖屋田产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是……没剩什么了……”
  这是说连傅清溪那一份大房的连同她娘当日的嫁妆都没剩了,这真是一干二净了。
  傅清溪只觉着有点站不稳了,深吸了口气道:“谢谢大舅母告诉我,我、我知道了。”
  大太□□慰她道:“你还小,莫要多想,你如今读书用功,老太太同我们看着都高兴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踏实在这里呆着,不用多心,记着没?若有谁给你气受,你只管来告诉我。”
  傅清溪只会点头:“知道了,谢谢大舅母。”
  一时有人来回事,傅清溪便辞了大太太出来。
  日头已经渐高,偌大太阳晒在身上却没觉出热来,傅清溪木着张脸,像喝醉了的人努力要走稳当似的用着劲儿,不叫自己露出什么来。她有点想哭,可又不知道能为什么哭。
  杏儿在后头跟着,她方才没进去,不晓得里头说了什么话,只觉着自家姑娘今日有点不一样,试探着问道:“姑娘要不要回去歇着?”
  傅清溪摇摇头,把四散的精神集中一点起来,艰难开口道:“去……同大太太报一声,我们、我们去乾坤楼看看吧……”
  杏儿答应一声,又道:“那姑娘呢?”
  傅清溪指着前头古藤架下的一张石桌道:“我在那里坐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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