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怎么样?”见江玉芙平安,我也就放下心来。
太医摸着胡子,笑的很是欣慰,“启禀娘娘,臣有七成把握,孩子并无大碍。”
见他自信,我点点头,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不过,太医有些犹豫的回禀道,“娘娘,臣无能,这害的宁夫人如此的药物却是没有头绪。”
我本来正盯着江玉芙瞧,闻言转过身来,皱紧了眉头,“怎么竟然查不出来?”
太医摇头,“宁夫人接触过的东西,吃过的食物,都一一查探了,均是正常之物,甚至这食物都是有益无害的,正因为吃的东西对了,所以此回虽凶险,却无大碍。但是,究竟是怎么回事,臣还要细想。”
这就是说暂时查不出来了,我刚刚好上一些的心情又有些焦躁,叹了口气转头去看江玉芙的情况,却眼尖的发现她的枕头上有些细细的白色粉末,很是零散,几乎察觉不到,但是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反射着早上的太阳光,所以看的清清楚楚。
☆、第 60 章
我心下一惊, 去看江玉芙的头发,干干净净的,并不是什么头皮屑,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环顾了一下四周, 发现大家的神情举止都很正常, 心中叹了口气, 还是出声道,“你们谁去取干净的寝具来,我看她出了一身的汗,于病中不利, 还是换套干净的好。”
听了我的话,太医楞了一下, 看到我的神情也连连点头,“不错,还是换了干净的,以免病人难受, 且汗水带着污物,还是换了的好,将换下来的东西都送到隔壁去,我再查看一番。”
江玉茧咬着牙,劝道, “还是不必了吧,我看她现在不宜挪动,若是不小心动作大了, 可怎么是好?”
如此这样,越发让我疑心。
我笑道,“你安心,宫里的嬷嬷们都是经过的,最是稳当不过,半点不晃,宫里的娘娘们生产过后,都是这么抬的。”同时心里暗暗赞许太医的反应迅速,竟是连我不好说的要将东西送去检验的话也说出来了。
我立即派人去请几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嬷嬷们过来,同时让人准备着,见我如此坚决,江玉茧咬了咬嘴唇没说话,默默的站在那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嬷嬷们很快过来,将江玉芙小心的抬到了榻上,手法很稳,薄薄的床单上裹着江玉芙的身体,还盖着薄被,可是丝毫没有抖动。然后宫女将所有的寝具都换了,东西拿到了隔壁房间,嬷嬷们又将江玉芙抬了回去,我看着人收拾好了,才到了隔壁。
太医正对着枕头发呆。
我刚要过去,他忙制止了,“娘娘不可,据臣观察,这枕头上的东西,是夹竹桃的花磨成了粉,孕妇接触可是大忌。”
我愣愣的盯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你可看清楚了?这真是夹竹桃的花磨成的粉?”
太医苦笑一声,“娘娘,臣浸淫此道多年,别说是磨成了粉,就是化成了灰也认得。这人当真心思歹毒,这花粉下在枕头上,随着呼吸慢慢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引起滑胎,怕非一日之功,难怪查不出来。还是娘娘您好眼力,好心思,竟然一眼看出了破绽。”
我苦笑一声,“我也是看到了反光才疑惑的,是有一点没有磨碎,不知怎么从枕头里面渗了出来。”
这枕头都是菊花制成的,有安眠之效,但是也因为如此混进了花粉才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过,“非一日之功,你说是针对我的?”
想到此我一阵心惊。
没想到太医摇了摇头,“娘娘不必担心,臣已经问过了,这枕头虽是新制的,却并非是呈给您的,何况,我想这人的意思似乎是想要让药效延缓到出宫后才发作,到时候也查不到她头上。”
“出宫后才发觉?”我有些不可思议,“你缘何得知。”
太医笑道,“娘娘,这花粉最是无色无味无声无息,可是这床铺是每日都要打扫的,因此这花粉必然是日日亲自过来撒上的,可是分量又不多,若是真想害人,何不下在茶水或者食物中,而是用这么磨人的法子?依臣看,这分明是个极聪明的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了宁夫人,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
我心中一动,要每日都弄一点儿,这可是好查的多,只看谁每日都要到江玉芙的床边就行了,如此吩咐下去,只等结果。
太医也很是高兴,找到了药物来源,再对症下药的话就轻松的多,他笑着躬身,“娘娘,现下臣可以担保,宁夫人肚中的孩子,必定无恙。”
见他如此笃定,我也放下心来,笑着让他起身,吩咐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用便是,不管多么贵重,总以人命为要。
待太医去开药,我便让人将证据都密密的收起来,好好保存,将来好做对证的。
不过话虽如此,我心中还是已经有了猜测,这宫里的人和江玉芙无冤无仇的,害她做什么,纵然是这样,心中还是祈祷,有奇迹出现,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正思量纠结间,莲蓬已经进来了,请我去吃饭,我这才意识到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幸好她们还记得,此时事情解决了大半,我心神一松,肚子也咕咕叫起来,肚子里的小家伙跟着不安分起来。
我摸了摸他,笑着去用膳了,这孩子可真乖,我着急的时候,半点不出来捣乱,现下没事了,就出来找存在感。
早膳很是清淡,但现下已经过了我平日吃饭的时候了,刚才还不觉得,一坐到饭桌前,胃就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因此我比平日多用了一些,待吃完饭,调查的结果也出来了。
因为需要的条件实在是苛刻,因此只有每日负责铺床的宫女符合条件,这两天都是不同的人,我便将人叫过来,让海棠负责审问。
自己过去又看了看江玉芙,发现她呼吸平稳了不少,江玉茧正在床边坐着,有些遑急的样子,我笑道,“妹妹不用着急,病症的原因已经找到了,太医对症下药,此回定然没事的。”
江玉茧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惊异的看着我,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什么?什么原因。”
我坐在床边,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才笑道,“是有人用了夹竹桃的花瓣,磨成粉,然后藏在了枕头里,日积月累的,通过呼吸吸了进去,就成了□□。这法子可当真是缜密歹毒。”然后叹了口气,“你放心,有嫌疑的人已经都找到了,不一时就审问出来,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她好端端的一个人进了宫,我不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江玉茧沉默了一阵,忽然轻笑一声,“委屈?姐姐只记得她的委屈吗。你可记得,当年应该嫁给张昀的,可是她,不是我。”
我转头看着她,“难道张公子对你不好吗?便是不好,你只可和我讲,你是我亲妹妹,我自然会为你考虑,便是和离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当年我就劝过你的。”
“是啊,你劝过我的。”江玉茧叹了口气,“可是姨娘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法子,她总觉得只要我乖乖的才能讨母亲和爹爹的欢心,我就只好乖乖的。不喜欢的人要嫁给他,不喜欢的事情要去做。父亲给我起名玉茧,她就让我拼命学刺绣,我虽然不喜欢,也只好学了。”
“你们总看到我刺绣的功夫好,殊不知那是慢慢练出来的,我从小她就教我拿针,上学后也总是一个人偷偷的练,有一次被人超了去,我着急的没睡好觉,连夜点着蜡烛练针法,描花样,只怕自己连这一点优势都没了。”
“好在,父亲和母亲虽不看中我,却比一般平民家的女儿活的好,我知道。其实姨娘虽然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但是她也是有亲人的,和曾偷偷的找过来,我见过那个女孩,应该是我表妹,穿着粗布衣服,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一双大眼睛,怯怯的看着人,那时候我就知道,其实我过的不算差,我认命了,知足了。”
“其实一开始,我对张昀是满意的,当江玉芙不要的时候,甚至到了她和宁公子订婚的时候,我都是高兴的,我想着,姐姐是嫡女,我是不敢比的,能做太子妃,也是姐姐的福分,将来说起来,谁也不敢小瞧了我。”江玉茧说着,拿帕子擦了擦眼睛,我看着她没说话,心情有些沉重。
“当时张昀纳妾的消息传出,姐姐劝过我,也知姐姐的情,可是姨娘不许退婚,她不想给爹添麻烦。她说,男人都是三妻四妾,我自己就是庶出,所以我妥协了,后来知道那妾生的是女孩,我还舒了口气,盼望着以后能有自己的嫡长子,像母亲一样,不管爹怎么宠爱蒋姨娘,终究是当家做主的。”
“可是她和我一样,都是庶出的,还比我小,凭什么也样样在我前头,就连议亲,也是先给她挑,之前我不服,但是后来我高兴啊,因为她挑走了眼,选了家世低微的,当时我想,也许我先前被她压着,是为了以后出头吧,到了成亲的时候,我都是这么想的。张昀又妾室又如何,终究家世高些,又是独子,便是不科举,也能买官做,到时候我也是官太太了,我终于能赢了江玉芙。可是,”江玉茧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可是为什么,就连这个也是她赢。她夫君对她好,她有了孩子。”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不解的看着她,“你还年轻,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何苦为了此事着急?”
江玉茧苦笑一声,“不会了,不会有了。”
“你没有问题,我让太医检查过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江玉茧冷笑一声,“可是张昀有,因为他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
☆、第 61 章
“什么?”我大惊失色, 捂住肚子险些站了起来,张昀明明有一个庶女,又怎么会不是男人,除非?我心中惊疑不定的猜测着, 又不敢胡乱下结论。
只听得江玉茧继续道, “我刚过门的时候, 那张昀尚算有礼,可是日子长了便露出马脚来,我既无姐姐的身份,又无江玉芙的姿色, 他对我自然也不满意起来,认为是低娶了我, 后悔没有坚持娶江玉芙。”
“有一次他和宁公子喝酒,不小心露了口风,被宁公子痛打一顿。”我不由默默,宁公子看起来温柔有礼, 脾气很好的样子,没想到为了妻子,也能做出打人之事。
“后来,他心中郁闷,跑去喝花酒, 借着酒意和人打了一架,便被打成了太监。呵呵。”江玉茧的笑声中带着几丝怪异,“他一个人睡书房, 我还以为是忽然老实了,没想到是在偷偷的治病。可是他讳疾忌医,又能找什么好大夫,本来还有救的,后来也晚了。”
“我还是逼问了跟他出门的小厮才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他痛哭流涕,说是以后再也不胡闹,一心一意的跟着我过日子,日后可以从族中过继孩子在我名下,我想着,这辈子也就这么算了。”
说着,江玉茧的语气沉痛起来,“可是我的丫鬟小彤劝我,让我想个办法和离,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正好旨意下来让我入宫,他怕我和你提和离之事,便送给我一样东西,说是美容养颜的。”
说着,江玉芙拿出一个香囊,紧紧的捏在手里,苦笑一声,“这原是一双,却被我扔了一只。自从得了这两个香囊,我日日贴身藏着,睡觉也放在了枕头底下。那日不小心在花园里掉了,被打理花园的宫女发现,那个小宫女什么都不懂,她告诉我不要戴了,这是里面一个是夹竹桃的花粉,一个是麝香。”
说到此处,江玉茧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呜呜咽咽的,哭的我心中也不自在起来,很是沉痛。
“我当即就把那个装着麝香的给埋了,这个装着夹竹桃花粉的却留着,我要给江玉芙用,为什么,本来如果没有她,我这一生,将过的很好很好,可是现在,我的一切都毁了!”江玉茧说着,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捂住脸呜呜的哭泣,泪水打湿了香囊。
我沉默,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责怪谁,怪江玉芙任性吗,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拒绝了不喜欢的人,何况江玉茧本有机会说不。怪江玉茧吗,确实该怪的,可是她此时的样子,让我不忍心火上浇油,。
正在这时,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声,我抬眸一看,江玉芙的眼皮抖动着,似在慢慢睁开。
果然,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我有些激动的看着她,捂住肚子坐起来,赶紧叫人过来,宫女们和太医很快就过来了,手忙脚乱的将人围住。
江玉茧和我退了出来,我注意到,江玉茧的手微微发抖,努力的往江玉芙的方向观看,我吩咐一声,就有人过来,将她请了出去,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
这不是小事,我也不好擅自处置,因此我令人将母亲以及宁老夫人和张老夫人都请进宫,看看她们的想法,最重要的是,江玉芙本人的想法。
待一阵忙乱过后,宫人来请我,说江玉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请我进去,我稍微踌躇一番,还是进来房间,发现她躺在床上,旁边两个伺候的宫女,神情平静的不似是刚刚醒来。
我坐在床边,一阵无言,江玉芙轻轻叹了口气,“姐姐,刚才我都听到了。”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江玉芙的脸色,确定她话中的真实性,见她脸色不似作伪,心慢慢的沉了沉,被自己的亲姐妹陷害,想也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
话在口中转了几圈,“你也不必生气,她是……”是什么呢,一时糊涂还是蓄谋已久,怎么说都不太妥当,我也沉默下来,只好道,“我已经请母亲和宁家太太以及张家太太进宫了,必定不会委屈了你,你放心。”
江玉芙忽然笑道,“我以前,真的很过分吧。但凡我和江玉茧要分什么东西,都是我先挑,也不管她喜不喜欢。虽然我是妹妹,按照长幼尊卑,该是她先来,但是我姨娘更得宠些,赵姨娘老实,因此倒是我先。”
“小时候姨娘就教导我,人生不易,想要的东西就要尽力争取,不想要的就不要勉强自己,这样想来,二姐姐倒是和我相反,想要的东西,她不说,不想要的,被别人劝一劝也就要了,所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无话可说,作为最大的受害者江玉芙,她是没有什么过错的,纵然在闺中生活中有些摩擦,那也罪不至此,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口角闲气罢了。
可是如今,她却遭受了此种痛苦,扪心自问,若是我是她,必不会轻易原谅江玉茧的,只是如今看她的语气,倒有些责怪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