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燕归起身,“备马,去北猎场。”
石喜劝道:“来回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猎鹿恐怕有些太急了,陛下吩咐一声,让那边的人猎了直接送来就好。不然娘娘待会儿醒来,看不见陛下您怕是会不开心。”
此话有理,但燕归想了会儿,还是决定亲自前去,快去快回就好,便当即令人去了猎场传旨。
正巧,今日京城一队世家公子和一些武将相约去了北猎场游玩,本是随意玩玩,没想到正好听了道旨意。
当即有人猜测,恐怕是皇后娘娘想要,众人皆知有孕的女子胃口有些古怪,突然想要吃什么都有可能。
以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疼爱程度,亲自为皇后来打一头鹿一点儿也不稀奇。
不过无人对此事有意见,反倒个个十分积极,要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孕,着实拯救了他们。
半年前,皇后娘娘有孕,为散心与陛下先后去了南城,回来后就听说休养不当落了胎,从此京城各家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皇后落胎,陛下对其自然心疼关爱,如春风般温柔,但对他们这些臣子就像寒冬般刺骨。
每日早朝时看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时常心情不顺就是一顿训斥。最过分的是,为了多陪皇后,陛下居然将所有的事都丢给了他们!
苍天可鉴,他们作为臣子真的从未这么想过“放权”。
他们真的不需要陛下这么信任自己好吗,他们也需要陪伴娇妻爱子,而不是在任职之处忙碌到深夜才能归府!
幸好,皇后娘娘这时有孕了!
听说因为有孕,皇后娘娘需要更多的休息,不想让陛下总跟在旁边打搅,便强制性让陛下每日好好上朝批奏折处理政务。陛下勤勉了,他们的春天就来了。
这两月的日子和之前比起来,众人觉得简直赛神仙,不然怎么能如此悠哉游哉地来猎场。
所以皇后娘娘这胎无论是因为陛下的首子还是他们的福星,都必须好好伺候着!
一头鹿算什么,他们来就是!
是以在燕归快马加鞭赶到猎场时,发现猎场异常热闹,所有人都在激动地搓搓手,骏马扬起阵阵尘土,他差点儿连入口都没看清。
等他好容易入了猎场,却发现眼前连只獐子都找不到了。
正黑沉着脸时,一大队人御马朝他而来,随后纷纷各自提着猎物,当然,其中以鹿最多。
纷杂的声音传入耳中,燕归片刻明白了大意,他们在兴致冲冲地邀功,特意道皇后娘娘需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无需陛下亲自动手。
一群人脸色激动得通红,个个神采飞扬,仿佛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事。
意图亲自打猎来得幼宁欢心的燕归:………
第117章
乾宫今日的午膳稍有不同, 御厨将器具搬至乾宫外园,鹿肉已经腌制小半个时辰,他们要做的便是将其扇烤,涂上金灿灿的蜂蜜和其他调料, 待飘出香味后再切成片装盘,送到附近的亭中。
秋季本就是打猎季,这时候的鹿不用说,膘肥体壮, 每层都有不同滋味, 劲道、口感、鲜味都在御厨的打理下得到充分展现。
御厨手艺自不用说, 香飘十里, 幼宁被引得食指大动,难得用了许多也未有饱腹感。
燕归为她蘸好爱吃的油料,不忘道:“少食多餐。”
“可是太好吃了呀。”幼宁双眸闪亮, 鼓鼓的腮帮十分可爱,但只要一想到这鹿并非自己亲手所猎,燕归就一股莫名憋闷。
那群大臣真的太多事了。
幼宁瞧了出来,享用美味时不忘偶尔飘去一眼, 半晌忍不住笑,将手勾在燕归脖间,轻言软语,“十三哥哥别气啦, 如果不是你下的旨意, 他们也不会特意为我去猎鹿, 所以这还算是十三哥哥的功劳。”
燕归依旧臭着脸,但幼宁哪儿看不出其实情绪已经被安抚了许多。
她内心暗笑,怎么自己有孕,感觉变幼稚的反而是十三哥哥呢?
太上皇闻风而来,顺便带了个跟屁虫,小十八见着她便往这边扑,“嫂嫂,嫂嫂——”
他懂事了,自然不会再喊姐姐。
可惜蹦跶的步伐被燕归阻挡,衣领也被提起,他只能徒劳蹬脚,面对着向来崇敬的皇兄,他嬉皮笑脸,“皇兄,我来给皇嫂送礼物的,才不是来蹭吃。”
太上皇抚额,他的傻儿子哎,对方什么都还没问,这自己都招了。
“送的什么?”燕归沉声问道,并未松手。
皇兄管得真严……小十八嘀咕了句,还是从宽大袖口慢吞吞掏出了个小东西,浑身雪白,小小的一团,被他捏在手心时还在微微发颤,眼睛都没睁开。
是只小兔子,看样子似乎都还没断奶。
幼宁心都化了,觉得男孩儿果然不同女孩,对待这种小萌物也毫不心软,捏的方式根本提不上温柔,她道:“别那样捏着它,捧在手心。”
小十八依言换了个姿势,肉肉的包子脸扬起笑容,“皇嫂,这兔子现在还太小了,可以玩一玩,等再长大些有了肉,烤起来味道绝对比那鹿肉还好。我从旁人那儿听了个养兔子的法子,听说自小用香草喂食,日后肉都会天然带着一股香味儿,再每天带着它遛弯儿,肉质也会劲道十足……哎哟父皇你干嘛打我!”
太上皇当真哭笑不得,他这些儿子怎么一个个都没学到自己的半成功夫,送姑娘家这么可爱的兔子居然说道要用来吃!
幼宁的笑容也愣在那儿,不知该作何反应。
燕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本也以为十八送这只兔子是用来养,没想到是这么个打算。
燕归送过幼宁无数礼物,但从未送过活物。他知道幼宁有许多小姑娘有的习性,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但如此他就更不会送,本就想霸占她所有注意的他,怎么可能亲自将一个可能会分走她心思的东西送上。
“小十八送这个……是想让我,养肥了吃?”幼宁有些不确定道。
“对啊。”小十八理所当然地点头,“嫂嫂没吃过兔肉吗?我和父皇这些年走遍各地,有些地方的兔肉做得尤其美味,我好不容易从一位大厨那儿磨了个独门秘方,准备回宫后做给你和皇兄尝尝的。”
幼宁:“……”
她突然不知该感谢小十八的良苦用心还是控诉他居然要吃这么可爱的兔子,随后也明白了小十八身高抽条,肉呼呼的身子却未变的原因在哪儿。
小奶兔似是被十八的力道捏得不舒服,极其微弱地“唧唧”叫了两声,眼皮颤巍巍支开,露出清透红宝石般的眼眸。
仅一瞬,又合上,再度“唧唧”两声。小十八提起它耳朵瞧了瞧,不确定道:“可能饿了,要喂奶?”
幼宁着实看不下去,抬手就要道:“把它拿……”
青嬷嬷及时俯首,“娘娘您忘了,您现在有孕在身,这些小东西最好别接触。它们皮毛多,容易藏脏东西,影响到小皇子小公主可不好。”
如此一言,幼宁不得不有了顾虑,“它的母亲呢?”
“在我宫里呢。”小十八依旧被提着衣领,笑容不减,“待会儿就叫人送回去喂奶,等真正断了奶再给皇嫂你送来。”
“好好养着吧。”幼宁柔软地看着哼唧两下就趴在十八手心不动的小兔子,叮嘱了句,“不许养来吃。”
小十八眨眨眼,“不吃?那养它做什么?”
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可爱的小动物,所有能动的在他眼里只有两种,能吃和不能吃。
幼宁无奈含笑,“就当帮我养着,我很喜欢它。”
小十八勉为其难点头,招手让侍卫将小兔子抱回殿中,又去洗了把手,才被燕归允许靠近。
他蹭在幼宁身旁,好奇地瞄着她还未有起伏的小腹,“这儿就是我的小侄子侄女啦?会长得像我吗?”
幼宁弯了杏眸,“当然是像我和你皇兄啦,不过十八是皇叔,应该也会有点像。”
“真的?”小十八双眼都亮了起来,开始围着幼宁转圈,激动地搓手,半晌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那、那……那这也有我的功劳了?”
燕归:“……”
幼宁:“……”
这话着实容易引起误会,若非十八是个才不到十岁的小屁孩,燕归早将他揍一顿扔出去。
太上皇懒得管两个蠢儿子那些事,在他看来自己真是英雄寂寞,一世风流,万种引得美人倾心的技能,没一个人继承到。
趁着小十八卖蠢之际,他挥退御厨,自己亲自上手烤鹿。
众人早知太上皇政事不行,吃喝玩乐一流,鹿肉在他的烤制下也许不如御厨精美,但其味的确独树一帜、别有风味。
幼宁在默默围观燕归教训小十八,突然横来一手,太上皇手持食盘递来,眨眼道:“幼幼,尝一尝。”
“父皇亲自烤的?”幼宁顺手接过尝了口,瞬间露出梨涡,“还是像以前一样味道好。”
小时候两人疯玩过一阵,她自然清楚太上皇的“多才多艺”。
“那当然。”太上皇骄傲地坐在她身旁,两人一起慢条斯理品尝。
好半晌,身旁人都无言,幼宁余光一扫,了然道:“父皇是不是有什么事?”
“咳。”太上皇不自然动了动,又瞟了瞟似乎仍被小十八缠着的燕归,“父皇确实……有点,小事。”
“唔?”幼宁歪过头好奇打量。
太上皇被这清透的目光瞧得越发不好意思,老脸羞红,“就是,那个……当初你和十三在南城的时候吧……那个……”
他如此扭捏,倒叫幼宁生奇。太上皇脸皮原本多厚呀,做什么都不在乎他人目光,居然也会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我和十三哥哥在南城?”幼宁想了想,“那时候是父皇你代为批奏折,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柔声道:“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至今也未解决?”
少女温柔的模样让太上皇轻松不少,他也不是那么迟疑的性子,当即快速低声道:“当初我看了个折子,一气之下……”
自边乱平稳,燕归又登基几年后,京城就没什么大事,每天折子上也就一些芝麻绿豆的事,所以太上皇批示起来基本不费什么功夫。
但其中一道折子让他不淡定了。
十多年前,五十多的安远侯娶了个年方二十二的继室,继室生得貌美如花、性情温婉,当初因为守孝耽误了婚期,不然也不至于这般年纪未嫁,给安远侯当了个继室。
可惜安远侯没福气,只陪了娇妻两年,就撒手而去。他膝下无子,爵位由亲弟继承。
弟弟觊觎长嫂美貌,多次示好不得,是以因爱生恨,一年前给长嫂下套,诬陷其与侍卫私通,要将其沉塘。
哪知长嫂虽温婉,但也不愚,早已私下得了小叔当初毒害宁远侯和多年来骚扰自己的证据,并且这次的圈套也是她故意走进,不然这位继宁远侯哪儿能那么容易得逞。
继室家人官虽不大,但极为护短,上折子一为请求夺去宁远侯爵位,二为女儿求个能够再嫁的旨意。
在家人看来,女儿毕竟才三十多,守寡半生实在太凄苦。何况女儿生得太过貌美,独自一人也总少不得闲言碎语,所以想求一人护着她。
太上皇一看,这还得了。他也喜欢美人,可从没用过这种下作的手段,毒害长兄,还诬陷美人私通,这岂能忍!
况且那位美人他见过,的确是个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女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太上皇性情中人,他本不理朝事,这次却气得亲自去了安远侯府把这位小叔臭骂和揍了一顿,然后一气之下……一气之下和美人睡在了一起。
幼宁本是边听边点头,听到这儿时慢了半拍,点过头后迟疑回想了下。
等等,一气之下……把人给睡了?!
她杏眸瞪得圆滚滚,似乎不可置信。
第118章
太上皇自以为偷偷摸摸, 想让幼宁暗中为自己拿个主意,哪知就算他贴着耳朵咬话也能被燕归听得一清二楚。
闻得太上皇解释的话语,燕归一声冷笑。
哪里是太上皇说得那般见美人我见犹怜而情不自禁,分明就是被那位前安远侯夫人下了套, 被人给睡了,随后不得不为其撑腰负责。
也只有太上皇为了顾全美人名声和面子,才将责任全包揽在自己身上罢了。实际上他年纪这般大了,纵然再欣赏美人, 也难以动这种心思, 更别说两人相差近三十的年纪。
那位前安远侯夫人也是位奇女子, 那么多法子不想, 直接把太上皇给睡了……
当初鹰卫上报这消息时,燕归都一度震惊了片刻,最终决定置之不理。总归影响不了大事, 传出去也不过又一桩太上皇的风流韵事罢了。
风吹叶摇,幼宁被簌簌声带回跑偏的思绪,“那……父皇想要怎么办?”
太上皇为难,“我毕竟年纪大了, 此事也怪我一时冲动,着实……但毕竟不能误她一生。幼宁你为皇后,不如替她相看一些合适人选,再让十三为其赐婚?”
对这位美人, 太上皇头疼得很。他废了安远侯, 又为其下了可改嫁的旨意, 这位似乎还不想嫁人了。说什么相夫教子无趣,倒不如一人乐得自在,偶尔和太上皇偷偷情也不错。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女子该说的话吗?饶是开明如太上皇,都被她这言论惊呆了。
不过太上皇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被男子伤了心。所以想拜托幼宁为其寻个家世人品好的人,这样总不会受委屈。
眼下幼宁不明其中曲折,还当太上皇睡过人就厌了,并且还要强行把绿帽子戴到自己臣子头上,这让她就很为难。
“父皇,我……我与前安远侯夫人毫无干系,且她身份特殊,突然为其指婚,恐怕……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