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令人费解。既然他们吃的不一样,为何还要在一起吃。
“王爷…我觉得…在一起吃似乎不太好。”
就比如刚刚,就发生了意外,害得她白白流血。
“本王觉得甚好。”
她没有抬头,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那是一种略带着茫然,深沉复杂的神色。他自己都不解自己的心绪,为何碰到这个女子,就变得方寸全无。
越是自己不能掌控的东西,越要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他的眼眯起,眸色深邃,对面的女子看似恭敬地低首,可她挺得笔直的背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柔顺。他心中莫名涌起一阵烦闷,夹杂着道不明的懊恼。刚才要不是她咬破自己的唇,自己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地要了她,然后暴体而亡。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他更加厌恶起自己,浑身的寒气四溢。
芳年觉得屋子里静得诡异,冷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想到在内室的事情,她心有余悸。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静得吓人。
突然,外面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似乎在和安总管说着什么。来人嗓门高,带着一股随意。
对面的男人面无波澜,她想着,来人应该是熟人。只是从没有听说他有交好的朋友,以他的性子,常人难以相处,是什么人,敢登王府的门,还和安总管玩笑。
随着那人的声音,芳年看到一个年青的男子迈进门。
他一身朱赤的莽袍,头上束着金冠,面相白净,略带一股风流之气。
芳年立马猜到来人,此人应是十王爷元轸。
她死时,登基的是十王爷的儿子。
这位十王爷就是后来的护都王,镇守边关,拥兵数十万。看眼前的男子的模样,实难想象他戍守边关的样子。
前世里,自己的弟弟就是暗中投靠了十王爷。她没有想到的是,后来霸气威武的护都王,年轻时竟是一个风流公子的模样。
“七皇兄,你这娶妻的速度太快,皇弟我刚回京城,就立马登门贺喜。”他看到芳年,吃了一惊,仿佛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这位定是七皇嫂了,皇弟这厢有礼。”
他行了一个礼,芳年略侧身,福了一下,算是还礼。
“皇嫂,你弟妹在家里无聊,改日让她来寻你说说话,你看可好?”
芳年略怔,很快反应过来十王爷口中的弟妹就是十王妃,客气回应道:“自是欢迎至极。”
“那好,皇嫂真是爽快人。”
她见过礼,退到一旁,小心地看七王爷一眼。七王爷同时看向她,眸底黑深,她连忙福身告退。
元轸原本心里好奇得要命,七皇兄因何娶的妻,他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暗自想着以七皇兄的性子,就算那曹经历咄咄逼人,也不会同意娶一个五品小官之女。
见到真人,才知皇兄为何会同意。
他脸上现出揶揄之色,自古男人难过美人关,七皇嫂虽不是京中时兴的那种美人儿,以自己多年的猎艳的经验来看,七皇嫂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娇媚入骨。
怪不得如老僧一般的七皇兄,都动了凡心。
“…七皇兄急着娶亲,皇嫂果然长得貌美不凡。”
元翼的脸沉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他立马收起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道:“皇弟在此恭喜七皇兄,得觅佳妇,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少说废话。” 元翼的脸色半点没有解冰,依旧寒霜覆面。上次成亲时,皇弟说的就是同样的贺喜词,他本能地觉得不喜。
“七皇兄,皇弟可不是说说而已,已备下厚礼,来贺喜你的新婚。咦…七皇兄,你的嘴…”
“闭嘴!说完了就滚!”
元轸可是花中老手,联想到刚才七皇嫂红艳艳的唇色,想必刚才…
看来他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取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一脚踢出门外,伴随着一句冷冷的话。
“你要是敢乱说半个字,提头来见!”
“七皇兄…”
元轸倒在上,不死心地叫着:“皇弟我是真心来贺喜的,你看我带了多少贺礼…”
“十王爷,您请吧!”安总管不知何时出现,把他扶起来。
他暗道自己最清楚七皇兄的脾气,刚才就不该好奇地多问一句,看来这番讨好白费了
贺礼被抬进院子,红漆铜锁的箱子堆在院子里,足有十只,这礼不可谓不重。
“安总管,你说你们王爷…是不是很看重新王妃啊?”他低声地问道。
安总管面不改色,躬着身子回答:“老奴不敢妄议主子,请十王爷见谅。”
“行了,算我白问。谁不知道的你的嘴就是河蚌,紧得很。”
“老奴惭愧。”
“你惭愧个屁,你们主子才应该惭愧,敢做不敢当…”他小声地嘀吐着,安总管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老十…”屋里传来阴寒的声音,他吓得赶紧闭嘴,连忙闪人。
第33章 心悦
他这一闪, 直接闪到院门外面。
安总管要送他出去,他连连摆手,“别送了,本王知道出去的路。”
他理理袍子, 昂着头,一派得意地阔步向前, 仿佛刚才狼狈狂奔的人不是他一般。他的身后, 跟着自己的随从。
王府的格局他是清楚的, 猜想着七皇嫂可能住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走偏了道。
“王爷,您走错了。”随从出声提醒。
他转头用手敲一下随从的脑袋,低声恼怒道:“本王知道。”
随从立马闭嘴,跟着他东走西弯。听到前面院子有动静时,元轸的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 果然让自己给猜着了。
院门虚掩着,随从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元轸风流倜傥地走进去,四顾环视一圈,院子里没有人。但却有人气,刚才似乎也听到人声, 想来七皇嫂就是住在此处。
七皇兄性子倒是一如往常, 成亲后不与王妃住一起, 反倒是夫妻双双分院而居。
四喜眼尖地看到有陌生男子进了院子, 忙禀报芳年。芳年从屋内往外一看, 就看到他们。
元轸作揖行礼,“打搅七皇嫂了,皇弟我随意在府里逛逛,没想到竟误入皇嫂的院子。”
“十王爷客气,男女有别,我就不招呼你了。”
芳年说完,转身要去内室。
“皇嫂…”元轸叫住她,“皇弟有话要说。”
她停住脚步,想了一想,请他进屋不太合适,不如就在外面说吧。
元轸看到她现身,眼里划过惊艳之色。方才在皇兄那里,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觉得长相不俗,万没想到如此媚色。
难怪皇兄都动了情。
他的目光露骨,却并不令人觉得淫邪。芳年在他的打量之下,隐有些不适。
“十王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也没什么事,就是七皇兄性情孤僻,还请皇嫂多多照顾他。”
芳年讶然,她真没想到十王爷会拜托自己照顾姓元的。都说天家无父子,无兄弟,这十王爷倒是个例外,只不知道这话有几分真心。
“十王爷放心,我是他的王妃,日常照料义不容辞。”
“如此,皇弟就放心了。惊扰皇嫂了,告辞。”
他再行礼,带着随从退出院子。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芳年一眼,越看越得此女气质不俗。
出了院子后,他没有再逛,直接离府。
王府门外的角落里,藏着几个人,看到他出来,立马堵住他。他先是一愣,尔后失笑。他堂堂王爷,在邑京竟还有人敢拦他。
拦住他的是傅万里和傅兴齐父子二人,二人已在此守候多时。无奈王府大门紧闭,没有人进出,他们不敢上前敲门,只能候在暗处。
“下官礼部员外郎傅万里见过十王爷,多有得罪,请王爷责罚。”
元轸听他报上名来,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傅大人不在自己家里呆着,跑到七王府外面做什么?”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望十王爷体谅下官的爱女之心。下官之女,嫁进了七王府,她头一回离家。下官和内子彻夜难眠,生怕她吃住不习惯。王爷刚去过王府,可曾见过小女,她现在如何?”
元轸真想翻个大白眼,看七皇兄做的好事,这哪里是结亲,结仇还差不多。
他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一脸同情的样子,“本王没有见到她,听王府的下人说,新王妃进门后就被七皇兄关起来,她要死要活的,都闹了三回自尽。眼下人是没死,命丢了半条,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也不知道还有几日好活。”
傅万里大惊失色,悲恸欲倒,傅兴齐扶住父亲,痛恨道:“七王爷实在是欺人太甚,爹…我们冲进去,把姐姐救出来。”
“救?她可是名正言顺的七王妃,出嫁女从夫,她是生是死,都是七皇兄说了算。”
“这…天理昭昭…”傅万里缓过气,命傅兴齐扶自己去敲王府的门。
元轸适时制止他们的行动,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本王方才是骗你们的。”
顺着他的眼色,傅家父子看到那边有个人影匆匆离开。
“王爷…您这是何意?”
元轸收起戏谑,一本正经地道:“隔墙有耳,有心打探王府内情的可不止你们。实话告诉你们,皇嫂好得很,七皇兄待她不错,想来明日回门你们就能见到她了。”
“此话当真?”傅万里将信将疑,之前十王爷的话像剐了他的心一样。
“千真万确,本王可是王爷,哪有诳语?”
傅万里脱开儿子的搀扶,鞠躬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王爷相告,下官感激不尽。”
元轸托住他的身,真诚地把他扶起,“傅大人不必多礼,论姻亲,我们可是亲戚。”
傅万里自不会把他的话当真,自古君臣有别。但十王爷能如此说,自己的心里还是很安慰的,至少证明女儿在王府里还算受重,要不然十王爷不可能对自己这般客气。
元轸笑笑,不过多解释,潇洒地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爹”傅万齐看着离去的马车,有些怀疑,“你说十王爷哪句话是真的?”
傅万里毕竟阅历多,猜想着十王爷后面的话应该真的,前面的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他按住儿子的手,沉重地道:“十王爷人虽多情些,但风评不错,应该不会骗我们。既说你姐姐明日会回门,我们且再多等一日。”
傅兴齐点头,再看一眼森然的王府的大门,扶着自己的父亲离开。
悟禅院内,安总管已命人把贺礼抬到库房,登记在册。
箱里的东西全都不是凡品,想来都是十王爷精心挑选过的。十王爷豪富,出手阔绰。
国师拥护先帝登基后,前朝的金银财物都归了先帝。先帝去世后,晟帝早早把两位皇弟赶出宫,送了大量的金银玉器。
元氏子孙虽受国师所制,但国师此人对银财看得并不是太重。也许他真正的看中的是掌控整个王朝的生杀大权。
这些事情,安总管略知一二。一个下人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点头,命人收拾完院子,自己去了屋内。
七王爷在书房,伏案写字。
“王爷,十王爷送的贺礼,老奴已经收好。另外,各地的秀女陆续来京,老奴听说宫里的娘娘们都在报怨宫中住处不够。”
“知道了。”
“王爷,还有一事。刚才十王爷没有直接出府,而是去了王妃那里一趟。”
元翼抬头,眼眸暗沉沉的。
安总管汇报完,告退出去。
门被从外面关上,元翼从案桌前直身,把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用旁边的帛巾擦了一下手。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捏着帛巾的手似玉竹一般。
他清咳一声,隐一现身。
“属下见过王爷。”
“国师府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动?”
“暂无,如往常一样,每天都从后门抬出女尸。”
“想办法亲验一下那些女尸,查看她们是何死因。”
“是,王爷。”隐一人一晃,消失在书房。
元翼没了写字的心情,走出书房外。站在院子里,似乎看了一下天空,低声吩咐,“府里的用度再加两百两,送到王妃的院子。”
不知何时立在身后的安总管点头称是,领命离去。
那边芳年琢磨着十王爷的来意,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且当他是关心自己的皇兄吧。
之前在回来的路上,她都是憋着气的。因为平白无故地被人轻薄,那人还嫌弃她,她觉得自己冤得慌。绕过府中小湖时,看到湖边的假山花圃,她猛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嫁妆箱子里的石头,总不能一直让它们躺在箱底,要想个法子把它们腾出来。她不愿命人把它们直接运出王府,那样岂不落人口舌。
她命三喜四喜把嫁妆箱子面上的东西取出来,另装箱子。两个丫头领命,进了西屋,她跟进去。
箱子面上的东西看着不多,收拾一下也装了满满三个大箱子。
剩余的箱子里只剩下石头,三喜四喜把得用的东西挑选出来,拿到主屋里。
芳年走出西屋,手搭凉棚四处看去,院子里现在草木枯败,就算是树叶繁茂,景致也是单调的。她清咳一声,拍了一下手掌,道:“你们出来吧。”
隐七和隐八知道她在唤他们,他们无奈地现身,芳年看到他们冒出来,一指西屋,“诺,你们打开屋里的箱子,把里面的石头搬出来,在那里垒个花圃,再在另一边垒个同样的。”
隐七隐八领命,开始进进出出地忙活起来。
芳年则在屋子里,坐着发呆。在悟禅院的事情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男人青筋布满的脸,还有他清冷如玉的样子,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