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元被怼得无话可说,端起桌上的冷茶一口气喝下去,舔舔嘴,以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说:“对啊,是我让小春回家找大夫的!怎么,我受伤,你不给我找大夫,我还不能回去求求家里吗?”
“愚蠢!”杜磊沅脸色又寒起来,“你知道你今晚差点害死她吗?”
“你胡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想要害死小春呢?”千元出声反驳,“我知道,你怕我向我爹告状,你怕毁了自己的名声,你怕……”
“还以为你有所改变,没想到只是比以前更疯癫、更不可理喻!”
杜磊沅拍桌子起身欲走,千元被吓得一愣,惊吓过后脾气上来,也重重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多高尚吗?你宠妾灭妻!你不管儿子死活!你不配为人丈夫,不配为人父亲!”
走出几步的杜磊沅听到这话,转身瞪着千元:“她不是妾!”
“哦,那真不好意思,杜---磊--沅--之--妻这个位子我坐得稳稳的,一点也没打算让出来!”
“很好,本来我还顾念夫妻旧情,现在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杜磊沅转身,披风跟着扇出一阵风,上面的水滴飞转着飘向千元。
千元抖抖身子,气得咬牙切齿。
情绪还没爆发出来,就见洗漱干净的小春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抓着千元的手就说:“夫人,小世子发热了,身上烫得不得了啦!”
千元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哎呀,千小心万小心,怎么还是发烧了?快去找大夫啊!走走走,我们去看看。”这时千元完全把男主抛到了脑后,拽着小春就往门外跑。
跑进杜金轩的屋子,白胡子老大夫正衣衫不整地坐在床边查看,一个瓜子脸的俏丽丫鬟站在一边焦急地张望,回头看见千元进来,俏丫鬟迎上来行礼,千元认出这是原身的陪嫁丫鬟小莲,刚才和她一起从杜磊沅院子回来的。
千元应声摆手免礼,问她杜金轩的情况:“怎么回事?”
“回夫人,奴婢本来在外面守夜,听到小世子喊热,就进来看,结果发现小世子的脸很红,就出来找小春叫大夫了。”小莲轻声回答。
千元坐到床边,握住杜金轩的小手。孩子小脸通红,嘴里直叫难受,她急得对大夫说:“先生快开药啊!”老大夫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精神还有些萎靡,被千元一喊,立马清醒过来走到桌边去写药方。
第25章 侯府夫人
杜磊沅跟在千元后面进屋,看她不顾形象地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眉毛一挑,倍感诧异,再看到她吼叫大夫开药,更是感觉新奇。自己这个妻子,且不说本性到底如何,只遵礼守制这一点,是他十分钦佩的。她在外人面前向来十分注重仪态,何曾像现在这样放下过身段去亲自照顾孩子,更不用说周围明明有可以使唤的丫鬟在。
“侯爷。”粉面桃腮的小莲迎上来,杜磊沅没吭声,取下披风递给她,回头对跟在后面的侍卫说:“回去跟凌姑娘说,让她早点休息,明一早我去看她。”侍卫应声而去,小莲笑着收好披风,回来问他需不需要茶水。
杜磊沅瞅眼急得不知所措的千元,再看眼跟前含笑的丫鬟,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径自走到千元身后,盯着她皱起来的眉毛说:“让丫鬟们看着就好,你在这里白白着急也没用。”
千元正在摸杜金轩的额头,听到这话,暗暗撇嘴:“侯爷说得对,您在这里呆着也没用,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着,白胡子老大夫写完方子上来让千元看,千元捏着纸对着上面的鬼画符发蒙,我又不是大夫,你给我看有什么用啊?
她心累:“先生,您只说这药可不可以用,可以就直接让人去抓,给我看,我又看不懂。”老大夫一阵失望:“夫人,老夫是要对着方子跟您讲怎么样熬药。”千元拍拍额头:“跟我讲什么啊,跟熬药的人去讲啊!”老大夫无奈:“这屋里除了您就是侯爷,没别人了啊。”
原来,杜金轩院里的下人怕在千元眼前晃悠触她霉头,又听千元说明儿一早再算账,但大家心里对这位从不操持家事的女主子并不害怕,从厅内退出来后便都回屋各睡各的,一点都不担心明一早的“惩罚”。
因此杜金轩屋内本来还有的两个夜间伺候的丫鬟,今晚倒是一个都没有了。
千元转头和杜磊沅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她想起来,虽然小春被她派去找白酒,但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小莲啊。那丫头刚还在说话,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杜磊沅居高临下望着千元大眼圆睁的呆样,微微弯腰抽走她手中的药方,走到门口对剩下的侍卫吩咐几句。交待完,他迈着长腿走到炕桌边坐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千元。
千元料想他派人去熬药,便不再担心,起身请大夫去外间的榻上休息,说有事再叫他。老先生心里是拒绝的,但碍于杜磊沅的存在,面上只能笑呵呵地应下。
等大夫离开,千元回到床边,蹬掉脚上的鞋侧躺在杜金轩身旁。
杜金轩并没有睡着,身上发热的感觉让他难受至极,喉咙一阵一阵地疼,鼻子不通畅,呼吸都困难。他见千元上床,下意识就往她怀里挪了挪,张着嘴眼泪汪汪地对千元说:“母亲,轩儿难受。”
孩子的声音不再清脆,嗓子明显可以听出已经整个哑掉,呼吸很重。
千元摸摸杜金轩的头,盯着他黑亮的眼睛安慰道:“没事,吃过药很快就会好,轩儿相信母亲吗?”杜金轩点头,千元抱着他笑:“真棒,我会陪着轩儿,直到轩儿好起来。”
“夫人!酒拿来了。”小春从门外进来,千元闻声坐起来,接过酒瓶放在床头,揭开被子露出杜金轩的手掌脚掌,倒出少许酒在孩子的手心、脚心上轻轻擦拭。
揉搓脚心的时候,杜金轩觉得痒,忍不住笑起来。
小春见状,对千元:“夫人,让奴婢来吧。”
千元闻着手上的酒味,一边动作一边回答:“不用,你去倒些水来喂他喝,多喝水也有利于退烧呢。”小春听话地跑去桌边倒水,千元想想又问:“小莲呢?你回来没见她?”这个小莲说起来也是个美人,和方若君的秀丽精致不同,和小春的清纯恬静也不同,小莲的美更妩媚更撩人。
“她啊,刚才回来的时候,见茶水间好像有人影,可能在那儿吧。”
千元听着,抬头瞥一眼坐在炕桌边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杜磊沅,心里想这可真奇怪,原身生孩子他不在跟前,杜金轩满月他也不曾从头守到尾,今晚作这一出好爸爸的戏给谁看呢?他在这里,自己都不好开口问小春晚上回方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千元和小春在这边给杜金轩擦洗、喂水一阵折腾,倒把孩子给折腾睡着了。听着杜金轩的呼吸渐渐平缓,千元做个噤声的手势,放轻手脚下床,给孩子盖好被子后将床边的帷幔放下一半,拉着小春走到桌边坐下,趴在桌上松口气:“让他睡一会儿,等药煎好后再叫他。”
小春站到千元身后帮她按摩肩膀,劝她回去休息:“夫人,您回去睡吧,小春在这里守着就好啦。”
“不用,我要亲眼看着他好起来,这样我才能放心。”千元枕在胳膊上,一口回绝。杜金轩只要没好起来,就还有可能走原来病死的老路,她还是亲自守着得好,不然心里老是毛毛的。
“这院里的人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怠慢您和小世子呢?”小春不高兴地说。
“也不全是她们的错,关键是我这个主子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她们肯听我的才是怪事呢。”千元双眼放空,有气无力地说,“而且,以前是你家夫人对轩哥儿疏于关心,这才给她们偷奸耍滑创造了条件。你想啊,做母亲的都不关心孩子,你还指望别人对孩子掏心掏肺?”
“你脑袋受过伤之后,看事情倒通透了。”杜磊沅撑着下巴,微眯着眼,慢悠悠开口。千元听着这话感觉不像在夸人,刚好小莲端着煮好的热茶进来,走到杜磊沅身边给他倒上一杯,她见了便哼一声怼他:“侯爷怎么还不回去?您在这一不能诊脉二不能开药,我这人手本不够,还得腾出一人伺候您,哪有您这样的父亲啊?不帮忙就算了,还拖后腿。”
“我觉得你的脑袋也应该让大夫看看,看事情通透不是坏事,话太多却难免有些烦人。”杜磊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回击。
千元听他这话就差直接说自己脑子被撞坏了,心里不忿,转头换个胳膊枕,眼不见心不烦。
不多时,侍卫大哥端着一碗味道浓厚的药进来,千元坐起身招呼小春去拿药。杜磊沅咳嗽一声,自己起身接过药碗,转而走到千元跟前,将药碗伸到她鼻子底下,嘴角上挑,一副“你看,药是我煎好”的得意样子。
千元对着面前浓眉大眼的帅哥猛翻白眼,幼稚鬼。
“你能放下身段让孩子记你的好,我也可以。”杜磊沅被千元的白眼惊得头皮发麻,但想起她今晚的反常,便俯身凑近千元的耳边悄声说道。
千元无语,敢情这家伙对做人父亲是一窍不通啊,难怪以前对孩子不闻不问,原来是跟孩子母亲暗中学习较劲的结果。
我的天,这杜金轩是真可怜,富二代官二代又如何,锦衣玉食又如何,摊上两个不懂事的爹娘,还不是过得凄凄惨惨。
吐槽完,千元接过药碗去叫杜金轩,好在孩子没什么起床气,被从香甜的睡梦中拽起喝苦巴巴的药,孩子还是乖乖地配合。吃完药,千元喂他再喝了点水,杜磊沅不甘示弱地在杜金轩说“要尿尿”的时候,自告奋勇抱儿子去了净房。
小春、小莲以及侍卫大哥在一旁惊得目瞪口呆,都不约而同看向千元。
千元放下药碗,摆手耸耸肩表示她也很费解。
上完厕所的杜金轩莫名兴奋起来,似乎睡过一觉精神稍有恢复,整个人趴在杜磊沅的肩膀上乐得不行。
千元盯着那张笑起来的小脸,心情跟着变好,不过转眼却发现杜磊沅的脸色不大好。她上前接过杜金轩,笑问:“小家伙,你做什么啦?”杜金轩瞄一眼杜磊沅,把脸埋在千元颈窝闷声说:“我尿到父亲身上啦。”千元闻言在杜磊沅灰色袍子上打量,果见下摆处一片湿润,不由大笑起来:“你向你父亲道歉没有?”杜金轩点点头,毛茸茸的脑袋在千元的腮边蹭来蹭去,有些痒痒的。
“侯爷,您快回去换衣服吧。”千元将杜金轩放回床上,检查完看他身上干干净净,便盖好被子让他睡觉。
杜磊沅黑着脸坐在桌边,解开衣带将外衫脱下来扔到一边的椅子上:“我说过,明一早再回去的。”说着他走到炕桌边坐下,挥手将侍卫赶出去守门。
千元见说不动,便不再管他,她让小春添好炭火后,命令她和小莲去厢房歇着,自己也上床和杜金轩躺着睡下。杜金轩睡不着,笑嘻嘻地看着千元:“轩儿和母亲一起睡啦!”
千元刮刮他鼻子:“对,轩儿和母亲一起睡。”
第26章 侯府夫人
这一晚,千元没敢闭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隔一阵就坐起来用酒给杜金轩擦身,或者换头上冷敷的帕子。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天快亮的时候,孩子的脸蛋已渐渐恢复正常的颜色。
为试温度是否正常,千元很自然地拿掉帕子,将嘴唇贴到杜金轩的额头上,在嗅到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时,她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心头涌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奇怪,自己的独居史都几乎快和前世活在世上的时间一样长了。别说孩子,就是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一个,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对用嘴试温度这个动作这么熟悉?
千元对这个自己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深感困惑,她不记得以前有照顾过哪个小孩子。照周围人的描述来看,用嘴试温度的记忆也不会是方若君的,她都没怎么管过杜金轩。而且,刚刚那种感觉既久违又戳心,实在不像是别人的感情。
她心里有些乱,人就有些呆呆的。
杜磊沅在一旁看着,见千元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想她这一晚该是累到极限,心里对她推心爱的姑娘下水的怒气至此全部消解。本来昨晚他可以下令叫那些下人回来干活的,但当时听到千元说她要亲自照顾孩子,他好奇心一起,就想看看被人伺候长大的她是不是真能做到亲力亲为,也因此打消下令的念头。
“还热吗?”杜磊沅走到床边,俯身去摸杜金轩的额头,却感觉不出什么。他一夜都在远离火盆的炕桌边坐着,手炉里的炭早已烧尽,所以他的手有些凉,现下放到杜金轩头上只能感受到暖和。他微微碰一下就赶紧收回手,怕孩子觉得冷。
“没昨晚那样烫,估计今天再吃一天药应该就能好。”千元察觉到他的动作,轻笑一声,“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洪水猛兽,瞧把你吓的。”话一说完,后颈上挨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她身子一哆嗦,忙往床里躲。
“凉吗?”杜磊沅好笑地看向千元歪掉的发髻,举起双手问。
千元这才反应过来,她哭笑不得,眼前这位傻大个真的是原身描述里那个对她冷漠无情的男人吗?完全是个幼稚鬼嘛。
“天快亮了,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安排人来照顾他。”杜磊沅说完转身去拿披风。
“不用,我不困,我要等轩哥儿醒来吃完早饭再说。”千元心想你赶紧走,你一走我才能叫小春来问家里情况啊!真不明白您在这儿白熬一晚上图什么?除了派人煎好一碗药,什么忙都帮不上。
“随你便。”杜磊沅似乎不大满意千元的不识相,冷冷回道。
“不过,你昨晚的确是个称职的母亲。”他临出门前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气平平淡淡,千元辨不出来好歹,只好呵呵两声假笑着回应他“彼此彼此”,他听完摇摇头系好披风揭帘而去。
等杜磊沅一走,千元下床穿好鞋跑到外间叫醒白胡子老大夫,拖着他再给杜金轩看看。老大夫细细检查一番,面上现出轻松的神色,摆摆手对千元表示不用再担心,他重新写下一个新药方,减轻了一些药的用量,还说今日一过大抵就能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