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派去梁山寺的人也回来了,萧宓三姐弟也不见了,寺里的人说,她们才到梁山寺不过几个时辰,天擦黑就突然走了。
想到昨天萧宓突然提出要带萧粲萧旗去梁山寺祈福,王子安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他以往倒是小瞧了萧宓那丫头,她竟然与外人合起伙来坑了他。
从西门出去,大致有三种可能性,西北方向去往临汾,正西去往绛郡,或者从西南方去往东都洛阳。
“追!”王子安一声令下,萧府所有家丁护卫倾巢而出。
第4章 形势所迫
“阿娘!”
“阿娘!”
马车上,一见到萧氏,两个小的便争先恐后扑进了萧氏怀里。显然,他们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萧氏了。
萧氏搂着两个孩子,这才有了些真实感,她是真的从王子安手里逃出来了,不由眼眶有些发红。作为萧广的独苗,萧氏从小便受到万千宠爱,所有的事情,都有父母为她披荆斩棘。此番连日来的所有惊险和折磨,便是她平生经历过的所有苦难了。
等三人亲香够了,萧宓这才开口了:“粲儿,旗儿,你们昨天一直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姐姐告诉你们原由。”
萧氏有些不忍,想要阻止:“宓儿,他们还小……”
萧宓没有理会。小孩子对父亲都是有着最天然的孺慕之情的,揭露这些对他们来说很残忍,但她却不得不让他们知道。不然,辛辛苦苦把人带出来,说不定哪天不备,便轻易被王子安哄回去了。
“如果我们再不带阿娘走,我们的父亲王子安便会杀了她。看到阿娘的样子了吗?她之所以这么憔悴,就是因为王子安给她下了毒,想让她衰弱而死,看看阿娘身上的伤,全都是他派人所为。”萧宓掀开萧氏的衣袖,露出上头细密的伤口。
毒是早就下了,伤却是最近才有的。说起这些伤,萧宓愧疚又感动,这完全是替她受过。
王子安早前曾听萧氏无意间说漏嘴,萧家除了现有的产业,还有一处存着历代累积的财宝。萧家是延续几百年的世家,虽然如今已经沦为商户,在萧广的父亲之前,却都是权贵,七八百年前大楚统一前夕,还立了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数百年累积的财富,无人知晓究竟有多少。
萧宓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前世,王子安从她手中骗走这藏宝的钥匙和舆图,得到藏宝后的裴家,军备迅速扩张了几倍,以致于已经夺得天下的赵家,也不得不笼络他们。
祖父萧广过世前,把舆图和钥匙都给了萧宓,萧氏对此是心中有数的。她如此娇生惯养的人,却一力扛下了所有折磨,硬是没给王子安漏半点口风。
萧旗尚有些茫然地看着萧宓,萧粲却哽咽道:“姐姐,这不是真的……阿耶……阿耶他为何要这么对阿娘?”
“你们恐怕还不知晓,阿耶不知何时竟与那河内裴家的弃妇娘子好上了。”萧宓不打算跟他们说传家藏宝这样复杂的事,便只以裴玉真为借口,“那裴氏已经怀了父亲的骨肉,不可能一直无名无分在外头待着,裴家是河内的大族,自然也不可能做小。”
说起来萧宓对王子安哄女人的本事还真是佩服。萧氏当年那种不知世事的年纪,他能让她不顾家里反对死活要嫁给他也就罢了。她前世那继母裴氏,可比萧氏有头脑多了,他竟也能让裴氏不顾脸面未婚先孕。
“父亲要明媒正娶那裴氏就只能和离,但他是赘婿,又是过错方,按照律法,真和离就得净身出户了,他哪能舍得萧家偌大的产业呢?所以,杀掉阿娘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萧宓说得平静,萧粲却忍不住掉了眼泪,她从小聪明懂事,萧宓说得这些,她全部都听懂了。
听得萧宓一直说父亲要杀自己的母亲,萧旗脸上也有几分害怕,却道:“我跟阿耶说,让他不要杀阿娘,不要娶裴氏!”王子安对他这个儿子比两个女儿要重视得多,感情也更亲密,萧旗难免还对他抱有希望。
“那裴家的弃妇可是出了名的嫉妒,狠毒,正是因为连着杀了三个前夫的庶子,这才被休回了家。我们不是她所出,她怎能容得下。尤其旗儿你是男儿,将来要与她所生的孩儿分家产……”
萧宓所说并非空口捏造,而是前世所知,那裴玉真正是因为有了这等名声,有些家世的官宦之家无人敢娶,这才能让王子安搭上。而萧旗,也确实是在裴氏过门没几年就掉进池塘淹死了。
“到时候她进了门来,就会天天打你,拿针扎你!”这话萧宓特意对着萧旗说的,当然是为了吓唬他。裴氏根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不过,前世萧旗的死,却是她一力指使的。
“可别指望我们那个好父亲会保护你,他才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新岳家。再说,裴氏给他生十个八个的儿子都不是问题,少了一个旗儿又有什么关系?”
“哇!”萧旗被吓得哭着扑进萧氏怀里:“阿娘!我怕!”
萧粲也满脸恐惧:“姐姐……那我们要怎么办?”连萧氏也被萧宓的一番话说得满脸凄然。
萧宓有些心软了,把萧粲拉到自己身边:“别怕,只要我们保护好阿娘,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按照如今的律法,萧氏若死了,王子安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萧家财产和子女,孝道之下,萧宓三姐弟,都可以任他安排。就算萧宓掌握了足够证据,去官府控告王子安杀妻,子告父,妻告夫,奴告主,不管有理无理,都要先挨三十大板,徒刑一年。裴家威荫之下,这些完全足够让萧宓丢了性命。
妻告夫,在招赘上门的情形却是例外,妻拥有与夫平等的政治权利。这也正是当年萧广坚持要王子安入赘的原因。总之,从公义上讲,萧氏是唯一可与王子安抗衡的人。
两小指天发誓一定好好保护萧氏。
待安抚好两个小的,萧氏的情绪也平静下来,萧宓翻出自己的药箱给萧氏的伤口擦药,又翻出一粒药丸给她吃了:“阿娘,这药能为您增强体质,如今暂且先吃着。待安顿下来,我便为您解毒,如今要赶路,却是不便。”
萧宓穿越前出身医药世家,从小便跟着爷爷和父亲出诊,穿越后又得了《荀氏医典》这本奇书,前世十几年也不曾坠下医道,如今的水准,毫不谦虚地说可算是当世一流了。萧氏所中的毒,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个难题,对她而言却并不棘手。
只可惜,前世此时她对这些阴谋一无所觉,出去玩了几天,一回来便见得满府白绫,一问才知道母亲萧氏前天夜里暴病而亡,为了赶吉时在她回来前的早上就入殓封棺了。当时她虽自责自己在萧氏最需要她的时候不在身边,却从未想过会是一向对母亲温柔体贴的父亲下的杀手,因此对萧氏的死因丝毫未曾起疑。
萧氏点点头,终于想起来问道:“宓儿,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河东,姨祖母家。”萧宓早就打算好了。如今他们势单力薄,远不能与裴家抗衡,所以,不仅要远离长平河内,更要寻到一处强有力的庇护之所。
萧宓所说的姨祖母,乃是周国公府的柳老太君,当今周国公赵霍的母亲。她与萧宓的祖母小柳氏虽然并无血缘关系,闺中情分却不比亲姐妹差。两人各自嫁人后也经常来往,萧氏成亲前都时不时会去国公府小住。柳老太君自己没有女儿,因此一直十分疼爱萧氏,说是半个亲女儿也不为过了。
前世萧氏过世,柳老太君看在萧氏面上都对萧宓多有照拂,更何况是萧氏自己求上门去。
萧氏闻言皱起了眉头,好半晌道:“姨母家已多年不曾往来,国公府高门大户的,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萧宓的祖母过世后,她就再也没去过河东,至今也七八年了。
“翁翁在世时,每年都差人送礼呢。”萧宓不管事,萧氏比她还不管事,只以为她自己不去,两家便从此断了来往。萧广在商言商,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宦远亲都维系着,更何况周国公府这样一门手握重兵的连襟。
祖父萧广为他们留下了不少“武器”,可再多的武器,也抵不过她一开始的不战而逃。萧宓不由为前世的自己默默叹气。正是因为第一步走错,导致后来步步被动。
从身上摸出一块玉质剔透的白玉佩,萧宓尽量做出高兴的样子来:“而且我还有信物呢,阿娘你看,翁翁说这是表舅给的,曾有言,将来有事可持此物上门去找他。”
萧广没给萧宓提过此事,倒是赵霍给她说的。前世,这玉佩萧宓原本只是觉得玉质实在难得,又做得精致漂亮,便经常带在身上。时值萧宓才被送到洛阳行宫不久,赵家的军队就攻占了洛阳,赵家军接管了洛阳行宫,要将其中采选的美人宫女尽数分与手下将领兵士享用。赵佶认出此物,这才将她救了下来。
后来赵霍告诉她,这是她当年幼时随祖母到周国公府拜访时,他特意送给她的,他的嫡女赵宁也有同样的一块。还调侃道,两人的缘分竟是那样早时便结下了,倒也真是命中注定。
“那……那便去周国公府吧。”萧氏像是妥协似的道,惹得萧宓奇怪地看她,萧氏似乎对去周国公府颇为抵触。
“阿娘不愿去么?”
“也没有,只是觉得这么多年没去拜访姨母,一去便有事相求,有些难为情。”萧氏道。萧广以上三代都是单传,萧家的亲戚少得可怜,此时能做倚靠的,除了周国公府她也想不到更好的选择了。
“阿娘放心,我们又不是要在他府上白吃白喝,不会空手上门去的。”作为萧家嫡出的长孙女,她的身家本就是非常丰厚的,萧广过世前,很多流动资产也都给了她。这次出门,她几乎是把自己私库里的细软与珍宝一扫而空。为了不引人注意,东西都是她自己亲自打包的,有多少她一清二楚。拿出一部分来送礼,绝不会显得寒碜了去。
有些可惜,太大件的和萧氏那里的财宝都拿不走,白白便宜了王子安。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此行带的东西有多么贵重。如今世道不太平,四处匪盗频出,日夜兼程地赶路无疑是很危险的。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降低风险,他们选的路线都是官道。
萧武倒是宽慰她,萧家对自家生意沿途大的匪盗团伙都有所打点,应是无碍的。
时下的大商户几乎都是这般作为。这些大商户的商队护卫武力一向很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能不动一刀一剑就得到一些钱财,匪盗们自然也是愿意的。商队每次过路交一些买路财,匪盗便不能再抢劫,双方已达成默契。毕竟,大商户的势力也不小,若真是把这些大户惹恼了,多花些代价与官府一起剿了他们杀鸡儆猴也不是不可能。
行了半日,到了主道的第一个岔道口,萧宓只留了一辆萧家的马车,去掉家徽把外观稍加改装后留给萧氏坐,毕竟从舒适度来说,外面买的马车和萧家的没得比。然后让雇来的三个马车夫赶着剩下的几辆萧家的马车往平山镇而去,以期多少能干扰一下追兵的视线,他们自己的队伍则依然一路向西行。
第一天白天和晚上,都是顺顺当当的,车队很快便进入了绛郡境内。却未曾想到,最容易出事的晚上没事,倒是大白天的遇上了一伙亡命之徒的流匪。
第5章 遇匪
萧家的马车刚转过弯道,便撞上了流匪正在围攻另一车队的场面。
另一车队有十来辆车,人却是死得七七八八的了,剩下最后两三个人正在负隅顽抗。
萧武自然不是热血青年,此时还要一逞正义感上前援救,当下立刻命令几辆马车紧急掉头逃走。
可那流匪怎肯放过已经撞到嘴边的羔羊,当下几十人就勒马追了上来,萧家的四辆车很快便被团团围住。
这伙流匪并不简单,各个身材彪悍,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雪亮的大刀,不像那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民劫匪,看样子各个都是老手了。
萧武凭以往经验判断,大概很难善了。对方三四十人,而且战力不凡的样子,自己这边有战斗力的却只有八人,根本不可能有胜算,前面的车队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虽然如此,萧武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上前交涉。
“什么狗屁的长平萧家!老子可不认,钱财,妇人,统统交上来!或许爷爷高兴了,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匪徒领头之人嚣张地道。
“告诉他们,只要肯放我们走,财物都给他们。”萧宓吩咐车旁的护卫传话。如今只能断尾求生,为防万一,大额银票贵重契书和藏宝钥匙她都藏在身上的。后面那辆车上的东西再贵重,却不能比性命更重要。
护卫依言传了话给萧武,萧武对匪徒道:“各位弟兄,大家出来讨生活都不容易,看各位方才收获也不少,再拿上我家主人的钱财,尽可逍遥度日一辈子了。我方虽处于弱势,可我萧家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若逼到绝境拼起命来,一人拉上两人垫背,也不在话下。大家和气生财,何苦徒增伤亡。我家主人说了,财物你们尽可取走,只要放我们离开,我等绝不反抗!”
这番软硬兼施的话,说得大多数匪徒都有些意动。可那领头的匪首,却是个莽夫,是因为武力出众才成了领头人,听了萧武的话,却觉得自己的威势受到了挑战。
“娘的!还一人拉上两人垫背!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有人威胁我!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以为脑袋瓜子好用,三两句话就想把我们这些粗人骗得团团转,门都没有!老子这边三四十号人,你们就八个人,就这还能容得你们讲条件,那才叫笑话!”
“老子数到三,车上的人都下来!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否则统统杀掉!”
萧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萧粲萧旗也都缩在萧氏怀里瑟瑟发抖。
萧宓心里一直在迅速思考着对策,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凭他们这么几个人,想要突围根本不现实。唯一的希望,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虽然如今是酷暑,赶路的人不如春秋季节多,却毕竟是官道,运气好说不定能遇到官家的军队或者其他强力援手。
正要起身下车,却被萧氏颤抖着的手拉住了:“宓……宓儿,你不要下去!车上有暗层,你快进去藏好!”
萧家主子们用的马车,为防意外,在底部有暗层,可以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藏身。
“让旗儿和粲儿进去吧。”萧旗和萧粲都是小孩子,车子底部的空间是可以挤得下他们两人的。萧宓一边说,一边迅速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的医药箱,拿了一样东西握在手心。
“不行!宓儿你生得太好,必须藏起来!”萧氏非常坚持,难得的脸色有些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