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完蛋了!
贺盾睡意一下便飞没了,猛地就从床榻上跪坐了起来,压在被褥上的指扣玉佩什么的叮叮当当跌落在床榻上,有些摔在地上滚出去了老远,她的心也跟着咕噜咕噜的跳个不停,完蛋了!
贺盾顾不得捡,也顾不上想他是怎么发现的,只紧张地看着杨广,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不懂这种慌乱和怕从何而来,但这件事自救了李崇后便一直压在她心里,石头一样重,大概是因为亏心,因为不坦荡,否则她只是做了一件自己想做,并且不危害别人的事,并不需要心虚,也不需要解释……
他说了不对她发火,便不对她发火。
杨广看她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尽量和颜悦色问,“那阿月,你还这样救过其他什么人么,我是你夫君,有权知道这个。”
贺盾摇头,“没有了。”其它的她也试过一些,救不了。
杨广看着她定定问,“阿月,我知道你为什么瞒着我,是担心我不让你这么做,我确实也不让你这么做,你答应么?”
他果真是不让她做这些事了,毕竟她先前难受糟糕的模样给他看见了。
贺盾心口有点闷闷的,她也不是时常能这样,就只是偶尔为之,能救下这两人是运气,若某年某月再遇到这样的事,她若能救,难道要熟视无睹么,这是一个承诺,答应了她必须得做到。
贺盾默不作声,杨广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想一口吃成胖子,只退了一步,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好罢,阿月,以后你想救谁,能救谁,事先必须先告诉我才行,阿月,你觉得如何?”他知道是谁,提前让人死透了,她也无能为力。
贺盾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心里莫名就觉得亏心负罪,想了想便坐直身体,郑重道,“阿摩,先前瞒着你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阿摩你对我真好。”
好?如果她眼里的好是这样的好,那她就错了。
杨广心里一笑,复又温声道,“因为阿月你不了解这些人,贸贸然出手相救,被救的人若是恩将仇报,觊觎你的能力,他们若当真生了歹心,阿月你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每每都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谁也不会有工夫想这些,只现在听杨广这么说,贺盾便觉得有道理,她是有点冒失了,但达奚长儒和李崇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这兴许会是冥冥中她能救下这二人的原因,否则他们与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一切都只是猜测……
贺盾微微摇头,见杨广没生气,心里倒是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脊背也松下来,莞尔道,“阿摩,你放心了,达奚长儒将军和李崇将军,都是一等一的君子大将,品性端正,不是这样的人,不过阿摩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以后会注意的,万一再有这样的机会,我先与你说,能救了再救。”
杨广听她对这二人赞不绝口,方才勉力压下的心绪又地动山摇的翻腾起来,他们是正人君子不会害你,但是觊觎你的美色,看上你这个人了。
杨广看着她放下心来的模样,看着她在他面前披散着头发,只着着中衣毫不设防,心里浓烈灼热的渴望在心底滋生发芽,疯长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他知道他想占有她,想立刻占有她,想疯了,他年满十五,已经长大了,不是初遇之时那等八岁孩童了……
只他现在也不能动她,毛没长齐的毛头小子才会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强人所迫,杨广闭了闭眼往后靠了靠,暗自喘了口气平复了胸腔里翻腾的欲望,见她坐了不一会儿又开始困顿起来,上了床榻在她身前坐下来,拿过干燥的巾帕又接着给她擦头发,“头发还没干,你索性等等再睡,跟我说说你进了那万箭穿心的身体,疼不疼?”
贺盾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疼。”
杨广手一顿,失笑问,“阿月,我以后能相信你么?”
贺盾莞尔,她解决了一件大麻烦事,心情很好,听杨广这么说,为了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信用度,便老实道,“好罢,有点疼,好罢,疼是很疼。”不过没什么关碍,又不要命。
杨广薄唇微抿,也不再问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给她擦着头发,看她身体没骨头一样随着他的力道晃来晃去,丝毫不设防,心里那些憋闷的郁气一点点消散了许多,好一会儿又轻声问,“阿月,你信不信我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让她心悦诚服。
听他语气也不像是自我怀疑的,贺盾眉开眼笑道,“这还用说,肯定的了!”这还用说,旁的她不清楚,就这片九州沃土上,古往今来几千年,比他厉害的,撑死一个巴掌翻天了,他不算顶天立地,顶天立地的也没几个了。
杨广听她语气笃定,想也没想的回了,乐道,“那阿月你下次莫要造谣你怀有身孕了,暗十一那小子一路上专门请医师给你诊脉,诊不出喜脉,又查不出你是什么毛病,便指着你说这是晋王妃,不好好看脉是想掉脑袋……”
杨广想着李雄的玩笑话,接着道,“现在整个兵营都知道晋王妃自并州千里追夫,嚷嚷着怀有小世子,其实晋王夫妇还没有圆房……”
贺盾听得发窘,许是见过林婉怀孕嗜睡的模样,当时情急之下,她便只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现在看来果然馊了。
贺盾脸上热浪一层叠过一层,愧疚不已,连连拱手作揖,“阿摩,我对不起你。”
杨广看她脸色绯红,笑了一声,示意她道,“不是困了么,快睡罢。”兴许是因着父亲母亲的缘故,大隋对这些逸闻趣事看得很开,笑谈两句便罢了,无什么关碍。
时候一到,有什么流言也不攻自破。
贺盾应了一声,心里放下了个大石头,把散落在床榻上零星的东西收拾整齐,堆叠在墙边放好,亏得这些东西在,她才不难受了……
贺盾往里面躺下,给杨广挪出位置来,看他只看着她折腾来折腾去,便拉开被褥招手道,“快呀,阿摩,方才我睡过的,还暖和着,快进来。”
这笨蛋。
杨广扶额笑了一声,笑完又有些失神,他原本只是假装不生气,这么一会儿工夫过去,似乎当真不生气了,美色惑人,色令智昏,杨广摇头,“我还有政务要办,阿月你安心睡,父亲召见边关拒敌将领回长安面圣,我与李雄等人都在其列,明日一早便要启程,阿月你明日还想睡么,想睡的话我让下人们把马车安置好些。”
她这次估计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的,贺盾缩在被子里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还不等杨广吹了烛火,便又沉沉睡过去了。
第57章 好孩子,回去罢
杨广出来便吩咐了在院门边守着的铭心,让他把马车铺设得软和些,明日一早便上路。
“属下这就去。”铭心咂舌,看着虽还不是特别正常,但寒冬已然过去的自家主上,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些窍门了。
暗十一见自家主上出去了,自门边茂密的大榕树上吊下个脑袋来,凑到铭心后头问,“我提心吊胆的,以为主上会大发雷霆,怎么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了。”
那要看主上生气的时候见过了谁。
铭心很懂道,“十一你年纪还太小,不懂这些,你只要知道,对主上来说,三九寒冬与如沐春风之间,就只差着主母这么点距离,你以后离主母远一点,但更恭敬一些才行。”
铭心自觉说得有学问,唬得暗十一一愣一愣的,暗笑了一声又接着道,“再说你养了一盆花,好端端的别人看上了想来偷,你是怪花,还是乖贼啊?”
暗十一道,“自然是怪贼了。”
铭心哎了一声笑道,“那不就结了,这道理主上岂会不明白,所以更不会对王妃生气了。”
暗十一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妃是当真有了小宝宝,主上才消气的。”
他这兄弟无时无刻不想着有个小世子的事情,大概是其他暗卫年纪长不与他玩乐的缘故,铭心拍了拍暗十一的脑袋算是安抚了,想着主上的吩咐,忙去准备了。
军队留下一部分驻守边关,其余的跟着杨广回京返乡。
并州虽是有王韶段达等人坐镇,但大事军务还是会例行公事的送到杨广这里给他过目一番,这些僚佐都是任职多年的老臣了,对政务熟悉老道,杨广并不指手画脚,和王韶等人相处也算得宜。
只原先他看过便也罢,现在却也耐下心来,把这些以往他并不在意的来信和奏报分析揣摩通透了,军、民、财、政令、农事、官职调令、赋税徭役、官司诉讼等等,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看王韶他们如何应对,易地而处他自己又会如何做,相同则罢,不同便也分析僚佐们这般做的原因,怎么做对什么事什么人有利,慢慢得也有了一些心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马车很合适,里外隔成了两间,贺盾就在后头安睡,前面则是用来处理公务用。
这几日李雄吴庆王怀等人在整理将士们请赏的奏表,军功赏功需要商议敲定了一一列出来,先一步送往长安,这么一来几人回程的路上也不得空闲,全军两万余人班师回朝,路过晋阳也未停留,径直往长安去了。
十一二月已经是飘雪的天气,冷风凌厉,霜降结冰,一到晚上更是冻得人瑟瑟发抖,好在军需充足,士兵们领了棉袍,营帐粮草充足,又都揣着一颗凯旋回乡热切兴奋的心,纵是露宿山林,也不见得有多冷了。
外头寒风凛冽,马车里温暖如春,铭心等李雄等人告退了,这才把饭菜端进来,还特意给贺盾熬了一盅鸡汤,清香扑鼻,杨广把贺盾唤醒了,让她先吃点东西再睡。
贺盾成日昏睡并不怎么消耗能量,多半用点早膳和午膳,晚上就不太吃东西了,这时候并不饿,但听见阿摩叫她,便也爬起来坐好了,只整个人困顿得不行,她在李崇的身体里待太久了,回来要完全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马车晃晃悠悠的跟摇篮一样,她在里面睡习惯了,雷打不动。
能被叫醒便说明她快要好了,贺盾恍恍惚惚的想。
杨广抬着托盘进来,见贺盾只着了白色中衣,迷迷糊糊跪坐在绒棉的毯子上,赤着的脚陷在洁白的绒毛里,脚趾头圆润可爱,一头秀发软软细细的散乱在身侧,肌肤瓷白,脸上还带了一层方从被褥里爬出来薄薄的红,初醒未醒的模样,实在是又软又暖,听见他进来的动静,连眼睛也没睁,只身体晃来晃去往案几边转了转,算是给他个反应表示她知道他进来了。
杨广见她意识困顿,娇娇软软脚趾还无意识抓巴着毯子上绒毛玩的模样,只觉她哪里哪里都好,就这么看着她,忙碌几夜几日的疲倦都消散开了,只余一室宁静温馨。
他喜欢她这样,便也没扰她,自己端起碗,拿勺子给她盛了半碗汤,先尝了尝,觉得合适了口味还好,便喂到她唇边,声音微哑,“阿月张嘴,喝喝看喜不喜欢。”
贺盾闻到了鸡汤的香气,听他这么说,嗅了嗅鼻子晃了晃脑袋就清醒了许多,睁眼见当真是鸡汤,乐了一声道,“阿摩,荒郊野外铭心哪里弄来的老母鸡。”因为将士们回乡心切,赶路都是每日每夜不惧严寒,吃喝便简单了。
杨广没发话,见贺盾想自己接过去,往旁边让了让道,“这个沾了油,没得弄脏你的手和衣衫,还得劳烦铭心弄水来给你洗漱,左右无事,我喂你罢,你喝完可以接着睡。”他也是暂时没什么重要的事,但就是想喂她。
贺盾摆摆雪白宽大的袖子,见他又舀了一勺递过来,莞尔一笑,说了声谢谢阿摩,张嘴把汤含进肚子里了。
暖暖的温度刚刚好。
纵是贺盾不好口腹之欲,也觉这鸡汤鲜香美味,带着淡淡竹笋的气息,浓淡得宜,一点也不油腻,很好喝,喝下去胃里面也是暖洋洋的,贺盾哇了一声道,“阿摩,真好喝。”
杨广看她眉开眼笑,唇角亦不自觉勾起些笑意,嗯了一声便接着给她喂了,等她喝完小半碗还要喝,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少喝一些,先吃点东西。”
案几上放了些清粥小菜,都是软和好消化的,贺盾有了点食欲,可觉得别人喂着吃实在没乐趣,想了想便把袖子一层层叠上去了,露出一小截手臂,拿过勺子朝杨广晃了晃,笑道,“阿摩,这样便弄不脏了,阿摩,你也一起吃么?”
杨广:“…………”她脑子一清醒,便没有方才可爱了。
军队只是暂时停下来避过风雪,雪停了又开始上路,临近长安城郊,渐渐的便会遇到其他将士和军队,包括西边打败吐谷浑的贺娄子干等人,也回长安了。
众多兵马凯旋而归,百姓们顶着风雪出城迎接欢庆,杨坚亲自到了城外十里路迎接打败突厥的勇士们,除却需要镇守边关回不来的,这里聚集了十几万的兵马,千军万马呼和着恭请皇上圣安,百姓们大声应和,合起来震得人耳膜鼓胀,赶走了寒风的凛冽,将士们热血沸腾,百姓们普天同庆,今日无疑大隋开国以来最值得纪念的一天。
杨坚头一件事便是把定好的军功赏赐诏令了天下,还有远在边关驻守的将领士兵,诏令连同封赏也一并快马加鞭送过去,杨坚素来赏罚分明,这一次打的胜仗意义非凡,封赏便格外丰厚,大隋的将士大多拼死杀敌,几乎都是神色激动地拿着封赏欢欢喜喜回家的。
加官进爵的将领也不在少数,对于有才并且有用之士,杨坚素来不吝啬。
武侯府专门抽调了人,配合内史监虞庆则、右仆射高熲等人,飞马将阵亡将士的抚恤送往各处,今次是大胜利,杨坚听了皇后的建议,抚恤的银钱比往年翻了一翻,又下令在阳山修建祠堂寺庙,供奉祭奠战死的亡灵,做这么多,便是想让将士们隆冬里能过上一个好年。
杨坚回宫以后,立马召见了虞庆则、高熲、达奚长儒、长孙晟、贺娄子干、杨勇、窦荣定、李彻、李雄、李充、李崇、杨爽等武将入大兴城,朝堂商议政务,贺盾和杨广只是远远看了杨坚一眼,入城便直接回了晋王府,两人洗漱好,先进宫去见了独孤伽罗。
分别虽是有一年多,但因着贺盾时时写信,再见也亲近得很,并不生分,贺盾独孤伽罗都很高兴。
杨勇也过来问安,因着攻打突厥时杨坚病重,着令太子杨勇屯兵咸阳,据守边关,杨勇此番立了大功,太子名声赫起,也是今日才回的长安城,一路上承着赞誉声,年少得志。
兄弟见面,杨勇上前就单手抱了杨广一下,拍拍他的肩膀,朗笑道,“皇兄在咸阳城听说弘化幽州的事,阿摩你足智多谋,英勇杀敌,这次立了大功!毛头弟弟都长大了!”
杨广摇头,“都是大将军的安排,倒是皇兄,屯兵咸阳统领大局,高仆射李将军都说皇兄有大将风范。”高熲来边关落实突厥战败的实情,确实和李雄提起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