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吩咐她去外院给萧武传个口信。
萧武是祖父萧广指派给她的护卫首领,管着属于她的其余十九个护卫。他是萧广心腹萧诚的幼子,无论是从出身还是萧宓前世的记忆来看,其忠心都毋庸置疑。
紧接着,萧宓又吩咐下去,因为母亲萧氏病了,今天她要带弟弟妹妹去梁山寺祈福。
她是昨天重生回来的,一确定了具体时间,她就立刻去了母亲萧氏居住的景岚院,发现萧氏被父亲王子安以患病为由软禁起来了。
晚上,又趁人不备由府里的密道去探望了她,从萧氏口中得知了许多前世此时不知的隐情。萧氏已经中了慢性毒身体非常虚弱,而且萧宓知道,王子安会在三日后的晚上杀死她,自然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萧府。她和萧氏约定好,今夜子时,带人去接她。
但在这之前,萧宓首先要做的,却是带走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
王子安其人,为了财富和仕途,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那点微薄的父子亲情,他随时可以舍弃。一旦发现萧氏和她失踪,他必然会用两个年幼的孩子来胁迫她们。
投鼠忌器,到时候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萧宓一声令下,仆从们便积极去准备行李和车驾了,而萧宓自己,首先去了趟父亲王子安所在的无澜院。
如今,整个萧府都在王子安的掌控下,不经他允许,要带走那么多行李和人,是根本出不去的。与其等到被门房阻拦上报给他,惹得他起疑,不如她主动去报备。
一家之主所居的正院无澜院书房中,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正在欣赏一幅新得的名画,只见其身形高大挺拔,面白无须扬眉凤目,一身广袖长衫气质出尘,真是好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样貌。
此人正是萧宓的生父王子安。
“阿耶!”即使心里无比痛恨,萧宓还是声甜如蜜地唤道。她得感谢自己,穿越前有那么几年表演经历,多少还有些演技。
“宓儿来了,快坐!”王子安笑容和蔼,见萧宓面色不好,还关心道:“这才几日不见吾女,怎的如此憔悴?有何烦心事,跟阿耶说!”
“阿耶,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孝?听说阿娘都病了好几日了,我竟然昨日才知晓。”萧宓有些难过地道。
“你阿娘定然也是不想你烦心的。凡事还有阿耶在呢,咱们宓儿,只要每日里开开心心的就好了。”王子安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安慰道。
前世里,萧宓和王子安的关系表面上还是不错的,主要是一开始才穿越过来,弄不清楚状况,觉得封建社会,自然该好好奉承父亲,才有好日子过。她既然愿意亲近,王子安也乐得作个慈父样。
若不是已经得知王子安今后的所作所为,倒还真会被他这幅样子给骗了。
萧宓叹了口气,道:“我虽有些医术,对天花那等疑难病症却也束手无策啊!本想去看看阿娘,却又怕自己也染上病症,累得阿娘病里还担心我。”
王子安早已听人汇报了昨日萧宓去景岚院的情形,心中好笑,这小女,明明是被那守门的婆子吓唬住了,怕染上天花毁了容,倒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思来想去,还是去梁山寺给阿娘祈福几日吧,这种事,人力无法就只能祈求神佛了!弟弟妹妹也去,这样才更诚心。”萧宓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就和平时要求出去玩一样轻描淡写。
王子安思索一番,同意了,还嘱咐她注意安全。
萧宓兴高采烈地欢呼了一声,甜甜道:“阿耶,等我回来,给您带寺里的花茶,他们家的花茶最好喝了!素斋也好吃,不过可惜带不了,等下回和阿耶一起去吃!”
待萧宓走后,王子安的心腹王三进来,疑虑道:“郎君,大娘子昨日才去了景岚院,此时又带两位小主人出门,是否不妥当,小人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他是王子安的同族,也是王子安亲自提拔起来的,对于王子安所做的事情一清二楚。此次若能成功从萧氏嘴里撬出萧家的藏宝,无论对于他还是王子安都大有好处。
虽然这十几年间,王家人对萧家的产业有所渗透,萧广过世后,整个萧府也渐渐落入王子安的掌控中。但萧广才过世一年,余威犹在。他生前对王子安这个女婿就说不上全然信任,只怕他留了什么后手,让他们这些敢打主意的人万劫不复。因此王三对于此事十分谨小慎微。
王子安笑着摇头道:“王三,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宓儿孩子心性,镇日里只想着玩乐而已,她能看出什么!”
得益于萧宓才穿越来那几年整日里不是折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是离经叛道地扮男装出去玩乐,在王子安心里她早就定了型,就是个被宠得过了头的孩子,虽有些小聪明,却都用在没正行的事情上了,完全构不成威胁。
“再者,他们不在也正好,免得还要费心掩饰。”毕竟是要对付他们的母亲,作为儿女若知晓必定会怨怪他。
萧旗这个儿子即使姓了萧,他也还是爱的。两个女儿,大女儿萧宓虽然才十四,却已现倾城之姿,将来说不得能派上大用场,小女儿长得像他,作为女子相貌虽不如大女儿那般娇美,却也是中上之姿了,将来也可用作联姻。
因此,他虽厌恶了萧氏,几个儿女却还是要笼络着的。
如此,萧宓回去收拾好行李装好车,带着弟妹、仆人、护卫,顺顺利利地出了府,下午便到达了梁山寺。
她说要为萧氏祈福七天,便打发了几个车马夫都回去,言明这几天都放他们的假,几人自然无不肯。
拒绝了主持讲经的殷勤邀请,吩咐下人暂时不要拆开带来的行李,只把寺里准备的厢房稍作打扫。让萧粲和萧旗两人的丫鬟嬷嬷哄着两人去睡会儿,她自己也倒床就睡。
昨晚本就没休息好,今晚又还要去接萧氏,她需要保证自己精力充沛。
天擦黑,萧宓便被碧桃唤醒,“娘子,萧武已经到了。”
“娘子,事情办妥了。”此时的萧武刚满二十,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行为处事却很是沉稳。他站在萧宓面前,姿态非常恭敬,低着头绝不越矩多看她一眼。
早上萧宓让碧桃去给萧武传信,便是让他到市集上买几辆马车并额外招几个马夫,天黑时到梁山寺接应他们。
萧宓点点头,命碧桃将其余所有人召集到她屋里,吩咐众人将行李搬到萧武叫来的马车上,带着两个小主人上车去。
见众人疑惑,却也不多加解释:“此时不必多问,你们只管照顾好小娘子和小郎君,时候到了,你们自然会明白。”
此时正是关键时刻,是绝不能漏了口风的。虽然根据前世的记忆,判定这些人是忠心可靠的,但还是不得不以防万一。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寺里问起,也只说府里有急事,毕竟只是客居,梁山寺稍加挽留之后,见萧宓执意要走便也罢了。
“姐姐要去接阿娘,粲儿和旗儿要乖乖听碧桃的话,等姐姐回来。”从梁山寺下来,进入主道,萧宓吩咐碧桃带着萧粲和萧旗留在车上,车队往西边绛郡方向前行,在三十里外的驿站休整,等她汇合。
“旗儿会乖,不过长姐回来了要陪我玩跳棋哦。”萧旗才五岁,正是懵懂年纪,闻言还跟萧宓讲条件。
萧粲已经八岁,却从萧宓不同寻常的态度中感知到了些什么,乖巧道:“姐姐放心去,我也会照顾好旗儿的。”
萧宓摸了摸弟妹的小脸蛋,便果断下车换乘了另一辆马车。
第3章 逃亡
除了必要的丫鬟嬷嬷,萧宓此行还带了八名护卫。这些人全都是从萧广派给她的护卫中选出来的。
萧家的产业规模在全国名列前茅,四处跑生意,自然少不得打手护卫。近年都不甚太平,各地时不时爆发农民起义或土匪占山为王的乱事,许多大户之家都对护卫的武力有所储备,虽然朝廷法度上对无官无爵的平民之家颇多限制,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以庄户、奴仆为名,只要打点好了地方官,也无不可。
萧家不差银钱,自然也不例外,近年采买加历代蓄奴,护卫足有数百人之多。到了萧广这一代,只得了萧氏一个独女。家中人丁少,分配到人头上的护卫力量便很可观。萧宓老爱往外跑,萧广见她还没收心便也不再约束,只是给她配了足足二十名护卫,每次出门,十人一班轮换,明里只两人跟着,暗里却还有八人。
比起其他人,萧宓对这二十个人接触颇多,要更摸得清底细些。再结合前世记忆,从中挑出了最信得过的八人。
萧宓留了六人给萧粲萧旗所在的车队,自己带着萧武和另一名护卫驾车回长平城。
萧家作为盘踞长平的世代大族,虽然已经无人在朝,与地方官的关系却一直维系着,各个城门平时也都打点着的。此时虽早就闭了城门,但出示萧家的令牌,便可放行。
萧宓与萧武二人,从萧府外的密道口进去,绕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景岚院。
看到萧氏平安无事,萧宓这才略微放心一些。幸好她和母亲萧氏都遵从了祖父萧广的叮嘱,未将府中的密道告诉过父亲王子安,此时才为她们留下一条生路。
“夫人,得罪了。”萧武恭敬道。
事急从权,萧氏身体虚弱,走太长的路,身体受不住不说,速度也慢。萧宓便吩咐萧武背着她走。而她自己拿着萧氏的行李跟在后头。
走到出口,几人上车上马,便一路往城门疾驰而去。
此时夜深人静,哒哒马蹄声与咕噜的车轮声,在空旷的街道里回响着,便显得尤其引人注意。
“站住!”
“宵禁巡查!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十余人的巡查队顿时将马车团团围住。
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雪亮的长矛尖,萧氏不由紧紧抓住了萧宓的手,萧宓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萧武从小跟着萧诚,很是有些机变能力,这点事情还是能摆平的。
对于平头百姓而言,闯了宵禁是大罪,不死也要脱层皮。前世她还傻乎乎地为此在妓馆宿了一夜。后来见多了世面也就慢慢明白,此时大魏的统治早已腐朽不堪,有钱,有权,各种禁令便形同虚设。
萧武报上了萧家的身份,并呈上了令牌,“望校尉通融则个,家中有人得了急症,需得去平山镇寻那张神医。”说着,摸出一个白花花的银锭,约摸有四五两,递给巡查队头领,“校尉与诸位兄弟辛苦了,慰劳诸位喝些浊酒。”
这些银钱何止喝些浊酒,要真是喝酒,够他们天天烂醉喝一个月了。
果然,顺利通行。
看着萧宓他们的马车出了城门,巡逻队头领拿着银锭狠狠亲了一口,“嘿!这萧家还真他娘的有钱!走,弟兄们,喝酒去!”
一群人撒欢而去。
萧宓一行人到达约定的驿站,已经是寅时,便也没再进驿站,几人直接靠着车马睡到了天亮。
时下的驿站名义上只接待官方人员,但由于朝廷无法按时发饷银和经费已多时,纷纷活络了头脑做起生意来,实际已与客栈没多大差别。
萧宓让人去买了热食热水,找到萧粲碧桃等人,一行人终于汇合。
已经到了早上,王子安很快便会发现萧氏的失踪,他们很有可能要面临大批追兵。既然是捉人,必然会骑马追赶。而他们这一行人,小的小,病的病,除了几个护卫,其余人都不会骑马,还有大量的行李,贵重之物颇多,也不能丢弃。除了马车别无二选。
所以,接下来日夜兼程地赶路势在必行。
*长平萧府
景岚院中,几个守门的婆子懒散地坐在门口唠嗑,眼看着太阳到了头顶,便使了个人去大厨房将饭菜提来,同时也领了萧氏的份例。
几人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把厨房给当家夫人的食盒也打开,争先恐后地分了食盒里的八菜一汤,吃得嘴巴流油肚子滚圆了,这才满足地打着饱嗝抹了嘴。食盒里的粳米粥是这些馋肉馋荤的婆子们看不上的,赖德清家的拿粗碗装了一个刚才吃剩下的糙面窝头放进食盒,指使另一个婆子:“喏,送到里面去吧!”
那婆子依言提着食盒进了屋,不久,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赖……赖嫂子,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少咋咋呼呼,屋里都找完了?”赖德清家的还有些不信,只当那婆子眼瞎呢。
“真不见了!”
赖德清家的率先进了正堂,穿进寝房,其他几个婆子也紧跟在后面,几人把寝房净房正堂偏厅找了个遍,却完全没发现萧氏的踪影。最后,连整个院子里里外外都一寸没放过地察看了,也还是没找到人。
“今天是谁最后一次去看的夫人?”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都不答话。显然,她们这几日都松散得很,别说进去照料,连送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今天没人送早饭,刚刚那送午饭的婆子还是第一个进去的。
赖德清家的后背有些汗湿了,她们这么多人守着,当家夫人居然在她们眼皮底下不见了。她在郎君面前领了这差事,如今却办砸了,她完全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在逃走和主动认罪之间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认命地往无澜院请罪去了。作为萧家的家生子,奴籍是从出生就注定的,官府对逃奴的惩罚十分严酷,何况,就算她逃了,她家汉子和几个小子还都在萧家呢。
“不见了?你们这么多人还守不住一个病秧子,整天是干什么吃的!”王子安气得直接砸了杯子,暴跳如雷地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来人!将这老虔婆拉下去打五十板子!”
王三看他怒气冲天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方才大着胆子道:“郎君,不如先让人在府里找找,夫人如今那身子,恐怕是走不远的。”
王子安想想觉得有道理,便让他去办。
自然,府里也不可能找到。
王三又让人又去城门上打听,是否有萧家的马车出城,得到消息,昨天到今天,萧家有好几拨马车进出。这是当然的,萧家是大商户,哪天没有几波人进出城门。
王子安听完王三的汇报,越发生气,如今不仅找不到萧氏去了哪里,连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两人思索了许久,开始怀疑是萧诚回来了,以他们不知道的办法将萧氏带出了府。他们甚至怀疑,那些守门的婆子中有内应,抓起来审问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
倒是西边城门那边有了意外的收获,昨晚半夜有一辆萧府的马车从这边出城去了。叫来了府里所有下人查问,却没有任何人当时出去办过事。
既如此,那便很可能就是那辆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