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握住千元的手一顿叮嘱,叫她满心感动,刚要回几句安慰安慰,荷花领着管家进来回话说前头车马已备好,就等千元出去了。
千元拍拍小春的手一笑:“照顾好轩儿和自己。新年新气象,我们不会一直衰的。”
跟在管家身后一路蜿蜒来到门口,千元一眼瞅见华服加身跨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杜磊沅,以及他身后那两辆装饰华丽的朱轮马车,马车车门紧闭,周围并没有凌芝韵的影子。
看这架势,凌芝韵定然就在这两辆车中的某一辆上,而且她并不打算下来见礼。
千元扭头看向杜磊沅,发现他的脸上似乎有久等的不耐烦迹象,她暗暗抚着手炉套上的绣花,心里冷哼,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府里走。
虽然只踏上一层台阶就被拦住了。
“你做什么去?”听着身后急急下马的声音,千元微微晃头,听着耳边的珍珠步摇碰撞的响声,并不回头应答。
杜磊沅大踏步过来,挥手赶走拦在千元身前的守卫,低声道:“你出尔反尔吗?”
“出尔反尔的是你才对,”千元看向那两辆马车,“我说过的吧,没有凌芝韵,宫宴我不会去的。”
“她来了!”杜磊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千元憋住笑指着一辆马车说:“怎么,别跟我说她在马车里坐着?”
“那又如何?”
“拜托,侯爷,虽然我们是演戏,但不能这么敷衍吧!哪家的丫鬟能独自坐这种规格的马车?”千元看着杜磊沅脸色由晴变阴,心情很好地笑笑,“你不怕被人笑话啊?看你平时护她护得滴水不漏,还以为你很低调,结果你的本质原来是这么花哨的嘛?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个了不起的丫鬟,对不对?”
“我只想给她最好的!”杜磊沅的目光暗含警告,千元毫不介意,努力摆出讥讽的笑脸说:“那也得看她受不受得住,人小福薄,别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小心折寿。”
反正都要撕破脸了,千元就干脆豁出去,有什么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凌芝韵从哪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但是千元一直把她当同命人,本来不愿出口伤人,但她发现这位“同伴”的素质有待提高。
作为小三,毫不介怀地去住大婆主院的行为,千元可以不计较,说白了不过是一间代表身份的屋子,她都要不争宠准备做个清心寡欲的大婆了,所以让她住就住了。
不过,千元不相信凌芝韵对于自己被杜磊沅拿来替她当前朝公主的事一无所知,这么说起来的话,在男女主的剧本里,自己现在的角色就是一只完美的背锅侠。
这只背锅侠还是那种一命换一命的倒霉蛋。
即就是这样,女主都不能出来跟救命恩人见个面、说句话吗?
千元心里十分不爽,她清楚女主不想见自己的心理,撇开杜磊沅夹在两人中间的那种尴尬感,原身也曾三番五次以各种拙劣借口找她麻烦,因此凌芝韵应该觉得方若君是个十分可怕的古代深闺怨妇,不想靠近的想法可以理解。
但理解并不能阻止千元吐槽,她就是忍不住要吐槽一下凌芝韵作为“演员”的失职:拜托,我们现在是在演戏啊!亏你还是穿越人士,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演戏就要好好演,细节决定成败,你一扮演丫头的坐什么华盖大马车,还独自占一辆!
“那我和她坐一辆车,这总配得上了?”
千元注意到说这句话时,杜磊沅做了好多次深呼吸,她低头偷笑,做坏人的感觉真是太爽。
“你和她坐一辆当然没问题,但是,明明一辆车可以坐三个人,为什么要费车马多加一辆?”千元想我看你还怎么把你的佳人藏起来,“你别忘了,我们还要扮恩爱夫妻的,还是说,不需要了?如果不需要,那我应该也不用去宫宴了,你和你的小宝贝去就好啦,还能放一个车夫的假。”
“方若君,你别闹。”车队护卫都在等着,门口的路上乌泱泱排出好长的队,周围的路人有好些将手抄在袖子里站在路两旁张望,这种情况下杜磊沅难免有些着急。
“你俩是不是没谈拢?”千元看杜磊沅的神色不对劲,突然福至心灵,开口笑道,“她答应得不情不愿吧?啧啧,年轻小姑娘,腰倒挺硬,地下有钱都不愿弯腰去捡。我这是为她好,要不是我提出带她玩,她哪能有机会见识皇宫的雄伟啊?”
“你话太多了。”
“我在帮你撇清关系,证明进宫做侍女这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你只是个传话的,怎么不知好歹呢?”千元抬眼四处看,“走不走,不走我回屋了,外面怪冷的。”
“她不肯低头做侍女,要以我义妹的身份去。”
“我说什么来着,你那么爱她,她爱你吗?这多么年来,我只看到你在不停地付出,她除了心安理得地享受,有付出同等的爱来对你吗?”千元见杜磊沅情绪低沉,立马抓住机会搞离间。
单身狗表示,拆散一对是一对!
“走吧,别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千元环顾四周逐渐聚起来的人群,一点也不着急,她盯着紧闭的马车门发出感慨的叹息,这姑娘真沉得住气。
不过,你连我面都不出来见,还想让我替你卖命?
做梦。
“不,我的条件从来只有那一个,既然你们做不到,我也不必去了。”
第40章 侯府夫人
眼见侯府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杜磊沅那张习惯面瘫的脸终于忍不住做出崩溃的表情,无奈千元不肯让步,马车上的“凌芝韵”也毫无动静。
门口人多眼杂,还不能将千元强行拉上马车。
一向冷静自持的杜磊沅头一次感到深深的挫败。
千元四处张望,瞥见一位中年大叔脖上驾着一个扎俩小辫的女孩子从人群后面经过,女孩右手一串糖葫芦左手一只红色的纸风车,大人和小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笑得开怀,对这边的热闹视若无睹。
她看得高兴,满心羡慕,想着如果杜金轩可以有个普通人做爸爸就好了。
千元笑得正开心,侧眼看到大高个的壬远站在人群中向自己看过来,白日里瞅着比那晚还要黑上几分,她冲他微微点头打个招呼。
杜磊沅正在烦恼,不想站在一旁的千元却笑得没心没肺,他看在眼里,心里的烦躁更甚:“有什么好笑的!”说着顺着千元的视线望过去,结果除开一堆看热闹的民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千元用余光扫到壬远很快地走开,腿脚虽然不便,速度不比常人慢多少,她暗暗佩服完,听到杜磊沅的问话,敛了笑意说:“侯爷快做决定,我站得太久,腿有些酸。”
“你上车不就好了?”杜磊沅没好气起来。
耐心大概早已耗尽,千元弯弯嘴角,越过杜磊沅望着马车顶上的流苏问:“我再问一遍,凌芝韵真的在车上吗?”
杜磊沅皱眉:“当然。”
千元猛地推开杜磊沅跑到前面的马车前推开门,见里面没有人,她转向后一辆车,杜磊沅反应过来飞身前来拦住她:“你这是什么样子?存心叫别人看笑话吗?”
千元斜看他一眼,抱着手炉的手松开,微微用力将它抛到此刻心不在焉的杜磊沅脚上。
杜磊沅吃痛趔趄后退几步扶住车把,千元趁机推开车门,里面倒不是空厢,不过坐的人也不是凌芝韵。
那姑娘容长脸,丹凤眼,一身丫鬟装扮,目光漠然。
千元觉得这张脸面熟,待要仔细想想,杜磊沅在身后驾着千元的胳膊对里面的人命令道:“还不扶夫人上车。”
姑娘闻言,过来架住千元的手臂,稍稍用力就将她拉上了马车。
这种力道,千元想起来,是那天在二层小楼里脱她衣服的其中一个。
再回头,车门已经被关上,马车紧接着摇晃起来向前行进。
千元被容长脸的姑娘拖到车厢最里面的座位上,靠在车壁上,她闭眼想起小春的叮嘱“…他们是否有后手?”,睁眼再看到面前姑娘的冷脸,不禁气得喉咙发紧,咬牙恨道:“杜磊沅,杜磊沅……”
姑娘似不忍见千元这样,犹豫片刻,起身倒杯热茶递过来:“你不该拿凌姑娘威胁侯爷的。”
千元攥紧手心,望着面前人的脸,背上的伤口好像又开始疼起来,她打落茶杯,一脚踹翻车上让人呼吸发紧的香炉,恶狠狠地对面前的姑娘说:“以为我还会上当?算盘别打太好!”
那姑娘淡然地看着千元暴走,只是静坐在一旁冷笑一声:“你疯了。”
千元拽着屁股下的坐垫,推开窗,被寒风一吹,她冷静下来,安慰自己虽然被骗很讨厌,不能捉弄女主也很遗憾,但好在这次进宫至少还不会有生命之忧。
侯府已经呆不下去,得尽快离开才是。
到宫门后下车,千元发现侯府的马车只有一辆,她哼一声拒绝了杜磊沅的搀扶,自己扶着车把跳下马车。
杜磊沅收回手走过来站在她身旁,容长脸的姑娘紧跟在千元左右。
宴会设在御花园,千元跟在杜磊沅身后随着内侍太监来到御花园,里面搭满了红色的暖棚,宫灯、彩色的绸带到处都是,烘托着冰天雪地的假山也变得热闹起来。
杜磊沅带千元坐到带有侯府标志的暖棚里,火盆、座椅、热茶、瓜果点心俱以齐备,没了手炉的千元见后立刻坐到火盆边取暖。
杜磊沅和容长脸姑娘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千元懒得再管,只伸着手烤火。
没一会儿,杜磊沅走过来轻声说:“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你一个人呆着怪闷的,也去和那些夫人们聊聊天吧。”
你家夫人的社交圈子多大,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
千元抚着自己的手,并不搭理他。
她现在还要想等下会被怎么交出去,杜磊沅总不能直接对皇上说“我媳妇是前朝公主哎”,最好是能亲眼见到,但是代表身份的胎记在背部,一群大老爷们又不能直接看。
最合适的代看人,当然还是女的。
这些大老爷们最相信的人是谁?肯定是自己老婆。
自己不能看,就找老婆看呗。
不过,就算是女的,直接凑人跟前说“让我看下你的背好不好”也是很变态的行为。
所以,她们应该要找个理由让看背的行为变得极其合情合理。
女性之间做什么才能让互相坦诚相见变得顺理成章呢?
棚口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过来很多女人,互相假笑着打招呼寒暄,脂粉的香味一阵阵飘进千元的鼻子里,让她想要装木头人都很难。
她努力忍住打喷嚏的欲望,缩在椅子里,希望这些夫人们别来找她。
但人生要比想象中刺激很多,它总会在你怕什么的时候,将你往前一推,曝光在聚光灯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舞台,让你逃都没地儿逃。
不知那个眼尖的贵妇对着暖棚里缩成一团的千元喊了一声:“那是不是定华候夫人,听说她身子不大好,一直休养着,不想今儿来居然能见到!”
“应该是吧,刚见定华候和一位紫衣夫人走在一起,想来就是了。传闻她美貌绝伦,刚远远望见,气度风华确实不同常人。”
喂!你们别在我面前议论我啊!我不是聋子,听得到的!
千元现在怀疑这群贵妇是不是缺心眼,要说别人的闲话就躲远,就站在人门口是要干啥啊!
“夫人,长公主来了。”
容长脸的姑娘在千元暗自翻第十个白眼的时候,走过来俯身提醒。
千元混在一堆花枝招展的贵妇间对座上那位雍容华贵的青年女子行礼。
长公主坐在千元刚坐的椅子上笑道:“本宫看你们聊得开心,便过来凑个热闹。”
众女陪笑说不敢,长公主看向千元:“你就是定华候金屋藏娇多年的夫人?果然长得惹人疼,难怪他紧着不让你出门呢。”
千元闻言,一时语塞,想不来什么好话去接,倒是周围众女的笑声给她解了围,长公主很快换个话题说:“上个月宫里的匠人误打误撞凿出一眼温泉来,父皇大喜,刚修葺完整。本宫想机会难得,求了口谕,请各位夫人去试试,听说对皮肤好。”
众人闻言,喜不自禁,忙行礼谢恩。
千元跟着人群谢恩,感觉自己按到了谜题的解答键。
虽然她心里很不明白参加宴会请人泡温泉是个什么路子。
正准备和人群一起走的千元突然被叫住,回头看见长公主慢悠悠起身,一脸和善地笑着拉起她的手说:“本宫一见你就喜欢,你和本宫一起。咱俩在一个池子里,清幽干净。”
您这么说,我也不能拒绝啊,千元勉强回以一笑。
借长公主的光,千元也坐了一次被人抬的轿撵,慢是慢了点,主要是平稳。
一堆人呼啦呼啦涌进一座宫殿,千元一直被长公主拉着,两人先是进到一个房间换衣服。千元屋内并无侍奉的宫女,忙说:“我出去叫人来帮您换衣服……”话只说到一半,就见长公主伸直手臂说:“你来帮本宫,一会儿本宫帮你。”
千元还想再拒绝,长公主面色一沉,她只好哆嗦着上前闭眼帮公主脱下厚重的衣服,再拿轻薄的中衣替公主穿上。
轮到千元的时候,她一个劲儿的闪躲,长公主无奈:“夫人连孩子都生了吧?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千元只好把眼一闭,僵直着身子站好不动。
等穿中衣的时候,长公主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背上的伤疤,千元抖抖身子,长公主疑惑:“这里怎么烫伤得如此严重?”
“炭条烫伤的。”千元简短地回答,长公主皱眉看着那块皱巴巴的皮肉:“炭条怎会伤到背部?”
“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但说无妨,本宫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天在屋里洗澡,地上洒了水,我开始没在意。乐呵呵从浴桶里出来,赤脚去拿衣服,不小心踩水滑倒,将火盆碰翻,炭条滚了一地。当时因为跌倒扭到脚,一时半会儿没起来,挣扎间滚到一块炭条上,就给烫伤了。”千元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