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觉得不当说,就不要说。”
莫菁苍的眼睛一直盯着双手,余光有意无意地扫着浓晴。
浓晴紧握着双手,轻咬着下唇,想说又怯生生的左右为难,“少奶奶……”
莫菁苍缓缓的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少奶奶,浓晴是觉得自从少奶奶生过一场病后,和之前大不相同了,浓晴是担心少奶奶,少奶奶若是心里觉得憋屈,不如告诉浓晴,浓晴和少奶奶一起想法子?”
莫菁苍慢慢睁开双眼,看了一脸忧虑的浓晴,她的确在关心她,之前的莫菁苍的确不会睡在这样的一张床上,只是她如今已非昔日的莫菁苍,这些要让她怎么告诉她?
“我之前心里有再多憋屈,自从这场大病之后,心里也腾出了闲余之地,你不必为我担心,我无事,你且忙你的去。”
浓晴看着莫菁苍眸中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粉色的帐纱,她从未见过这样精亮的眸子,如深夜里摇曳在风中的烛光,熠熠不灭。
“是少奶奶,浓晴明白了。”
莫菁苍再次闭上双眼,脸上极为安宁。
浓晴似是想起什么:“少奶奶,穆管家他午时被顾庄头请去家里,但未来向少奶奶禀报,只身一人就去了,少奶奶穆管家他……”
莫菁苍明白浓晴的意思,只是她操心的事太多,这一股脑的什么都想过问,她是时候该提醒提醒她,也让她知道一些分寸。
“浓晴,穆管家今后的事,你不必事事上心,你只要记得,在相府中,他可能是唯一一位不想看着我被赶下堂的人,穆管家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他清楚他的位置,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莫菁苍说完认真地看了浓晴一眼,浓晴抿着嘴,赶紧将头垂下。
“浓晴知道了,日后浓晴对待穆管家,要比之前更用心,浓晴彻底明白少奶奶的意思了。”
莫菁苍翻过身,再次缓缓的闭上双眼,浓晴很识趣的慢慢退出厢房。
穆管家只身前去顾庄头家里恐怕不是为了一顿饭,看来明日他们前来,也不会是简单的请安。
莫菁苍闭上眼,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也许因坐了一早上的车,头有些晕眩,也许因为身子还没好全,疲累困极,莫菁苍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
出了正屋便是四方的天,一条十字甬道,横在眼前,院中的树木已经过人高了,廊子下有几盆绿叶,之前的少奶奶在相府中闲来无事,便经常与花花草草常作伴。
春晴的天,乡下的气息带着浓浓的清香,这里的天比相府的天安静,这里的云流动的极快,一群赶着一群。
浓晴慢慢的喜欢这种感觉,自由,缓慢,舒畅。
四周看了看院落,贾婆子的门似乎没有关掩实。
浓晴走到门边,轻轻地敲了敲贾婆子的门,半天无人回应。
浓晴轻轻的推开门,见贾婆子跪在床边的柜子跟前,着急地翻找什么东西,根本没有听见她的敲门。
“贾大娘在找什么呢?我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大娘回声?”
只见贾婆子慌慌张张的将柜子合上,慌忙的下了床。
第五章 ,心面不一
贾婆子闻声,下了床后,陪笑问道:“姑娘,奶奶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姑娘走路轻,婆子竟然没有听见。”
浓晴见贾婆子笑的有隐情,便朝着她身后的床头边的柜子看了看,柜子没有掩闭,一条灰色的发带露了出来。
浓晴温和地笑着道:“大娘,浓晴敲门,见没人应,门又虚掩着,便擅自走了进来,是浓晴过错。”
浓晴态度十分谦让,丝毫没有相府少奶奶的一等丫鬟的架势,仿若和早上那训话的人,判若两个。
贾婆子见她态度亲昵,眉眼更是张扬起来,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声音略带着一丝歉意,“姑娘说的哪里话,这里都是奶奶的地方,姑娘自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婆子说话不中听,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
浓晴走近小四方木桌边,拉开边上的竹椅子,便坐了下来。
“大娘不必见外,少奶奶在午睡,身子还没好利索,浓晴来是想和大娘商议一下,日后少奶奶起居习惯?”
刚刚浓晴的态度让贾婆子眉飞色舞,只是这两句话的功夫,浓晴虽坐着,但从她说话的语气,贾婆子感觉到她居高临下的气势。
脸上的喜色,渐渐散去,面上闪过一丝僵硬。
贾婆子恭恭敬敬地双手侍立,“姑娘,奶奶日后要注意什么,尽管吩咐老婆子,姑娘说商议,岂不是折煞老婆子了?”
贾婆子也是伺候过大人物,比如之前夫人来的时候,也是她在跟前跑前跑后,这看府里贵人的脸色说话,拿捏的极有分寸。
浓晴勾起嘴角,将手边的竹椅子递给贾婆子,“大娘请坐,咱们坐下说?”
贾婆子推脱笑道:“姑娘坐着说就好,老婆子习惯站着了。”
贾婆子眼角的笑意少了几分热情,却多了几分恭敬,双手拒绝后,像是紧张的无处安放。
片刻,贾婆子似是想起什么,忙着走到条案边,拾起案上的茶盏。
浓晴一进门便瞧见,贾婆子条案上的那副茶盏,杯边上有几处破损,浓晴看着心底泛起一阵不适,便赶紧收回了嫌恶的双眸。
贾婆子倒好了水,便送至浓晴跟前,浓晴也不好推脱,只得笑着连连称谢。
两人相聊许久,浓晴说什么,贾婆子都一一应着,不敢半点懈怠。
两人说到最后,浓晴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碎银子,放在矮木桌上,“这些银子,劳烦大娘日后为少奶奶备些点心茶水,银子若用完了,再问我寻些?”
贾婆子两步走到浓晴身边,拾起矮桌上的用银线绣着三叶草的栗色钱袋子,“是,婆子一定用心为少奶奶准备。”
浓晴轻柔一笑:“那就有劳贾大娘了,大娘有事先忙着,浓晴这便回去伺候了,少奶奶身边无人,恐的忽然醒来?”
贾婆子笑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那婆子就不多留姑娘坐了,伺候少奶奶要紧。”
浓晴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脸上带着三分婉拒的笑,便提裙离开。
贾婆子待浓晴走入堂屋,身影消失,这才敢长舒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啐了一口,“还不是不受宠少奶奶,在这里趾高气扬给谁看?”
贾婆子自言自语的转过身,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凑到眼前,双眸瞪的极圆,心里欢喜极了,这钱袋子只怕比这里面的碎银子还要值钱。
这位少奶奶虽说不受宠,但是出手却比之前的夫人大方多,想着今日少奶奶刚来,便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贾婆子欢欢喜喜的将钱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然后转身将门关掩实了。
“姐姐,贾大娘这人有些过分了,少奶奶待咱们不错,刚来便赏给咱们这么多的鱼肉吃,可是贾大娘却在背后说少夫人?”
西间里三个小丫头中,最小的一个趴在窗子边上,收回双手,带着几分怨气道。
“小敏,不可多说,相府家的事,咱们不可议论!”
三娘手中拿着缝补好的旧衣,递给小敏,低垂着眼眶,眶中散发着埋怨的关心。
旁边另一个身着干净青衣,带着一丝强势的婢女,走上前两步。
“三姐,小妹说说也无妨,左右就咱们三个知道。”
“四儿,咱们初来,对庄上的事不清楚,这位可是相府少奶奶,相府?你可知那是多大的官吗?咱们若不仔细些,万一开罪了她,可怎么办?”
四儿不服气的斜着眼,昂起头,“难道三姐就知道相府是多大的官住着吗?”
被唤三姐的三娘讪讪的摇摇头,“三姐也不知……”
小敏忽地一笑,“三姐,还有你不知的?哈哈哈……三姐总算遇到不知道的事了。”
四儿也取笑道:“三姐,看你日后还敢在咱们面前什么都管着?”
三娘微羞着脸,“这明明是两码事,爹娘将你们交给我,我自然要处处小心护着你们。”
“吱呦”一声,门被推开,“你们三个小丫头在说什么呢?刚入大门便听见你们的笑声?”
三娘忙着解释:“婶子们洗衣回来了,咱们只不过说些家常,没笑什么……”
两名少妇放下手中的木盆,将烟灰色粗布衣袖解下来,“你们欢闹的声音该小些,奶奶这个时候小憩,是不能被惊扰,仔细到时奶奶一个不高兴,将你们打发出去?”
四儿不解问:“梁婶子,怎么大府里的规矩都这么严,说个笑就要将人送回家?”
梁婶子伸出头往外面瞄了一眼,“四儿的嘴巴可要紧,你可知将你打发出去是干什么吗?这大府里的份例这么多,你以为是好差事?”
三娘也被梁婶子的话惊住,打发她们出去不是送回去,那她们要去哪里?
“梁婶子说的三娘也糊涂了,他们瞧不上咱们,最多咱们打哪里来打哪回去,婶子怎么会这么说呢?”
梁婶子回过头看了一眼如意婶子,两人皆都摇着头,一脸苦笑。
撸好袖口的如意婶子也走了上前,“你们几个小丫头刚出来,不懂得这大府里的规矩。”
第六章 ,起迟
如意婶子看着几个小丫头瞪足了大眼,等着她说,也不耽搁说道:
“府里的贵人们,只要说哪个丫头要打发出去,便是随意的配个小厮,或者卖到边远地方受苦刑,这随意配个小厮,若是碰到贴心的,也算是个好事,但是至今为止,这东尧国都几百年了,咱们也没听说过,哪个丫头过得舒心的,都是做奴,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还被卖来卖去!”
三娘和四儿被两少妇说的目瞪口呆,四儿则不由得赶紧捂上嘴巴,她们被卖到相府,做的是低等丫头,这些大人们自然不会怜惜,更别说还送她们回去了。
小敏在旁见两位姐姐脸色发白,伸出蜡黄的小手,扯了扯三娘的后襟,“三姐是担心被打发出去吗?”
三娘回过头来,脸上强忍着一丝安慰的笑意,“小敏怕吗?”
小敏摇摇头,“不怕,小敏觉得少奶奶和她们说的一定会不一样,午饭的时候,少奶奶不是将自己的饭菜给了咱们吗?那可是小敏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所以小敏不怕,少奶奶是心善的人。”
小敏简单的几句话,倒让屋里的四人觉得她的天真无邪,都不想再往下说。
四人相互一笑,便都散去。
晚间,贾婆子来到西间,将相府里的规矩说了一遍,特别嘱咐了三个小丫头,不要往正屋里去,只能在外面干活。
其他人都一一交代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后,贾婆子才放心离开。
田间的夜很静,不知庄子里哪家养了一条狗,因着庄子里来了新人,叫了大半夜。
直到下半夜,狗的叫声才止住。
之后,莫菁苍才安然入睡。
浓晴却是没怎么睡,先是听到大门有动静,起身后透过窗子,瞧见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入了东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