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见穆道如此神色,刚听到他的说辞,便赶紧忙应着他的话,“少奶奶,咱们对丞相大人绝无二心,穆管家他只是小人们的榜样,也是丞相大人极为看重的人,小人们自然也听着几句受教,请少奶奶在丞相大人面前言表之时再三慎重!”
说着便跪下来请罪,吴账房也跟着跪下来“少奶奶,恕罪!恕罪!”的附和了两句。
顾东垂下头,是他一时心气过胜,口不择言了,以为她只不过是个快被赶下堂弃妇,连穆管家对她也是极为不照顾,他也不必对她言语客气。
只是一时忘记了,不管她是否被送至田庄,主子永远是主子,他也只不过是请来的佃客而已,若是此番话被相爷听见,指不定该怎么处置他。
莫菁苍望向穆道,嘴角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穆叔,我怎么觉得喝不惯这里的茶水呢?穆叔从府里可带了此季的新茶来?”
穆道双眸轻眨,“回少奶奶,老奴并未带来。”
浓晴听闻莫菁苍道茶水,便立刻唤来三娘,“去将奶奶和穆管家的茶水换来?”
三娘垂着头,收拾石桌上的白瓷茶盏后,禀:“奶奶,这是咱们最好的茶叶了,这若是换水还行,只不过这茶叶……?”
“你下去吧,即使你将水换过,这茶水也不如刚冲那么新鲜,入口的口感也略带干涩,到时更无法下咽了。”
三娘低声“是”,慢慢退出门庭,只在院口候着。
莫菁苍说的话十分隐晦,让三人皆听不出她要表达的意思,眉头不由得蹙起。
莫菁苍悠悠地看向地上的三人,“穆管家,你们起身坐着说话吧?丞相大人是非曲折心中早已有数,不是谁的三言两语便可以改观?相信穆管家比我更了解相爷,只是我初来,许多规矩也不懂,言语有不少惊了各位,还望见谅。”
穆道将两人拉起身,轻轻的坐回了石凳上,目光依然游移不定地闪烁着。
莫菁苍端过一盏茶水,放在嫣红的唇边,轻啄一小口,然后慢慢放下:“昨个初来这一夜不知是谁家的狗叫了半夜,直到入了三更天,我才能睡下,这睡下倒也不怕,只是这一睡下去,却起不来,刚刚浓晴叫我,我正浑身都疼呢?”
穆道慰声问:“少奶奶是怎么了?要不要去请大夫?”
穆道怕是因为急于赶路,少奶奶的身体别落下病根,到时就算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周围的气氛,也因着莫菁苍的岔开话题,正在慢慢回升,三娘重新添了热水,几人的心里也渐渐回到了相识的平稳。
顾东也擦拭着头角边上的冷汗,他在田庄,一向是别人向他嘘声躬腰,而如今因一时得意,忘了规矩,眼神不时看向身边的吴仪,伸出端茶的手也抖着。
穆道眉眼时不时的轻挑着,疑虑的余光打量着莫菁苍。
她这是打算不追究了!
莫菁苍想着堂屋和厢房的摆设,心下便再不留情面。
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倒不是身体有碍,是床的问题,实在太硬了,还有一些味道,刺的我半夜都以为自己入五谷轮回之所呢?”
穆道被她的一句五谷轮回之所,说的是一头雾水,什么是五谷轮回之所?
顾吴两人也是相互对望一眼。
浓晴抬起眉,望了一眼依然端坐在石桌边上的莫菁苍,少奶奶在说什么?
穆道低声问:“少奶奶,什么是五谷轮回……?”
莫菁苍见他声音低了几分,极不像往日四面威风的穆道,便收了几分笑意道:“穆管家,好好琢磨琢磨吧?”
穆道眉头慢慢蹙起,他本想着借顾庄头和吴账房的叨扰,赶紧将这边的事交托,不想先被少奶奶将了一军,原以为她已经放过他们,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顾吴两人一直绞尽脑汁在想着‘五谷轮回之所’,吴账房脑子较为灵活,忽地一抬头:“少奶奶,是说茅房?”
莫菁苍轻挑着眉,慢慢的又垂下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穆道怒瞪了他一眼,吴账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便赶紧跪下身。
本想着借此机会,能在少奶奶跟前长点脸,挽回一些局面,却因一时聪明,忘了她的身份。
穆道喝道:“顾庄头和吴账房今日怎么了,在少奶奶面前频频出现言语失德?”
吴账房花白的胡须,随着磕头的动作,不停地点着地,“奶奶恕罪,小的失言了,污了奶奶的耳朵,请奶奶恕罪!”
穆道起身看向院内,只见门框的漆色都掉了些许,门匾更是无字,这外面都是这样的光景,何况屋里?
他转身,怒瞪过吴账房,然后冷眼扫了顾庄头,顾庄头连忙垂下眼睑,羞愧地点着头,又摇摇头。
莫菁苍看着他们,穆道没必要在她面前做戏,想来他是不知情的。
带着一丝乏累,清声道:“我有些乏了,看来穆管家要再多待几天才能离开了,既然穆管家不着急走,那么也让我这位少奶奶偷偷懒,去睡个回笼觉?昨晚那条狗,真的是太扰人了,对吗顾东?”
说着,不等穆道回绝,便起身扶着浓晴下了台阶。
穆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少奶奶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穆道还在沉思之余,只见莫菁苍转过身,轻柔的声音道:
“还有,吴账房不愧是账房,这脑子就是比顾庄头的好使?”
说完,一脸冷笑望着他们,顾吴两人脸色刷的一下羞红。
顾东瞧见莫菁苍最后那个眼神,浑身打个激灵,她说,昨晚……
吴账房老气横秋的脸上,羞得脸上的褶子变了色。
穆道“呃哼”一声,带着怔楞的两人赶紧出了四合院。
第九章 ,家中悍妻
待莫菁苍回到堂屋后,三人便依次退出了院内。
三人皆没想到,见过少奶奶会是这个结果。
出了四合院,穆道的脸上顿时冰冷几分:“顾东,不管府中谁让你随意安排少奶奶的住处,你最好这两天将少奶奶屋里重新布置一番,而且这些钱全由你自己出,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若是真的待丞相回来,知道你们贼心干的事,只怕到时先掉脑袋的是你?”
顾东垂下头,思忖片刻,疑虑的问道:“穆老大,此事可是府中夫人亲自指使?难道丞相会不顾及大夫人的心思?”
穆道望着顾东一脸不信的样子,冷笑道:“顾庄头,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信不信你自己看着办,我只不过看在多年的情义上,再提醒你一句,少奶奶虽说被送至田庄,可是你却不知,她可是丞相亲自选定嫡长儿媳?”
穆道的最后一句话,却将顾东惊吓住,他一心想着为夫人办事,讨夫人高兴,以为便是讨相爷高兴,哪知这个少奶奶竟然是相爷亲自挑选的?
他脸上滚着汗珠,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暮春的天,没有丝毫温和的气象,倒是和着春风,暗涛汹涌,他知道恐怕晚上会有一场大雨来临。
顾东一脸惊愕,想到少奶奶说的昨晚,久久没有缓过心神来,直到吴账房和他告别,他这才从恐惧中收回心颤。
穆道的几句话也算全了少奶奶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希望这两个人能看清眼前的局势。
“吴仪,你读过几年书,也略知东尧律法,你知道以下犯上会是什么样的罪?”
吴仪摸着略带几根银丝的胡须,琢磨了片刻,“东家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
顾东看着他躬腰的后背,想他定是经年累月管理账房导致的,道:“你直说你知道的,不要过问其他?”
“东家,据吴仪所知,东尧以下犯上,轻者当处以极刑,重者恐怕要株连九族……”
吴仪的话还没说完,顾东的神色慢慢变得苍白,吴仪刚想问他原因?只见顾东提脚便大步往家走去。
形色匆忙,好像是家中有着急的事,但走几步便腿似发软一样差点摔倒,顾东却不顾腿上的虚软,踉踉跄跄的快步往家走。
吴仪看着顾东的样子,喃喃的道:“这是怎么了?上头有相府大夫人为你撑腰,怕什么?真是大惊小怪,看来是庄子待太久了,胆子也跟着变小了……哼!”
吴仪看着顾东的身影消失,连连摇头地冷哼着,然后甩甩袖子,便往粮仓而去。
顾东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里,进入院门,抄起院内梁柱边上的扫把,气冲冲地往正屋里去。
顾东二子从西间里走出来,看到顾东拿着三尺长的扫把往屋里冲,便知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顾严旭冲上前,拉住顾东,“爹,娘不在屋里,她去找吴账房家的了……”
顾东依然不信,推开他牵制的手,自己冲到正屋,只见正屋里没有任何人影,然后转过身,紧攥着扫把的手,抬起来,指着顾严旭喝声问:“你娘去了多久,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严旭摇摇头,“这个娘倒没有说,只是这临近午时,想必娘也该回来了,爹不如先进屋歇息,让下人为你冲上一壶好茶,消消气,等着娘回来?”
顾东找不到人,心中的怒气没地发,手中的扫把举的极高,然后重重的往地上一摔,指着顾严旭道:“赶紧去将那个臭婆娘给我找回来,今天我要是不把她打死,只怕咱们顾家一族都要完了……”
顾严旭见顾东异常愤怒,平日哪里见过他这般。
“好好好……,爹先别着急,我亲自去找娘,爹先进屋喝杯茶歇歇火,我这就去了……”说着,一溜烟便不见人影。
小厮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水奉上,然后静悄悄的退下身。
顾东端着小厮送来的温水,一饮而下。
若不是那个臭婆娘前些日子和他说,这位少奶奶就要被赶下堂,他一定不会任由她做主,将相府发下来的银子私自吞下,备上一些旧的家具,供少奶奶使用。
昨个更是听贾婆子说,少奶奶屋里的家具和摆设和她的屋子差不多,那时他的心里便隐隐感觉不对,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想着他家这个贪财的糊涂婆娘,心里便充满厌恶,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处,只恨不得早早休了。
顾东将喝完的茶杯重重的往八仙桌上一搁,心里的闷气顿如火烧,再也坐不下去,站起身,闷着头在堂屋来回踱步。
快近午时,顾严旭带着封喜妹回来,路上顾严旭将顾东回来后的话,委婉地转诉了一遍。
封喜妹在二儿子的身后走着,进入院内,只见正屋两边的耳房,和东西两间的耳房皆都关闭,院内极为安静,天上的鸟飞过,也能听到翅膀煽动的声音。
“娘,爹正在气头上,待会爹说什么,娘可千万不要再像从前那样,娘有时也该向爹低低头才是?”
封喜妹神色阴暗不明,扬声喊道:“我凭什么向他低头,这些年来,他哪一样不是依着我在松鹤村风光?这会子不定出了什么事,倒想着怪我,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个不受宠,要被赶下堂的少奶奶吗?见过一次面,至于他怕成这样?”
严旭回过头,望着封喜妹一脸不愿退让的样子,声音拉的极长唤道:“娘……,你不能少说两句?您在爹面前可千万不要再这么说,娘有时不讲理就算了,如今这情势,旭儿瞧着,娘该温和些?”
“臭小子,你说谁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