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被黑鹰卫的人霸占了大半，此刻再进来十二个小孩，就显无处落脚的感觉。但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奇怪，尤其是石头他们怎么突然就上自己家来吃饭了，他拦下端着碗正在一旁吃东西的文砚。
文砚这才将昨天被石头偷钱袋的事告诉他，完了后还表过了一翻自己李闲这种做法的不赞同。可惜李宇在这事上却和李闲一个观点，而且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家姐姐收留这帮小豆丁的目的。
转去饭厅时，李闲已经在里面那张方桌旁坐下来了，她倒是不担心石头他们闹事，反正她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磨。
见李宇和林姝苑都坐下了，她这才将培养石头他们的事告诉两人。
“除了这些人，还会再收一些人进来。”
“你若真要培养人才，我看除了孤儿，普通人家的小孩照样可收！”
“正有此意。”
林姝苑皱着眉，一直没有插嘴。
李宇想了想，道：“但是，如果他们真的学成出来，要走怎么办？我们如何束缚他们？又凭什么来束缚他们？”
这是个问题，不过，现在李闲却并不考虑这个问题。
“宇儿，我觉得我们应该多相信相信人性。虽然我一直不大相信这种太过虚无的东西，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尽力去试试。”
不是束缚，而是感恩。她用诚意用心血去打造他们，她愿意相信他们，至于未知的将来，她应该相信自己一定会培养出懂得感恩的人才，而为她所用。并非像那些技工师傅一般，用一纸死契，终身束缚着他们。
李宇深深看了她一眼，许久才点了点头：“好，我支持你。”
林姝苑见这两姐弟如此，心下暗叹，只道自己实在拿不出李闲这样的魄力去办，难怪自己只能勉强让林家的生意糊口，而不是像玉妆楼那样遍地开花。果然，自己还真不是那种成大事的材料啊！
为了安置石头这伙人，李闲在县衙附近新置了一个小宅院，说是宅院，不过依旧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子。正屋两侧让这帮小豆丁里的男孩女孩分开住，女孩多一些，共有八人，男孩四人。
这里头最大的是个女孩子叶子，十三岁，可是那身子发育得像根豆芽菜似的，一把皮包骨，发头又黄又枯，幸好没有长虱子。
石头是男孩里面最大的，十岁。
最小的就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孩，毛毛，四岁。
毛毛这个名字还是叶子取的，听说毛毛被丢弃在大路上，被叶子拾野菜捡回来的。刚捡到的时候，毛毛不会哭不会笑，甚至眼睛也不睁一下，如果不是因为有呼吸，甚至都会认为她根本不是活的。
也许，正因为这样，刚生下她的父母便急急地当作死胎给抛弃了吧。那会儿叶子母亲还在世，带着她两母女在村子里勉强还过得下去。见叶子带了个婴儿回来，倒也可怜她收留在了家里。
没想到半年前，叶子的母亲病重去世，留下叶子和毛毛两姐妹。再后来，叶子和毛毛竟流落到坳县街头，没法再回去了。
“叶子不愿意回去，那时候她拉着刚学走路的毛毛一起逃出来的，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石头似隐忍着什么，最终憋出一句话，“总之，她们不能回去！”
叶子也是一脸的惊恐：“大哥哥，请不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李闲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安抚：“不回去，我们不回去！”
见她泪流满面，已洗干净的小脸，虽然没几两肉，却依旧可以看出是个长相不错的小姑娘，那双大大的眼，清澈无辜，似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心下一动，看着叶子的眼神变了几变，却压下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把起头看向其他都是一脸愤怒的小孩，郑重地说道：“你们今天既如约找上门来，我就认为你们都答应昨天我所说的话。现在，我再郑重地问你们一遍，不论你们听得懂还是听不懂，我都要问一遍。我会养你们，每日提供足够的吃食，会请先生教你们识字认字，也会请师傅教你们武艺。过程很苦，但只要你们能学成出师，就要为我奔忙拼命。我要你们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违背良心违背道义的事，也许会有杀人放火，但只要你不背叛，我亦不放弃！”
“你们愿意吗？”
石头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眼前这个自称无往不利的生意人，给了他们一个重生的机会，给了他们一个活出一个人样的机会，亦师亦友亦主仆，这个淡色的人影，一直伴随着他们成长……
待安排好小豆丁后，李闲便回了衙门后的小院。
小院里，林姝苑正收拾东西。她今天并没有出门，那件案子昨天就已经结了案，坳县没她什么事了，便在屋子里头收拾包裹，打算这两天就告辞回去。
这里的房间布置都是一样，一床一桌一椅，一个放衣衫的柜子，一个放洗梳用的木架，再无他物。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但小金宝的东西很多。
看着她打包了一个自己的包裹后，再将小金宝的收拾收拾，竟收拾了两大包还放不下！
小金宝自昨天回来就有些沉默，早上起来时还好好的，看到石头他们后，又开始沉默。明明只是个六岁的小孩，竟像个大人一般，真是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又很是无奈。
“姐姐……”
小金宝坐在床边，看着林姝苑忙里忙外，将两人东西收拾妥贴，他低垂着小脑袋，盯着自己的小脚趾，心里很是低落。
林姝苑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没事，便又兀自忙活自己的事了。
小金宝小眉头轻轻拧起，圆圆的眼睛里忽闪忽闪，嘟着嘴略提着声音又喊了一遍。
林姝苑这回头也不抬：“小金宝，是不是不愿意跟姐姐回去了啊？姐姐也不舍得呢！可是我们呆了足够久了，再不回去，你的林哥哥该担心啦！”
“姐姐，我、我……”小金宝犹豫地看着忙碌的身影，委屈道，“我想留下来和那些哥哥姐姐在一起……”
林姝苑一怔，咻地把头：“哥哥姐姐？”
☆、第176章 金宝的决定
第176章金宝的决定
小金宝光着脚丫，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林姝苑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脚，仰着小脑袋，大眼里尽是巴巴的可怜样。
“姐姐，我可以跟今天早上进来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起住吗？”
林姝苑眨了眨眼，蹲下身子，双手抓着他的小手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金宝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住呢？”
然而小金宝却咬着嘴唇，低着下巴，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愣是没吭声。
她脑筋转了转，昨天的事情，她从文知文砚那里也了解到了，当时李闲对石头他们说的话，并未避着小金宝，难道他也想跟那些小孩一起读书学武？
她伸出手揉了揉小金宝软软的发，笑道：“小金宝是觉得跟哥哥姐姐们在一起更好玩吗？”
小金宝脸红了红，轻轻地点了点小脑袋。
昨天刚看到那帮哥哥姐姐时，他是真的吓到了。他原本觉得自己没有了父母已经够可怜的了，没想到那些哥哥姐姐竟比他还惨。那会儿，他父母去世，没过多久，他就被林哥哥和林姐姐收留在了身边，根本没像他们那样吃不饱穿不暖，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有时他也会想念父母，但至少他还有林哥哥林姐姐疼自己，而那些哥哥姐姐身上的衣服都是又破又旧又脏，听说连饭也吃不饱……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看那些哥哥姐姐，似乎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他们可以自力更生，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
林姝苑忍不住伸手捏捏小金宝肉嘟嘟的脸颊，笑眯眯道：“你不说话，那我可就不理你啦！”
见她就要起身，好似真的不理自己，小金宝着急地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哇哇地叫道：“林姐姐我想跟哥哥姐姐一样读书学武，我不想像爹爹和娘一样被人害死！”
林姝苑一惊，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早知道爹爹和娘是被人害死的！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不是……我都知道……”
小金宝再不顾其他，大声哭了起来。
林姝苑愣愣地看着他，竟忘了该怎么去安抚他。只得木木呆呆地伸着手将他小小的身子揽进了怀里。小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沉默地望向外头操练的黑鹰卫。
李闲进来找她时，便看到蹲在桌子旁边相拥着的两人，小金宝已哭得打着嗝，林姝苑拍着他的背，有些手足无措。
“先让他喝口水吧，别哽到了。这眼睛哭得肿得像只兔子了，真是可怜的乖乖，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闲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看林姝苑忙得手忙脚乱，不禁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倒给小金宝喝。
“他要跟那帮小孩儿一起读书学武呢！你说我单独给他请还不成吗？”
“我不要，我就要和那些哥哥姐姐在一起！”小金宝难得倔强了起来，一口便拒绝了林姝苑的提议，“我不要一个人请一个先生！”
林姝苑满脸无奈，李闲却非常理解，毕竟一起的话不仅能交到玩伴，还更热闹。
“我看，让他们一起学吧。”见林姝苑还要说什么，她笑道，“和他们在一起学过几天，或许他就不会坚持了。那些人都是吃尽苦头的孩子，我给他们提供如此好的机会，只怕会拼了命地去学习。他这个小少爷的样子，哪能跟他们比？到时候不哭着鼻子退出来就算不错了。”
这话虽然是对林姝苑说的，可是小金宝却也认真地侧着耳朵在听，此时见李闲这般不看好自己，顿时不乐意了。
“大哥哥，我一定不会哭鼻子的！我一定会比他们都要好的！哼！”
小脸一扬，那红红的大眼里还有水汪汪的眼泪，这样固执又骄傲的样子霎时逗乐了两人，纷纷指着他笑了起来。
不过笑过之后，李闲还是十分郑重地再次将收留石头他们的那些话说了一遍，又弯下腰认真道：“你虽然是林姐姐收留的，但是只要决定了和他们一起学习，那么不论你喊苦喊累，先生和师傅都不会把你特殊对待，格外开恩。除非，你决定退出，退出之后，再也不能进去学习了。”
小金宝睁着大眼，听得很认真，小手指还不住地揉捏着，他一紧张便会做这个动作。待李闲话落，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问道：“在里面学习还能不能见到林哥哥林姐姐还有大哥哥李哥哥？”
李闲讶异地笑笑：“自然可以。”
“我愿意！”小金宝手指放下，站得笔直，小胸膛挺起，学着黑鹰卫操练前的站姿仰头望向李闲。
李闲拍了拍他的头顶，心下宽慰。不过一两日，这个小金宝就在旁边看着，竟也学得有模有样。林姝苑也是满心复杂，但小金宝能够和那些小孩一起学习也好，当下便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当天中午吃饭时，李宇回来后，两人便将这事告诉了他。李宇通透，自然知道跟一群人学习的好处，对此很是赞同。
小院那边，做饭只调了一个打下手的厨娘过去，识字先生暂时让文知担任。武艺师傅嘛，院子里一帮打手，随便挑个人过去先打打基础就行。柯孟听说后，手一伸，就从那十九个人里挑了个高瘦的侍卫出来，搬过去暂做武艺师傅了。
她在坳县最多呆上一个月，到时候这些小孩都是必须带走的，所以暂时只能这样安排。
“姐，其实……我在这里留任三年，这些小孩我之前便想过收留，只是一直没法理出个头绪来，你这次一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请个先生，请个师傅，小院那边基本可以放心。不如就让他们留下来吧！”
李闲低头思索片刻，缓缓点头道：“也好。不过除了这些小孩，我打算在各地都收些孤儿，你墨大哥在京城也收留了一些。”
一旁的林姝苑放下筷子，插嘴道：“你们为什么不像开玉妆楼一样弄个名头？到时候只要听到这个名，就知道是你们培养出来的。”
“这个不错，姐，不如叫玉妆书院？”李宇突然朝李闲促狭一笑。
“……”李闲果断摇头，这个词听着就别扭。
“暂时就叫学堂吧，需要学习的东西我倒觉得应该好好琢磨琢磨……”
☆、第177章 出事
第177章出事
三人对小院里该设什么课程讨论了许久，最终李闲暂时定下礼、射、御、数四科，教习先生是个问题，不过若是放出消息去，应是不难寻人。
第二天一早，李闲陪着林姝苑将小金宝送到小院，顺便了解了解各人的情况。叶子的事情还放在心上，自昨天回去后，她便一直想着该找个时间好好和她交流交流。
叶子的母亲收留毛毛后，待她睁开眼后，就开始用手势跟她交流。她母亲走后，叶子带着她逃到了县城，遇到石头后，这帮小孩里也偶尔能用手和毛毛比划着听懂她意思。
当叶子牵着毛毛的手一起进来时，李闲就是用手势比划着告诉毛毛，需要和叶子单独聊聊。
叶子却突然恐惧地看着她，刚踏进门的脚顿时收了回去。
这个动作让李闲怔了怔，她扫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顿时明白过来，便朝她招了招手，道：“我是女子，和你一样的女子，并非那个禽兽不如的人。我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这些事并不适合让毛毛听到，才会让她在门外等你。”
叶子眨了眨眼，那收回的脚慢慢地踮了踮，那双秀气的小脸悄悄地抬起，带着一丝疑惑，不过最终她还是咬了咬下唇，伸手拍了拍毛毛紧紧抓住的手。
待进来后，她犹豫地看了眼李闲，见她依旧笑得温和地望着自己，她脸色一红，低着头慢慢地挪到了她跟前。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想不想替自己报仇？”
叶子猛地抬起头，那双秀色的眼瞪得圆滚滚的，里面惊讶万分。
“无须奇怪，他既然会对你下手，也定会对其他人下手吧？”李闲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果然那眼里的恨意浓得如同烈火。
叶子静静喘了口气，死死咬住嘴唇，仿佛害怕自己将那段惊惧而不堪的过去哭诉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