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眸光无比憎恨的看着跪在当中的苏流萤,对一旁左右为难的宫人冷冷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拖到殿外去……”
“皇后是嫌今日这永坤宫不够喜庆鲜红,要让人血增添颜色么?”
久久没有开口的慧成帝终是沉声打断了楼皇后的话,声音冰冷刺骨,听在楼皇后的耳朵里竟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可怕声音。
天子动怒,包括楼皇后在内,都统统跪到了殿前请罪。
冰冷的眸光直直落在下首的楼皇后身上,再移到了她身侧的太子身上,慧成帝冰冷的眸光微微一紧。
眸光扫过楼樾、苏流萤,最后落在了戏台中间那个低垂着脑袋的‘琼妃’!
明知戏台上的那人不是真的琼妃,但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还是让慧成帝心神大震。
而随着戏目的进行,台上的‘琼妃’将慧成帝拉回了对往昔美好的回忆和向往,竟是让他自欺欺人的将台上的人当成了真的琼妃!
冰冷的眸光里闪过心痛,慧成帝疲惫道:“都平身吧,好好看戏!”
说罢,冷冷挥手,让红袖她们继续。
见此,苏流萤快窒息的心口终于又恢复了跳动,而楼皇后却是瞬间变了脸色,身子堪堪要从地上爬起身,又无力的跌了下去,直到宫人上前搀扶起她,才将她扶着缓缓重新回到了首位上。
慧成帝已亲自开口,她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只得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偶般木然的坐着……
而下首一直提着心的宁妃与铃岚公主也像苏流萤般松下一口气来,都暗自做好了准备……
鼓乐声再次响起,红袖扮演的琼妃再次在戏台上‘活’了下来,随着她的一颦一笑间,剧情来到了帝王亲赐紫檀佛珠给东宫太子妃和琼妃,而两人在一次游园喝茶间,却是不小心的拿错了对方的佛珠……
当那两串慧成帝亲自赏下的紫檀佛珠事隔多年,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慧成帝眼眶一热,当年与琼妃相濡以沫的日子越发的历历在目,彻底勾起了他心中对琼妃的思念。
而恰好相反,僵硬着身子坐在他身边的楼皇后在看到两串佛珠同时出现时,却仿佛看到了可怕的催命符般,全身一哆嗦,差点吓得昏厥过去……
而站在她身边的璎珞终是坚持不住了,身子一软,滑倒在地……
众宾客,包括太子在内,在清晰的听到台上戏子念出了佛珠上的那个皇后闺名中的‘芸’字后,终是明白,这一场大戏就是冲着楼皇后而来。
众人既然兴奋惶恐,又百思不得其解,楼樾是楼皇后的亲侄子,为何要在楼皇后生辰之时,弄出这样一出大戏,不是明显在拆他姑母的台吗?
然而就在这时,戏目的高氵朝部分终是来了!
红袖所扮的琼妃,被扮做楼皇后的戏子带着宫女侍卫灌下了一碗浓黑的汤药。
黑色的药汁刺鼻难闻,那怕隔着殿门,众人还是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
红袖演得很逼真,从喝药前的痛苦哀求,再到后面被灌下毒药时的拼命挣扎哀嚎,那一声声凄凉的哀求声响彻整个永坤宫,却是让众人震憾到目瞪口呆!
毒药灌下的那一瞬间,上首的慧成帝全身剧烈一颤,脸色苍白的看着戏台上那逼真又凶残的一幕!
看着红袖被人抓着灌下毒药,苏流萤仿佛看到了当年阿娘的境遇,心口绞痛,热泪滚滚而下……
下一瞬间,被灌下毒药的红袖在戏台上痛苦的挣扎起来。
她倒在戏台上,面容狰狞、手指泛白死死的抠着戏台的地板,仿佛正在经受着噬心剔骨的非人之痛。
数不清的乌黑鲜血从她苍白的双唇间漫溢而出,身上素净的银白色百合裙被鲜血染透,那一块块带着诡异光泽的血污让人触目惊心。
秋风吹过,带着腥臭味的血腥味飘散到了大殿内,直到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红袖方才被灌下的是真的毒药,却不是演戏做假的!
一时间,众人骇然!
不等众人震惊到回不过神来,面前一道黑影飞快闪过,却是楼樾飞上戏台一把抱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红袖。
“你……服下了什么?”楼樾吃惊的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红袖,冷峻的面容难掩震惊担心,眸光急切的看着怀里一身血污的女人。
按着他们之前的计划,红袖只是假装服下一碗无关紧要的汤药,并不会要她性命。
可如今,看着她奄奄一息上的形容,她却是瞒下了他喝下了真的毒药。
“爷……若不能逼真,如何让圣上动容……事以至此,妾身只希望凭妾身这条贱命……助爷一臂之力!”
红袖明白,当初楼樾愿意找自己来帮他,就是因为她与琼妃有着一张五分相似的面容。
这场戏由她来演,会更加逼真,也更加容易让慧成帝带入感情……
然而为了掩人耳目,更为不让楼皇后与安王起疑,楼樾只得许她妾室的身份将她娶进王府,两人却没有夫妻之实。
从真正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红袖却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她不是楼樾的妾,只是他对付楼皇后的一枚棋子。
当初楼樾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些时,她却是心甘情愿的同意的。
因为,那怕做他的棋子,她都是欢喜的……
而如今这场戏接近尾声,不管最后谁输谁赢,她的命运却是早已注定,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与其最后死在楼皇后与安王手里,还不如喝下这碗毒药,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拼最后一把……
红袖话一出口,楼樾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头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对红袖没有感情,甚至只是利用,但不得不说,看着她为自己喝下毒药,看着她此刻奄奄一息躺在怀里的可怜样子,他的心被震动,不觉红了眼眶。
“世子爷……若有来世,若我能早她一日遇到你……你会答应我昨晚的请求吗?”
昨晚,楼樾最后一次问红袖,问她可后悔?
楼樾知道今晚的凶险,连他都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做好鱼死网破的决定,更加知道红袖的下场。
她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妓子,在楼皇后与安王面前,比蝼蚁还不如……
红袖却浅笑着告诉他,她不后悔,只在最后恳求楼樾,若是她能侥幸活下命来,只有一个夙愿,那就是为楼樾生一个孩子……
可楼樾并没有答应她。
楼樾说,我可以许你荣华富贵,却不能答应你的要求。若是你不同意,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说完这句话,楼樾就离开了红袖的院子。
他原以为昨晚自己拒绝她后,她不再愿意做他的棋子,即便如此,楼樾也不想强求她。
可是没想到,今日出门前,她却是盛装打扮好,早他一步坐在马车里等他一起进宫……
楼樾外表冷漠无情,可内心却并不是无情之人。再加上看着红袖卑微可怜的乞求,不由让他想到了他曾经也是这般乞求过苏流萤,内心不由一痛。
他双手几不可闻的颤抖起来,失声道:“太医呢……太医……”
宴席间正有太医在,去不敢擅自上前救人,因为今日之事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惹上大祸上身。
正在太医们迟疑间,慧成帝一声怒喝:“赶紧救人!”
分不清现实与戏剧的慧成帝,早已将戏台上的红袖当成了‘琼妃’。所以看着她濒临死亡的样子,竟撕心裂肺的痛心起来。
闻言,太医们再也不敢迟疑,连滚带爬的爬上戏台,抢救红袖。
一片混乱间,戏台后面混进一个人,将一粒药丸塞到楼樾手里,急切道:“赶紧让她服下!”
楼樾吃惊回头,竟是薛念!
看着薛念身上的戏班衣服,楼樾瞬间明白过来,他竟是混进戏班混进了宫来。
但此时能够见到他,楼樾却是欢喜的,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将药丸塞进了红袖的嘴里。
从发现红袖服下真的毒药倒在戏台上后,不光楼樾向戏台上奔去,苏流萤也不自由主的往戏台上跑去。
可她堪堪走到戏台的边缘,听到了红袖对楼樾声声呢喃的眷恋声,更是明白,刚才那一碗毒药以及今晚红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楼樾。
脑子里不由的想起初见红袖那次,她为了楼樾在镜花水榭的高台上倾城一舞,只为留为楼樾一瞬的目光。
而如今,为了楼樾,她竟是毫无迟疑的喝下致命毒药,她对楼樾的这份深情,让苏流萤生出了别样的情感,五味杂陈……
戏台上太医忙着抢救红袖,而大殿内,却是死寂一般的沉寂着。
当最后一场剧目落幕,楼皇后眸光一片清冷,已是从无望的绝望中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知道,事到如今,她不能退缩害怕,她还有要庇护的人。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言败。
颤抖着手端庄的拢了拢鬓角的乱发,又扶正了头上的凤飞九天的赤金凤冠,再整理了身上奢华的明黄凤翟,楼皇后敛容挺直脊梁端正坐着。
无视宾客投向自己的异样眸光,楼皇后眸光平静虚无的看向大殿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一如那夜空般,漆黑无边。
她声音木然道:“感谢各位爱卿今日为本宫庆生。夜以深,宴席散,大家——都散了吧!”
刚才这一出戏,从头到尾将十九年前琼妃暴病的真相,毫无保留的还原再现,众人看得清楚明白。
事关宫廷秘闻,更是关系到圣上宠妃和当朝皇后,众人一个个既震惊又瑟瑟发抖,只求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除了荣清李修和太子,还有铃岚公主和宁妃娘娘,包括萧墨韩钰在内,众宾客悉数散去。
修罗代替苏流苏推着韩钰和萧墨来到了戏台边苏流萤面前,韩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里早已明白今晚一切是她与楼樾联手对付楼皇后的一场恶场,不由对她温和笑道:“别怕,我一定是站在你这边支持你的——你一定要相信,上天不会放过作恶之人的。”
苏流萤复杂慌乱的心绪在听到他的安慰后,瞬间安稳许多,只得拜托修罗替自己照顾韩钰出宫,轻声道:“公子,等我处置完自己的事,我就回驿馆。”
韩钰轻声一笑,“我与阿奴她们在驿馆等你回来。”
两人说话间,萧墨的眸光却是沉沉的落在戏台上的楼樾身上,眸光复杂难言。
楼樾也朝他看过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想起苏流萤告诉的自己的真正身世,楼樾眸光看向萧墨时,同样意味不明。
不一会儿的功夫,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永坤宫变得空空荡荡,除了满殿的桌椅残羹,再也找不到半点喜庆的味道,有的只是满殿的肃杀冷冽之气。
见众人都离开了,楼皇后按捺住心头的慌乱,起身正要准备向慧成帝狡辩方才的戏曲之事,而从戏目中回过神来的慧成帝,想也没想,反手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了楼皇后脸上。
“啪!”
力道之大,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回声,更是直接将楼皇后从高高的凤椅上扇得滚下了台阶!
☆、第124章 恶战暴发
众宾客退下后,盛怒之下的慧成帝却是不给楼皇后任何辩解的机会,已是反手重重一巴掌将楼皇后扇得滚下了凤椅高台。
突然的变故却是将留下的几人都震惊呆住了。
彼时,戏台上的红袖也被太医带到太医院诊治,戏班子的人也走,楼樾下了戏台,与苏流萤一起,重新来到了殿内。
楼皇后从首位上滚下来,虽然只有不高的二三级台阶,可一路滚摔下来,也是狼狈不堪。
凤飞九天的金冠掉下发髻,扯得一头精致的牡丹髻也散乱开来。繁冗奢华的凤翟此时却成了她的拌累,缠着她的身子半天从地上爬不起来,直到荣清挺着大肚子上前,与吓得手脚发酸的璎珞一起搀扶起她,她才煞白着脸在慧成帝面前跪下。
右边脸上即刻肿起了手指印,半边脸通红,火辣辣的痛感从脸上传遍全身。
不光脸上痛,此时真正让楼皇后生不如死的,却是慧成帝这一巴掌带给她的绝望和深深的耻辱!
堂堂一国皇后当着自己儿女的面,当众被掌掴,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荣清早已被之前红袖服下毒药倒下惊得面容失色,再想到那剧文里毫不遮掩提到的自己的母后,已是明白,戏目所说正是十九年前,母后设计陷害父皇宠妃琼妃娘娘之事。
再想到那琼妃与苏流萤极近相似的面容,再想到她之前在殿前疾呼,让父皇查明十九年前的真相,心里突然惊恐的想到,难道,苏流萤那个死了四年的阿娘竟与琼妃是同一人?
此念头一经在她心里落下,却是迅速的扎下根来,不由让她全身一寒,也终是意识到今晚事态的严重性,
所以,在看到父皇盛怒下打了母后,荣清虽然心痛,却哆嗦着不敢在此时开口为母后讨饶,只是默默的上前扶起楼皇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太子殷贤却没有荣清这么狡诈,他虽然也看出今晚之事是冲着母后来的,却还是忍不住冲上前梗着脖子对慧成帝道:“父皇,母后做错了什么,竟让你在她生辰之日这般对她……”
慧成帝却已勃然大怒,牙齿恨得咬得咯吱响,脸色铁青一片。一扬手,终是忍不住将手边的酒壶在太子面前摔下,厉喝道:“做错了什么?你自去问问你恶毒伪装的好母后,让她亲口告诉你,她当年做了什么好事?!”
酒壶在太子面前炸裂开来,四溅的酒渍溅得跪在近前的楼皇后一身的酒渍,将她身上明艳的凤翟染上点点黑色水痕,形容越发的狼籍。
太子本就懦弱无能,在慧成帝的厉喝下早就吓白了脸,不敢再多说一句,更是像往常一样,不由自主的就将身子往全身瑟瑟发抖的楼皇后身后躲。
一步步的走下首位,慧成帝眸光死死的落在了俯首颤栗的楼皇后身上,咬牙恨道:“这就是十九年前琼妃‘暴死’的真相,这就是你瞒天过海的毒计——楼芸,你好狠毒的心呐,亏得琼儿之前一直将你当姐姐般看待,朕赐她保平安的佛珠她都要分你一串,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泯灭良心的干下这样的恶毒寒心之事——亏得朕还一直当你是温良贤淑的好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