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三天就是玉面大赛了,也不知道今年的魁首花落哪家。”
站在旁边的李音白宽额高鼻,深目薄唇,身上那一套滚着金边的深蓝色绸缎,衬得他愈发得温润雅致。
他悠悠然地望了眼旁边的人:“你希望是哪家?”
“魏家如今正风光,何况昨儿柯亮说,周景明收了他家的礼,看样子是不会出意外了。”
“呵,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让不出意外变成意外么?否则你又为何拉着我跑到这儿看热闹?只是我很好奇你选择哪一家。”
谢珞呲牙一乐,一把扔了手中的杯子,懒懒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李音白的肩膀。
“那个什么玉妆楼有些能力,他们背后的东家李文墨……看样子也不像是个池中物。”
说罢,不知想起什么,他瞥了眼旁边的人,重叹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木栏,“且看那个人会如何下这盘乱棋罢。”
桃花眼微微眯起,虽未点出“那个人”的名字,两人却心知肚明。
李音白眉间冷意稍凝,神情也随着谢珞的不屑而变得漠然。
沉默了一会儿,谢珞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还在你这儿。”
李音白轻轻点了点,眉目依旧未曾松开。
谢珞转眼望向旁边的一座园子,只见飞檐下挂着的铃铛随飞轻摇,清脆铃音令人不禁心驰飞扬。
经过冬雪洗礼后的残荷已恢复生机,夕阳下,余晖倒映在湖面上,金光闪耀。
岸边依依绿柳拢着湖中翩翩荷叶,以及护在其中正孕育着花苞的荷,真是一派盎然,如诗又如画。
“旁边那园子倒有些意思,”李音白收起心中苦闷,顺着他的眼,也注意到那座宅院,“孤楼休独倚,凭栏隔岸香。没想到这意境竟然被生生造了出来。”
“柯亮。”谢珞提高声音朝外面呼喊道。
门外闪进一个人影,恭敬地立在两人跟前:“爷。”
“这旁边那户是什么人住着?”
柯亮抬头迅速地张望了一眼,低头道:“回爷,是一户李姓人氏,五年前搬进来的,家中只有两姐弟,不常出门。那座楼是四年前动工,三年落成。”
李音白笑得温雅:“做了三年?呵,那栋水榭造价当真不凡,这不出门的两姐弟还真是身家不菲啊!”
柯亮没有说话,心想:杭州城里这样的人家又不少,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何况有他们这些黑鹰卫在,量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想罢,他挺了挺胸膛。
谢珞瞥了李音白一眼,凉凉道:“要过去瞧瞧么?”
“有何不可?”
李宅荷园内。
“主子,你看,那儿有支全开的,我去采下来!”文砚兴奋地抓着李闲的手臂,小船顿时摇晃起来,看得一旁的文知心惊胆颤。
“老实站着!”李闲稳住脚下,皱眉斥责,“好好的,你采下来做什么?”
见她喝斥,文砚瞬间怂了。明明自己比她大两岁,偏偏在她面前自己老是跟个孩儿似的。
她扁扁嘴,手里依旧紧紧捏着刚采下的荷,垂着头,悄悄偷眼望着沉下脸色的人:“我、我只是想摘回去养在书房嘛……”
“小姐,文砚的想法挺好的。这荷香沁心,颜色淡雅,看着也可人。”
李闲摇摇头,不赞同:“记得有人说过,花中百态,独莲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然而再美再好,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否则我们岂不负了她的君子之意么?”
文知和文砚对视一眼,有些发懵。自从住进府里,她们也都跟着读书学字,虽说不上博览群书,但书房里的书也好歹囫囵吞枣看了个遍,却并未听说过这样一句。
“小姐,我只看过《三宝敬佛》的作者写过‘佛爱我亦爱,清香蝶不偷。一般清意味,不上美人头。’这种说法还是第一回听到呢。”
李闲闻言怔了怔,心下想到什么,脸色一黯,没有吭声。
不远处躲在荷叶丛中的谢珞捅了捅身旁的李音白,低低问道:“诶,你听说过这句话没?”
李音白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青色身影,眉头拧起,缓缓摇摇头。他暗自搜索着自己记忆中看过的书籍,却发现一无所获。
“你都没看过,”谢珞挑了挑眉,“这个小丫头哪儿看到的句子?”
他这一惊讶,声音略高,李闲学武几年,耳聪目明立即觉察出两人藏身之处,拍起身旁一支船桨朝他们的藏身之处飞踢而去。
谢珞更是满脸惊讶,手上却一丝也不敢大意。
他长袖卷起舞出一圈,船桨立即被弹回,李闲借力后翻,顺手抓住桨尾,挽出一串花影插入水中恢复原样。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动作,文知早就惊呆了。
文砚柳眉倒竖,撸起袖子怒喝:“什么人,给姑奶奶滚出来!”
“哦呵~这般粗俗……”一声轻笑,低低喃语感叹。
李闲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艘小船从荷叶丛中钻出,她还是太弱了,他们估计藏了许久,自己才察觉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文砚扫了眼,瞧见出来的是两个穿着体面的男子,嘴一撇质问道。
文知悄悄移身将李闲掩在身后,警惕道:“两位公子,你们擅闯他人住宅就不怕王法吗?”
李音白微微笑着,声音清润温雅:“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误入耦花不小心惊扰了小姐的雅兴而已,还请见谅。”
李闲眼神锐利地扫过远处的围墙,冷笑一声:“那么请问二位,不知你们是如何从墙外驾着我家的船误入的呢?”
李音白语气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
“哼,主子,别跟他们废话了,我看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经主人允许擅闯人家私宅,还狡辩什么误入!我看,还是直接赶出去才好!”
“且慢!”见文砚就要动手,谢珞忙摆手,“在下谢珞,是住你们隔壁的邻居。你这园子挺精致的,就和朋友进来瞧瞧,并无恶意。如果不信,尽管去隔壁问问。”
李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盯到谢珞浑都快炸毛了才淡淡开口:“既然要赏园子,就该正经地递上贴子。”
谢珞连连点头,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一定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你们还不快走?!”文砚秀气的脸上薄怒未消,瞪着嘻皮笑脸的谢珞扬扬拳头。
“……姑娘家家真是粗鲁。”谢珞没想到他和李音白这么不受欢迎,暗自嘀咕着。
要知道在长安城里,只要他俩出现,就别想静静。桃花眼微闪,还真是第一次碰到急着赶他们走的姑娘呢!
“我们这就走,只是……”李音白望着面无表情的李闲,犹豫道,“刚才听到小姐关于莲之君子的说法,在下颇为欣赏,不知小姐是从哪本书里看到又是何人所说?”
李闲闻言垂下眼望着身旁一株摇曳的碧荷,神情飘忽。
谢珞挑着眉,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着答案。
荷园里顿时安静下来,夕阳缓缓下沉,天色将黑未黑,映在李闲的脸色,忽明忽暗。
良久,李闲叹了口气,轻吐出声:
“那是很久以前看过的书了,是哪一本早就忘了,只依稀记得那么几句而已。”
☆、第4章 各有目的
整整三天!两人整整查了三天,却还是没找到那句话的原文出处。 X
谢珞有些泄气,招来了柯亮。
“你去把隔壁那户人家的祖宗八代都给我挖出来!”
柯亮奇怪地看了眼自家爷,疑惑道:“要挖到什么地步?”
“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事无俱细全都给我查出来!”
“……是!”
看着柯亮离去,谢珞吐出一口气,恨恨道:“那小丫头人不大,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武功也不弱,到底什么来头?”
李音白白了他一眼,径直坐了下来:“许是朝中哪位大人养的外室子女。”
“那倒更好玩儿了!”谢珞意犹未尽地琢磨着,“也不知道明天的玉面大赛她会不会去……”
“去了又如何,不去又如何?你还指望她多看你两眼?”
谢珞嘿嘿一笑,有些吊而郎当道:“我稀罕她看我什么?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插手,毕竟她的身手可不俗啊。”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桃花眼睨着李宅方向,微微眯起。
李音白见谢珞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无奈一叹:“你这又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没什么。”
李音白抚额无力道:“明天的事可别闹太大,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此时,李宅水榭里。
袅袅茶香氤氲,模糊了坐在对面人的脸。依稀间,文墨忽然发现曾经故作坚强的女孩子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李闲疑惑地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墨。
“嗯?”文墨回神,忙回答道,“没有,都按你的计划安排妥当了。”
李闲放下茶杯,安静地望着他。
文墨是五年前自己坚持要救下的人,当时他满身是血地抱着文砚跪在她的马车前,安叔和文知避之不及,说是来历不明,何况他们自身难保,可她依旧坚持救下了他们兄妹。
当时的她和弟弟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满心戒备。看到车外浑身狼狈却固执地挺直脊背的文墨时,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主子?”文墨感觉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
“文墨,魏氏只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就算他们是皇亲国戚,那也无需我们来对付。”
文墨闻言顿时点头赞成:“你说的不错,前些日子就有人来寻我合作,我猜想他背后的人定是五皇子一派。二皇子娘家魏氏的强大定是让五皇子的人心生戒备,不欲让其坐大,正好今年江南道的商会会长重选,只怕他们是要取而代之了。”
“这些倒轮不到我们来考虑,我是担心玉妆楼……”
文墨连忙接口道:“你放心,我定护得玉妆楼无事!”
谁知李闲只是摇摇头,平静地对他说:“店没了可以再开,钱没了可以再赚,我只是担心我们被人当枪使。”
她顿了顿,撇开那种无力地处于被动的厌恶之感,“到时你只管保全了我们自己的人,这仇,留待以后报!”
文墨怔怔地望着她,仿佛头一次认识她一样,许久,他才点了点头。
翌日,杭州西子湖畔搭起了高台,排好了座位,闻风而来的远道客商也都订下了观看位置,一时之间别说场内的座了,就是周围的客栈也是一座难求!
玉面大赛的报名早在两个月前就截止了,今年共有七十二家商户参加。
这七十二家都是经营一年以上,首饰店月入千两的商户,因为报名费就要三百两,所以能参加的便去之大半。
不过玉面大赛开办至今,这第七届的商户数倒是最多,进场观看的人也最多。
早在一个月前,进场的座票就兜售一空,这让负责大赛的张化德欣喜异常,这一笔帐足以向皇上交差了!
台下正中央端正地摆放了两排专为评委而设的红木太师椅,桌面上都有一叠暗黄的锦宣纸,那是给评委评分和写评价的。
台子两旁前两排是留给公证人的雅座,他们身后则是各大商家,所有位置都是围绕着高台呈方形摆开,每家商户除帮玉面姑娘上妆戴饰的五个下人外,只能带十人入场。
现在辰时未到,台下就坐满了人,连旁边客栈里也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今年的玉面姑娘怎么人多了这么多?”一灰衫老者疑惑地看向不远处的台子,皱眉道。
旁边坐着的墨绿绸衣的青年笑眯眯接过话头:“诶,不仅多,而且个个水灵灵的,都快赶上选秀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
青年对面一圆润的员外解释道,“玉面姑娘是玉面大赛的关键,虽然玉面赛比的是首饰,可谁都知道容颜秀丽服装精致也是重要的因素。若是能和哪家商户合作,让玉面姑娘穿着自家店里设计的衣服参加比赛,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啊!”
众人恍然大悟:“哦~难怪每年玉面赛后都能掀起一场玉面潮流!”
绸衣青年神秘一笑,凑上前低声说:“要说什么潮流其实都是屁话!这玉面大赛本是咱们杭州城里的小小的首饰赛,原本也没想过办成如此大的场面,可自从两年前圣上微服私访对魏家的玉面姑娘一见钟情立马收入后宫赐了昭仪后,玉面潮流这才渐渐兴起,乃至风行全唐。去年玉妆楼出赛的嵌玉凤冠枕函香被献给圣上后,圣上一高兴立马赏给了隆宠不衰的敏贵妃。我看正因如此,今年的玉面赛才比往年热闹许多,这些参赛的商户更是卯足劲头想要出头,看那家玉妆楼就知道,只是夺了一届的魁便换来了盆丰钵满!”
青年说完,得意地笑了,仿佛赚了大把银子的是自己。
“恐怕这些玉面姑娘也都是想效仿魏昭仪的吧!”人群中有人突然一语惊人。
“哟嗬,”青年卖弄完自己的消息灵通后挑眉看向说话那人,“这位兄台真是聪慧,可不就是如此么!”
“哼,我看那些姑娘再漂亮也不可能再入后宫了!”灰衫老者不屑道。
“嘿,老伯你怎么知道?”
老者却不再说话了,沉默地喝着茶。众人只好转了话头聊其他的去了。
☆、第5章 挖坑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