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我也想知道我哪里做错了。”隆明王伤心地说。
无须老人沉默了，姜司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他们在说谁。
“你不能回答了吗？”隆玥走上前，“那就让我来说吧。”
“我想知道，你接近我，其实是因为她对不对？”隆玥毫不客气地发问。
“是。”无须老人也毫不犹豫地肯定回答，“而且，你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怜惜你，希望你开心，可惜，你始终心术不端，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你想要，你很贪婪，所以我要防着你，你一个小孩，却时常让我觉得害怕，因为你太多心计……”
“别说了！先说说你自己吧。”隆玥生气道，“说，你是不是来报复我父亲的，因为他抢了你的爱人？”
“我说我一点私心都没有，你们谁都不会相信，那好，我就带着自己的私心私情来的，我也希望能有一个了断。”
“别装大尾巴狼了，你也不过是看见有机可趁，才敢来报复我父亲的，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敢动手，为何现在动手了？你不是看见大军压境，而你可以趁火打劫吗？”隆玥冷酷又得意地笑着。
“随你怎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无须老人满不在乎地说。
“当然，哪有那么简单就放过你！我问你——你敢说，你和她，是清白的吗？”
“你母亲是清白的，请你不要再侮辱你的母亲了。”
“那么我再问你——他是你什么人？”隆玥指着苏青道，“他又是她的什么人？”隆玥又指向姜司絮，姜司絮好像被隆玥吓了一跳，脸色煞白。
“苏青是我徒弟，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有什么好怀疑的？你到现在还要继续隐瞒下去？他是你的私生子！是你和姜司絮的私生子！”隆玥狂怒地喊道。这是憋在她心里的话，快把她逼疯了，今天她要不顾一切喊出来，像一股堵在心口的恶气，喊出来了，才又觉得可以重新呼吸这世界的空气，可以活下去了。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隆玥的脸上，隆玥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父亲，难以置信地道：“你打我？”
“你胡说什么？那你是谁？你说你是谁？你才是你母亲的女儿！”隆明王的心在疼，他平生第一次打了女儿，都不知道是怎么下手的。
苏青脸色煞白，感觉空气凝结了，呼吸不了，胸口被大石压着，嘴里一股香甜的血，涌上来，吞下去，又再涌上来。
“你说着话可有什么根据？”无须老人慢斯条理问。
“证据……我需要什么证据！我……你不回答，你不敢回答，那好，我问她。”隆玥来到姜司絮面前，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他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姜司絮躲开隆玥的目光，隆玥不让她再躲，捏着她的下巴，再问一遍：“他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姜司絮摇摇头，说：“我只生过一个女儿。我没有什么其他的孩子。我没有。”
“啊——！”隆玥抱着头狂叫道，“你们都是骗子！”
“但是，你应该不是……不是我的女儿！”姜司絮看着隆玥，心竟是如此地痛。
“我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隆玥听了姜司絮的话，嘿嘿直笑。
“絮儿，你……你疯了！玥儿怎么不是你的女儿？”隆明王睁大了眼睛问。
“那他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隆玥还是指着苏青问。
“你怎么不明白，我只生了一个女儿，被师兄换走了。所以在我身边长大的不是我女儿，我的女儿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她，师兄，你带我去找她吧。”姜司絮突然清醒起来了，揪住无须老人的衣领，哀求道，“你带我去找她，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找到她，我想看她一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的孩子……”
“不可能！”隆明王甩着袖子道，“不可能！司絮，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隆明王把姜司絮拉过来。
姜司絮满脸泪水，悲戚地道：“有一天，师兄来把我们的孩子换走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怕师兄会伤害我们的孩子，师兄答应我只要我什么都不说，他就可以保证我们的孩子活着。我做到了，你看，二十多年了，我做到了。师兄，你现在可以带我去见我的孩子了吗？”姜司絮扑倒无须老人脚边，哀求道。
“是他！肯定是他！”隆玥喃喃自语了一阵，突然扑倒苏青身上，指着苏青喊道，“就是他！这才是你的孩子！就是他！你的孩子在这里，你爱的孩子，你思念的孩子，在这里！”隆玥把苏青推到姜司絮身边，癫狂地喊着“就是他”。
“太乱了！”叶眉在一旁看得头疼，大喊了一句，“你倒是说明白啊！”叶眉推了一把坐着一动不动的无须老人。
“他不是，我要的是我的女儿。他是男的，我确定他是男的。”姜司絮看着面如死灰的苏青，咬着嘴唇摇摇头。
可是，苏青知道，这里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这是只有他和师父才知道的秘密。不能在他们面前袒露的秘密。
这才是关键。
第61章 二十年把戏终得解
“师父！”苏青爬到师父跟前，泪眼朦胧，受伤地喊着，“师父！”
“徒儿，你为何如此悲伤地看着师父？你稍安勿躁，一切为师自会解答。”无须老人痛心地抚摸着苏青的头发。
“你们要说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说！”隆玥恶狠狠地。隆明王来回渡了几步，狂躁的心无法压制，一个滑步上前，要揪住无须老人问个究竟，却不料抓了个空，无须老人已经站在他身后，背负着手，直直站立。隆明王暗自惊了一把，想不到他深藏不露，但不甘心就此收手，又一招猛虎下山直逼无须老人后背。
“师父小心！”苏青大喊道。
却见无须老人一个转身，伸出一只手挡住隆明王的拳头，另一只手快得几乎看不清，一眨眼就扣在了隆明王的喉咙上。
“不要！”姜司絮，隆玥，苏青同时喊道。
“师父，不要！”苏青哀求道。
姜司絮和隆玥奇怪地看着苏青，隆明王也被苏青那种紧张在乎的表情迷惑了。
无须老人放了隆明王，苏青忙挡在他们中间，说：“别打了。”
“不行！你必须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隆明王推开苏青道。
“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能确定真假吗？”无须老人冷冷地说。
“我知道玥儿就是我的女儿，但是我不知道你对司絮做了什么，快说！”
“师父，你说过，你要给我一个说法的。”苏青也道。
“好，我说。”无须老人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心里的恶魔，那恶魔会让人失去一切理智……”
“我无法排遣内心愤懑，加上当时师父又过世了，可这个时候师妹在做什么呢？她生了一个孩子，满城庆贺，喜气洋洋，和我内心的孤苦与仇怨是多么鲜明的对比。我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街头，满地的祝福纸鸢，我看得双眼流血。我不愿意你们就此幸福快乐，我必须要做点什么，要让你们尝尝活在地狱里的滋味。”无须老人平静地诉述着，可能经过这些年，他已经麻木，曾经的怨恨，其实现在想来，有多少意义？
“于是我躺在冰冷街头，像一只死狗，可我的脑袋一直都没有停，我在想一个计划，在想一个能够把自己恨的人都送进地狱的计划。三天过去了，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不可谓不恶毒的计划。我乔装打扮混入府里，来到师妹身边，那时，她还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弱，我说了一些话，刺激了一下她，然后就用带去的婴孩把她刚生下来的孩子换走了。并且威胁说如果告知了别人，就再也见不到亲生的孩子了……”
“爹！你听！”隆玥咬着牙道，心里却如死了般，果真猜中了。
隆明王听着怒火中烧，浑身发抖，他恨自己竟然不知道罪恶曾经在自己身边上演。
姜司絮回想着那一幕，痛苦的泪水再也无法阻挡。
苏青铁青着脸，他想继续听师父说下去。
“我知道，师妹的性格，必然不会爱身边这个孩子，甚至还会恨她，因为是她和自己的孩子交换了，你要说怎么能怨一个无辜的孩子呢，可是，一个母亲的恨和痛苦必须要有一个载体，而不幸的，这个孩子只能成为替罪羊。我还说了一些她心中深爱的人的坏话，编造了一些有的没的谎言，师妹也信了，当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像死去一样的表情，我觉得我的计划会成功的，我的计划会成功的。”
“我要杀了你！”隆明王冲上去，捏住无须老人的脖子，无须老人不再躲避，任他捏着，脸涨红了，青筋爆出。
“不要！”苏青救下师父，急切地道：“师父！就这样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师父！请你告诉我，最后怎样了？”
“你没有听明白吗？他就这样让我被恨了二十多年，我是谁？我本该有个爱我的母亲，极爱我的母亲疼我的，我是谁，你从哪里找的我？”隆玥扑到无须老人身上，疯了一般。
“我的女儿在哪里？求你告诉我！”姜司絮也扑过来，哀求着无须老人。
隆明王转过脸去，攥紧了拳头，浑身的骨头咯咯地响。
“哈哈！”无须老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爆发出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看看你们！看看！”无须老人挥了一掌，把他们都甩到地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嘿嘿地说：“故事还没完呢，你们就那么着急了！”
“你们知道我计划最精彩的部分是什么吗？”
“哈哈！你们猜。”
叶眉再也忍不住了，在一旁说：“你不说谁知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一样变态啊！”
“哈哈！我这个计划最精彩的部分，就是……我带着一个假娃娃，假装换了真娃娃，其实，我只不过像在台上耍把戏一样，做几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然后，让你以为我真的换走了你的孩子……”
“你就是换走了我的孩子……”姜司絮怔怔地看着无须老人。
“我先是说些让你分心的话，再把孩子的包裹换过来，我们在街头玩杂耍的那一套，你忘了？我就是那样做的，然后再带着假娃娃离开。而你的世界，却颠覆了……”
“不！”隆玥和姜司絮嘶声否认。
“为什么不肯承认你们就是这样被自己欺骗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为是我欺骗了你，哦，不！当我再次下山，看见一个孩子因为被冷落开始变得邪恶，我就知道我已经把你内心的那只魔鬼挖出来了。你不肯承认这才是真相，因为你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忽略了自己亲生女儿二十多年，而去爱一个虚无缥缈的根本不存在的孩子。”无须老头冰冷的手指指着姜司絮，姜司絮被指着，无法动弹。
“还有你，你用那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结果，你就是那个从来都不曾离开亲生母亲身边的孩子，可你却缺失了爱……你自小就恶毒，可是，我是你师父，玩把戏我永远都比你厉害！”无须老人又指着隆玥道。
“你现在可以继续肯定你作为父亲的直觉了，你的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可以继续宠爱眼前这个人。”无须老人又对隆明王说。
“我真的很难想象……你这样做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玥儿说得不错，你就是在等今天这一个时刻，把所有人打败，让所有人都被你玩弄。可你，这样做，快乐吗？”隆明王摇着头，看着无须老人。
“你满意了吗？苏青，对于师父的这个解释，你可以安心了吧？”无须老人对苏青说。
苏青的心从停止跳动，到恢复元气，冷汗已经润湿了衣裳。
“师父，你的心也好累吧。”苏青的心里轻松了，又好似没了什么似的，有些失落，煞费苦心的师父如今看起来突然老了好多。眼里的光，没了，脸颊的红润也消失了，白色的头发更白了，师父的精气都在一瞬间被吸走了。
“累！复仇真累！报完仇了更觉得累，没有意义。觉得别人是傻子，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才是真的傻子。”无须老人说完这话，就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隆玥茫然无措地转了几圈，比谁都不愿相信无须老人说的话。
隆明王扶起姜司絮，姜司絮百感交集，伏在他身上嘤嘤地哭起来。
“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们了，我以为你真的忍心离开我们。”
“是我傻了……我傻……我对不起你们……”
“来，玥儿，我们走吧，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的团聚了，不知为何，心结解了，我竟然无比高兴，真想好好庆贺一番。”隆明王傻笑着说。
“玥儿！”姜司絮叫着隆玥，辛酸的滋味涌上心头。
隆玥看着母亲，她还在自己过于沉浸的世界里出不来，可是母亲眼里的怜爱打动她了，这是一个真正的母亲看自己孩子的眼神，她曾经无比希望得到的，现在，有了。
“母亲！娘！”隆玥正欲跑过去跟自己母亲拥抱，抛弃成见和莫名的敌意，可她看见了苏青，看见苏青酷似母亲的容颜，又动摇了。
“慢着！”隆玥像被雷电打中一样，僵在那里。
“我还是不信，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会跟她长得如此相像，而我，却一点也不像她。”隆玥站在无须老人身边，好像势必要追究下去。
“玥儿，这种事有什么好追究的？走吧。”隆明王喊住隆玥。
“你至今还有这想法是因为你一直希望自己长得像母亲，而这个愿望偏偏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占了，你心里始终无法平衡，你要问我你为何长得不像自己的母亲，我如何回答你，这是上天的旨意，不是我的。”无须老人没有睁眼，只动动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