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医生无奈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好的不见学多少,狠心起来又真狠。”
他顿了顿,又笑道:“凌医生,要不你先回科室,真是麻烦你了,一大早就把你折腾起来。”
他的目光在凌如意脚上那双绿色条纹的棉拖鞋上转了两圈,有些忍俊不禁,凌如意却不在意,摆摆手道:“等等罢,我想看看这个结果。”
对方点点头,陪着她坐在诊室里等着那家人回来。没过多久,凌如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接,是熟悉的放射科医生,那边道:“如意,你刚开单来检查的那个小孩,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金属样异物啊,应该是缝衣针,得请外科会诊啊。”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凌如意挂了电话后,将结果告知一同等待结果的急诊医生,这时男孩一家又回来了。
男孩父亲将手里的白色塑料袋递给凌如意,里头装着片子和报告,她取出来一看,见检查结论那里写道: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可见平直金属针样异物,性状同缝衣针相符合。
她将片子及报告递给急诊医生,问道:“你是首诊医生,由你来联系外科那边罢?”
对方点点头应允,又对孩子父亲道:“你孩子现在的情况可能要做手术将针取出来,拖得久了也不好,这样罢,我给你们请个外科医生来看看,可以的话我们就住院做手术,你看怎么样?”
“……都麻烦你安排了。”孩子父亲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声音已经哽咽,“那帮畜/牲!”
事情至此已经弄清了原委,也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凌如意完成任务离开急诊,脚步却沉重得迈不出去。
她走至一楼大厅,挂号的人群排成长龙,深冬的风从门口吹进来,冷空气凛冽而干燥,透过白大褂的衣料扑在她身上。
可再冷,却冷不过她不停颤抖的心脏,她无法想象这个孩子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心理阴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女孩会如此残忍,随意践踏别人的喜欢,难道是件标榜自己忠贞的事吗?
凌如意觉得很难过,她扭过头,看见拥挤的电梯人群熙攘,忽然特别想念霍昭远,想念他厚实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霍影帝(难过):这一章我都没出现T^T
凌医生(安慰):你已经侧出了,在最后一句。
霍影帝(委屈):我是主演啊!
凌医生(淡定):主演又不是每一集都有戏份。
霍影帝(难过):没有我……
凌医生(淡定):有你老婆,反正夫妻一体。
霍影帝(呆滞):……竟然无法反驳(¬_¬)
碎碎念:
有不好的事又不到小俩口身上……不要方……
有的时候我觉得真是我的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T^T
不仅仅贫穷会T^T
59.第五十九章
凌如意从急诊会诊完回到办公室, 交班已经结束了, 适逢周五,正是主任大查房的时间, 办公室里竟只有在打印体温单和最新检查结果的两个学生。
她在门口站了瞬间, 随即往休息室走去,去换鞋兼洗漱, 因这个月另带了个得力的住陪生,她竟轻松不少。
大查房耗时久, 待她衣着整齐神清气爽的站到姜珊身旁时,主任也才查到二十床,竟还未过半。
陈筠隔着姜珊问她:“急诊叫你去做什么?”
“看了个腹痛的,本来以为没什么,结果越问越不对。”她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拍了个片, 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缝衣针。”
她的话刚落地,站在外围的几个人都望了过来, 刘卓呲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小孩儿自己玩针?”
凌如意又摇摇头, 叹了口气,道:“被高年级男生欺负的,他们拿针扎他。”
“我的天!”周蜜掩着嘴低声惊呼起来,“这怕是容嬷嬷投胎的罢!”
众人忍不住偷笑,就连凌如意都有些忍俊不禁, 许主任隔着人群望了他们这边一眼,又继续给围在身边的学生们讲如何补液。
查完房已经将近十点,众人回到办公室噼噼啪啪的开始开医嘱。凌如意站在椅子后面一边啃面包一边指挥学生开医嘱,然后签了名亲自将病历本都抱出去。
在护士站那里碰上从病房回来的姜珊,她手里拿着手机,见了凌如意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气愤的撅起了嘴。
“你这又是怎么了,陆广欺负你啦?”凌如意站在原地,笑着调侃她。
姜珊却撇了撇嘴,嗔道:“关他什么事,我还不都是为你操心!”
凌如意愣了愣,转身往回走的动作慢了半拍,“为我?这又怎么说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家那个老霍又上头条了!”姜珊将手机摁亮怼到她眼前,声音压得低低的,一同压抑着的还有她快要爆棚的怒火。
凌如意一怔,下意识就往后仰了仰,又抬手推了推姜珊的胳膊,这才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热门微博上一条信息,“旧情复燃,霍昭远方明媚深夜从片场结伴而回,俩人同乘保姆车。”
底下九宫格的配图里霍昭远戴着棒球帽,双手抄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正扭头看向镜头,他似乎并不意外,也不见惊慌失措,隔着模糊不清的人影,以及浓重的夜色,都能令人感觉到他发自心底的坦荡。
与他并排而立的是绯闻女主角方明媚,同样看向了镜头的方向,那张明艳的脸上挂着讥诮。
凌如意定了定神,平淡的哦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姜珊拉扯住她的衣袖,恨恨低声道:“他是不是背着你偷吃了,是不是给你委屈受了,别怕,姐打不死他!”
“……没有,阿珊,他没有。”凌如意下意识的替霍昭远辩解,“他跟我讲过的,他同方明媚之间现在只是朋友。”
“他讲你就信了?”姜珊咬着牙瞪她,“你几时变得这么天真?”
凌如意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不是我天真,总要给他机会解释,如果他的解释讲不通,我们再做有罪推定不好吗?”
“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来盘问他!”姜珊反手推推凌如意的胳膊,催她赶紧给霍昭远打电话。
凌如意拗不过,只得避开了人在开水房里给霍昭远打电话,接通后头一句就是:“我看到你和方明媚上头条了,你……哎呀、阿珊说有话同你讲……”
她只来得及说了这样一句就被姜珊抢走了手机,然后只能一脸无奈的倚在门边看姜珊防贼似的盘问起霍昭远来,等姜珊终于满意,她才终于和霍昭远说上话。
“姜珊怎么跟抓奸似的,我又没做什么……”霍昭远叹着气,嘟囔着向她抱怨,“方明媚是跟我打听你,才一起走的。”
凌如意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怎么知道我?”
霍昭远这便将昨夜的事告诉她,说完之后他并没听到凌如意的回应,心立即就提了起来,他并不知道凌如意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过了半晌,他终于听到电话那头的妻子轻飘飘的说了句:“我有什么好打听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她的声音里并没有责怪与不情愿,隔着手机与几百公里的距离,霍昭远能想象得出她此时面上一定是一派云淡风轻。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昭示着她并不排斥他对别人尤其是圈内人提起她,这令他很有些雀跃。
到了中午,凌如意下夜班回去,才进家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接到了院办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心里先是一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在大中午的传唤她,便有些忐忑的询问道:“是……是有什么事么?”
“哦,没什么,就是早上急诊接诊了一个左下腹前壁软组织内有缝衣针的男孩,请了你去会诊的,还记得罢?”院办秘书笑着解释道,“孩子家长报警了,警方过来询问一些情况,急诊科竺医生也已经通知了。”
凌如意闻言就哦了一声,谢过对方后又匆匆转身出门,一到医院就直奔院办。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不仅有公安,还有自称是省报的记者,问了才知早晨那个孩子的家长不仅报了警,还将此时通过报料热线告知了媒体。
事情并不复杂,当时询问时除了她还有急诊科的竺医生,他们互相补充着说完了当时的经过与所得的信息。
末了,竺医生感慨道:“现在的小孩子接触社会上的东西太多,又缺乏必要的辨别能力,实在是令人头疼。”
“其实这样的事不止这一件,不瞒您说,我们正在做一个专题,内容就是关于校园暴力。”省台的记者苦笑着摇头,将自己调查到的一些事告诉他们。
比如某地某中学一女生被同学轮流扇耳光,比如某地一女生被三个人扒衣拍照,比如某大学女研究生被男生脚踹倒地而保安袖手旁观。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最可怕的,是社会上的另一种声音,有人认为,又没有致残,这只是孩子们或者年轻人之间闹着玩罢了。
过来做调查的公安告诉他们,在国内,校园霸凌的处理一直都处于尴尬之地,因为霸凌者很多都是未成年,在事发后往往只能进行教育,而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可以依法量刑。
这令凌如意觉得震惊,在她们这一代人记忆里,学校生活总是充满了乐趣与美好,是她们进入社会之后还念念不忘的美好曾经,如今却已经逐渐被黑暗笼罩。
从医院再次回家的路上,凌如意一直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究竟来自于哪里,她一时也搞不清楚。
直到回到家,进了门之后她弯腰拖鞋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她刚被接回凌宅没多久,九月份开学,她与凌称心一起上了一年级,但并不同班。那时她胆子小,性子也被祖父祖母宠得娇气,同桌的男孩子很喜欢逗她,起先是扯她的头发,她告诉老师,老师说了同桌一顿,同桌很生气,改为拿笔扎她的胳膊。
九月十月的天气还热,穿的都是短袖,削得尖尖的铅笔尖儿扎在皮肤上,刺痛刺痛的,她举着手臂指着胳膊上灰色的铅笔印回家告状,然而母亲给她的,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与无所谓,她说:“闹着玩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呢?
凌如意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想了很久,终于从泛黄了的回忆里想起后续。
她后来和同桌的小男生打了一架,她发了疯似的去挠对方的脸,直到闻讯赶来的老师将他们强行拉开。
老师将她们的座位调开,小男生被她吓住了,从此小学六年里见了她都绕道走。
母亲依旧对此事毫无反应,而其他认识她的人,也都拿她和凌称心做比较,说姐姐温柔可爱又乖巧,妹妹却像个刺头。她起先也难过,到了后来却习惯了,因为她渐渐懂得,要想不被欺负,就要自己强大起来。
她臭石头似的性格就在那时开始形成,到了青春期时到达顶峰,此后因为在临床接触孩童日久,被迫着改掉了许多,人也变得和缓许多。
凌如意怔怔的,她以为这些事再也不会想起来了,或者说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然而事实是,当她想起这些事时,母亲淡漠的表情和同桌小男生错愕的脸一直交替着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今日听闻的种种,皆比她当年所受委屈要严重得多,留下的心理阴影也一定会比她严重,那些被欺负了的孩子,将来会如何,能否走出黑暗重新站在阳光底下,亦或是就此沉沦痛苦一生,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