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夫人失笑地端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起身向她走来,扶住她的手,说:“我一寡居妇人,要什么青春永驻?呵呵,也就你这姑娘口没遮拦,惹别人笑话。不过……”
她低头端详着酒酣的李闲,笑意缓缓,“你若不嫌弃我这身份,不如我就倚个老,你姐弟二人认我做干娘如何?”
此话一出,整个亭子都安静下来了,纷纷将视线投在两人身上。
李闲有些醉意的脑子霎时变得清明起来,双眼眨了眨,忽而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夫人确定?”
随后,她有些迟疑地说,“夫人也该知道我以女子身份从商,抛头露面不说,还爱斤斤计较。纵然今天我及笄了,也必定还会如此行事,只怕以后会累得夫人名声受损。”
牡丹夫人淡淡一笑:“名声都是别人给的,就算他们要收回去,那也是他们的事。何况,你自有你的法子,怎会让外人知晓?就算知晓,我也是第一个护着你的!”
这番斩钉截铁的话听在李闲耳中简直就是蜜里调油!她这么离经叛道的人竟然能得这样一个封建模范妇女的维护,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丫头,你还不磕头认干娘?傻愣愣地站在那儿干嘛呢!”旁边的炎震青见平日多机灵的一个姑娘,人家都讲到这份上了,怎么还一副呆呆的模样,让他实在忍不住跳脚想给她个暴栗。
“干娘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李闲反应过来,随即恭恭敬敬跪了下来。旁边的李宇见状,机灵地也有样学样,笑眯眯地说:“干娘放心,有宇儿在,定不会让干娘和姐姐受一丁点委屈!”
“那我可就真是占了大便宜了,不仅有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还有个聪明孝顺的儿子!”
“恭喜夫人!”
见三人认了亲,旁边众人忙抬手祝贺,一时间满亭子欢声笑语。
散宴时,天色已晚,牡丹夫人被安排在了厢房,并未回去。谢珞看了被扶走的人一眼,抬脚跟了上去。进了屋子,李闲才发现他竟一起跟进来了。
她一手支着下巴,疑惑地望着立在门边的身影:“你怎么跟过来了?”
谢珞双手抱匈,颀长的身子斜斜地靠着门框,桃花眼里满意笑意,黑亮的瞳倒印着烛光下的人。暖暖的光线柔和了她的大袖红衫,俏眼微眯像懒懒的小猫,仿佛随时都能清醒朝他扑来……
他倒是真想看看她朝自己扑来的样子……
欣赏了会儿,他才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缓缓向她走去,将盒子轻轻放在她面前。神情之中,有些期待,有些忐忑。
“这是送你的礼物。”
李闲挑眉,抬手打开,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凤形碧玉。上面雕刻着暗纹,似乎还有字。整个玉通体晶莹,完美无瑕,入手微暖,是个上好的暖玉!
“这是什么?”
谢珞身形僵硬了下,犹豫了会儿才说:“我们安国王府的传家宝。”
“……”
见过谁送生辰礼物送传家宝的吗?李闲难得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正要拒绝,却被谢珞抢了话:“本世子还是第一次送一姑娘礼物,若你不收,爷岂不被人笑话?还是你嫌弃这礼物不好?”
李闲被他一噎,半晌无语。
这家伙在她面前一般着急或生气时会自称“本世子”和“爷”,其他时候就像被自己同化了一样,“我”“我”个没停。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实在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把传家宝给我了,以后王爷问起来怎么办?以后你儿子怎么办?”
谢珞满脸不屑:“他没权力问。至于儿子……”他飞快地瞥了眼李闲,“媳妇都没娶进门,儿子以后再说!”
李闲见他满脸不以为然,心下了然。
来到京城,自然没少听到安国王爷又被世子爷气得大骂或是气得吐血之类的事,看来这两父子是真的八字不合。
谢珞拿起凤佩,神情严肃:“好了,爷先帮你戴起来。你记着,这东西千万要随时戴着,万不可取下。”
李闲犹豫了下,问:“……沐浴时也不取下?”
闻言,谢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幅美人出水的画面,鼻腔一热,忙正了正脸色:“也戴着!”
“……”
临走时,谢珞磨磨蹭蹭好半天也不肯离去,李闲有些不耐烦:“这么晚了,你一大男人还赖我院里做什么?让我干娘知道了,有你好受!”
谢珞瞪她一眼,也失了脾气:“爷还不是为你着想!如今你认牡丹夫人为干娘,这宅子也太小了些,明年若是你弟弟考上进士,就可为官,少不得要交际,进进出出的,你到时候行事就不方便了!”
听他说得有理,李闲低头思索了起来:“可是这里很好,左右没有达官显贵要问好,环境又清静,要是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宅子那就最好了。可是……”
文墨早就告诉她了,这附近的宅子都是有主人的,就算出价再高,人家无缘无故的也不可能转卖出去。
谢珞低头看着喃喃自语的人,嘴角漾起的笑意越来越大。
“你再翻翻盒子,说不定有惊喜!我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忍着想抱她的冲动,起身快速地离开了。
守在大门口的柯亮看着傻乎乎游魂一样飘出来的谢珞,暗暗感叹自己的爷真是越来越像个愣头青了……
李闲来不及问他,只好老实地翻玩着盒子,这才发现放凤佩的下面还有个夹层,打开后,她顿时愣了。
☆、第45章 是娶非抬
第45章是娶非抬
得知谢珞送了旁边一处宅子的地契给李闲时,文墨的眼神黯了黯。 X以安国世子的能力,弄张西城的地契不过是句话的事,可于自己而言,却要费上许多精力。
“墨大哥,我们帐上并没多少银子,扩建的事情待明年宇儿考完后再作决定。后天玉妆楼开张,让文知文砚去店里看看。正好今晚宫中有宴会,谢世子会将飞翼送给敏贵妃,若能取个好彩头生意定会更好,没有也无甚大碍。”
收起心思,文墨理了理思绪,抬头望着她:“主子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宅子明年扩建也好,不要影响了宇少爷学习。”
李闲点点头,起身道:“你且去忙吧,我去干娘那里看看。”
及笄后,李闲还是男装打扮,宅子里的下人都已司空见惯了,没谁敢说二话。对外也只说小姐养在深闺,出来活动的都是宇少爷,何况李闲男装一穿,确实和李宇似了个**分。
没过几日,东西市的玉妆楼在京城声名鹊起。开张当日店门口车水马龙,进出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
透亮的玻璃装饰整个店面,不是镶金嵌银般金碧辉煌令人望之怯步,而是别具一格地令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抬脚进门看个究竟。
店里卖的货物有家中装饰,也有女子头饰,两厢分开,并不防碍。因此当日进帐就把装修的本挣了大半回来。
这样的红火惹来不少好事者,可一打听就知道人家背后有安国世子撑腰,再嫉妒眼红的人顿时也歇了打压的心思。
同一天,大张旗鼓开张的还有两家车马行。谢珞倒是省事,直接用“车马行”三个大字做了店名。不过马车的好处因着一早就被宣扬了出去,因此生意也很可喜。
为了庆祝开张大吉,谢珞提议在李家聚一聚,被李闲一口给拒绝了。笑话!当她傻的么?不就是想借口喝上次的酒嘛!上次已经被他喝完一坛,现在还想把剩下那坛也喝掉?
无奈有谢珞只好让步,提议去安国王府,没想到还是被李闲给拒绝了。
几人一合计,最终把地点定在了东市的探花楼。
“姐,这个店的饭菜还没杭州的万家酒楼好!”李宇郁闷地嘟囔着,嫩白的脸一鼓一鼓的,害得李闲差点伸手去捏。
“嘿,臭小子不知道了吧!”炎震青鄙视地斜了他一眼,“这家探花楼有三大特色,一曰景好,二曰酒好!”
“三呢?”见他止住了话,李宇不由得凑上前问道。
“倒酒!”炎震青毫不客气使唤着李二少爷,又一杯落肚后,才慢悠悠地摇头晃脑,“三曰人好。”
谢珞微笑着看向两人,这俩师徒感情倒是真好!视线落在李闲和李文墨身上,眼神一寒,顿了顿,垂下眼,而后若无其事地挪近,扔了酒杯,换了茶喝。
文墨给李闲换了杯热的枣茶,不让她再碰酒。
上次及笄礼后她的月事就到了,向来正常的她竟疼得全身冒冷汗,吓得一家子人都慌了神。后来炎震青把了脉抓了药给她灌下才好,可是自那之后,酒一类的都被绝缘了。
“李大哥今天没时间过来?”
正说着,门外就传来朗笑声。李音白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约二十岁左右的王孙公子。
“原来谢兄也在!倒是让清宴好找啊!”身着紫衣的男子手执折扇,抬手就要揽上谢珞的肩,被对方愤怒地一瞪,才无辜地摊摊手。这人虽然轻佻,但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世家子的风.流贵逸,微挑的眉目幽幽传情,未语先笑,显得有几分邪气。
他流光一转,见李闲几人面生,暗自打量着,几人衣着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于是在脑海中搜罗着京城的各贵族子弟,却发现一无所获。
“哎呀,这几位是?”
李音白温雅一笑,指着李闲等人一一介绍:“这位是炎老先生,李家小姐,李家二公子李宇,李家表兄李文墨。”
姜清宴和另一个进门就未说过话的赵恒靖见李音白亲自作介绍,心底微惊。
“姜清宴,赵恒靖。”谢珞指着两人,快速地说了名字后,瞪了眼直勾勾地盯着李闲的姜清宴,一把扯过他,让他离李闲远远的。
文墨起身,拱手行礼:“姜公子好,赵公子好。”
姜清宴和赵恒靖回了礼,才坐了下来,只是眼神依旧若有似无地扫过雅室里唯一的女子。
“两位好。”李闲抬头朝两人浅浅一笑,便又低头饮茶去了。
姜清宴见李闲姿容秀雅,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子多了股衿贵的从容之态,他心中一动。
大唐皇姓是李,因此自开国以来,有不少人改本姓从李姓,单是京城李家就有十多户,东西城都有,眼前的李家到底是哪里的?看她模样应已及笄,可并未听说哪家有个倾城姑娘啊!
“来,尝尝这探花楼的探花酒!”
谢珞倒了杯推到李闲面前,她正要端起,却被文墨拦下:“她不能再饮酒了。”
谢珞顿时眉头挑得老高,李闲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文墨开口道:“我……可以尝一点的。”
李闲伸手正要端起,谢珞一把夺去:“既然不能喝,那就喝些暖身子的汤水。”
说完,提起那壶枣茶给她加满了一杯。
一旁的姜清宴惊奇地圆睁着眼,愕然地看着身旁的谢珞自然而然地做着侍候人的动作,一时忘了言语。连沉默的赵恒靖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两人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只有李音白眼底闪过一丝深思,转瞬即逝。
他还记得从杭州回来那晚,谢珞神色坚定地告诉自己,他要娶李闲。
娶,而非抬。
他要娶李闲为正妃。
可是,可能吗?
即使当初她没被宣州李府逐出家族,她以李府嫡女的身份也还是高攀了,何况如今她们姐弟早就在族谱里除了名字。
纵然前些日子认了第一夫人为干娘,可是只余一个名头的牡丹夫人在安国王府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李音白垂下眼,盯着手中的探花酒神色晦暗不明。
李宇喝着酒,明亮的眼睛在文墨和谢珞三人身上转来转去,忽然,他笑眯眯地朝李闲说:“姐,这探花酒带点甜味,往后你再喝不迟。不过……这酒怎么会被称为探花酒呢?还有这店名,难道和前三甲的探花郎有关?”
姜清宴“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桃花眼微微扬起,嘴角勾了勾,说:“小兄弟来自外地怕是不知,这还要从六年前说起了。这探花楼原名并不叫探花楼,而是叫摘花楼。”
说着,他的眼神滴溜溜地扫了李闲几人一眼,继续道,
“摘花楼的掌柜当初是一个名动京城的美娇娘刘美絮,她的父母双亡后,带着幼弟独自撑起父母留下的这份产业。当年一书生进京赶考,在楼中与俏掌柜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可惜郎有情妾无意。书生失魂落魄,连当年的会试也给错过了。”
李闲神色淡淡地听着,这剧情……真是够狗血的。
谢珞几人都是京城人,这件事当时比较轰动,自然都听说了。文墨对别人的事并不上心,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炎震青眯着眼,旁若无人地自斟自喝。
唯一认认真真在听的,只有睁着大眼,好奇等着姜清宴叙说的李宇了。
☆、第46章 又遇极品
第46章又遇极品
后面的故事,倒是出乎意料的是个悲剧。 X
刘小姐外表再如何坚强,也被书生日复一日的追求打动。刘小姐因为放心不下幼弟,因此鼓励书生三年后再参加会试。
没想到三年后再次回来,刘家姐弟两人被同族的亲戚驱逐,摘花楼也被易了主。姐弟两人吃尽苦头,最终一场病夺走了刘小姐的命,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弟弟苟延残喘。
已考上探花郎的书生兴高采烈地前来寻找佳人,却得知如此结果,怒不可遏,当场就一把砸了摘花楼,重伤了在店里的刘家族人,最终自己也一头撞死在了柜台上。
李闲听到故事结尾很是诧异,眉头蹙起,暗自思索着,沉默不语。
“那现在探花楼是谁在做主?”李宇情不自禁地问道。
姜清宴虽然讲得口干舌燥,却非常高兴,至少,还有个李宇在听着。
“这件事惊动了当今圣上,他将摘花楼赐名探花楼,刘家传下来的酒赐名探花酒,酒楼就归了刘家族长管。可惜,这探花酒易了主人后,味道怎么也比不上刘小姐当家时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