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看着古怪的两个人的翡儿不见了，乌浩吉却一点也不着急，只说：“你来了！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吧。润虎堂没有烟火升起，你舍不得了吧，下不了手，那里，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果烧起来，就是炼狱了。”
苏青抱着翡儿，一步步靠近他们。
“他们都不会死，我会救他们出去，这里，只有你是陪葬品。”苏青道，心里却知道这只是自己说说而已，要救他们，谈何容易！
“不！他们中总有人是我的陪葬品。我失败了，没有人再帮我，我只有这一条路走，要走就走得彻底一点……”乌浩吉不打算起来，他斜靠在宝座上，看着苏青，也不那么恨了。
“人生不可能只有这一条路，你只是狠毒无比，自己不想活了就要那一票人殉葬。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残暴之人，幸好，你最终是失败的，如果你这样的人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只会有更过无辜的百姓死于你手中。”
“好！真好！你代替天下人好好鞭笞我吧，在不久的将来，我将是人们口中的暴君，昏庸无能，骄奢淫逸，那时，所有用得着的名词都会加注在我乌浩吉身上，如若我不死，我都会觉得受之有愧的……”
“你早就应该想好了自己的结局。”苏青冷笑道。
“苏青，你觉得我和你效忠的人相比，哪个更好些？”乌浩吉笑得十分诡谲。
苏青不回答。
“你也会动摇的，你也会怀疑的，你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定的！”乌浩吉嘲笑道。
“别听他的！带着翡儿走！”南珠扑在地上，对苏青喊道。
苏青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可是南珠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只是一直说：“走吧！快走！”
苏青发现南珠的嘴唇已经变得乌黑。
“你……毒发了？”苏青问。
南珠惨然一笑，看着乌浩吉，不说话。
乌浩吉突然意识到什么了，忙运功一试，发现自己已经提不起内力。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乌浩吉瞪着南珠道。
南珠吐出一口黑血，道：“这里不止你会下毒，我也会。我已经中毒了，再中一次又如何？”
“你……刚才在酒里下了毒？”乌浩吉大惊，想来他一直谨慎，不想还是着了道。
“和你喝酒之前，我把□□放进了牙缝里，我每喝一口酒，就会有□□混着酒留在杯子里……我想了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这个方法。”
“快把解药拿来！”乌浩吉挣扎着走向南珠。
南珠笑了，道：“我这毒跟你的一样，没有解药。”
“哈哈！”乌浩吉狰狞道，“反正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我也认了。只可惜……我本来还要杀了你的。”乌浩吉对苏青道。
苏青不管他，他对南珠说：“我带你走，我去给你找解药。”
南珠摇摇头，说：“你带翡儿走，给她找解药去……你能救一个是一个。”南珠看着他，眼里都是赴死的决心，“他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可我不要，我要你和翡儿都活着……”
苏青心中一痛，他怎么忍心就此扔下南珠不管，他的初衷就是来救她和翡儿的，他怎么可以救不了她？
“翡儿得毒发作还有三个时辰，我是特意选了这个时候在下毒的，这样你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带她走。”南珠抓住他的手，叫他快走。
苏青要把南珠一块带走，可乌浩吉不干，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把苏青逼退，自己抓着南珠，他不会让南珠也走掉，那样他将孤零零地死去。
“走！”南珠喊道。乌黑的血已经从嘴角流出来，翡儿叫着“娘娘！娘娘！”
苏青提起剑，要把乌浩吉杀死，他要把南珠带走，他不能把南珠留下，跟她不愿意在一起的人一块死去。
可是，南珠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这件东西让他犹豫了。
南珠手里的是五角铜牌。
苏青从来没有想过，南珠身上会有这东西。
南珠把它丢到苏青脚下，说：“还给他！”
苏青把它拾起来，看了看，不错，是五角铜牌。
“他？哪个他？”苏青惊骇无比，呆呆地问。
南珠一笑，没有回答。
乌浩吉看见南珠拿出那牌出来，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
苏青此时只想知道那个“他”是谁？
是李润龙还是周濡？
这个“他”怎么显得那么可恶？
苏青看着南珠，在最后的时刻，他突然觉得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他是谁？”
南珠只是笑。
乌浩吉吐出一口黑血，指着苏青叫道：“傻瓜！我们都是傻瓜！”
“我是不值得同情的人，你走吧。”南珠道。
“这么多年，你都是为‘他’做事，对吧？”苏青问，心里有冰扎的刺痛。
“这是我的选择。”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南珠看着苏青，眼神依然清澈，只是少了点深情。
为什么？
一个女人，除了为了情，还能为什么？
“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只能说——对不起！”南珠忍着腹痛，道。
“不！”苏青本能地拒绝这一说法。
“她是我的！她要和我在一起。”乌浩吉把南珠虚弱的身体搂过来，嘿嘿直笑。
“走……”南珠只能说这一句了。
苏青的信念又要崩塌了，走，是的，面对无可挽回的人，他是应该走了。
润虎堂突然哭声震天，苏青看着天空的一股浓烟，心一下紧了。
英子！
第78章 苏青失魂英年逝
苏青再也顾不得南珠了，心急火燎地赶到润虎堂，润虎堂已经是一片火海。
“英子！”苏青跳到高处，润虎堂被一道道铁门锁了，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
“英子！”苏青大喊，在浓烟火光和惨叫声中，他不知道去往哪里找英子。
“苏叔叔！”火光出处有人喊道。
苏青跳下来，一看，是英子，他的神智似乎已经有些恢复。只是被一道铁门锁住了，出不来。
“英子！我救你出来！”苏青放下翡儿，准备用青龙剑把铁门打开。
“不！”英子趴在铁门上，阻止道，“不要！”
“走开！我要救你出来，我能救你出来！”苏青不管，一剑砍在铁门上，可是英子却没有躲开，溅起的碎片割伤了他的脸颊。
没有血流出来，肿起一条乌青的血痕。
苏青看着英子，大喊道：“躲开！躲开啊！”
英子摇摇头。
“哥哥！”翡儿突然叫道，跑过去要拉住英子的手。可英子却躲开了，退到后面对翡儿说：“走开！”
“哥哥！”翡儿不懂。
苏青把翡儿抱到一边，说：“乖，我救哥哥出来。”
翡儿点点头，安静地蹲下来，看苏青走到铁门边，对英子说：“相信我，我救你出去。”
英子凄惨一笑，说：“苏叔叔，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愿意相信你，无论什么时候。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我中的毒不允许我离开这里半步，我也不能让这里的其他人离开这里半步。叔叔，你救出了翡儿，我很高兴……这是我的命，我认了，只要翡儿没事，我就安心了……叔叔……答应我，要照顾翡儿，我娘会感激你的……”
“不要说这些傻话。”苏青听得心疼，却狠声道，“她是你妹妹，理应你来照顾！这是你做哥哥的责任！走开！如果我还是你敬重的叔叔，就走开！我不能只带翡儿回去见你父亲！”
英子笑了一下，拿出自己的剑，对准了自己的心窝，说：“叔叔！带翡儿走，我求你……”
“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威胁我！”苏青狂叫道。
剑没入肌肤，英子却笑了，说：“翡儿！再叫声哥哥！”
翡儿眨着眼睛，叫道：“哥哥！”
英子笑了，把身后的火堆踢到铁门前，阻断逃跑的路。苏青知道不能再迟疑，狠命地砍着铁门，只恨剑始终不够快。
可是英子已经倒下了，在火中，倒下了。
苏青有一瞬间愣住了，颤抖的双手握不住剑，翡儿扑过来，大叫着“哥哥哥哥”，火舌燎到她身上，她都没有一丝害怕。
一群中了毒的人蜂拥而来，苏青听着他们可怕的哭喊声，才惊醒过来，抱起翡儿，他已经救不了英子，这里是魔窟，是地狱，他要抱着还能哭喊的孩子离开这里，不能再叫翡儿受到一丝伤害了。
英子……
苏青不忍再想。
当他返回昭和殿，南珠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乌浩吉紧紧挨着。乌浩吉的抓着她的手，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烧了！”
苏青脑海里只有南珠的这句话。
“烧了！”
苏青抱着翡儿，站在昭和殿上最高处，看得见殿内死去的南珠和乌浩吉，也能看得清楚润虎堂的情形。
他的责任——是紧紧地搂着翡儿，看着南珠，看着燃烧的润虎堂——不能让一个人逃出去。
“烧了！”
他的心也如焦炭般，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
死的是他们的身体，苏青却觉得死的是活着人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身体还是僵硬着，润虎堂的惨叫渐渐变成□□，然后随着黑烟消失殆尽。
翡儿没有了声息，苏青却像忘记了一般，只是呆呆看着烟雾和恶臭绕缭的灰烬之处，没有奇迹发生，一切已成定局。
“青儿！”
一声断喝在耳边响起，苏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眼神空洞。
“青儿！”
是师父的声音。
“青儿，把孩子给我！”无须老人从苏青怀里接过翡儿，喂她吃下一颗药丸，又帮她运了一下气，翡儿才渐渐转醒过来。
“青儿！”无须老人唤醒苏青，把翡儿交到他手中，“你迷了。”
“啊？师父……你说什么？”苏青看着那一堆废墟，“我怎么了？”
“你迷了！”无须老人说，“放下手中的孩子，跟我走吧。”
“走？为什么要跟你走？孩子……是，我还要保护这个孩子……啊！师父她中毒了，快！你有没有解药？”苏青突然扯着师父的衣服焦急道。
“放心，她已经服下解药了。”无须老人叹气道，“她没事了，你跟我走吗？还留恋这如烟似雾的人间幻境吗？”
“师父，你怎么来了？”苏青问。
“我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什么时候该来？什么时候不该来？”
“你若问我，我也只说我只是来了。”
“然后你又走了，像没有来过，因为这些都是与你不相干的事。”
“本来也与你不相干……”
“可是我来了，我认得了他们，他们也认得了我，我就跟他们有了相干。”
“你迷了。”无须老人叹了一口气，悠长，无奈，默然。
然后他就走了，像没有来过一样。
翡儿醒过来，静静地躺在苏青的怀里，看着苏青看着的地方。
“我饿。”翡儿小声道，苏青却没有听到。
然后过了许久许久，翡儿饿晕了，昏睡在苏青怀里，一直到马蹄声响震天地，摇旗呐喊的声音终于覆盖了整个乌北城，苏青也被震醒了。
“我饿！”他想起耳朵边响起过的声音，看看翡儿，已经饿晕了，他才知道要找点吃的。
在昭和殿翻找食物的时候，周濡已经到了，他看见苏青，喊道：“苏青！”
苏青却没听见似的，只是在殿里打转，周濡一把拉住苏青，苏青也只是看了他一眼，道：“你来啦！”
周濡看苏青两眼发黑，目光呆滞，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已经几天几夜没睡的样子，心里痛惜，要把他怀里的孩子抱过来，苏青却不肯，自己护着，说：“她饿了。”
等李润龙进来看见这情形，心中悲痛，却无话可说。看着地上南珠的尸身，李润龙俯身把乌浩吉搬开，抱着南珠早已僵直的身体，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苏青本来神神道道地走来走去，突然看见李润龙抱着南珠的身体，身体一直，定定地看着李润龙道：“她说这个还给你！”苏青拿着南珠给他的五角铜牌，说。
李润龙呆了呆，却未伸手去接，于是苏青把它扔在李润龙脚下，然后深深地盯了李润龙一眼，说：“她说，还给你！”
“他”原来是你！
是你。
是呀，除了你还能是谁！
是你，才合情合理。
她只得你一个毫无感觉的拥抱，她走得那么坦然，是因为她什么都不需要。
是你！
苏青盯着李润龙，心里发冷。
他只有更紧抱着翡儿。
他不能让任何人把她夺走，她是南珠用生命换来的，是南珠留给他人世间唯一的希望。他迷惑了，只有翡儿能给他指引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