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身处险境，那个愿意伸手救助他的，便是他的救世主。
并不是个伟大的存在，温以笙也可以做到，谁都能够做到。只不过，是愿不愿意去做罢了。
火光擦过青丝，泛着金黄的光亮，她飞身冲入火海只抱着一个药箱。
而温以笙并非是一个人，身后的黑影未曾计较后果跟在她身后，只有三五步的距离。
顺着剑鸣人声，在这树林中也很容易辨认出他们的具体位置。
“温姑娘，在西南方。”身后黑影露出脸来，黑曜石般的双眼注视着四周，神色如常态，手臂上还绑着她包扎的纱布。这人为何总在他的身边盘旋……
温以笙跑得有些急气也有些喘，来不及计较他为何在此，只是指挥道，“你去正南燃起一堆火，我去西南营救。”
黑曜石眼眸一浅，“还是属下去西南，您去正南方。”
“别给我废话！”声音几乎要破嗓子，温以笙本就没什么端庄形象，“我自有打算，去南方生火堆后，去山脚碰面。”
黑曜石也是能点头，朝着正南跑去，一时间就消失了身影。
眼下，温以笙只有一人，山上那些人也在登山看火，等着这场火后的残局，坐收渔利。
如今，升起正南方的火，只是虚张声势，朝廷的人既然敢下山，证明也没她所想那般聪明。
或许，此举可以暂时推延时间，山上的众人也能够提前来营救他们。最重要的是，那些林中小队的人，必定会信心大振！在危急时刻的一根救命稻草，是会将人从绝望边缘拉扯出来的。
衣袂落于身后，穿梭于树林之中的身影更为灵动，剑鸣一声，借着这树林的树干，飞身一旋而下，恰好刺穿一人的臂膀。
剑下那人的眼呆滞且又绝望，看着温以笙的到来露出难得欣喜的表情，“以……以笙？”
一掌打飞中剑那人，抽剑而出的动作更是利索，但商女未曾料到的是，这是温以笙第一次杀人，竟如此淡然的反应。
“商姐姐，还有多少人活着？”
商女的脸带着血污，实则脸色发白，那一剑她本是接不过的，好在温以笙及时赶到。
“商姐姐？”她注意到商姐姐的左胸中了一根断箭，甚至还渗出黑血来。
“如此重的箭伤，商姐姐，你等等。”温以笙利索从药箱中找到了止血药，只不过，商女的这箭中的不浅，且箭上带毒，因而这一运功体内的毒又运作起来。
那张粉脸早已失了血色，手中剑落地，哐当一声，身子也一同落地。
“以笙，我是中了毒，和我一起在林中的人怕是都已经死了。”她摇着头绝望一笑，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浮上这样的一笑，不由让她也惋惜起来。
“其实我知道，辰长老知晓了此事，必定会袖手旁观，但我想不到……你会来。”商女惨淡一笑并非是感谢，倒像是已看透这世间的黑暗，在漆黑无比的深渊闪烁的一双眼。
温以笙盯着她的伤口，无处去想商女的那番话，只是知道这毒棘手极了，药箱中根本没有能够解决的药。此时，白胡子要是在场，定有办法解决，毕竟她还是半吊子。
背着商姐姐，她轻盈步伐变得有些沉重，火光千里，尸横遍野，她终究还是来不及去救。就算是商女，她也无法去救，此时此刻，她竟觉得自己是那般的无能……
嗖！一支火箭与他们擦声而过。
温以笙眼眸一定，转身躲入草丛。看见身着官服那人朝着此处走来，火光之下，只能依稀辨认一个人影。但从人影来看，体型较为高大，步伐也步步带力。
“是朝廷派来的人，手段，极其毒辣。”身后的喘息声愈发急了。
温以笙的心也提在这里，那人的脚步声便可听出武功的不凡。倘若出手，以她的能力必定只能丧命。
心提在嗓子眼，温以笙不敢大喘气，脚步踩断的树枝每咔嚓一声，都像是一下下抨击她的心脏。
紧闭着的双眼，落下几滴不知是汗是泪的混合物，这些天，温以笙的人生发出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在今日，她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是一种没有任何味道的味道，是心底的发怵，随即脑中的空白。
脚步忽而在草堆前停止……
她几乎都能听清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但就是这一刻，脚步声却不再靠近了。
随后咔嚓咔嚓踏草而去的身影，再度消失在火光之中。像是已经走远……
温以笙像是松了全身的气力，瘫坐了片刻，探这一个脑袋去查看情况，果真，黑曜石已经完成任务，正南方向的火光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商姐姐，我们必须赶紧往山上走，否则，他们察觉就惨了……”
温以笙一转头，那人已经没了气息，安静躺在地上。
“商姐姐！”看来是毒箭上的毒已经遍布全身，其实此毒极其严重，要不是商姐姐是练武之人，体内内功雄厚，否则早已毒发生亡。只不过眼下的情况已然不容乐观，若是再不解毒，必定丧命。
温以笙来不及去思考，灵光一闪，只能拿出临行前白胡子给她的那药丸，虽白胡子再三叮嘱过不能给习武之人服用。
但眼下，还有什么比保命重要？
温以笙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直接背着她往山阴那边去。
“温姑娘！”黑曜石在后头，好在他也毫发无损。
“温姑娘，我见山顶已经有所动静，看来是来救我们的！”黑曜石闪着光，很是激动地指着山顶的火光下来。
温以笙却未曾觉得心有所慰，一声冷笑道，“他们可不是想要救人，这满地的鲜血到头来只是为了给他们铺路。”
黑曜石虽也听不明白，但起码，山上的众人已经得到了好消息，敌在暗，我们在明，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情形。
“温姑娘，这死去的众人，其实都没有名字。想不到，我们还来不及认识彼此，却已成了生死之交。”
温以笙眼眸一沉，站在这个地方，她的心再度被摩挲了不少。或许，黑曜石说的对，还认不出彼此，我们就已经是生死之交。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死在异乡，没有姓名。
温以笙转过头忽而问他，“既然如此，不如告诉我你的名字。江湖第一侠盗，你叫什么？”
黑曜石眯着眼愣了半响，随后笑道，“我叫纪无双，江湖中倒是没什么名气。温姑娘高看了……”
温以笙嘴角一触，“不，我想，你已经是天下第一，从你决定下山开始……”即便黑曜石的武功不高，但在众人决定隔岸观火时，黑曜石便已经成为了英雄，一个比下了在场众多江湖高手的平凡人。
战火连连，蔓延开的火花灿烂，以血为剂，不过看出的是人性。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首战（四）
首战告捷，只不过伤亡惨重，本是去的几百人，回来只剩下数十人。再者加上商女重伤，温以笙也受了小伤，掌门更对此事上心起来。为何当日无人说起过温以笙也会去，为何商女会重伤而归？当日所发生之事，众人回来也是闭口不提。
底下的辰长老倒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面对掌门的质问，他竟句句有理有据。
“属下当时所做并没任何问题，可谓是问心无愧。若是下山救人，只怕会被敌军发现，暴露位置反倒全军覆没。”
少年眼中暗潮涌起，“辰长老的意思是，只要最终获得胜利，牺牲多少人都在所不惜吗？”
辰长老低眸应声，“可以如此说。”如此的气焰，辰长老以往都不敢再说下去，但是首战告捷，他如今成了江湖人眼中的英雄人物，自然傲气了不少，甚至连掌门的话都放在眼中。
丁成山一贯看不惯此人的作为，上前与之说道，“依着辰长老这话，同等道理，为了获得胜利牺牲您，也在所不惜吗？”
辰长老愣了愣，自然还是得回道，“自然是如此，只要最终获胜，我等的性命又如何。”未达目的不计后果，这本就是辰长老的风格。
少年未在说起别的话，朝着后堂走去，辰长老则依旧气势冲冲站于原地，受着众人对他的称赞。今日他是灵山的英雄，自然可以气势汹汹地说出这段话。但倘若大家伙知道当日的实情呢？
……
军营里，温以笙已经忙得不可开交，这次的行动除了在林中就已经丧生的，竟还有如此多人受了重伤。等到山上援军，早已死了不少人了，这些人救回来时也已经奄奄一息。
白胡子前辈虽也派了人来协助，但这终究来不及，这边的血刚止住，另一边又忽而高烧不止。
“温姑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黑曜石在一旁看着她专心致志地为这些人包扎，自然也不敢闲着。
温以笙指着另一旁的紫色帐子道，“你去那里，照顾商姐姐，她如今烧着，务必给我将它降下来……”
黑曜石嗯了一声，离开了，她的目光依旧在这些伤口和血肉模糊间徘徊，丝毫不敢动摇。
“以笙，以笙！”辰序急急忙忙跑进，“你别在此处劳神，让那些下人做就好。”
温以笙眼眸清澈，低声说道，“这是治病，不是儿戏。这里的都是大夫，更不是下人。”
辰序见不得那伤口的血肉模糊，只是探着个脑袋，一会儿想看，一会儿又不敢去看。
“好吧，我知道了。”退至几步开外，才问道，“如今有多少伤员，药品可还够用？”
手中利索地打了个结，温以笙讲道，“伤员有个数十人，重伤十人需要重点看护。白胡前辈的药已然快用完了，你上山再去向前辈要一些，记得，多派些人去，多准备一些。”
“上山？”辰序为难点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道，“那以笙你省着点用，万一山上没有了，我们也得为以后留下些做准备。”手中的结忽而停止，这句话在她的心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最终如同巨石般，压在了心底。
不知为何，以往辰序的这番话她只会轻描淡写地一过，今日，却在心中愈发沉重起来。
……
温以笙忙活了一个早上，同白胡前辈的弟子总算都能够稍作休息。她来到了那顶紫色帐子中，黑曜石正听她的话，在床边照顾商姐姐。
一见她来，黑曜石倒是立刻起身，拎着一块湿布对她躬身行礼，“温姑娘。”
“不必行礼了，商姐姐如何？”
黑曜石看着床边那女子，忽而皱眉，“说来也奇怪，这商姑娘体内的毒已经全部退去，但就是高烧不醒，不知是何缘故？”温以笙心头一扯，想起当日给商女服下的药丹。难不成是那丹药出了问题？
白胡前辈曾说过，这药丹只能给她自己服用，若是给习武之人服用将不堪设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我还得上灵山一趟，你继续照顾着她。”
黑曜石没有回应，眼神痴呆地望着温以笙的身后，缓缓抬起手指着，说道，“掌门……”
身后一股子凉意，温以笙连忙转过身，却遇上他那双沉静而又深不可测的眼眸，立刻避开。
少年抬了抬手，示意着黑曜石的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