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驯养记——卯莲
时间:2018-03-31 14:52:08

  幼宁拨弄指边杯盖,犹豫该如何说。纵然她于情难以苛责太上皇,也不代表能为太上皇做这种事。
  谁不知太上皇习性,万一为人指了婚,他又来兴致,再来个春风一度,岂不是明晃晃打男方脸,那时可就是结亲不成反为怨偶了。
  思索再三,幼宁抬首:“父皇问过那位夫人意见吗?”
  “啊?”太上皇呆。
  “那位夫人……可有什么打算?是由家中安排,还是已有心仪之人,父皇都没问过吗?”
  “呃……”太上皇继续愣住,心中琢磨,按照美人那种说法,她心仪之人不就是自己?可自己这把年纪了,着实没兴趣再纳妃啊。
  思及此,他心中简直得意又烦恼。
  幼宁露出无奈笑意,“父皇什么都没问,就想直接为那位夫人做主吗?这可不好,不然这样吧,午后我传她进宫一趟,亲自问问她。”
  “哈?别……”太上皇反应过来后忙要阻止,可惜出声太晚,幼宁已经派人去传了花,见他满脸不安还安抚道,“父皇别担心,我不会将你的事说出的,只旁敲侧击问几句。”
  太上皇几度踟蹰,终究没能将真相道出。
  要让他承认自己被美人下套给睡了,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
  幼宁没处理过这种事,她才十七,纵然皇后当了几年,但所做最多也不过管管宫务,那些命妇寻常事并不敢麻烦她,别说赐婚这等旨意。
  为此幼宁特意前去请教了番太后,倒没直接说太上皇又祸害了人,只将这位前安远侯夫人的情况大致道了遍,请教若要为其赐婚,该注意些什么。
  心中有了些成算,幼宁才回凤仪宫准备接见。
  秋日午后不燥不凉,微风习习,前安远侯夫人温仪迈过宫殿大门,便觉格外舒适。只见殿中轩窗大敞,未燃熏香,内垂流苏,四角摆置落地瓷瓶,其余摆设亦以清爽为主,不多,贵在精,很是大气开朗。
  她微微抬眸一瞥,就见少女着皇后常服于上首落座,腿间搭了块薄毯,面容娇妍,唇角含着淡淡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刘温氏拜见皇后娘娘。”温仪盈盈揖首,举手投足仪态万千,温婉可人,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温夫人请坐。”按规制,温仪仍为前安远侯夫人,自然不能称姑娘,但幼宁以其娘家姓氏相称,已经代表了心意,温仪微微一笑。
  幼宁特令她不必垂首,缓慢而不失礼地打量了人一会儿,心中不得不承认,温夫人这般年纪都还有如此美貌,可以想象十多年前该是何等风姿,无怪会遭人觊觎。
  寒暄几句,温仪道:“不知皇后今日传臣妇前来,是有何旨意?”
  幼宁当然不能直接说想要为她赐婚,问她可有心仪之人,她先道:“温夫人也不必一直如此自称,寻常些便是,说来,本宫是有件事想请温夫人帮忙。”
  “娘娘客气了,请讲。”
  “温夫人也知,陛下从今岁起取消选秀,不再选妃入宫。”幼宁慢言细语,观察温仪神色,“但京中各府都有不少适龄待嫁娶的儿女,本宫想,不若另举办一场宴会,玩乐之余,也让各府儿女有结识之机,彼此留个眼缘,如此总比日后单拿生辰八字上门相合得好。”
  说着,幼宁展颜,“温夫人觉得此举,好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温仪眼含秋水,脉脉带笑,“娘娘此举是为我们大周儿女着想,我怎会听不出,不知娘娘是想要我做什么?”
  幼宁朝她颔首,“此宴我欲命名红豆宴,宴请之人多而广,如今本宫有孕在身不宜太过操劳,太后太妃等年事已高有心无力,所以想请温夫人帮忙主持此宴,打理一二,不知温夫人意下如何?”
  温仪虽奇怪自己与皇后素不相识怎会将此事交给自己,但也不会推辞,直接应了下来。
  如此,幼宁才道:“其实红豆宴请的,也不全是一些青年男女。本宫记得数月前温家才为你求了道旨意,只要温夫人想,可另行嫁娶,若这次红豆宴中……温夫人有什么想法,直接对本宫说便是。”
  幼宁此话也不算隐晦,甚至可道直接,令温仪怔了怔。
  这才是本意了,想明白这点,温仪反倒轻松下来,她抬起黑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娘娘,可是太上皇对您说了些什么?”
  幼宁一顿,笑道:“温夫人此话怎讲?”
  周遭只有青嬷嬷与杏儿等几个皇后亲信,温仪便不避讳,“看娘娘神色,太上皇应该对您说过我与他二人的事。”
  幼宁:……这位夫人似乎有点彪悍,与她温婉明媚的外貌不大相符。
  她十分艰难地轻轻点头,温仪愣住,露出似涩似苦的表情,一闪即逝,“这是太上皇的意思吗?他让娘娘您为我相看人选,好嫁人?”
  差不多是这么个说法,幼宁虽然未应,但直白的神色袒露无疑。
  温仪自嘲一声,“既然娘娘都知道了,那该明白,以我的身份已经不配再得良人,私下与人苟且,怎好再去祸害他人。”
  她停顿了会儿,“只是有些对不起太上皇,我因私算计了太上皇,令其失了颜面还不得不帮我,没想到太上皇最后还会为我着想。罢了,还请娘娘您帮我转告太上皇,我对不起他,不值得太上皇和娘娘如此相助,明日……我就自绞青丝,去道观修行,以消罪孽。”
  幼宁:……等等,怎么就突然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不对……这段话信息量好像有点大?
  正懵滞中,幼宁就瞧见这位温夫人起身抹了眼角泪水,垂首准备告辞往殿外走去。没想到不知何时守在附近的太上皇突然冲了出来,拽住人就不放,两人对视半晌,太上皇扭扭捏捏道:“你……若不想嫁人,不嫁便是,我、我也从未觉得被算计过什么。”
  温仪露出含羞带泪的笑,“我还以为您已经厌弃了我,所以迫不及待让皇后娘娘帮忙,让我嫁出去。”
  “胡说!”太上皇十分严肃,“你年纪轻轻,我那是想要帮你,怎能叫厌弃。”
  “可是……”温仪神情有些难受,“您明知我的心意,却还如此,不是厌弃是什么……”
  心意?什么心意?幼宁感觉自己似乎生活在梦中,毕竟……眼前的一幕对她冲击着实有点大。
  并非她想象中的父皇强迫了温夫人,怎么好像是……温夫人对父皇求而不得,然后就……强迫???
  再等等,温夫人最初还好好的,方才一瞬间就突然就说到什么落发绞青丝、去道观修行,不会是察觉到什么,然后特意做给某些人看的吧?
  一连串的信息扑面而来,幼宁觉得她这位父皇……可能真要倒霉了。
 
 
第119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女子本就令人琢磨不透,如果再加上美貌与智慧,便是十足的危险。
  在幼宁眼中,温夫人就是这般人物。
  她向来天真不错, 总愿将人往好处想,可温夫人在她面前掩饰得那么随意,不管是回的话儿还是在太上皇面前的表现,只要是个稍微有心的人, 很难不看出来。
  也只有总是对美人格外有“情”的太上皇看不出。
  温仪还在那儿垂首神伤, 全然心碎模样, 太上皇急得几度抬手, 想安抚一二,介于大庭广众之下又不敢真碰着人。
  青嬷嬷抽了嘴角,她这把年纪什么看不出来, 但主子有孕在身,可不能让小皇子/小公主自胎中就见识这种把戏。
  青嬷嬷直接将幼宁带回了内殿,正要劝些什么,就听幼宁道:“嬷嬷, 你说那位温夫人想要什么?”
  太上皇的垂青?入宫?荣华富贵?
  “依奴婢看,温夫人也就想借个势罢了。”青嬷嬷回想了下方才温夫人的表现,她可不觉得温夫人是真对太上皇有情,“当初安远侯府闹出那些事时陛下和您正在南城, 虽然有些证据, 但说起来也不大好处理, 毕竟安远侯府也没有可以主事的族人,温家官阶不够。若非太上皇心血来潮要管这件事,指不定后续会如何……”
  说来温夫人也算大胆果断,知道太上皇要管这件事的第一刻就想到要“借”自己来达成目的。谁不知太上皇最是怜香惜玉,也最是抵挡不住美人,就算他再没什么权利,这种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如果借此与太上皇有了牵扯,不仅能与安远侯府断了干系,日后想独自一人,也要便宜许多。
  除了温夫人自己,还没人知道她当初给太上皇下的只是昏睡药,两人实际并未发生什么。不过思及太上皇后宫三千,经验丰富,她还是做了十足的架势,并且用了一点小伎俩,才成功让太上皇相信了自己。
  青嬷嬷道:“这位温夫人,娘娘您还是少接触为妙。”
  为了快速达成所愿,能甘愿与一个年长自己快三十的男子扯上男女之事,也的确是不折手段。而这种手段,在青嬷嬷看来总归有几分不入流,上不得台面。
  幼宁颔首,“我并未想与她有太多接触,只是觉得……父皇这次可算是……”
  她掩唇笑,促狭极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太上皇自诩风流多情,这一生不知伤了多少女子,幼宁作为晚辈不会对他的风流史提出意见,但能看到太上皇在美人身上栽一回,她多少也乐得看热闹。
  幼宁眨眨眼,“嬷嬷,我是不是变坏了。”
  青嬷嬷乐,“这哪儿叫坏呀,太上皇的事,娘娘您哪儿管得了呢。您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养好自己养好小皇子小公主,其他一概不用操心。”
  瞧瞧青嬷嬷话说得多漂亮,几句话就把幼宁的责任卸下,并且成功给了她看热闹的理由。
  对嘛,她在养胎,顾及不到其他也是情有可原。
  温夫人一事,燕归下朝后幼宁顺口提了几句,得了淡淡一声笑,“随父皇去,乱不了。”
  燕归早就知道这两人间那点事,这半年来私下联系过几次他都一清二楚,这种小事于他来说如同芝麻绿豆,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温夫人再大能耐,也就在安远侯府与太上皇身上翻点风浪,燕归连压一压的兴致都没。
  见幼宁完全看八卦的心态,燕归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其实还有一人也知晓此事。”
  “谁?谁?”幼宁扑闪双眼,就差趴在燕归胸口追问,有孕的她能用来消遣的东西着实少,也只能听听这些闲情八卦了。
  “太后。”燕归回得淡定,顺便将幼宁因惊讶张开的嘴合上,“我们离宫时宫务由她掌管。”
  掌管宫务的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太上皇几个月偷偷摸摸出宫了几次。不仅如此,她连温夫人的家底都早已查了个清楚。
  温夫人实际并非温家女儿,而是温家的远方侄女,十六那年爹娘双双去世,这才到了京城叔父叔母照顾,随后被温家收为义女。她先守了三年父孝,又守三年母孝。出孝后主动提出要嫁给安远侯为填房,当初温家为一桩案子所累,这门亲事正好解了其燃眉之急,但也正因此,让温家对温夫人歉疚良多,不然也不会在温夫人嫁出去那么多年后还会为她撑腰请旨。
  “幼幼知道温夫人在京城与谁最相熟吗?”燕归继续满足小妻子的求知欲,没有吊她胃口,直接道,“是柔然族的那位。”
  等、等等……幼宁感觉记忆有点儿模糊,不过柔然族她还有点印象,那不是和妃的母族吗?
  当初,柔然族似乎……好像……是留了那么一个人在京城,还是十三哥哥的表妹?幼宁有点儿不确定想道,没办法,和此人接触实在太少了,她连名字都没记住。
  “那个人……想做什么?”幼宁奇怪,燕归漫不经心道,“许是想借温仪利用太上皇做什么,可惜温仪并不是个听话的棋子,只想随自己心意。”
  “……”幼宁默了会儿,“感觉父皇好可怜。”
  “嗯?”
  幼宁轻数着,“虽然最终都是冲着十三哥哥你来的,但是好像……每次都要先从父皇这儿走一遭,要么就是从我这儿……唔,我这儿也挺多,不过还是父皇最可怜。”
  因为……太上皇有点儿蠢,而且后知后觉,别人冲着他来他也无法察觉,并且被利用得心甘情愿,简称傻白甜。
  燕归低笑出声,“似乎的确如此。”
  他本人太过可怕,根本没人敢直接对着他来,如今幼宁又被护得死死的,那身边算得上亲近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位了。
  幼宁字里行间带着同情,燕归顺势道:“我去提醒父皇一番?”
  “不用啦。”幼宁伏在他怀里,弯弯的眸儿如碧波一般,柔软而烂漫,“吃亏是福,父皇以前就是吃得太少啦。”
 
 
第120章 
  晚来风急, 硕大的芭蕉叶猛烈摇晃,天色愈暗,宫女们四处快走合上小窗。
  不多时,雨珠便噼里啪啦打下, 下坠的态势击得芭蕉扇面连连伏地,青嬷嬷立在廊下看这场骤雨,杏儿稀奇道:“我以为只有夏雨才这么急呢,今儿好好的天说变就变了。”
  她回头望了眼紧闭的寝门, “还好娘娘睡前喝了汤, 不易被惊醒。”
  青嬷嬷颔首, “娘娘怕黑, 先去把灯点上。”
  “哪儿用您吩咐。”杏儿笑,“方才关窗时我就把那盏莲花挂灯点上啦,就在寝帐外, 娘娘掀开就能瞧见。”
  “嗯。”青嬷嬷道,“陛下离京多久了?”
  “十多日吧。”杏儿歪脑袋一想,她算着与石喜分开的日子呢,记得还算清楚, “祭天在九华山,来回脚程快些七八日就行,加上祭天的时辰,说不定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呢。”
  青嬷嬷露出喜色, “那就好, 陛下不在, 娘娘用膳都没什么心思,食得也少。”
  杏儿弯唇,娘娘有孕来时常要陛下哄着吃东西,十足的小孩儿作态。近日还时不时孕吐,更是食欲不振,若腹中是个小公主倒好些,若是皇子说不定出来就要被陛下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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