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间，那一双眼呆滞地看着前方，毫无聚焦点，就是睁着，更像是睡了。
“阿恒，是我，我来了。”
他并未出声，只是眼眸稍稍动了动，眼窝处发黑，像是毒素已经走遍他的全身。
“你中了毒，但不用担心，很快，我会找到解药。”
他还是没有出声，那双眼原本是多么温柔，如今却好似一块冰凝固在那处。
“你听到了吗？！是我，是阿绮——”
凝固的冰，缓缓动了起来，他的嘴边说着，“阿绮，我对不起阿绮。”
“你听到了？”她握着他的手，“阿恒，要振作起来，整个玉都，都在等着你。快醒醒……”
“阿绮，我对不起，阿绮——”他只会重复这么一句。
她哭了，滚烫的泪珠在手背上灼出火花，“没有，从始至终，都是阿绮错了。”
不该认错人，不该倾心，不该对他不放手——她颜宋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人，是的，她是。
这辈子，她对得起任何人，唯独阿恒，她对不起。
“其实我都记得的，那一天，我最怕的那天，是你在我的身边。”她笑着，拂过他的碎发，“你对我说的话，你骗我他写下的信，我都知道。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待重结，来生愿。”
“你记得？”那双眼，还是呆滞，只是机械地同她说话。
商女夺走了那颗心，因为没有心，便不会再感到痛。
“阿绮，我对不起，阿绮。”他始终重复着这句话，像是那颗心死前，唯一记得的执念。
“没有，没有……”她的声音卑微到泥土之中，只不过是花死，再也开不出一朵灿烂的花，“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原来，这些年，阿恒都没有放下。原来，不知是她，能够爱一个人，爱上多年不变。
这一点，她和阿恒太像了，都不想要亏欠对方。
“阿绮，我对不起，阿绮。”
“那阿绮呢？她对得起你吗？”含着泪，不忍让它落下，看着阿恒的眼光开始有了变化，“若是十年前的那个人是你，那该有多好。阿绮便不会心死，会一直等你——”
她继续问，“可她不爱你，对不起你的爱，对不起你为她做的一切。”
“你，说谎。”他开始有了起色。
“你口口声声说你对不起她，可她何曾对得起你？你们二人，已然互不相欠。”
“我，我们，互不相欠？”他呆呆望着她，就像当初的玄七，那样单纯的喜欢。
而她，却总是辜负了这些单纯的情愫。
“是的。”她忍住泪，“互不相欠，不再有恨，更不会有爱。”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你不知道的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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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那颗心就会越来越清楚，或许时间才是认清自己最好的方法。
她不忍去伤害一个人，于是那个人遍体鳞伤。其实果断，是每个人都要学会的。
阿恒对她好，但这种好却不值得相应付出爱。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公平的事，在一颗心怦然心动时，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成了定局。
“你说，阿绮和我互不相欠。”
“是。”她佯装笑，“阿绮回不去了，阿恒也回不去了。”
“是因为，阿恒不好？”
“不是，阿恒是个很好的皇帝，他曾经那般英勇战于沙场，爱民如子，曾那样舍生来救我……”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眸，“你知道的，那才是阿恒，不是我眼前的你。”
“我知道。”眼眸开始有了起色，在她闪烁的目光中，那个男人开始恢复了神智。
“阿，绮——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喜色笑道，“醒了？阿恒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他嘴唇有些干燥起皮，“你为什么说我醒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
玉恒点头，揉着自己的嗓子，“好像，好像你才离开，迷迷糊糊许久，睁眼就到了这里。”
“是那个巫医，她给你吃了毒药，才让你变成现在的模样。这些，你一点都不记得？”
“巫医——”他有些记不清，“我身子有些不适，确实找了神医为我诊治。只不过，她怎么成了巫医？”
“她其实是……”清浅险些将千年前的事说出口，“阿恒，如今皇宫变得乌烟瘴气，所有人服下了巫医的药，几乎都受他的掌控。不仅如此，她还用你的名义想要起兵陈国。”
“起兵？”他激动地扶着柱子站起，“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会使用如此邪术！若是如此，定要快点阻止她。”
“你不可着急，此时想必皇宫已被她掌控，若是你出去，只会是自寻死路。”
“那如何办？”玉恒忧虑着眼眸，“若是与陈国交战，只会弄得百姓生灵涂炭。到那时，即便玉都胜了，也必定伤亡惨重，很难恢复。阿绮，你可知那人是谁，什么来历？”
她的眼眸浅淡下去，“她是灵山军的人。”
“灵山军？”玉恒忽而想到，“当初西北一战，他们不是已经伤亡惨重，辰安荣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
“是。只不过，我们忽略了一点，灵山军的首领根本不是辰家人，她其实一直深藏在玉都的皇宫之中。”
“皇宫里？”
清浅点头，“在天牢内，有一个中年妇人，一直以来都与外界有所交集。辰家的事在她的计划之中，你和阿乾也在她的计划之中。而她的目的只是——将你们做成傀儡，从而控制天下。”
他仔细思量之前的种种，天牢内的老妪，怎么可能会有这等本事。若是她一直隐忍在牢内，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知道这天下的秘密，控制天下人。那样的心思，该是有多么可怕？
他攥着她的手腕，“皇宫已然如此危险，我会想办法让你先逃出去。灵山军对你虎视眈眈，你不可以在这里留着，我去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去周国，或者过海，不要留在这里。”
她浅浅摇头，“眼下，其实不是没有法子。若我没猜错，太上皇即将起义夺位。”
“你是说皇兄他——”他垂着眼眸，松开手，背过身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只要皇兄登上皇位，我等便可拉着那人一同下马。也可以顺带处理宫中的余党。”
“你真的愿意？”
那双眼眸盯着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的看着她了。以前，玉恒觉得，守住皇位，守住她，是最重要的事。直到皇位在他手中，他们渐行渐远时，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太过贪心。
“只要你原谅我，我、乐意至极。”
清浅忽而想到他神志不清时的那一句话，当初，她险些死在那场大火之中，确实恨过。但后来，恨意渐渐没了，或许，对于阿恒，她更多的，是亏欠。
或许，对于罗素儿，她远远不及的，也是一颗从一而终的心。
“我在皇宫中有人接应，如今她以为你已经受他的摆布，便不能露陷。”
“我知道，定到明日早朝之时，我会主动退位，将皇兄放出天牢，到那时，灵山军的所有人，我必定也一带处理干净。阿绮，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那双眼永远的温情如水，仿佛春日的风贴在脸颊，那般不想离开。
“阿恒，你——”她盯着那双坚定的眼，“其实很适合做皇帝。”
“那他呢？”
“他？”她忽而浅浅一笑，“骑猪放羊，乐于田园之事吧。”
“果真，你是偏心的。”玉恒浅笑着，却未听出其中的惋惜。
“什么？”
“没事。”他释然想要抬起的手再度收回，只是担心她，“你快出宫吧，这里的事，我会安排。只是出了宫，就不要再回来了，除非听到他登基的风声，否则，千万不要回头。”
“你，真的，没事吗？”她总觉得那双眼中有着捉摸不透的东西。
“怎么会有事，两年前我就已经想明白了……”他忽而想起那日的承诺，万水千山，只要她在，其实什么也不再重要。背着身，眼眶却泛着红，“不过是忘记你，又有什么难的，去找他吧——所有人，都需要他。”
玉恒的最后一句话，扎在泥土之中，像是一粒萎缩的种子，无法发芽，只能长埋于泥土之中，沉寂。
小树苗见不着他，它依偎着一棵大树。但即便如此，种子也开心，也快活，起码一直陪在它的身边。直到开花枯萎，直到树倒人散，他只需知道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原来，阿恒做错了很多事，唯一没有做错的那件，便是陪在她的身边。
……
好在东方清浅有备而来，许漫修派来的灵山门的人已经在宫中打好了关系，并且找到了时机，将她带出宫。
实则，目前的计划进行顺利，只要明日阿恒宣布退位的消息，商女的所有计划都会落空。
只不过，东方清浅想不到的是，遇上了这等不速之客。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你不知道的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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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真是有趣，放着自己那么大个东方国不去，反倒几次三番进面见圣上。”林舒婉一身青衣站在大街中央，显然，是故意等她出宫。
眼下，玉乾与林从之将军必定有计划，林从之将军深谋远虑，她女儿该不会笨到如此地步？
“林姑娘还是不要拦着我的去路，并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
“哼！”林舒婉轻哼道，“颜宋，我可不会输给你，太上皇和我爹有过交易，他答应我，会让我成为这玉都的皇后。到那时，你什么都不是？”
“有句话你错了。”她微微俯下身子，掸去她肩上的残叶，“无论玉都如何变化，我都是东方国的女君。倒是林姑娘，若是成了皇后，他日见我，可需要恭敬跪拜才是。”
“你！”林舒婉沉住气，“你别得意，至少被抛弃的那人是你，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嘴硬罢了？”
“抛弃？”东方清浅轻笑一声，“林姑娘年幼，怕是不知道一些事，太上皇来东方国多日，我可从未看上过他。至于嘴硬二字，我不是很能理解，您特意同我说的这番话，是不是气急败坏呢？”
林舒婉一副被揭穿的模样，指着她道，“我知道你想要干嘛，你找当今圣上，不过就是想要劝他退位，这样太上皇必定对你感激。你如此得意，就不知那巫医知道你的用意之后，你还笑得出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