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温以笙竟激动地牵过马,从下而上望着他,双眸中满眼的喜色,“以笙给师父牵马。”
其实——少年是不乐意的,先不说他不太熟悉这马,这温以笙可是从未接触过马匹,要是这马惊了,该自己先逃,还是先护着她呢?但脸上倒是先满意地谢过了。
红衣微微一曲,温声细语道,“掌门,商女已为您安排了住处,还请前往休息。”温以笙看着那煞风景的人出现,自然立刻笑意全无。
“也好,安顿好之后,你通知门中的长老在辰家集合。”
“是!”
手中的绳索被她绕成一圈圈,温以笙再一回头,那马头被她拉拽地弯向一边,马上那人惊愕地看着她。
最古怪的是——这马丝毫没有受惊的架势,反倒还听话地将头弯了过去,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以笙,你这是——”眼眸如石子投入湖面泛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显然是慌了。
毕竟,少年平日可不骑马。
“回师父!我看着马脖子不适,给它扭扭。”手里的缰绳一紧一松,眼神却落在商女的身上。果真,伶牙俐齿,果真,一点都看不出在撒谎。
……
商女带着路,这军营温以笙倒是头一回来,听见那刀剑磕碰的声音,心里头总是一提一提得难受。
“师父,这些人都是世卿门的弟子吗?”温以笙头一回见那么多人。
少年摇头,指着那紫色的营帐说道,“只有那里,是我世卿门的弟子居住的地方,其余的,都是从江湖各派来的能人义士。”
温以笙点着头,瞥见人群中几个熟悉的声音,小声问道,“师父,那些不是潜龙和长眉山的人,怎得也会来此处?”
“眼下,江湖人士都万众一心,之前的种种恩怨都得放下。再者说,当日三派是长老都被皇帝毒害,如今他们也是群龙无首。”
温以笙像是听明白地点头,实则也只是明白,这些人若是不一起反抗,都会被朝廷的人逼死。人,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能一时忘记所有的恩仇,毕竟,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恩怨什么,又不能留下什么。
所以,也没师父说的那般伟大,为了什么江湖,为了什么天下的。这种高尚的话,温以笙不会说。
“掌门。”红衣躬身讲道,“您就现在此处歇息片刻,我已经给您和底下的人准备了吃食,想必这一路也是不易。”
少年温和地点头,“有劳商姐姐,果真还是商姐姐想得周到。”
“那商女就不打扰了。”红衣退下,却在和温以笙对目的片刻露出了胜利的笑意。
这样的笑意——果真是挑衅!
“敢挑衅我……”她小声自言自语道。
“挑衅什么?”倒是被少年听得一清二楚。
脸色立刻变得谄媚起来,笑着解释道,“我是说,师父一路上辛苦了。”他分明听见不是这句的。
“也罢,你和白胡前辈学得如何了?”
说起那白胡子前辈,这几日倒是学到不少的东西,但这都是她用听他不停啰嗦的代价换来的。
温以笙嬉笑着,“师父——您以前,真的是白胡子前辈的弟子吗?”
少年如实点头。
温以笙更是好奇了,“那,白胡子前辈没日夜拖着你聊天,在你耳边碎碎烦?”
脸色一沉,望着温以笙,“你现在是在说,前辈的坏话了?”
温以笙怎么敢——连忙摇头。
“我只是好奇,师父这般不爱说话的人,怎么会耐下性子听前辈说这么多话。”而且大多时候,都是一模一样的话。
少年笑道,“其实,也挺有意思的,都是前辈的一些往事,你不觉得吗?”
温以笙摇着头,笑着,自然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师父——果真是个不一般的少年。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认怂(四)
正聊到那白胡子老头,窗门就又吱呀声一开,露出一双慧眼,以及一头银白头发。一早温以笙就瞒着白胡子前辈下山,想不到都追到了此处来。
“丫头,这火急火燎地下山,都不知会我一声?”
温以笙拉扯着师父的衣袖,“以笙不说,前辈也知道我今日回去何处不是?”
白胡子老头缓缓点头,盯着那少年上下看了许久,然后感慨道,“想不到过了那么多年,当初的少年竟然都长成这副样子了?可惜了,可惜了……”此话,倒是像说师父长惨了,温以笙尴尬一笑。
倒是那少年还解释道,“前辈多年未见,想不到还是当初的模样,元时真觉得亲切。”
元时?这是温以笙头一回听闻师父这么称呼自己。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个名字,她叫做温以笙,师兄叫辰序,丁长老叫作丁成山。可师父呢?像是十年来,她都没听别人提起过,师父的名字……元时。
“也就只有你,还愿意听我这老头唠叨几句。”白胡子老头轻声一叹,拉扯着元时的衣袖,“哪像是我的那些徒弟,学成以后忙着救济天下苍生,都快忘了我这个老头了。想当初我......”
温以笙往后头挪了挪,这架势,这老头该又要提起他辉煌的往事了。
连忙说道,“师父,我看外头还需要帮忙,您先聊着——”温以笙这一出走为上计,怎得那老头就看不明白呢,只不过,这回温以笙猜错了,白胡子想要讲的话,可不是他的辉煌往事。
他捋着白胡,叹息道,“你如今率领江湖人士聚集于此,可是想好了?”
少年缓缓点头,如实回道,“眼下皇帝残暴不仁,设计残害江湖中人,不少无辜的江湖人被牵连受害。倘若再不出手,这江湖的血雨腥风只怕会更严重。”
白胡子老头眉间一蹙,竟也同意他的看法,“如今这皇帝生性残暴,今日敢杀害江湖人,明日便会残害无辜百姓。只不过,你决定与朝廷为敌,便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无法回头。到头来身败名裂,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少年眼眸深沉,并非惧怕这条不归路,而是惧怕将来的结局。世卿门以及江湖众人的结局,一旦不成,皇帝必定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因而,这件事,只许成功绝对不能失败。
他却态度坚决,眼眸如深渊凝定,“前辈,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小时候也承蒙你的照顾,元时才能到如今。如今本应是晚辈孝敬长辈的,可天下已然不再太平,黎民即将受苦,不知前辈是否愿意——”
“不愿意!”还没等少年问完话,那老头已然这样答了,“你该知道的,我们炼药人的规矩,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想要炼制的那种丹药,我这儿没有,即便是有,我也无法给你。此事,不必再提。”
“前辈真如此无情?”少年双眸真诚,看得那白胡子瞥过脑袋去,将头埋得更低,“灵山的存亡,江湖的存亡,仅凭我一人之力远远不够。再说前辈,倘若皇帝派兵攻打灵山,您的这处也保不住不是?”
这师父徒弟倒是一个比一个伶牙俐齿,果真是师徒二人,白胡子一出气,吹着胡子往上一飞。
“你还好意思说!”白胡子吹起,那老头瞪着一双眼盯着他,“要不是你这后辈非要在我灵山扎营,能够牵连到我吗?本还指望着你能有些出息,回来孝敬我,如今这好处倒没给我多少,反倒还要求起我来了……”
白胡子老头说得这话,倒是在理。毕竟,他便是如此斤斤计较的人。
“元时也只是想要保护灵山的人,保护江湖人。若是元时过了这个劫,必定会留在在前辈身边照顾,再也不问江湖世事。”他说话那般真诚。
只不过即便少年劝了许久,那白胡子前辈的意思很明白。这仗可以在此处打,他也可以与皇帝为敌,他会多配出一些伤药为伤者治病,也会派其弟子照顾那些伤员,算得上仁至义尽。但是那些禁药的研制,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是死,也不会炼制那种丹药违背常理。
……
“那种丹药?”眼眸一亮,温以笙连忙问道,“师兄,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丹药?”
辰序挠着脑袋,倚着一旁的木柱,为难讲道,“其实这种丹药我也只是听我爹提起过,好像是能够瞬间提高人的内力,力量无穷以一抵十什么的……”
瞬间提高内力?这不就是温以笙之前想要配置的那种药,上回那孩子吃了那药就立刻脸色不对,白胡子又不肯告诉她炼药的秘诀。原来世卿门也早就想到了此招,早知道该软磨硬泡着白胡子,逼他说出秘诀来。
“师兄,那你爹……不对,是辰长老,可有说过,如何才能配制出这种药?”
辰序短叹一口气,摇头,双目如沉寂的深海见不着任何波澜。
“倘若我爹知道,他们现在也不用那么愁,毕竟我们与朝廷的兵马实力悬殊,倘若真要一直耗下去,我方根本无法对抗。”他蹲下身子,无心玩弄起花园中的杂草,一根一根拔起,“你也知道的,现在是有那么多人愿意相信我们,但倘若战败一次会如何,指不定多数人都给跑了!倒那时,我们又得如何去准备下一场仗呢?”
辰序说的倒也有道理,江湖人中人龙混杂,要说甘愿为江湖人送命的又有多少呢?师父定也是在苦恼此事,才想着要炼制那种伤害身体的丹药。
只不过——那白胡子前辈说了这丹药不能轻易练成,再者说了,炼成之后又会如何,这谁也说不准。或许,情况越来越糟也说不定。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或者——我们可以去向别的国家借兵!”
辰序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厉声说道,“疯了?我们本是护国,可不是卖国?!”温以笙果真疯了,差点忘了,无论是皇帝,还是江湖,都是这国家的子民。怎可以以正义的旗号,明目张胆去出卖国家?
辰序讲道,“眼下,只能希望这第一场的战役能够获胜,首战若是告捷,这样士气也能鼓舞不少。”
“第一场战役?”温以笙眼眸泛着光,“是在哪儿?什么时候?”
辰序盯着她闪动的目光,问,“以笙——以你这口气,不会也想要跟着去迎战杀敌吧?”
温以笙连忙点头道,“自然,我是世卿门的首席大弟子,再怎么说,我也不能临阵脱逃!”这气势,倒是有点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大弟子的架势,只不过实力就——
辰序蹭了蹭脑袋,显然有些话不知如何去讲,“以笙,第一场战役是我爹指挥,以我爹的脾气,以以笙你现在的势力,我想——很难答应。再者说掌门那里就……”本以为温以笙会就此放弃,谁料倒还是一副雄心勃勃的样子。
温以笙倒依旧不放弃,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上战场杀敌你爹还有理由不让我去,但倘若是随行的军医呢?你爹难道就像看着那些人,重伤不治?眼下,我可是灵山高人白胡子的徒弟,他难道是瞧不起白胡子前辈?至于师父那里,我只说闭关修炼,他也不会管我。”
“随行军医——”辰序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笑意,“我说以笙,你怎么就那么聪明,我这就同我爹去说!”
果真,温以笙,关键时刻,决不能先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