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已经没了多少来时的紧张,反而还挺轻松的。
“虽说是第一次见您,但很可能也是最后一面了,这种时候倒不知道该说再见还是永别啊。”
今后枪林弹雨,生灵涂炭,都与面前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他会守在这方唯一和平的土地上,和那个小姑娘一起。
“不管怎样,祝您和喜欢的姑娘能平安快乐,”她本来想说长相厮守,但想起他无尽的寿命,突然有些难过,那个词也随着这份淡淡的难过给收了回去。
谁知面前的简离一副茫然的样子。
“喜欢?”
时悦悦:“……”
时悦悦:“???”
时悦悦:“!!!”
时悦悦:“您不喜欢她吗!就那个!房间里躺着的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像个CP粉一样莫名其妙有些急……
她看到大佬突然怔了怔,像夜晚的湖面一般静谧的眸中闪过一丝波澜,最后全部归于平静,染了几分了然。
“嗯,喜欢,”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唇角轻勾,时悦悦头一次见他笑了。
这……莫非是……大佬才意识到自己感情的现场?
而她,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助攻……?
“喜欢就去表白啊!”她原本以为两人早就是那种关系了,没想到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的情况,“您这种岁数的人,好不容易动次心,可千万别错过了啊!”
一着急就口无遮拦……
什么您这种岁数的人……
时悦悦刚说出口就想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
可偏偏面前的大佬还很认真的思考起来。
“她会不会嫌我老?”
“您看上去顶多二十……”
“我是异能者,她却是个普通人,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感情上的问题关异能者和普通人什么事啊……”
简离顿了顿,眼眸微微垂下,浓密的睫毛往下打出一片阴影,他轻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可我不能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我只能一直保持这副模样,她一定会很难过。“
时悦悦愣住,她没有想到简离已经考虑了那么远,虽然他在意识到这份感情时过于迟钝,但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您又不是她,您怎么知道比起不能和您一起终老的难过,她会不会因为没有和你在一起而更难过呢?”
简离默了会儿,抬起头:“你说得对,我得让她知道。”
时悦悦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等送走了时悦悦,简离便回了屋,路过茶几的时候,撇了好几眼桌子上的草莓牛奶,在其面前进进退退了好几次,最终实在是忍不住拿起一盒,熟练的插上吸管,咕噜咕噜大口喝光。
趁着现在岑言还睡着,趁着她不知道之前自己已经喝过一盒了……
香甜的草莓味顺着喉咙倾注而下,滑入腹中,是夏日时用来解渴所带来的舒爽,有些凉凉的,他突然就莫名的一阵紧张。
回想起两日前将她从游乐园中抱回家,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时他那种像是心脏骤停般的绝望,又或者是更早之前他去停车后感受到一份又一份异能在医院中出现,紧跟着便是这些异能一个个的陨落,他坐在驾驶座上,一时连方向盘都握不住。
明明那种时候就该发现的?
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从最开始只是觉得像只兔子一样可爱转变成了再明显不过的喜欢。
明显到,之前从来没见过他们的人,一眼就点破了。
甚至这份喜欢在他无意识间早就变得越来越深刻,以至于到现在突然反应过来时,已经非她不可。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入骨藏心的喜欢,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紧张,紧张到光是想到向她表白心意的画面,他的脑子就会如同这喝得干干净净的牛奶盒子一样,里面是因为缺氧而造成的停滞。
这样的他,她能接受吗?
如果不能接受,那五百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他,又该怎么办?
在客厅中呆立了许久,最后低下头看了眼手中已经因掌心用力而受了挤压的牛奶盒子,他将盒子随手一抛,眼球并未移动半分,盒子却稳稳地落在了身后窗边的垃圾桶中。
不管怎样也好。
她现在有没有踢被子呢?
这两天下来可把他折腾的够呛,她明明是在昏迷中,但依然能有精神踢得了被子滚得下床。
他只能无论白天晚上都守在她旁边,时不时去给她理理扑腾开的被子或者将她那没几斤肉的身子重新抱上床。
护理简想着,便推开了他所要照顾的病人岑的房间门,目光接触到坐在床上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岑言,他愣了愣。
醒了?
为什么没有出来?
好一会儿后,粽子岑似乎才意识到他进来,本来呆呆地看着地面的眼睛缓慢地朝他的方向飘了过来。
怎么感觉……
眼神似乎……有些幽怨?像只被抢了肉的小狗一样。
他往她旁边坐下,她却抱着被子移了移,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了不少。
“怎么了?”简离侧过头,看她。
岑言没由来的觉得委屈,即使心里明明清楚自己只是个路人甲,没有犯委屈的资格,但还是不能控制的感到难过。
真犯规啊,每次都是这样温柔得好似能容忍她所有无理取闹的语气,让她像块溺进去的石头,怎么浮都浮不上来。
她还是没能忍住。
“你是不是要有女朋友了?”
低着头,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声若蚊蝇。
简离没想到她会问他这种问题,微微一怔,但很快他便如实答道:“也许。”
如果她答应的话,便会有了。
岑言听他这话答得很是认真,只当他是在考虑那个大波浪的漂亮妹子,至于为什么会考虑呢?还不是因为对上胃口了。
原来他喜欢那样的女生啊。
精致的,高挑的,看上去双商就会高,相处起来会很舒服的那种。
一个……
她一个都对不上……
在这样沉痛的打击下,她发现自己连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又是难过又是伤心,索性身子往后一倒,一个白粽子轰然倒塌。
简离以为她哪儿不舒服,皱着眉想要上前看看她。
她却将被子把头盖住,遮得严严实实,像个小孩子一样耍赖不肯出来。
简离只好作罢,坐在旁边陪她。
好半晌,被子中传出闷闷的声音。
“我也会化妆的。”
简离听着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不太能理解,但也顺着她答了一声嗯。
“也……也有可能长高的。”
这句话就没了刚才的坚定,能听得起来说话的人很是不确定。
简离想着她不过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以后确实还有可能长个儿,便又嗯了一声。
“我脾气很好,一般不容易生气,相处起来也不会让别人难堪,真的……我几乎都不骂人的……”
有什么情况,都会直接上拳头……
简离答道:“我知道。”
听上去平平淡淡的三个字,没什么语调的起伏,也没有除了字面意思之外的感情。
他什么都不知道。
关于她喜欢他的这件事,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将头埋在柔软的被子中,嗓子像是被什么卡着了似得,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从一开始,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好半天,她终于下定决心。
“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同时开口的两人皆是一怔,岑言拉开被子,露出双眼睛,愣愣地看向简离。
简离先是反应过来:“你先说吧。”
刚才下得决心顷刻间就被突如其来的不舍击溃,她躺在床上,默了好会儿,开口道:“我有点困了,待会儿睡了觉起来再说吧。”
“好。”
“那你呢,你有什么事?”
简离站起身:“我也等会儿再同你说。”
说完后那双长腿一迈,朝房间门口走去,但刚走两步,突然想起还没问她想吃什么,回过头看岑言。
却见她正靠在床头处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看,不知道再想什么,看起来呆呆的,目光是难掩的失落和难过。
他的心没由来地一揪,有些心疼。
脚不由自主地转向,在她面前停下,手一伸,将那张还没有自己巴掌大小的脸轻轻捧起。
然后微微弯下腰,用自己的额头触碰到她的额头。
不烫。
没有发烧。
很好。
将自己的头往上移开,但手依然捧着她的脸,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她,薄唇轻启,他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岑言还是处于没有神智的状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真的吗?”他又问。
她这才缓缓回过了神,反应过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从脖颈到额头,从耳根到脸颊,明明只是偏淡的粉色,带来的却是像明火一样鲜红的热。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喃喃道。
简离见她这样,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收回手,皱了皱眉,刚想问她,却又听她继续说道。
“犯规!耍赖!小偷!”
她气鼓鼓地抬起头,眼角微微垂下,似乎有流光在眸中滑过,有些雾雾的,看上去像是葡萄上的水珠。
目光往下,接触到她的唇,小小的唇瓣,粉嫩的颜色,刚才就是这双唇,赌气似得说着三个不明所以的词,但此时却紧紧抿着,似乎在忍着更多的话。
他喉结一动,移开了目光。
“你睡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转过身,大步走出房间,然后将门轻轻带上。
岑言坐了好一阵子,紧绷的身子最终向后一靠,倚在床头的软垫上,膝盖跟着慢慢弯起,她捂着脸,将头埋进膝盖处。
而门的另一边,简离迟迟没能抬起脚,直到窗外传来一声刺耳清脆的鸟叫,他这才如梦初醒,抬起手往头上胡乱的揉了一把,然后走上楼梯,从柜子中取出条淡灰条纹的浴巾,进了自己主卧的浴室。
皮肤接触到从花洒间涌出的凉水,那种『要死』的感觉才逐渐从体内散去。
可脑子中一时又出现了她无辜又委屈的目光,以及微张的唇瓣……
简离深深呼出一口气,将花洒的水开得更大了。
怎么之前没觉得呢?
她根本不是什么无害可爱的小兔子,而是个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便能撩动他心弦的妖精啊。
五百年来的干涸与冷静,她随随便便给浇上了一壶水,便将那份冷静浇得土崩瓦解。
如今心意被戳破。
他可能在她面前,再也保持不了冷静了。
这一冲凉就冲了接近二十分钟,出来后随意换上T恤和短裤,房间的门便被敲响了,他打开一看,见她矮矮的个儿杵在门口。
“不是睡觉吗?”他愣了愣,问道。
她似乎是在这件事上下了很大决心,连眼神中都满是坚定,小小的手还握成了一团。
“还是要先把事给你说了才行。”
简离身子一侧打算让她进来再说,她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目光飘向他未干的头发,眉头轻轻拢起。
“嗯?”简离偏过头看她。
她有些挣扎,最后脸微微泛红,但眼睛还是不偏不倚地正视着他,像是在从他身上找到了能够说出来的勇气。
“我给你吹吹头吧,别着凉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像只小狗似得,黑不溜秋的,他嗓间莫名一阵口干。
立刻转身逃避了她的眼睛,然后从桌柜中拿出吹风机,朝她招了招手,她便同那被答应了今晚吃肉的小狗一样有些惊喜地跑了过来。
好像……生怕他不答应似得。
将吹风机递给了她,往床边随意坐下,她站在一旁研究他的吹风机该怎么用,打开热风开关后没出风,还特别疑惑地抬起头问他:“是不是坏了啊?怎么没动静呀。”
他扯过吹风机的电源线,往床头处的插座上插好,她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关上热风开关,吹风机的风一呼出,吓得她差点将吹风机胡乱丢了。
“嘿嘿,”反应过来后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随后对他道:“你移一下,背对着我,不然我这边侧着的不太好吹啊。”
简离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直接坐上床去,我不就背对着你了吗?”
岑言觉得很有道理,放下拖鞋,赤着脚爬上了床,本来想坐着给他吹,但坐下发现身高不够,只好放弃地跪了起来。
“我给你吹啦?”开吹风机之前还特地问了下他,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之前从来没觉得的软糯乖巧。
简离坐直身子,闭了闭眼。
“好。”
耳间瞬间被吹风机中呼出的风声填地满满当当,接着能感受到她那只小小的手在他发间缓缓拂过,他一直都知道她指尖上有茧,每根指头上都有,但这时却只能感受到她的手很软很软。
澡估计是白洗了。
她的手每往发间拂过一分,那团火便往上燃起一分,他闭着眼睛忍耐,忍着这火不要窜到嗓子口。
这时,身后的她突然开了口,明明吹风机的声音那样的嘈杂,但她一旦说话,他还是能准确无误的捕捉到她的声音。
“简离。”
“嗯。”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