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家里把你养这么大，短你饭吃啦，竟然学会了讹人吃的......”李栓柱更恼了。
“爹，狠着打，让她嘴馋，还进城丢人......”
“......我没有讹人......是小乞丐让我吃的......我饿，我天天饿，你们就是短了我吃的......我饿，我饿，我就是饿......”李兮玥也是被打的恼了，屁股打的都没了知觉了，这样的日子不要也罢，还不如直接打死她算了。
这下，李栓柱听着李兮玥嘴里一声一声地喊着她饿，心里咯噔一声，也像被人狠狠抽打了一样，好像这一刻才想起来二丫在这个家的确不好过，这下看二丫的身子当真是很瘦小......
李栓柱这最后扬起的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重重地哎了一声，松开李兮玥，巴掌竟落在了自己脸上。
“哎......我李栓柱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是你爹命不好没本事......”
李栓柱顺势蹲在了炕沿下，一张黑脸痛苦地耷拉着，心里是只恨自己命不好才会生了二丫，折了大哥儿，还把自己亲娘也给气成了疯婆子，也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让他娘天天吃上肉，也就是隔三差五花几个大子儿给娘买来两口肉或者猪下水，这家里的口粮便跟着大缩水，家里吃不饱也是有的，只是二丫......杜娘不喜，怕是真的是没有吃饱过。
说到底还不是他这个当家男人没有本事。
一家大小看到李栓柱突然地怨恨起了自己，便都傻了。
杜娘虽然平常没有看出对李栓柱有什么怕，但是她也知道她这个当家男人有时也有脾气，她想着他这些年心里也是苦的很，二丫就不说了，一个孩子给她口吃的饿不死就是了，可他娘这天天的闹肉吃，就这一点就要把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给累垮了，可这事儿她这个做儿媳妇的也不能拦着夫君尽孝道，这会儿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从锦娘手里抱回小石头，坐在门口的矮兀子上，解开衣服忙喂儿子吃奶，这才止住了哭声。
锦娘看着又一次缩在墙角的李兮玥，鼻涕眼泪又是糊了一脸，眼睛也猩红着，抽搭着只顾着拿袖口一左一右地抹着，好在爹已经不打她了，她这一颗心也就落了地。
三丫因为一顿肉虽然没有彻底解气，但看到爹爹这样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什么了，她再煽风点火还怕烧了自己呢，自己虽然备受爹妈喜爱，但穷人家的孩子谁没挨过爹妈打？三丫也是领教过得，所以便紧紧地闭了嘴巴。
正当李兮玥苦恼眼前的僵局时，这李家老太太突然地就从西次间过来了，怀里总是抱着枕头，拿一个破旧的小四方被褥包着。
老太太身上的深灰色粗布斜襟大褂和裤子都脏的成了黑色，进了这东次间的门来回扫了一眼，便抬手来回指着屋里的一家老小破口就骂上了。
“好啊你们一个个丧了良心的，我说今天怎么也不喊大哥儿吃晚饭呢，合着都藏在这屋里吃肉呢，一个个都不知道疼惜大哥儿，也不怕老天打雷劈了你们……柱子，你是咋当爹的，看着这一窝子的豺狼欺负大哥儿，昧下大哥儿的肉吃你也不管？你不去给大哥儿买肉还蹲在那等着你爹回来扒你的皮呢？你个天杀的……”
家里有一个这样的祖宗，一个个的碍于李栓柱的重孝道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这会儿李栓柱在这更没人敢吭声了，三丫退步躲到了杜娘身边，锦娘则向里去安慰李兮玥。
李栓柱知道娘这是饿了，要不然也不会起来。
虽然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但也顾不得其他了，还是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儿，从束腰的青布衫里掏出一个纸包，十个铜板买了一两的猪头肉。
按说，前几日接的一个活儿，连锅灶通着大炕忙了三天，今天雇主给结的账，应该多给他娘买些的，可今天偏偏肉涨价了，原来只要八个铜板，快八月节了，涨价想多挣些钱也是现下的行情，他也就没舍得多买，毕竟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呢！
李栓柱打开纸包递给老太太并且好言劝道：“娘，我都给大哥儿留着呢！大夫可说了，现在秋燥，大哥儿得少吃肉，别都让他吃了，您也吃一口。”
“瞧你说的这是啥话？我能跟大哥儿抢肉吃？”看到有肉，这老太太终于算展了笑颜，咬一口嚼在嘴里就进了西次间。
第12章 帕子
一家子明的暗的都瞅着老太太吃着肉出去了，便知道李栓柱今天这是开了工钱了，不然也不会有钱买肉回来，要知道老太太闹了两天了都没钱再买肉回来。
这样的事，这些年大家也是早就习惯的，也都不做他想，倒是三丫，因为看出李兮玥今天吃肉都吃撑了，她本来就憋屈着，这会儿心里的这口气便更加的重了，却也只能自己恨的咬牙。
李栓柱看着这一家大小都在这低眉耷脸地杵在这不说话，心里便也跟着气不顺了，黑着脸阴着嗓子吼道：“杜娘，你不去做饭坐在那干啥呢？”
“我这不是哄石头呢吗？”杜娘也随着李栓柱的吼叫有些没好气，说完低头一看怀里的小儿子吃着奶睡着了，便也不说啥了，起身把小石头放到炕上薄被盖好，拿枕头又挡在外边怕翻身掉下来，这才不吭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刚出了北屋门，就看到院子当中的那捆蒲草，就又来气吼起了李兮玥。
“二丫你个死蹄子，猪草也不打，牲口吃啥？一天天的不长记性，打死都不多......”
李兮玥本来是跟在杜娘身后出来的，被她这么一喝斥吓得忙躲得远远的，一手捂着还阵阵发麻发热的屁股，一手指着门外颤巍巍地说道：“我打好了，就在坡子山那棵老槐树下，我这就去背回来。”
“我去背......”锦娘忙拦下李兮玥，一颗心也跟着她揪了起来，她知道她今天这顿打又挨的狠了，还怎么跑那远去背一大捆猪草回来。
只是，锦娘这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呢，杜娘便又吼上了。
“天都快黑了，你这么大一个姑娘家出门合适吗？”
李兮玥心时顿时气愤的很，大姐姐是个姑娘家，那她是什么？
锦娘心里又是一团热拥的着急，她知道她娘的脾气，她娘这么说那铁定是不会让她替二丫去的，不光是对二丫不喜，还因为那周瑞成越来越尊贵的身份，她娘便让她学着城里人家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把她护在家里。
“三丫，你跟着大姐姐去把猪草背回来。”
这时，李栓柱也从北屋出来了，很是冷沉地吩咐了一句，透着些脾气。他是看着李兮玥捂着屁股拐着腿走出去的，再看杜娘手里那小孩子手臂一般粗的柴火棍，便知道这杜娘打的也是狠了。
“哎，我跟三丫这就去。”锦娘生怕杜娘再拦着，在西边棚子口找了一根麻绳伸手拉上噘着嘴巴很不情愿的三丫就往门外走。
李栓柱做为这一家的当家男人，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他这脸一黑，便也没有人敢说啥了。
倒是李兮玥，看到杜娘那阴的都快滴水的一张脸，心里便是一阵忐忑，大姐姐与三丫都出去了，那她一个人在这应该干点啥呢？
平常就不说她闲着了，就是干活时发个呆都免不了挨巴掌。
现在杜娘要去做饭，如果她去跟着烧火，这也算她有眼色，但她现在这个屁股肯定是坐不得凳子了，还咋去烧火？
李栓柱好像也看出了闺女的为难，便对她开口道：“二丫，过来给爹捏捏肩膀，今天干活儿扭到了。”语气依然的阴冷。
“哦！”李兮玥顿时如释重负一般忙应声走过去，待李栓柱在院内的石桌旁坐下忙抬起小手像模像样地捶捏了起来。
闹腾归闹腾，但晚饭还是吃的安生的。
夜里，北屋西次间，豆星似的灯盏昏黄地跳着，那边奶奶已经呼呼大睡了，这边李兮玥趴在床上，听着锦娘心疼地低声数落她。
“......每次都说打得不疼，要真不疼，打你时你别喊叫啊？也不知道是你心大，还是天生的就是好皮子，打了就好了，罢了罢了，不让看就不看，还省得我心疼呢！”
锦娘看这次她真的是挨的狠了，光听当时的哭叫就知道了，心里也真是心疼的不得了，就想看看到底打成什么样儿了。
李兮玥自然不会让她看了，就不说那个地方好不好看了，可她现在是十八岁的李兮玥了，不是那个只有六岁的李二丫了，就算大姐姐再对她好，可这睡在一个炕上却也只有一个多月，这让她多难为情啊，就是疼死她也咬牙忍着，就不能让看，再说了，也已经不怎么疼了，或许原主李二丫真就生了一副抗揍的好皮子。
最后，锦娘还直是拗不过她，只得作罢，便又拿出自己的针线蒲箩，开始凑着那昏黄的油灯绣她的手帕。
李兮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了一会儿，便好奇她那么认真地在帕子上到底绣的什么。
“大姐，你绣的什么？”李兮玥圆睁着两眼问道。
“擦汗的帕子而已”锦娘头也没抬，就淡淡地回了一句，可见绣的认真。
李兮玥明亮的眼睛一眯，差点笑出声来，她自然看出是帕子了，“我问的是你在帕子上绣的什么？”
这下锦娘也笑了，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还是眼不离手，手不停针地忙碌着，又回道：“鲤鱼跃龙门。”这一笑，声音极其的好听婉转。
呵......
李兮玥在心里又笑了，这寓意好，看来是送情郎的。
“鲤鱼跃龙门。”李兮玥也轻轻地念叨了一遍，然后语气一转，又说道：“让我看看绣的可好？”
“好！”锦娘也答的爽快，但，又来回绣了好几针，才舍得递给了李兮玥。
“呀......大姐姐绣的真好看！”李兮玥拿到手里就禁不住地夸赞了一句，这可是实打实的心里话，那一条红色又似闪着金光的锦鲤虽然还没有绣好尾巴却已是栩栩如生，利用现找富有高科技的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这条鱼就是丝线打造的3D效果。
“这个寓意好，定是送给那将入秋闱的周瑞成的了。”李兮玥欣赏完又俏皮地一问。
锦娘这下可红了脸，在她心里，原本的二丫可没有这个心思，这突然地被猜到了小心思，心里可是觉得害臊的很，带着一点娇弱的恼意就从李兮玥手里夺了帕子，再说话，这嗓音可就娇柔的更加动听了。
“你个死丫头，现在都会取笑大姐姐了，看来，今天爹娘还是打的轻了......”
第13章 识字
李兮玥看着李锦娘红通通的巴掌小脸，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映衬的纤柔朦胧十分好看，尤其这娇羞低垂的侧颜还真是惊艳，难怪村里人都说大姐姐是个有福气的了，那周瑞成若真做了状元郎，那必定三媒六聘地把大姐姐娶回家去，这么美的小娇娘那肯定是千娇百宠地疼着。
若大姐姐再是个读书识9字的......
李兮玥眉心微有蹙动，她们这样的人家，她的记忆里就没有读书的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大姐姐，你识字吗？”李兮玥虽然知道大姐姐并没有读过书，但还是问了出来，聊天嘛，总要找个话题来说的。
李锦娘这次抬起眼皮，低低地瞄了一眼李兮玥，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黑琉璃一样明亮的眼睛也好似多了一丝忧愁与落寞，轻轻地摇了摇头，低沉道：“不认识，咱们这样的穷人家的孩子有几个识字的？”这是绝对的大实话，就不说她们女孩子了，就说那男娃村里也没有几个是读书的，也就是那几家在城里做买卖挣了闲钱的才会送学堂，就连顾大他爹即便在城里靠跑堂小日子过得那样滋润，也没见他提过一句送顾大去学堂的事。
眼下，李兮玥心里便有了一丝惋惜，大姐姐要容貌有容貌，芳华倾城，要品行有品行，温婉贤淑，还绣的一手好活儿，这样的女子若不论门第嫁一个状元郎那绝对称得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但是，能考状元那必定饱读诗书，若平常还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有个吟风咏月，若大姐姐不懂那岂不要难堪了？
李兮玥虽心有惋惜，但很快又一想，古时候不是有句话叫女子无才便是德吗？或许大姐姐在周瑞成看来就是一个无暇碧玉一般的俏佳人，不需要抛头露面，只需做他后院那温婉的碧人便好了。
或许，这真的就是极好的。
李兮玥把心思慢慢收回，又从怀里摸出今天在小乞丐那写的名字，打开举到锦娘面前，很是俏皮又得意地说：“大姐，你看！”像是炫耀一般。
“呀，这是谁写的？这样好。”锦娘似乎比看到一副极好的绣品还要兴奋，直接丢下了手中正要插针的帕子，一把就把那张折了几折的白纸给夺了过去，看的很是认真，”嗯，这几个字写的......跟周公子写的差不多。”
周公子是锦娘对周瑞成的称呼，他现在的身份也称得上“公子”二字。
“你见过周公子写的字？”李兮玥随着锦娘称呼了一声周公子。
“嗯，见过几回。”锦娘低垂着眉目，说的很是娇羞低声，那刚褪去的绯红便又爬上了两腮，“这是写的李什么？”
“周公子教你认字啦？”李兮玥一猜肯定是，除了他还有谁会教大姐姐认字。
“嗯，只教我认识了我的名字，还有......他的名字，别的倒也没什么了。”
锦娘脸上的娇羞更甚，但李兮玥却也听出了她心里的喜悦，并且愿意与她分享这份喜悦，若不然，她也不会说出来了。
“认字好！”李兮玥这句话接的脆亮，“女孩子也应该认字的，我就想去读书认字。”
锦娘很是诧异地侧眸睨着李兮玥，突然觉得这样的二丫很陌生，她以前最想做的不是不用干活，天天的能打鸟掏鸟蛋吗？这可是她亲口说的，这会儿怎么就改了？
不过，想读书倒也是好事，她心里其实就是想读书的，可是偏偏又读不了，这样一想，锦娘那一对秀眉便不自察地蹙了起来，再看那几个字，心中的落差便更大了。
“哎，你还没说这是李什么呢？”锦娘看着看着便又想起来了。
“我的名字。”李兮玥声音又是很亮。
“李二丫？”锦娘惊讶地接的很快，但马上又疑惑了。“不对呀！那天周公子写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李兮玥看着锦娘那一对好看的眉都要拧到一起了，忙笑着为她解释道：“不是李二丫，我有了一个新名字，我叫李兮玥。”
“李兮玥，好听！”锦娘重复着仔细看着那三个字，片刻又问道：“谁给你起的？这又是谁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