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
罗妃安走下车,看着这一气派的王府大门,问,“阿恒,听闻素儿在你这儿受了重伤?”
他顿时知道皇后此番来意,解释道,“素儿确实前不久负伤,但昨日已然痊愈,劳烦娘娘跑这一趟了。”
她低下头,看着玉恒,语气平淡,“阿恒,当日让你娶素儿,可不是让她在你这儿受委屈的!?”
“娘娘,此番是阿恒的错,他日我必定来请罪……”
罗妃安的衣袖一振,“不必包庇那女子,那女子是谁,我自然清楚得很。将她带上大厅,我要亲自问问。”
玉恒喏声,颜宋的身份在这王府实则不妥,罗素儿将皇后请来,必定想将颜宋治罪。可惹怒皇后,颜宋更会受到无妄之灾。想要护着她,却更可能伤了她。
“抬起头。”
颜宋得知来者是罗妃安后,心中滋味竟无法言语,昔日,姑母与她关系最好,她也最喜与姑母相伴。但自从那事发生后,罗府上下所有都变了,连爹爹也变得无情,何况是姑母。
她瞧见姑母的眼神,不过是打量一个陌生人的神情。毕竟,她是外人,与姑母是亲人的只有素儿罢了。
罗妃安仔细打量一会儿,说道,“事既已发生,必然得有法子解决。素儿是王妃,而你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以下犯上之罪,该如何处理?”
以下犯上,这起码要五十鞭刑。
玉恒上前解释道,“皇后娘娘,此事与颜姑娘无关!颜姑娘只是王府的客人。”
“客人?为了她,你情愿毁了你在百姓心中的形象,金屋藏娇。我不能听你的片面之词,让素儿上来,我亲自问问。”
张管事诺声,“是!”
“素儿,姑母这次来便是为你做主的,那日你受伤一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罗素儿抬头,脸色已经发白,加上也并未梳妆,显得整个人更为憔悴。
“素儿这伤……是不小心摔着了。”素儿说着小心看了一眼玉恒。
她怕也是猜到玉恒会因此对她生厌,便先退了一步,这该说的话,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
罗妃安自然不会轻信,“张管事,去将王府的下人都带上来。”
张管事带上来几个下人,恰好有几个当日在场,脸色慌张地看着地,不敢抬头。
张管事朝着那些人说道,“你们都是素儿小姐身边的人,那日的事情,要是敢有半句谎话,便是欺瞒之罪。”
胆小的先开口了,“奴才,奴才只是听闻颜姑娘偷了什么东西,被王妃发现,就将王妃……”
颜宋看向那人,是罗素儿身边的人,自然帮着罗素儿说话。可谁料到,这一胆小的开口,其他人也一同附和起来。
“是,就是颜姑娘。”
“是颜姑娘伤的王妃。”
……
在皇后面前,他们自然忘了当初玉恒嘱咐他们的事。一个个跪倒在地,将这脏水泼到颜宋身上,一盆,一盆,本有些气,到最后也无力,松了这口气。
“阿恒,你见着了,事情实情如此。将那女人带回去!”
音落,几个人又将颜宋绑了起来。像捆一只螃蟹,三五下就把挣扎的她捆起来。
与往常不同,她没有大喊大叫,这是罗素儿精心为她设的套,倘若反抗,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玉恒自然忍不住,“皇后娘娘,此事尚未查清,不可……”
“你如今是想违背我的意思吗?!”罗妃安的语调微提,显然是在质问玉恒。
玉恒虽不是罗妃安亲生,但罗妃安却有一点与他共通,便是想将玉乾从太子之位拉下。两人早有协议,各取所需,该是一条绳上的人。
玉恒也没再出声,只是看向跪在地上的颜宋正看着他,像是将所有希望灌注在他身上。可自己,为何就是不敢为她与皇后为敌?
指甲陷进掌心的肉,无耐地发疼。
或许便是这个画面,玉恒没有为她再做争辩,而是后退了。原来这次又高看了自己。原以为,为了她,他会不惜得罪皇后的。
她轻笑自己无聊的想法,那日他说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或许只不过是一句哄人的话。毕竟,谁会为了一个她,得罪这玉都的皇后呢?
明白,她明白阿恒的无奈。朝他摇头,眼神中的闪亮,告诉着他,放心,无妨。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鹅黄宫女(一)
颜宋被带到凤鸾殿,身边除了那个张管事,便只有皇后一人。这架势倒让她松口气,好在不是将她再扔进什么牢房黑屋。
罗妃安坐在殿中,拨弄这玉清花瓶里的几株玉兰,嗅着气味,许久才开口。
“昔日,你我尚有姑侄之情,念及此情,素儿这事,我会从轻发落。”
“谢娘娘。”颜宋埋着头,跪在大殿中央。
至此,罗妃安的心思她依旧不敢猜测,既然她不是来罚她的,那为何方才王府不直接说明?
罗妃安手中那朵玉兰根部有些发红,她便掐下花扔在一边。
“阿绮,你说造化弄人这四字该如何解释?往日,倒怀念起那个小孩的你。”语气中有丝感慨之意,倒像是罗妃安的语气。
颜宋低首,目光涣散到一处,说,“娘娘,这世间已无阿绮,只有颜宋。昔日过往虽不能忘,但也成了过往云烟,遥不可及。”
她并非想忘记姑母和小时的一切,只是即便她想要拾起那段回忆,如今该以何种身份呢?
罗妃安倒是愣了一会,嘴角浮笑,“倒是有你娘的风采,可惜你娘……也罢,不提也罢。”
提及颜示儿的惋惜不像是装的,很真切。只是所有人都说她娘是个贱蹄子,为何唯独姑母反倒有种欣赏的姿态?
“颜宋知道娘娘的顾虑,感激娘娘能够如此待我,颜宋甘心受罚。”
罗妃安笑意更浓,“按理说,这罪足够让你受五十鞭刑,少说也得躺上个半月。但如今,让你免去这皮肉伤,倒也有法子。”
“娘娘的意思……?”
“我听闻当初你在宫学求学时,曾被太子邀去伴读。可是真的?”
虽不知罗妃安问起此事的原由,但她只能据实答道,“确有此事。”
玉兰花根部的红泛起在罗妃安的脸上,嘴角依旧没收起笑容,“如今太子重病,风吟殿正缺个可靠的人,你可愿过去?”
“太,子……”
她分明听说太子自迷失沙丘受伤以后,便失了心智。坊间也传此事,太子一党势力削弱,玉恒成了继任储君的不二人选。而皇后与玉恒定是有什么暗中交易,而这交易,罗素儿想必也是清楚的。
只是,皇后如今派她去太子身边,图什么?
见她许久没回应,罗妃安问,“怎么,他也算是玉都的太子,罚你去照顾他,也不算委屈你?”
她起身答道,“颜宋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娘娘派我去,真的只是为了照顾太子殿下吗?”
罗妃安眉间那花开得正好,比她手中的玉兰更美,她拖拉起一身暗红苏绣长袍,走下时,如同红色瀑流从殿上俯下。
“小时候那股子聪明劲倒是一点没变。如今,阿恒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不管谁,我也好,素儿也罢,都会不惜一切,到最后,储君之位,只能是属于玉恒。”
按理说,罗妃安已是皇后,虽她幼年的儿子早逝,但即便是太子继承皇位,到时她仍旧是太后。这地位根本无可撼动,可为何她选择弃了原有的一把好棋,转而自己从头摆起棋来?
一切都太过说不通……
“娘娘,无论为何,违背良心的事,我绝不会做。”
她的这股子强硬,本是什么底气也没有,却让罗妃安愣了好久。
才收了收神色,轻松向她解释道,“不必担心,你要做的不过是去风吟殿,确认那太子是真疯还是装病。其余的,即便你想做,也做不了。”
看来,她是拒绝不了这件事了。虽说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能留在宫中,或许可以进祖师殿,将当年外祖父那案子查清。也不算白来一趟,只是玉恒那儿如何解释。
颜宋诺声道,“是,只是娘娘,我在那风吟殿需要待上多久?”
“时局定后,你便可回来,此外,我也会答应阿恒纳你为妾。”
时局,想必那时阿恒已是这玉都的王。罗妃安随意许下个嫔妃的阶品,自然毫无问题。只是那后宫中,又会有多少与罗素儿一样的女人,暗自勾心。
而她对阿恒本就没有信心,过不久,他没准就能忘记撇下她。
她想要回去说清,“娘娘可否许颜宋回家一趟,家中的姨母身子一直不好,已有数月未归,家中也不知……”
罗妃安倒是奇怪了,“你未曾听说过颜府之前遭罪?”
“遭罪,何时的事?”
“怕是玉恒故意压下的消息,欧阳长世叛变,圣上本要治罪那颜氏,念及颜太傅昔日之功劳,这才将这罪免了。”
难怪当初她提起回去时,玉恒会露出那种神情。他故意不告诉她,想必也是怕当时伤重的她再费神。
“那娘娘可知如今姨母怎样?”
“颜氏?得知边城一事后,还没等圣上怪罪,早就逃回乡了。你不会当真以为她对你如同亲生女儿?”罗妃安似乎极其不喜颜氏。
“姨母待我视如己出,娘娘这话,似乎是认识姨母?”
罗妃安要是说不认识,那便是在撒谎。谁不知当年颜示儿还在罗府之时,那颜氏闹出的事就不下十件。
这嫉妒之心的由来,与颜太傅离不开关系。小女儿颜示儿天资聪颖,自然讨得人喜欢,而那颜氏从小便不受太傅注意,但凡一句夸赞也未曾听过,心生妒意也不难解释。
当年,罗示儿在家暴毙,也未曾见这颜氏为其收尸。怎会如此好心,收留颜示儿的女儿?还视如己出?
“反正,颜氏的事你不必担心,安心顾好自己便可。”
罗妃安其实也并非无情之人,或许十多年前她未曾进宫时,与现在的颜宋是最相似的。但多么倔强的性子,也总会在一次次风波后磨平。
好在这次派去风吟殿,玉恒也让素秋陪着她,虽说素秋就是个孩子,也就算不上孤军奋战。
张管事让她换了身侍女的衣服,毕竟要在太子身边服侍,穿成这样不合体统。
这身鹅黄襦裙是那些刚入宫的小宫娥穿得,与张管事和之前所见那位姑姑穿得青紫外衣不同。外人一看便知,这是宫中最低级的宫婢。
况且,颜宋穿这身并不好看,相反那鹅黄色映得脸颊发黄,少了些好气色。
“娘娘已经安排好,风吟殿出事后,就剩下三个侍女。一个同我一样是掌事姑姑,另两个,一个絮梅一个白城,刚好都是今年刚进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