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让自己回神,其实燕绥说的这话她本来也打算说的,但是他说出来,自然更让人信服。
老王爷只当是燕绥在外惹下的风流债,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冷哼了声就不再追究了。倒是那位顾青之父顾巡抚下意识地瞧向沈蓉,微微皱了皱眉。
唯一接受不了的是李延之,他,他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小到大两人不对盘也就算了,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位愿意为她浪子回头的姑娘,竟然也是燕绥先认识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夫人没注意自家儿子的凌乱神色,起身淡淡道:“沈姑娘不仅救过燕绥,还是我李家族亲,我正有意收她为义女,你觉着她凭什么会给你们这些小人奸佞卖命?”
李延之还没从第一波冲击中回过神,又迎来了第二波冲击,沈蓉居然要成他义妹了?!他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有燕绥和李夫人这两人为沈蓉撑腰,旁人也就去了疑心,只当这李钰临死前胡乱攀咬。
李钰彻底闭上了嘴,嘿然冷笑两声就不言语了,浑然一副死猪不怕的样子。燕绥指尖一顿,让人先把他带下去:“先关起来,押后再审,留神不要让他自戕。”
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审问出其他人,他倒是真想把此人千刀万剐了,不过审问的时候也不会让他舒服到哪里去。燕绥伸手揉了揉额角;“大比结果已出,各位不如先去外面看看?”
所有人都识趣地出了观楼,沈蓉更是如虚脱一般,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扶着桌案才勉强站起来,李夫人见她着实累的紧了,把她带到观楼的一处偏殿里:“你先在这里歇歇吧,我命人给你倒点茶水来。”
沈蓉感激地看了李夫人一眼:“多谢夫人方才出言相救。”
李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带着你住了这么久,若是再瞧不出你是什么人,那这些年我也算是白活了。”
沈蓉正色道:“夫人识人清明是一回事,肯出言相救又是另一回事,夫人的恩德我铭感五内。”
李夫人笑了笑,帮她把一缕凌乱的青丝别在耳后:“我只是相信我那外甥的眼光罢了。”
沈蓉耳根发热,李夫人命人上了温茶和点心,自己先退出去了,她在静室内仍能听见心在腔子里别别乱跳,涌上脸颊的血气久久不散,手心和额头都是滚烫一片。
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来人无意遮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她眼睛就被蒙住了:“你猜我是谁?”
这声音她就是用脚后跟都能认出来,脱口道:“大锤?”
燕绥松开手,想了一下,似在回味:“突然觉着这名字十分顺耳。”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起身由衷感激道:“刚才多谢你了。”
人生不是单机游戏,选错了一次还能存档重来,方才那情形,若是换个人,死十次都不嫌多的,命可只有一条。
燕绥抬起她的脸细看,见她面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又摸摸她的手心,把手掌贴在她额上:“还害怕吗?”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也没硬撑着:“有点。”
燕绥张开双臂迎她:“你抱着我就不怕了。”
沈蓉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玩笑而已。”
沈蓉垂下眼:“对不起。”
他骗了她一回,她也作了一回大死,不知道这算不算扯平了,细算下来还是她欠的多点。
燕绥嗯了声,歪头看着她:“我现在在想怎么罚你才好。”沈蓉叹了口气:“怎么罚我都认了。”
燕绥眉眼一弯:“这可是你说的。”
沈蓉不解其意,他坐正了身子:“罚不罚的等会再说,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们家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才来的蜀中吗?”
第57章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想想李钰手里的那块玉佩, 沈蓉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你还记得我爹当初说我们一家是因为收到大伯的书信,所以才千里迢迢往蜀中赶吗?”
她两只手扯着衣裳的绦子:“后来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 大伯说他根本没有写过那封信,他在蜀中见着我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路途遥远,他当初为了过来遣散了许多下人,又隔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没查出什么眉目来。”
燕绥挑了下嘴角:“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沈蓉脸色难看地看向窗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是被人算计了,还是...”
燕绥忽又问道:“你是和李钰认识吗?”
沈蓉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慢慢道:“我认识他,那信物确实是他的, 我也经过手,不过是我大伯给我的, 他和李钰是故旧, 他说我既然在王府当差,李钰多少也是个武将, 能帮衬我一些, 就帮我引见了。我和李钰只见过几回, 他也给我送了些东西, 但我觉着他这人有些不对, 就把玉佩退还回去,哪里想到...”
她说着说着不禁面露疲态,突然觉着额上一凉,他突然伸手轻轻帮她按着额头:“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有些尴尬地侧过身,不过被他拦住了,她道了声多谢,又觉着一个谢字实在是空泛,但她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答谢燕绥了。
燕绥继续问道:“除了书信之外,你还发现什么异事了吗?”
沈蓉想了片刻才道:“有好几个我们沈家积年的家仆都被遣散了,还有...我大堂兄,也就是我大伯的儿子,原来有位妻室的,后来在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她经不起磋磨便去世了,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燕绥思忖片刻:“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最近也别回沈家,我会着人调查妥当的。”
假冒书信和细作事件这两件事单拎出来哪件都颇为棘手,但是其中一件已经查出了眉目,两件事合起来倒没那么棘手了。
沈蓉张了张嘴,苍白无力地道:“麻烦你了。”
她不禁低头道:“对不起。”
燕绥第二次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对不起什么?”
沈蓉轻声道:“我不该不信你的,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
燕绥缓缓问道:“若是让你重新选一次,在不知道李钰是细作的情形下,你会怎么说?”
沈蓉被他问的面上一滞,她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惜没法撒谎,他了然道:“果然。”
她现在有点明白当初燕绥做错了事之后的感觉了,既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就见他垂下眉眼:“我觉着很失望。”
他不想在沈蓉面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就真的心里毫无波澜了。
沈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的。”她现在是真后悔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初她对燕绥有好感的时候,发现燕绥在偏她,现在她知道出燕绥的情愫,又做出了伤人的选择,简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燕绥看了眼她握着自己那只素白纤细的手,神色缓了缓;“此事以后再说,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父亲兄长吧,免得他们不留神着了算计。”
沈蓉点了点头,不过仍有想问的,于是握着他的手慢了半拍才松开,他又低头,似能瞧出她的心事一般:“你想问我会怎么处置你大伯?”
沈蓉摇了摇头:“我不该问的。”
燕绥挑了下唇角,更见冷淡:“若查出来他是清白的,那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
他没往下说,沈蓉也能猜出来他未尽之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正低头不言语,就听燕绥忽然道:“我现在很生气。”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没法接,她怔了下才问道:“我知道。”
燕绥道:“你知道怎么能让我消些气性下去吗?”
沈蓉犹豫道:“不知道,我给你煮碗清火的凉茶?”
燕绥微横了她一眼:“你抱抱我,我就能少气一点。”
两人当初不在蜀地的时候,别说是抱呢,就连背都背过,但是他这么直剌剌提出来就让她怔住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动作。
沈蓉被他的目光看的无处躲藏,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她只是浅浅抱了一下,猝不及防却被他拥入怀里,她闻到一股天然尊贵的龙涎香味道,身子都被抱的微微抬起一些。
沈蓉身子不觉僵了一下,不过没有反抗,他终于称意了,连带着笑容都带着满意,突然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难堪了一回,至少往常绝不会见他家小甜枣这般温柔顺从。
她被抱了许久,声音才闷闷地从他胸口处传来:“你气消了多少?”
燕绥禁不住笑了一下,佯作思索:“不到半成吧。”
得,也就是说还得再抱上个二十来回。
他搂抱她许久,终于稍稍纾解了相思之苦,这才直起身子:“我先出去了。”
有时候聊天有助于纾解情绪,或许是那个拥抱的缘故,沈蓉觉着心里也没那么烦闷了,抚平衣裳的褶皱起了身,出去找沈幕说话。
沈幕得了个第六,在泱泱蜀军里也是很不错的名次了,不过燕绥瞒的严实,沈幕一直在前面等待比试结果,自然也不知道观楼里发生的事情,沈蓉拉着他说完,沈幕听毕目露震惊:“大伯竟这般害你?他为何如此啊?”
沈蓉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得耸了耸肩道:“现在还没查明,只是大伯最可疑而已。”
沈幕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半晌才把这事儿消化过来:“这事若是大伯干的,倒也说的通了。”
沈蓉道:“总之你去告诉爹一声,让他小心别着了算计,也别打草惊蛇。”
沈幕点头应了,沈蓉转头去寻李夫人,觉得今天一天过的当真心累,李夫人见她实在是乏了,正好大比此时也差不多进入尾声,她就带着沈蓉先回去了。
由于她昨天过的实在是太跌宕起伏,夜里也没怎么睡好,夜里着了凉,秋咳竟然又犯了起来,要只是咳嗽也就罢了,她竟然一边咳嗽一边打喷嚏,那酸爽简直不敢想象,一起床连咳嗽带打喷嚏折腾的她眼眶都红了。
燕绥早上过来瞧她,没想到竟见到这般惨况,扶住她问道;“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又打了个喷嚏,为了形象只得用绢子捂住口鼻:“我没事,就是昨天出了冷汗受了风寒,你...阿嚏,你有什么事?”
从昨天起她就开始注意在燕绥面前的态度,不能一不留神又伤了他的心,两人能不能最终走到一起另说,但是不能随意伤人心,这是沈蓉受到的教训,她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知道错之后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她觉着自己问的有点生硬了,忙补救道:“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的上一定...阿嚏。”
燕绥蹙眉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沈蓉摆摆手道:“真不用,我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咳咳咳咳咳。”
燕绥这才道:“昨日连夜审问李钰,已经审出了些眉目。”
沈蓉惊道:“这么快?”
李钰又不是什么好汉,再说他刑讯的地方的手段比锦衣卫的刑讯手段也不逞多让,什么拔舌剜眼都是轻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她说了,他点了点头。
沈蓉下意识地问道:“朝廷埋下的钉子究竟是谁?”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又忙道:“若是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
燕绥指尖点了点石桌:“我的气还没消呢。”
这话的意味十分明显,沈蓉一边安慰自己至少大锤的腰手感挺好的,一边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又消了半成吗?”
燕绥长睫一垂:“太敷衍。”
沈蓉本来性子就急,给他吊胃口吊的抓心挠肺,偏偏又不好紧着追问,一急就急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来,她为了防止形象彻底崩坏,她在大喷嚏来临之前急忙背过身跟他错开几步,但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动静极大地‘阿嚏’了一声。
她眼泪都给打出来了,燕绥好整以暇地在她身后抱胸欣赏她的手忙脚乱,好心提醒道;“阿笑,你鼻涕泡出来了。”
鼻,鼻涕泡?!她居然当着人的面打出了一个鼻涕泡!沈蓉想了一下自己现在挂着鼻涕泡宛如傻子一样的情态,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还活什么啊,昨天给人拖出去砍了得了!
燕绥见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才不再逗她,取出绢子帮她擦了擦脸:“没有鼻涕泡,我随意说的。”
沈蓉:“...”她一抹自己脸上也干干的,没忍住气道:“我现在就打个喷嚏喷你一脸鼻涕你信吗?!”
燕绥:“...”
沈蓉想了一下那场景,先把自己给恶心了一波:“算了你还是别信吧,我应该没那么远的射程。”
燕绥:“...”
她一琢磨射程什么的貌似也挺恶心的,于是无力地摆摆手:“算了,咱们一大早就别讨论鼻涕了,究竟查出什么了?“
燕绥也从鼻涕的脑补中抽身:“李钰交代了,不是你大伯。”他看见沈蓉脸色一松,又缓缓补了句:“不过也差不离了。”
第58章 第 58章
沈蓉捂着口鼻追问道:“究竟是谁?”
燕绥坐在石桌边儿啜了口茶:“沈蒙。”
沈蒙??大堂兄?!老实说燕绥就算说出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来她都不会奇怪, 但是说出沈蒙来就格外古怪了,在她看来沈蒙跟此事全无干系啊, 他究竟是怎么参合到这场针对烨王府的阴谋里的?
他缓缓道:“你们那封书信,也是他派人送去的, 为的引你们一家过来帮他当挡箭牌,若是一旦事发, 他自有法把事情推到你们身上, 才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也没想到你我关系竟然并非寻常, 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机会, 他知道你在烨王府当差之后, 立刻将你引见给沈蒙, 李钰跟你接触过几回,本是想想法说服你为朝廷效命的,不过时间紧急,你又对他们百般警惕,他们后来便绝了这个念头。”
沈蓉听到并非寻常四个字的时候耳根不由得红了红,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听完不禁怔住:“大堂兄竟如此歹毒?他为了能在蜀地生事,竟连我们一家都算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