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单贵为大庸皇后,更有我们楼家做她的坚强后盾。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你一个人,去背叛自己的姑母,背叛整个楼家?别忘了,我也是楼家人,姑母倒台之时,必定会殃及到整个楼家,本世子也不会幸免,我与姑母才是团结一体的……”
“你若坚持与姑母为敌,就是在与本世子为敌——我不希望我辛苦救回的一条性命再死在我自己手里!”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喉咙间更有熟悉的腥甜味翻涌着,被她死死咽下。
凉风吹过,吹动一池的涟漪,却再也吹不进苏流萤死竭的心房……
她听到自己声音空洞无力的问楼樾——
“你要娶亲了吗……你要娶的女子……是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风声都停下了。
久久都听不到楼樾的回答,苏流萤的内心竟是企盼着他永远不要告诉自己答案才好……
良久,他终是开口,声音仿佛低入了尘埃,低沉道:“……纳房小妾!”
心里蓦然一空,苏流萤看着满院刺目的鲜红,低眸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数不清的针眼。
为了嫁给他,她亲手为自己缝制了一件嫁衣。
而如今,手上每个针扎都在无情的嘲笑她。
颤抖着手取下脖子上的玉牌,苏流萤将它放在了楼樾面前的栏杆上,轻声道:“听南山说,这是王妃给未来的世子妃留下的……如今还给世子爷……”
“我欠世子爷无数的恩情,所以世子爷所提的要求我只能答应……我也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你答应我!”
小小的玉牌套着红色的挂绳,刺得楼樾眼睛生痛。
他咬牙哽下喉咙道:“终归是我愧欠你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
苏流萤嘴角扬起最悲苦的笑意,泪眼眷恋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轻轻道:“楼樾,我不反悔当年的拒婚,却后悔——爱上你!”
“你我的孽缘曾是因为你对我的一次次相救。所以,我最后的请求,求你不要再救我——那怕我死在你眼前。”
“阿爹说,不能欠来世债,不然,我来世都要向你还债……下辈子,我却是不想再认识你。我欠你的债如今就还你吧……”
“记住你答应我的,不准再救我!”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当着楼樾的面,万念俱灰的苏流萤再无眷恋的纵身跳进了荷花池……
巨大的声响震碎楼樾的心,看着消失在眼前的苏流萤,他心神俱裂,想也没想,他跟她一起跳下水池……
夏日的荷池水深又长满荷叶,苏流萤跳进去后瞬间就看不身影,再加上荷叶遮住了上面的亮光,水底黝黑一片,楼樾跳进去后竟是找不到她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楼樾拼命在水底搜寻,假装绝情冷血的心在看到苏流萤绝然跳下荷花池的那一刻,已是寸寸撕裂……
久久找不到苏流萤,楼樾整个人都快疯了,不要命的往更深的水底潜去……
若是她死在了这里,他一定陪她一起葬身在这水底……
守在一边的南山,见到说话的两人突然相继的跳下荷池,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叫来护院下水救人。
顿时,整个楠院乃至整个安王府都陷入了慌乱当中……
消息传到梨园时,正在伤神中的苏诗语整个人都惊得跳起——
今日楼樾突然让人布置王府,到处一片喜庆,可看在苏诗语的眼里却是刺眼难过。
楼樾要娶的人除了苏流萤,她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所在在苏诗语的心里,一直以为楼樾置办的这一切是为了迎娶苏流萤进府。
然而突然听到苏流萤跳了荷花池,她心里不禁生出了疑惑。
杏雨在一旁欢喜的笑道:“小姐,看来世子爷此番要娶进门的女子并不是苏流萤。所以她才会来王府闹,又使上次那招,在世子爷面前寻死觅活来着……真是不要脸!”
苏诗语认同杏雨的这个猜测,不等她开口,杏雨又笑道:“看来之前的消息是真的,世子爷真的与那个贱人闹翻了。听说之前她来府上找世子爷好多回,世子爷都不愿意见她!”
苏诗语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只要不是娶苏流萤进门,其他任何人她都不怕了。
她一边让人去楠院打听消息,看苏流萤是否成功救上来。一边却是让杏雨将这个消息赶紧告诉给桂院的老夫人,另外再让人去通知人在府外的安王。
她恨恨的想,既然苏流萤那么想死,她就让老夫人与安王爷出面阻止楼樾与楠院的人下水救人,让她如愿以偿淹死在池子里才好……
仿佛做了一个冗长又可怕的梦,可梦境再可怕,苏流萤都不想醒来。
因为现实比梦境更可怕。
浑浑噩噩在梦境里走了许久许久,苏流萤孤单又绝望,她不知道她的前路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迷茫她要走久……
等苏流萤再次醒来,已是四日后的清晨,她又回到了宁妃的长信宫,身边守着宁妃与菲儿。
见她醒来,宁妃舒下一口大气,红着眼眶道:“傻丫头,再难过再痛苦也要好好活着,怎么能一心寻死呢?”
不用问,苏流萤也知道是谁将自己送到这儿来的。
因为不知道她已离宫并在宫外租了院子,楼樾又将她送回了长信宫,仿佛,这里就是她的家。
‘死’而复活的苏流萤心里空荡一片,失去许多东西,却也看透了许多东西,心却是死了……
她对一脸担忧的宁妃苦涩笑道:“娘娘说得对,再怎么痛苦也要活的……所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请娘娘放心。”
看着她脸上苦涩的笑意,宁妃虽然不知道她与楼樾之间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必定是有重大的变故,不然以苏流萤坚韧的心性,她不会崩溃伤情到跳池……
迟疑片刻,宁妃终是担心的问道:“你与楼世子之间到底怎么了?之前不是好好的,他还说……还说回来就娶你的……”
心口剧烈一颤,苏流萤白着脸惨笑道:“再多的承诺都做不得数的……我与他之间,再无关系了……”
宁妃闻言一怔!
以她的了解,楼樾与苏流萤之间的感情太过难能可贵,两人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痛苦才走到一起,她一直以为楼樾会对苏流萤负责到底,两人会相濡以沫的一直走下去,却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转念一想,只怕也只有这样的决裂,才能让心志坚韧的苏流萤忍受不了,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心里生出怜惜,宁妃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天下好男儿多的是,等以后有机会我帮你物色几个优秀的世家弟子……”
在经历了楼樾的背叛后,苏流萤心如死灰,再加上她残破的身子和尴尬的年岁,她早已对感情绝望至极,更没有嫁人的资格……
她苦涩笑道:“谢谢娘娘费心了,不过我打算离开这里回汴州,所以,娘娘不用再为我操劳……”
事到如今,确实只有离开京城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顾宁妃的挽留,刚刚醒来只喝了一碗粥的苏流萤执意离开。
沿着长长的宫道朝宫外走去,苏流萤整个人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偶,没了一点生气。
身后,一台轿辇隔着一段距离一直跟在她有身后……
不觉间,苏流萤又来到了苏家南院。
可是,原本荒芜凄凉的院落却一片热闹人声。正如苏诗语所言,苏家其他两房真的将苏家南院收回重建了。
千疮百孔的心已痛到麻木,苏流萤倚在门口怔怔的看着面目全非的家,心里凄凉悲痛。
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咬牙离去,却在路口再次‘遇到’苏诗语!
准确的说,从她跳下荷池自尽的那刻开始,苏诗语一直在密切的关注她。
虽然后来苏流萤终是被楼樾救上了岸,但楼樾却没有再将她留在身边,而是送回了宫里。
而在她昏迷的这几日里,楼樾也没有再去长信宫探望,苏诗语彻底放下心来。
为了防着醒来的苏流萤再去纠缠楼樾,苏诗语一直派人在宫门口守着,一等苏流萤出宫就盯上了她。
看着挡在前面的苏诗语,苏流萤心里生出厌恶,身心俱疲的她更是没有精力再去搭理她。
她默默绕路走开,可苏诗语却不依不饶的再次拦在她面前,嘲讽道:“你准备去哪里?还要再去世子爷面前再死一次吗?”
苏流萤悲痛绝望下的了却轻生,看在苏诗语眼里,却是她为了纠缠楼樾做下的虚伪把戏,言语间带着深深的嘲讽与不屑。
苏流萤无力道:“侧妃娘娘放心罢,世子爷马上要娶新人进府,侧妃娘娘无需再防备我,还是去防备世子爷的新宠吧!”
苏诗语得意一笑,毫不畏惧道:“只是个小姨娘罢了,不值一提。倒是你——”
眸光冷冷的落在苏流萤苍白无血的脸上,苏诗语语气冰寒道:“只有你不再去纠缠世子爷,我才能真正的放心。”
从宫里走到现在,身体羸弱的苏流萤已是感觉非常的吃力。
晌午的烈阳照得她头晕眼花,脑子也一阵阵的晕眩。她倚在墙壁上无力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防着我?!苏诗语,你曾经的高傲自信去了哪里!?”
脸色一白,苏流萤恼羞成怒的斥道:“那是因为你比其他女人都犯贱,比其他女人更可恶!”
说罢,她又冷冷笑道:“可惜啊,那怕你将世子爷勾引到了床上,还是被抛弃了……你如今却是成了真正的弃妇、残花败柳,此生,我看你还能嫁给谁?!”
心里的伤痛再次被狠狠的勾起,苏流萤无力的闭上眼睛,冷冷笑道:“所以,我都成了这样,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堂堂苏家大小姐的胆子,何时竟是这般小了?”
‘啪!’重重一巴掌落在了摇摇欲坠的苏流萤脸上,彻底将她打得跌倒在地。
杏雨居高临下的站在苏流萤面前,打了苏流萤一巴掌后,杏雨心情异常的舒畅,骂道:“贱人,我家小姐岂是你随便可以羞辱的。早就想替小姐好好教训你了!”
被打得趴在地上的苏流萤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耳朵里一阵轰鸣声。
她挣扎着爬起身,却在一阵天眩地转间晕厥过去……
周围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人群,苏诗语带着杏雨离开,只剩下昏迷过去的苏流萤一个人留在原地被人指指点点。
一辆青木马车在她身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人,抱起苏流萤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车内,韩钰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流萤,心口窒痛。
守在一旁的阿奴看着苏流萤却是愤愤不平道:“殿下,你不是让咱们不要再与她联系吗?为何还要管她?”
韩钰俊逸的面容微微黯淡下去,却是没有回阿奴的话,眸光一直担心的看着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苏流萤。
直到回到驿站苏流萤还没醒来,韩钰让阿奴拿出他的药丸给她喂下。
阿奴面上一惊,失声道:“殿下……药丸珍贵,你又远在大庸,很难再得,怎么能随便给了她?!”
韩钰一直守在苏流萤的身边,修长手指松开苏流萤的脉门,眸光暗下,语气凝重道:“她心脉受损严重,再不好好将养,只怕……”
重重叹息一声,他向阿奴沉声道:“拿来吧!”
虽然心有不甘,阿奴终是不敢违抗韩钰的命令,将珍藏的药丸拿出一颗给苏流萤喂下。
服下药丸的苏流萤不到半刻钟已是悠悠醒来!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眸光在看到床畔的韩钰时,神情一震!
下意识的,她以为自己在梦境中,直到鼻间被杜衡香萦绕,她才震惊眼前的人是真的。
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涌了一丝血色,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如谪仙般出尘的白衣公子,哑然道:“公子,真的是你吗?”
韩钰面上涌上最温暖的笑意,笑道:“是我。”
眼眶一热,在苏流萤最绝望悲痛之时能看到韩钰,仿佛上天知道她独撑不下去了,让他来到她身边慰籍她。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苏流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同韩钰说,却悲泣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钰将她脸颊上凌乱的头发轻轻拢到耳后,柔声道:“别哭了,以后,公子护着你罢!”
听了韩钰的话,苏流萤才想起自己是与苏诗语在街头发生争执时,被杏雨重重一巴掌打得昏迷了过去。
难道,自己与苏诗语的争执他都听到了?!
心里涌上慌乱难堪,苏流萤不想让韩钰看到如此狼狈可怜的自己,她曾答应过他,自己会过得很好,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担心……
她白着脸颤声问道:“殿下怎么来大庸了……殿下是如何遇见我的?”
韩钰心思细腻,苏流萤神情间的悲痛难堪与慌乱都落进了他的眼底。
看着她如今消瘦又憔悴悲痛的样子,韩钰心里无比的心痛,可面上为了不让她难堪伤心,他装做一无所知道:“是长风在街上遇到你就把你带回了,说是你病倒在街头,身边没人照顾,就把你带回驿馆了。”
听了他的话,苏流萤心里一松,然而在听到驿馆时,心里突然想到什么,目露震惊的看向了一脸淡然的韩钰!
此次大庸北伐,北鲜战败,除去割边关十五座城池给大庸,还另派皇子入大庸为质。
而这个人,却是之前在北鲜声名远鹊的大皇子韩钰。
苏流萤之前也听说了质子的事,但她万万没到个北鲜派出的质子却是身份最为尊贵的嫡长皇子韩钰!
看着苏流萤眸光里的震惊与疼惜,韩钰轻声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是北鲜的皇子,这是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