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言又困又冷,她眼睛半眯着,听到这句话却是不由自主地轻笑起来。
“你把我放在身边,随时可以套我话,观察我,指不定哪天就能发现一些线索呢?不过倒是建议你可以尝试美男计,这么好看的脸万一我把持不住最后倾家荡产也要为你付出,啧,毕竟陷入爱情的女人可是很恐怖的。”
说到后面完全就是乱说胡扯,像是没话找话说又似调戏。
还没等周越说话,那边的人妖小兄弟先是怒了:“我们教主怎么可能将你这种不怀好意的人放在身边,谁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荒诞不……”
“闭嘴。”
冰凉的两个字,让人妖小兄弟接下来的话倏地被堵在嘴里。
周越定定地看着岑言,脑子里却是另外一个场景。
那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正值盛夏,他在院子外练剑,像是洗了脸一样满面的汗水,他师父趴在窗口看他,一整套剑法使完,师父慢悠悠地拿了张帕子出来,还没给他丝毫反应时间,便对着他的脸一顿乱擦。
擦完捧着他的脸,随意地感叹了声:“我徒弟这般好看,练什么武啊,美男计即可。”
他永远都会记得那个瞬间,师父的脸离他很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师父脸上细细的绒毛,像是个蜜桃,散发着清甜的香味。
大概也是那时起,他追着她的背影,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所以哪怕是现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后,他居然没有丝毫怒意和想将她杀掉的想法,反而吩咐了一旁用羽扇掩住嘴很是不高兴的右护法千愠。
“放她出来。”
即使是假的,他也想要从这个女人身上再看到更多……更多的影子。
即使这女人眼睛笑起来不会弯,即使比他师父高了大半个头,即使师父从来不会做出在鞋底藏暗器这样麻烦的事。
就当是骗骗自己吧。
他太想她了。
“教主,这女人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您看……”千愠的声音从囚牢中传了出来。
周越看了眼女人手腕处的伤口,现在远不到半个时辰,倒没有大碍,只不过晕过去而已。
他曾将人以放血的方式杀掉,而他坐在一旁的岩石上冷眼看着,那人撑了半个时辰便陷入了昏迷,紧跟着很快也没了呼吸,不过那时人的血还没放完,又等了半个时辰,那个人的身子才完全干瘪下来,皮包着骨头,伤口再也流不出血来。
心里有阵嗜血的暴虐突得一下升了起来,他随手抓住了个下属的臂膀,指尖用力,这下属整条手臂一下被他扯了下来。
看着满手的鲜血,那股暴虐这才得以缓过。
这是他所习功法的后遗症,偶尔会很想见血,但比起控制和压抑,他更喜欢见了鲜血后那种兴奋的感觉。
所以他从来不控制,也从来不压抑。
“领了钱回家吧,”扫了一眼因为疼痛倒在地上浑身冒冷汗的下属,他淡淡道。
这下属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跪在地上,面朝他的方向:“多谢教主!”
“找个人来治疗他,”他又吩咐着另外的人,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指了指被千愠提出来的那个女人,“也顺便给她止下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明天开始还是每天晚上更~
第49章 喜怒无常
千愠很困惑, 他自从跟着他们教主开始, 还是头一次存在这样大的困惑。
这件事要从昨日清早教中收到白家小姐从大蛮手中逃走的消息开始, 教主亲自带人前去寻查, 不到一个时辰就在附近的小镇中找到了白家小姐的踪迹。
他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教主将一个全身都拢在斗篷中的女人单手抵在墙上,而那个女人她!她居然抬起了手在教主头上胡乱揉着!
教主定定地站在原地, 像是一尊石像。
还是他进来后惊得将门推得“吱呀”一声响, 教主这才如同梦醒一般一巴掌拍开了这女人的手。
他松了口气,又花了一点时间来反应这女人刚才是用哪只手去揉得教主头, 心想恐怕下一个刹那,那只手臂就要整个与她的肩膀脱离了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教主只是将人往他面前一推,他立刻下意识地反剪住了这女人的双手。
诶?
懂了懂了, 教主这是不想再碰这女人的手,于是要让他来动手啊。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一把扯下这女人胳膊的准备。
教主:“关她进地牢。”
诶???
这怎么跟自己想得不一样啊,而且教主怎么就转过身子事不关己的样子了啊,接下来的吩咐呢?什么用刑啊逼供啊虐待啊……这些都不安排了吗?
他的困惑就从这里开始了,可后面发生的事更加让他大惊失色。
无论是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直接喊了教主的名字,还是她一刀划开自己手腕,更或者那莫名其妙完全就是威胁式的谈判。
他已经足够惊讶了,却在教主决定放这女人出来相当于是默许了她的谈判时,这些惊讶就像是沉入了水底的石头,心底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不能再惊讶了。
不会再有比这更像是在做梦的事了。
而且当他受了教主吩咐将这女人在教中安顿好, 还找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装作婢子去监视这女人后,教主便不再过问她的事, 已经足足三天了,教主却像是教中没有这个人一样,不提起也不相见。
就好像……教主放这女人出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铸剑图,而是放了个陶瓷娃娃,只需要放置在一旁,就足够了。
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想法,觉得教主现在……是在闹别扭……
那种与自己过不去的别扭。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就更困惑了,教主这样做事全凭自己情绪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与自己过不去的呢?
或者换一种说法,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人,让教主这样做事全凭自己情绪的人宁可自己心里过不去也不将其杀掉?
千愠最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困惑,吃饭的时候顶着问号,睡觉的时候顶着问号,练功的时候顶着问号,现在走在回屋子的路上也顶着问号。
他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静静心了,所以在路过院中最挺拔的魁树时,他几个踏步,越了上去。
然后正巧不巧,和教主站在了同一根树枝上。
“……”
教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一时吓得连行礼都给忘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教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教主为什么会看上去偷偷摸摸的、将气息全部藏匿得一丝不露然后站在这根树枝上?
树下有人朝他们喊了一声,他一下就听出来了,这声音他三天前在地牢中也曾听到过。
“诶诶好巧啊,你们也在这里啊?”
千愠木讷地低下头,见那给他提供了长时间无止境困惑的女人站在树下,右手抱着个暖壶,左手腕处包着一圈雪白的纱布,她正抬着这只手朝他们挥着。
他不知又打哪儿来的想法,觉得教主偷偷摸摸的原因是想在一旁悄悄地注视着这个姑娘……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便立即被甩了出去。
不可能的。
教主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嘛。
退一万步讲,就算教主真的是瞎了眼莫名其妙地看上了这白家小姐,以教主的性格,定是不会管这白家小姐愿不愿意,然后强取豪夺,将那白家小姐完全变成自己所有之物。
又怎么可能站在树上像个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年一样默默地看着树下的姑娘。
这样完全地否决了自己,他放心地抬起头向教主看去,却见教主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女人看,满眼都是她,像是看着自己失去却无法复得的宝物一般。
是眷恋又难过的目光。
千愠不禁手一抖,之前那完全被他否决的想法一下又窜了上来。
话说刚才他是怎么上树得来着……好像是踏着树干腾腾腾地跃来上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是自己害教主暴露了位置。
完了。
×××
岑言还是这三日来第一次见到周越,没想到挥着的手还没放下,周越就屁股一扭,随后踩着凛冽的冬风离开了。
看来小时候打得轻功基础不错啊。
她有些自豪地想着。
回过头时见那人妖小哥还呆呆地站在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唤了好几声,那人妖小哥还是保持着他一手扶着树的动作,眼神空洞,像被掏空。
她只好作罢,转身继续在院中转悠起来,转悠了好一会儿,手里的暖壶有些凉了,她想着现在大概也该到膳时,于是朝着自己屋子方向走去。
却不想才走了一段路,就被个穿着紫衣的漂亮小姐姐拦了下来。
“教主已备好酒菜,奴家为白姑娘带路,请吧。”
那一直跟在她身后、负责照顾她的两个婢子立刻退下,岑言摸着后脑勺反应了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周越准备套她话了,什么酒菜啊吃饭啊只是幌子而已。
只可惜,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乐呵呵地跟着紫衣小姐姐走人,很快就到了一处厅中,厅侧有张长桌,桌子两头摆着各式各样的食物,看上去像是某种仪式。
食物诱惑?先放松她的警惕,都是套路。
也可能是不停地劝她喝酒,酒后吐真言?
更直接一点,在菜中放些能致幻的药物……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得……
还是周越的靠近将她这些脑洞彻底堵上,她回过神时,那个紫衣小姐姐已经被支走了,厅中只剩下她和周越两个人。
周越站在她旁边,比她现在这副身体高了整整一个头,而经过她的估计,现在这副身体又比自己的身体高了大半脑袋。
真的长高了啊。
岑言忍不住又用饱含慈爱的目光看着周越,周越明显地愣了愣,像只找不到路的小老虎似得,眼睛里装着些许挣扎和迷茫。
“教主,”岑言觉得嗅觉已经被桌子上摆着的菜所散发出的香气占据,她现在虽然吃得少了,可还是像之前一样很容易被食物诱惑,“吃饭?”
伸出根指头,指了指还热腾的饭菜。
周越连眼神都没移一下,只是看着她,那些挣扎和迷茫越来越厚重,将整个瞳孔堵地满满当当的。
好半晌他才开口。
“周越,”他说,“叫我周越。”
诶?又是什么套路?
即使心中疑惑,但岑言还是老老实实地叫了声周越。
她见着周越眼中那些挣扎和迷茫瞬间消失得干净,也不再似更早之前的漠然和冰冷,就像是这些感情全部化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藏在眼中,她看不懂,只是觉得柔和了好几分。
周越又在旁边愣了好一会儿,最后闭了闭眼睛,突然再次开了口。
“阿越,这个,你喊喊看。”
岑言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估计是目光呆滞,像个傻子一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周越。
而周越见她好阵子都没发声,刚才还逐渐柔和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下来,眉头紧紧拢起,整个身子都充斥着一股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暴怒。
他一把捏住岑言的下巴,力用得很大。
“让你说就说。”
话落,狠狠地将手甩开,岑言的头立刻因为这股子力扭到了一边,下巴处一片通红,额前的发丝也乱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她却是松了一口气,刚才怔住地身体也一下子平复过来。
看样子并不是被发现了啊。
只是这臭小子,下手可真是狠,还怪痛得。
算了,现在他是老大,是BOSS,她自然是不能同他计较这些的,不就是声阿越吗,她喊得次数都能以万为单位来计数了。
管他又是什么套路呢。
岑言揉着下巴,还是没忍住狠狠地瞪了周越一眼,开口道。
“阿越。”
这两个字如同一盆清凉的水,将周越全身透出的暴怒全部浇走,只留下他得以收敛的气势以及轻轻拂上她下巴的手。
他那带着茧子冰凉的手在她的下巴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缓缓放开,眼神也从那道红痕处移走。
“吃饭吧,”周越转过身,在一侧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岑言走到另一侧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面前全是她最爱吃的菜,有八宝野鸭,佛手金卷,貂蝉豆腐……连杯中的酒也是杏花酒。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周越。
莫不是以前跟着她吃饭然后喜好的食物也变得如出一辙?
捻起一筷子清笋丝,就着白饭吃了下去。
连味道也同她炒得差不多?她一向口味比较重,喜欢放多出正常量的盐。
看来……果然是自己把他的口味带偏了啊……
所有菜都尝了一口,碗中白饭见了底,她已经差不多饱了,放下碗和筷子,抬头看去时,却发现周越面前的菜和饭一口没动,他用交叠的双手撑着下巴,只是怔怔盯着她看。
见她放了碗,还问道:“怎么了?”
声音居然有些温柔?
岑言扯过压在手肘处的餐帕,往嘴上擦了擦:“吃饱了。”
谁知这句话刚说完,也不知是哪个字点着了火,周越倏地站起身来,手往桌子上一扫,他面前所有的盘子和碗全部被他扫在了地上,一时屋中像是点燃了鞭炮似得,呯呯当当一阵清脆的声响,只剩下满地粉碎的瓷渣。
周越抬起头,眼中不是意料之中的愤怒,而是深到眼底的绝望。
“你果然,不是她。”
说完,他拂袖而去,只留下屋中一脸懵比的岑言。
什么玩意儿???
这喜怒无常的臭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
越小老虎:我面前这些饭菜都是给我师父留得,你现在却连自己面前的菜都吃不完?你定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