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妹——月影小狐
时间:2018-04-05 16:32:21

  “别告诉他不是好了。”春娘一边笑着一边将银票硬塞到她手里,看到银票上的字卿卿更不敢收了,连忙把银票塞还过去。
  “春娘您要给也是等我哥哥回来吧,我实在不敢收。”
  “不等了,待会儿我还有事。”春娘淡然而道,眼眸低垂似有心事,卿卿知道这不是她心里话,可是问不得什么。
  “哦,对了!”半会儿,春娘突然出声又把她心吊了起来。“等你哥回来,麻烦和他说一声‘百花深处’我盘给别人了,若他以后再来怕是找不到那处了。”
  “呀,这是为何?”卿卿异常惊讶,春娘妩媚轻笑道:“女人总要找个归宿,拼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累了,正好有个胡商要娶我,聘礼也下了,过几日我也要走了。”
  这话听来有些悲凉,春娘的锐气与自傲似乎已被打磨平平,卿卿听后更加意外,愣了半天“恭喜”二字都说不出口。春娘淡然一笑,目光飘向窗外喃喃自语:“像我们这种没了清白的女子能找个好归宿已是不易了,更别提什么情啊爱啊的,若说两情相悦怕是几辈子都修不来、想都不要去想的事。”
  话落,她不自觉地扯起一丝自嘲冷笑,看着令人心酸。卿卿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女子不洁世间不容,其实她与春娘也没什么两样。两人面面相对沉默许久,连屋子里的气也似沉了下去。半晌,春娘轻笑一声打破死寂然后起身道:“我得走了,等你哥回来,你就替我和他道个别吧。”
  “春娘您不多坐会儿吗?说不准他马上就回来了。”卿卿有意挽留,春娘却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我先走了,你也别送我了。”
  语毕,她转身出门,留下一抹曼妙背影以及一张百两银票。一时间不知怎么的,卿卿的心跟着痛了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谁都脱不开一个“情”字,这妖艳带刺的女子似乎比她还要柔弱,看着只觉得心酸。
  春娘走后没多久,萧墨就回来了,卿卿犹豫许久最后还是把春娘的事告诉了他。萧墨听后没多大反应,拿着银票反复看然后收到怀里。卿卿见状忍不住问:“哥,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了,她都要嫁人了,我去岂不是多事?”萧墨转身温柔浅笑,这是她熟悉的哥哥,而先前那副模样却半点都不认得。
  萧墨打算明天动身,卿卿没说什么点头答应了,接下去就很少开口。或许错觉,自那晚之后萧墨总觉得小妹知道了些什么,她不愿多说话,对他更比以往淡漠,两人相处时不免有些尴尬。萧墨摸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好意思明着问,稍稍嘱咐几句后便退出门外去了另一间客房。
  哥哥走了,卿卿大舒口气,如今两人不明不白的关系逼得她实在难受,其实她仍当他是亲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但是谜团呼之欲出时她没办法像从前那般待他,心底里灼烧着的是血缘亲情还是男女之爱,她实在分辨不清,只好敬而远之。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梦里全是他的影子。儿时的哥哥,如今的萧墨,看起来这么相像,可又不是同一个人。梦中她牵着他的手嘟嘴撒娇,无论如何过分哥哥总是让着她疼着她。“喜欢他吗?”她听到有人在问,心里流淌的暖意在说喜欢,可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们是兄妹,世人都说他们是兄妹,兄妹又岂能厮守?眼前一闪,她突然来到浮影阁,头顶上的五彩琉璃灯模糊不清,胸口似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
  “卿卿。”
  她听到另一个人在轻唤,努力睁开双眼,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近在咫尺,他扼住她双手手腕死死压着她,而耳边的声音却是异常温柔。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终究还不是我的人。”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死命挣脱这双铁铸的手想要呼救,一方淡黄绸汗巾堵住了她的嘴,他伸手解开了她胸前的衣结……
  “啊!”
  卿卿惊叫起身,冷汗湿透了亵衣。萧墨闻声撞门进来,见小妹神色恍惚满身是汗,连忙疾步上前关切问道:“卿卿,怎么了?”
  卿卿没像往常那般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地说:“哥哥我怕。”,也没有柔弱不堪地嘤嘤抽泣,缓过神后她像是入了魔障,凶神恶煞似地将他推出门外。
  “出去!出去!”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凄厉得刺人耳膜,萧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赶了出去,“嘭”的一声门像是甩在他脸上。
  卿卿锁紧了门窗,两手抓拉着头发一边抽泣一边来回踱步。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恨不得在脑袋上钻出一个洞,好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她只依稀记得在浮影阁遇到萧涵,然后与他争吵起来,得知哥哥凶多吉少匆匆跑下玲珑山,没料脚底一滑接着就不省人事。中间一段空白,醒来已是几天之后,她磕破脑袋,摔断了脚,心里念哥哥死讯形如枯槁,若不是春露无意间说她那天裙上有血,她根本就不会多想,也不会怀疑。
  那方汗巾卿卿还留着,想起之后她迫不及待把它翻出来。汗巾上污渍斑驳,看着就像处子落红,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是她仍无法接受,想不起这是真还是幻。卿卿惊慌失措地把汗巾烧了,看着火苗舔上淡黄绸吞噬掉上面的污迹,把“岂能相忘”这四字蜷缩成团。她根本不记得又谈何忘记?不过事到如今卿卿也不想知道,因为对她而言真假不重要,从那火坑里出来的人怎么会干净呢?在世人口中她已是残花败柳,不配去爱了。
  昨夜小妹突然变脸,萧墨也没安稳,天刚亮他就小心翼翼地轻叩卿卿房门问早。过了一会儿,门就开了。卿卿已经洗漱完毕,穿了件灰色短袍,脑后盘了个简单圆髻,她抬眸微微一笑,看来与前几日没什么两样。萧墨不知她是否故意打起精神,见到如此他也不方便开口问昨夜之事,只说收拾下准备走了。
  从秦州到西夏只需翻过座山,为防萧家刺客,萧墨故意绕上远路,这一路上很少听到小妹开口,也很少见她笑,和她说话她就像敷衍似的“嗯啊”几句,萧墨越来越摸不清她的心思,就算靠得再近却像在天涯海角。他想逗小妹开心,哪怕见她撇下嘴角也是好的,然而卿卿就像是故意躲他,整日沉默寡言,歇息之时也是独自坐在旁边发呆,她的心他实在进不去。
 
 
第63章 女医官
  行了五日终于到了西夏王城,一路波折不断,萧家刺客接二连三,摆明不让他们活着去西夏。危急关头,卿卿就按师父吩咐去了萧墨体内银针。一旦血气运顺,萧墨就大开杀戒,血染黄土。卿卿怕血,每到这时她就躲起来直到哥哥来找,所以也看不到那残尸断臂画成的修罗场。
  一马一轿刚入王城城门就有人前来相迎。听到声响,卿卿掀起轿帘探头张望,没想到来人竟是安夏王的随身侍卫扎木合。初次相见夜色正浓,这扎木合看来略显清瘦,而此时他头戴狼毫毡帽,身穿窄袖骑装,腰间佩上一把弯刀倒有几分异族粗犷。萧墨下马上前拱手施礼,扎木合回敬,之后两人就交谈起来。
  他们说话声音很轻,卿卿只能依稀听到几个字,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也没注意他们这两个外来人。这里与都城相似,都是宫城外城两重。城门高大,城墙看来也十分坚固,不过此处房屋与以前住的地方有所不同,屋顶全是尖的,顶上插旗,砖瓦上雕有花草祥兽。这里的人也是打扮各异,男子大多都是窄袖长袍,琉璃宝石带束腰,毛茸茸的毡帽也似屋顶般尖尖;而女人们则喜欢穿毛皮或亮羽为饰的长裙,她们把长发辫成许多小辫再束于脑后,辫子上缀有五彩斑斓的松绿玛瑙,走在路上熠熠生辉,珊珊作响。只是匆匆一瞥,卿卿便喜欢上了这里,对她而言这是另一个世界,所有玩意儿看来都新奇,他们不会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
  还没回神,轿子又起了,卿卿定睛看去哥哥已经上了马,扎木合正在前边带路。萧墨见她扬眉浅笑,道:“他已经为我们打点好了,现在正带我们去住的地方。”
  卿卿颔首微笑,趴在窗栏上看着倒退的残影一脸好奇。约过一炷香的功夫轿子就停下了。萧墨下马扶她出轿,刚站直身子就见巍峨王宫矗立眼前,这王宫的主殿就像座四层大宝塔,金色圆尖顶直指天际,屋檐似莲花,这红砖琉璃瓦,龙雕狼图腾丝毫不亚于都城皇宫。
  他们的住处就在王宫附近,粗大门柱上刻着卿卿看不懂的字,萧墨说这是西夏语,意思为“赵府”。卿卿几乎都快忘记哥哥姓赵了,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隐姓埋名从不提及自己的姓氏名字,如今终于不用顶别人的姓,听别人的使唤,想来不禁感慨万千。入新屋前,他们还是按照汉族习俗放起爆竹除秽,扎木合奉上安夏王的厚礼,恭请兄妹二人入住。赵墨双手接过王旨跪地谢过,然后光明正大跨门而入。安夏王安排得十分周到,不但给了好地方住,还有管家、婢女、仆役供于差遗。
  新府的庭院厢房都像是依江南风格而造,院中池亭花石无不精致。刚落脚没多久,管家就捧上名帖说有人求见,他用的是西夏语,卿卿听不懂,而赵墨却能明白,他接过名帖吩咐管家安排,随后稍整下衣冠就去了堂屋。这便是官场上的一套,在萧家时卿卿常见到,这让她想起儿时哥哥说的话,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当上大官,给她过上好日子,如今看来这话成真了,但她心里并不是怎么高兴。
  赵墨在外泡大半天,回房时已满天星斗,先前门庭若市,此刻终于安静了。他将宾客送来的毛皮鸟羽送到小妹房中,然后又吩咐厨子煮上两碗面,应付这么久早就饿得饥肠辘辘,面刚送来,他就狼吞虎咽吃得稀里哗啦。卿卿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发笑,或许是这几天第一次看到她笑,赵墨的心情也大好起来。
  “来妹子,快点趁热吃。”他一边说着一边替她将碗里的辣子挑干净,然后小心捧到她面前吹凉。哥哥一如既往的好,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自在,她不敢伸手去接,见他走来也不自觉地转过头去。赵墨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然小妹有意要疏远,他也不好意思再厚脸皮贴上,他把面放在一旁嘱咐她快点吃,接着吃光自己那碗之后便出去了。
  哥哥走后,卿卿不免深吐口气,或许哥哥忘了那天晚上他说漏嘴的话,不过她仍记得很清楚,如今赵墨立在跟前,她似乎没办法把他当亲人看待了,除非死去的娘亲能开口说这是她的亲哥,那心里的芥蒂才会真正去掉。
  入夜,两名婢女入房侍奉,或许是知道她不会西夏语,她们便用奇怪的官话说明来意。这里夜晚比秦州还冷,若不是旁边加了炭炉,简直和冬天无异。卿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闪现从前的光景。从茅草屋到萧府,从萧府到这儿,飘迫半生无处为家,如今她迫切想要能有个地方安定,但她清楚哥哥不这么想,他放不下萧家的恨,想要为她这个做妹妹的报仇,这无可厚非,不过她还是希望哥哥能平安,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也不去奢望其它的事。
  迷糊地睡上一晚,天微亮卿卿就起身洗漱,赵墨来时她正好在梳妆,两婢女捧起兔毛发巾披在她肩上,随后拿起骨梳小心翼翼梳整及腰墨发。镜中人儿娇美恬静,恰似这晨光祥静绚丽。赵墨被迷住了眼,呆呆地站在门处望着,她的一颦一笑就在眼前,可他始终不敢轻易触碰,他都记不清有多少年就这样忍受憧憬着,在萧家时他就有心要带她走,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后悔也来不及了。
  婢女无意间看到了赵墨,连忙捧心鞠身算是行礼。卿卿这才发现哥哥来了,今天赵墨穿得跟以前不往,立领蓝紫骑服配上阔锦腰带更是显得他英姿飒爽,卿卿心弦为之一颤,望着镜中那人不禁脸红。赵墨回神后很不自然地捂嘴轻咳几声,接着走了过去。
  “昨夜睡得可好?”他笑着问道,似乎是为了掩住心底的尴尬。卿卿微微点头,同样垂眸掩住心虚,然后拿起一颗松绿缀在发尾小辫上。
  “还好。你看,我让她们帮我梳的花样头,走路时会叮当响。”卿卿边说边甩起头发,小辫尾上的松绿玛瑙磨擦碰撞,声音清脆得很。婢女们呵呵直笑,然后将她的小辫拢成一束高束脑后,接着又用狐毛发带系紧。这般打扮和此处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只是比起两婢女的黝黑健壮,她白得实在有些过了。
  不一会儿又有人端来早食,尽是面和馍馍,还有几碟荤素小菜,这些卿卿吃不惯,赵墨就命他们再送点清淡小粥过来。饭食后,赵墨说今天要见安夏王,想让她一块儿去。卿卿不明白为何要让她去,赵墨便说安夏王有意封她为医官,不知她是否想当。听到这话,卿卿自然乐不可支,她还担心离了师父之后所学的医术全都忘光,现在看来正好能填上这处的空。赵墨见她高兴也就放心了,吃完东西抹干净嘴就让车夫备马去王宫。
  卿卿坐上小轿跟在赵墨马后同他一起入了宫门。第一次入王宫难免兴奋,一重重守卫,一道道门,走得越久便离那宝塔似的王殿越近,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是何模样。片刻,侍官吩咐他们二人下马下轿,随后领他们入殿。王宫静得可怕,鞋底不小心发出的沙沙声也似一种罪过,卿卿屏气凝神跟在哥哥身后,偶尔看看晨光中的王殿所投下的一道黑灰巨影。
  入了王殿就见安夏王端坐王位上,他头戴玉冠,身穿圆领窄袖团龙纹袍,腰束玉带,脚登白鹿皮尖靴,看来与汉家皇族无异。赵墨上前拱手鞠身行一大礼,卿卿便跟在他身后,安夏王立即摆手示意,并笑着道:“不必多礼,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这话倒缓和了卿卿心里的忐忑,安夏王看来平易近人,说话也很随和,只是不知他是否与萧瑞一样喜欢笑里藏刀。想到萧瑞,卿卿不禁抖擞,昨夜她还在梦中见过他,他问:“你可曾想我过?”想过,想你再死一回!她回他,而萧瑞并没生气,只是勾下唇角如烟散尽。
  “咳咳。”几声轻咳打断思绪,卿卿回神后不禁抬头,只见安夏王和赵墨都看着自已。赵墨见她一脸茫然,如梦初醒便小声道:“刚才安夏王问你,是否愿意到太医馆为医士。”
  卿卿听后异常兴奋,不假思索地点头:“愿意,我愿意!”
  安夏王见她这着急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旁边内侍看了倒替她心急,一个劲地使眼色小声提醒道:“那还不快谢恩。”
  卿卿听见后连忙捧心鞠身,开口时她又把话在脑子里滚了圈:“臣,多谢王爷恩典。”
  她自称为臣,听来理所当然且不容反驳,有自傲气势不禁令安夏王刮目相看,当日就让她去了太医馆当差,而赵墨则被封为昭武校尉官居六品。其实安夏王这般作为就是在与萧家对着干,消息一经传出,萧家自然动荡不安,萧老爷子当面将萧涵与萧清二兄弟骂得狗血淋头,还说若是他们父亲还在世,定不会如此无能,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那两兄弟低头不语,心里面也是不同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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