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竟似要伤心落泪。太上皇顿时将怀疑都抛到一旁,他最见不得女人落泪。如果他能有足够的敏锐, 就不是现在众人眼中不值得信任的太上皇了。
小十八委屈巴巴凑上前,“柳太妃的意思是嫌弃我吗?我就尝一小口,绝不和父皇抢。”
可怜的小模样活像吃不到奶的小狗,柳太妃一阵恍惚, 不知怎的想起了女儿小时候就霸道,唯独在她面前总是撒娇卖乖的模样,那样子,和现在的小十八简直如出一辙。
越是想到这些, 她越心痛如绞。可是她着实做不出为此就害了十八的事, 十八没有任何过错。
饶是向来和儿子不对付的太上皇都看着心疼, 揉了揉面前的小狗头,笑骂了声,“没出息,为口汤就这可怜兮兮的模样,朕往日短了你吃喝不成?”
到底还是没提汤的事,柳太妃都说到那份上,太上皇也不会坚持要给十八。他虽然浑,也不至于在自己的妃子伤心时不顾她的感受。
十八不依不挠地和他“抗争”一番,父子亲密的方式就是互相你一拳我一口,嬉笑的模样让柳太妃泪水真的涌出,并且愈发汹涌。
为何要让她看到这幅景象?为何要让她知道太上皇原来也有身为一个父亲的模样?为何要让她意识到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太上皇?
早在父亲和女儿先后离世时,柳太妃就觉得自己心死了。
女儿为一己私利谋害亲外祖父,儿子和太上皇又因此厌恶女儿不给她生路,使她年纪轻轻离世。这对柳太妃来说简直是一场最大的笑话,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低着头,双手安稳置于衣裙上,不一会儿,下方的那块裙摆就被浸湿,明显一块深色。
察觉到不对劲的父子两面面相觑,打量了会儿,小十八先开口,“柳太妃娘娘?是十八不对,惹了您不快……”
话半,他被突然抬首满面泪痕的柳太妃惊住,柳太妃端起汤碗将汤一饮而尽,浸入几滴泪水的汤苦涩无比,她哭中带笑,“这汤味道不好了,改日臣妾重新煲一份给您和十八皇子。臣妾失仪,先行告退了。”
她和宫女带着汤匆匆离去,太上皇一脸雾水,还有些无措,“朕……朕做什么了?”
女子怎么就那么能莫名其妙地哭呢?
小十八耸肩,他哪儿知道这些。但人走了,他就松了口气,当即不再管自家父皇,丢了奏折就去御花园斗蛐蛐去了,身后气得大骂的“不孝子”也充耳不闻。
第二日,柳太妃独自一人死在自己宫中的消息传来,太上皇和陈总管同时嘶了口气。
莫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太医亲去看了看,回禀时带了个意料之中的消息,那汤中有剧毒,柳太妃正是喝了那汤而死。
太上皇心情沉郁,任谁知道自己的妃子想毒害自己心情都不会好。他一边庆幸自己没中招,一边又纳闷柳太妃怎么突然放过了自己。
他自然猜不到是自己最小的儿子救自己一命,若非看到十八皇子与他的父子之情,柳太妃怎会挣扎着放手。
她自认为皇后中毒已深,活不了多久,最大的仇已报,所以对太上皇才能放下。
但柳太妃到底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喝下那汤,谁也不知道。
宫女只回禀,太妃去得安详,面上并无痛苦。
消息传到南城时,燕归正陪幼宁园中慢走,她刚解毒,在榻上待了多日,身子软得很,必须得搀扶着。
鹰卫有事要禀,燕归暂去了廊下。幼宁停在原地遥遥望去,只瞥见青年原本温和的侧脸转淡,不知听到什么,还带了冷意。
暖阳岔过枝丫,自燕归上方投下阴影,半面昏暗,令他更显漠然。
人回了身旁,幼宁轻声道:“京中发生什么事了?”
“柳太妃去世。”燕归不瞒她,直接了当,“她就是给你下毒之人。”
他本想等回京慢慢收拾此人,没想到她乖觉得很,先行自我了结。
“柳太妃?”幼宁愣住,她总不愿抱着恶意猜测他人,所以当初九公主死后,她还担心柳太妃太过伤心,令人暂时瞒住了消息。
柳太妃往日也表现得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幼宁对她颇为怜惜,但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对自己下了这种毒。
幼宁不知该不该评价她聪明,至少知道从自己这儿下手才最能影响十三哥哥,“十四皇子呢?”
“十四没参与。”虽这么说着,燕归微眯的眼眸显然十分不善。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谁让他是柳太妃的儿子呢,子代母过,不是理所应当么?
幼宁颔首,“那……柳太妃是自尽?”
“……也算。”燕归语气有些奇异,“她将毒下在汤中,本想暗害父皇,最后却自己一人喝了。”
他这父皇运气不是一般好,听鹰卫的禀报,差一点儿那汤就入了口,若非小十八缠住,恐怕现在宫中就是两具尸体。
燕归心中对此事不以为意,在幼宁面前却一副有些庆幸的轻松模样,“好在父皇没事。”
幼宁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对燕归的行为明显诧异,不过高兴大于疑惑,抱住青年腰身,软软道:“嗯,还好都没事。”
她道:“十三哥哥,我们该回京了吧?”
“离京时日有些长,是该回了。”燕归观察她神色,“想多待些日子吗?”
幼宁想了想,摇头,“算啦,也该回宫了。”
就算对兄长再不舍,她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南城。在南城,她也见到了兄长的状态,他寻到了真心喜爱的事物,自己应该支持他。
只是查案实在危险重重,幼宁还是添了句,“十三哥哥多留些人马下来吧,哥哥在这儿应该用得上。”
“嗯。”燕归现在对她的要求无不有应,露出极淡的笑容,“此事我早已想到,留了一半鹰卫在南城。”
“一半?”幼宁眨眨眼,她知道鹰卫的意义,“似乎……也,不用那么多吧?”
燕归真正笑出声,轻抚她乌发,“不多,京中若是需要,再训些就行,费些时日罢了。”
一半的鹰卫,能换回妻子投在兄长那儿大半的注意力,让她再也不用担心,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不得不说,燕归如果从商,定也是个奸商。
临别前,系统再度打量了几番容云鹤,止不住的惋惜。此人若生在乱世,定是个王佐之才,但他与燕归注定不能同时成为大周的君臣,这对大周来说会是场灾难。
留在南城……也不算完全埋没了他的才能,如此也好。
系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任务目标燕归厉害。只因为是命定的大周天子,身具龙气,这个世界所有都要围绕着他来,幼宁如此,容云鹤如此,纪琅华亦如此……
天道,到底公平还是不公平呢?
似乎无人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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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帝后一前一后,归程甜蜜蜜同坐马车而去,一路不知闪瞎多少鹰卫的眼。
幼宁别扭地坐在燕归腿上,虽然这举动在两人独处时常有,可现在是在马车上啊,做什么非得抱着自己坐呢……
她动了动,不自然道:“十三哥哥,让我坐旁边吧。”
“这样坐着不舒服吗?”燕归给她调整了坐姿,亲了口面前粉嫩柔软的唇,“朕想抱着自己的皇后,不可以吗?”
幼宁面前似乎有三条黑线滑下,顿时想到了喝醉那晚的燕烦烦。
太黏人了。
关键是燕归身体向来属于高大劲瘦类,虽然并不单薄,但真的没什么多余的肉。就算有肉,也是硬邦邦的。
平时坐着是情趣,这路上还要一直待在上面就是折磨了。
幼宁散发出一脸生无可恋的气息,恨恨咬了几口面前的喉结,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把对方吓得狠了,也只好幽怨道:“那十三哥哥垫个垫子嘛,这样坐,咯得疼……”
燕归:“…………”
被嫌弃的他连忙做出补救,片刻后抱着哼哼唧唧轻轻挠他的小妻子哄道:“幼幼。”
“嗯?”
“我们要个孩子吧?”
“……”
空气有瞬间凝滞,幼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问题与他爆发了第一次争吵,从而跑来南城。
难道一次中毒就改变了他所有的坚持?
“……为什么呀?”她问得极轻极软,带着小心翼翼与不可置信。
燕归掩饰住内心的酸意,在他看来一个连影子都没有的孩子就已经在妻子心中占了太多位置。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如今只想看她开心呢。
他道:“因为你想要。”
“……我以前也想要啊。”幼宁坐直身子打量着燕归神色,满脸写着怀疑,“十三哥哥,你是不是坐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在马车外听到的石喜:………
不愧是主仆,思考方式当真是一个路子。
燕归无奈,捏住她鼻子,“小坏蛋,谁当初因为这个还与我置气离家出走?不想要是吗?正好,我求之不得。”
“呀”幼宁憋着气挣扎,忙抱住他讨好地亲,“不要不要,我不问了,十三哥哥君子一言,可不能反悔。”
燕归状似不大高兴地让她亲,实则心中思忖,不过是件还没影的事。
他连容云鹤都打败了,难道还会输给自己的孩子么?
第114章
帝后归京时, 京中除宁国公太上皇等,无人知晓。
一路风尘,幼宁半生疲态,即便如此, 淸丽娇妍的容光也令宁国公夫人好生诧异。
她的女儿自己了解,幼宁是她从小养到大,什么模样她一清二楚。怎么这回去南城一趟,竟变化那么大?若说南城风水养人也不对, 之前幼宁在那待了好些年也不见如此奇效。
幼宁原本肌肤就白, 毫无瑕疵, 吹弹可破, 如今更似羊脂玉般,晶莹剔透,日光下几乎有透明之感。
这种特殊的美带来的感官是惊叹, 燕归注意到不少再次见到幼宁的宫人都不自觉出神,顿时眉头皱起。
宁国公毕竟是男子,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宁国公夫人不动声色,扬起笑脸陪同女儿去了凤仪宫。
拾青石阶而上, 宁国公夫人偏眸细看女儿,“幼幼。”
“娘~”幼宁惯性甜甜唤了声,“我好想你。”
宁国公夫人展颜,“娘也想你, 不过你先老实和我交代, 究竟为何去的南城?在南城又发生了何事?”
幼宁眨眼, 在亲娘的目光下颇为心虚。这次离宫出走,大概……是她做过最出格最任性的一件事吧。
回凤仪宫先洗漱了番,幼宁才喝着甜汤慢吞吞交代这几月的事,毒自然也没隐瞒,只是一带而过,重点在于与燕归两人之间的争执和好。
但毕竟是亲娘,即便幼宁寥寥几句,宁国公夫人也立刻觉出其中凶险,又是心疼又是气得咬牙,“算那柳太妃运气好,提前自我了断,不然我可饶不了她!”
宁国公夫人当初能为一个贴身婢女亲自去讨公道,如果柳太妃真在面前,可想而知她会如何,要知道她本就是个暴脾气。
幼宁乖乖地偎在她身旁不插嘴,免得触了怒火,宁国公夫人又道:“这毒既然已经解了,怎么药效还没退?对身子不会有影响吗?”
“会有一点。”幼宁老实交待,“明太医说这毒太阴狠,即便解了,这几年也会比较嗜睡乏力,不得久行。”
她心宽,笑得眼儿弯弯,“不过我在宫中本就没什么忙的,多睡一会儿而已,娘不必担心,而且娘不觉得女儿现在很漂亮吗?”
“笨。”宁国公夫人戳她额头,可对上幼宁的笑颜,心也不禁化成了水。
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女儿当真不知像谁,自幼就好说话得过分,长大虽有了些棱角,依旧带着天真的柔软。
若不是有燕归护着……也幸好有燕归护着。
“好了,娘不追究这些。”实则宁国公夫人已在心中给柳家记了一笔,九公主的事还可以说是柳太妃教之过,可这柳太妃的事,总能算在柳家头上吧?
就算柳家本身就足够可怜,也只能论他们倒霉,养了这么个女儿,有这么个外孙女。
她续道:“你方才说,陛下的意思是……想要个小皇子小公主了?”
“嗯。”幼宁眼眸亮晶晶的,脸蛋微粉,显然在娘亲面前说此事颇为不好意思。
“现在?”宁国公夫人秀美微蹙,眼中倒映出女儿娇小的身躯。
幼宁在她看来,还是小了点。大周女子十七有孕算是寻常,可她觉得幼宁还没完全长大呢,这小小的身子骨,如何能孕育另一个生命?
宁国公夫人果断道:“至少一年以后,你才解了毒,让明太医多调养调养。此事也不要心急,先把自己养好,幼幼也不希望未来的宝宝因你身子的原因有什么不足,对吗?”
作为娘亲当然了解女儿,幼宁被戳中心事,低眸想了会儿,颔首,“娘说得很有道理,我再去与十三哥哥商议一番。”
“嗯,你与陛下年华正茂,皇嗣的事不急。那些大臣爱催就让他们说道几句,他们年纪大了,一群老头就爱管这些家长里短,天子家事也不放过。”
幼宁扑哧一声,歪在宁国公夫人身旁说了好些话,直到累了母女两人才暂别。
幼宁赶在晚膳前歇了一觉,醒来打着呵欠就要往桌边走,被燕归眼疾手快捉住。
“铺了毯子,就不穿鞋了?”燕归将她抱回床,蹲下|身握住幼宁脚踝,帮她套上殿内舒适的平鞋。
掌中的脚小而秀气,脚踝细得燕归一掌握上去都有些空,肌肤莹润,在他的目光下似乎有些害羞地微微缩着。
燕归状似不经意地用食指轻轻划过脚心,幼宁果然一颤,想收回去,却被人紧紧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