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嘴唇微启,终于说道:“夏树,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怪异的没有温度,夏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但她依旧不觉得陌生,毕竟拥有好听嗓音的人她认识的不多。
于是几乎肯定地说道:“你是……穿越使者。”
男人没有否认,微微点头,“我来带你离开。”
夏树一听不禁上前两步,张嘴疑惑道:“离开?是离开这里还是重新穿越?”
穿越使者微微侧开身体,回道:“是,也不是。”
夏树撇了撇嘴,无声地说:“这是什么答案?”
不过心情已然轻松不少的她,并没有在意那么多,而是轻轻仰起脸孔,对他说道:“那你等等,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
怎么能轻易离开,她今天所受到的屈辱与伤害,都还没有叫他们一一偿还呢。
夏树垂下脸,笑容一收,脸色徒然一沉,目光往旁边搜去,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她一眼就能找到黄中博的位置。
抬脚想要走过去,又停顿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穿越使者。
他正注视着自己。
夏树眨了眨眼,不再多想,朝黄中博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黄中博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倒在地上,满是血的右手就软在他的脑袋旁边,额头上被她打爆的伤口,血迹已经开始凝固。
如果不是被脑袋的伤口疼晕过去,他就应该像牛总他们此刻一样置身水深火热的恐惧当中。
想到姚爸额头上的那道伤口,夏树冷哼一声,这渣滓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便宜他了。
她之前,因为来到这个她所熟悉的世界而感到迷惘,因为害怕对未来产生影响而慌乱胆怯,因为想要改变余玲的命运而迟疑不决。
没有在第一时间与黄中博解除婚姻,将他赶出姚瑶的房子。
没有一劳永逸的能力去解决他们的贪婪,强制要回房子,划清界限。
没有认清楚渣滓坏透了的本性,才会让姚瑶的父母受到伤害,让自己陷入险境。
黄中博和曾霞这两只如同苍蝇般赶都赶不走的存在,夏树愤怒过,烦躁过,用力地思考过。
要怎么才能让这两个渣滓再也不敢踏足市里,消失在姚瑶一家的视线里?
现在,她想到了。
感谢穿越使者这个金手指的出现,让她还可以去解决这个事情。
黄中博和曾霞这两个姚瑶曾经的未婚夫、未来婆婆丝毫不念旧情,没有道德底线,为了区区一份工作,联手去毁掉姚瑶的一生都在所不及。
对付这种人渣,毫无实际性伤害的吓唬和威胁治标不治本,卷土重来反倒会涨了他们的志气。
所以除了要认清楚他们的渣质,就是要以、暴、制、暴,打残了!
夏树的一双瞳孔闪烁着疯狂的因子,停留在黄中博的双腿上。
若是没有了双腿,他还能靠什么走到市里,他还能拿什么去纠缠姚瑶,以他那可笑的自尊心,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想到此,夏树四处找寻着可以趁手的工具。
仿佛是知晓她的想法,穿越使者从旁边递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钢管给她。
夏树微微一怔,抬首看了他一眼,接了过来,视线落在钢管上,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她咬着双唇,双手紧紧握在钢管的一头,随后对准黄中博的小腿,轻轻举起,重重地落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已是血肉模糊,可以清楚地看到昏迷中的黄中博因为剧烈的疼痛,颤动了身体的肌肉,鲜血重新从额头上的伤口冒了出来。
直至骨头发出碎裂的声音,夏树才喘息着住了手,蹲下了身体。
而穿越使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发泄,没有任何的反应。
夏树蹲在地上,面色潮红。
钢管斜在面前,上面还有着黄中博的血迹以及黏住的皮肉。
夏树盯着看了一会儿,竟是感觉不到惧意和恶心。
手一甩,她丢掉了钢管,抬起头,对他说道:“我是不是很可怕,居然能面不改色断了他一条腿。”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笑着的,并非自嘲,而是畅快的舒坦的。
穿越使者应道:“你是对的。”
夏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这是他的真心话。
她站起身,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而后,拍了拍双手,转身朝僵硬着身体的牛总走了过去。
牛总听到她的脚步声,双眼瞪得都快裂开了,面如土色,裤裆下已经有了一滩黄水,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一了百了,却是连想要闭上眼睛都无法如愿。
夏树抬起腿活动了两下脚腕,朝他露出邪恶的一笑,便一脚踹在了他裤裆里的命根子上,眼见他扭曲了青紫的脸,绷直了身上白花花的肥肉。
“便是要你再也祸害不了人家姑娘。”
没有失声痛叫、没有咬牙闷哼,哑得很彻底。
夏树满意地瞥了穿越使者一眼。
再次看了看四周,视线掠过另外几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身上,直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收回视线,夏树转头对穿越使者说道:“我解决好了,走吧。”
穿越使者点头,用他独有的声线说道:“闭上眼,我带你走。”
夏树听话地闭上了眼,片刻后,感觉到手边一道风拂过,身体轻了起来。
……
小洋楼恢复了原来的风平浪静,只有三一零包房似乎经历了什么残酷的事情。
一夕之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大家玩得好好的,牛总玩完了自己的命根子,包房里还多出来一个倒霉断了腿的黄中博,而他们却断了片似的只想逃离小洋楼。
三一零的记忆只停留在夏树出现之前,却留下了叫他们挥之不去的恐惧滋味儿,午夜时分,常常噩梦惊醒。
*
夏树做了一个梦,也许不叫梦。
因为她仿佛回到了和丈夫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有多少年了,她不曾回忆过和他这短短一辈子生活的点点滴滴。
那一年,他们领了证,没有办婚礼没有办酒席,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就这样成为了一对新夫妻。
简启辰是个军人,有公家分配的房子,不大,六十平米,里头两个小小的房间。
夏树便从纺织厂的宿舍搬了出来,搬进与简启辰的这个小家。
简启辰公务繁忙,他们常常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夏树每天往返于纺织厂和家里,事实上和未婚前没有什么两样,可心头里,还是多了一份归属感,虽然有时候,夜深人静,夏树也会感觉到牵挂和孤独。
夏树不知道简启辰的归期,下工回家,一打开门,只要看到家里的灯火都是惊喜。
简启辰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像一个大家长,成熟稳重,只要在家,便能把家里的事情解决得有条不紊。
他的生活作息跟部队里一样,不论放假几天,他都严格律己,每天天不亮就朝外锻炼,锻炼回来后正是她醒来起床的时间。
夏树每次刷牙洗脸完,开水杯里已经被他倒满了水。
他说:“起床后一定要养成喝一杯水的习惯,对身体好,还清肠胃。”
而夏树被他养起来的这个习惯在他离开的第一年,便再也没有了踪影。
简启辰他还有一个部队里发的大保温杯,走到哪带到哪,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怕没有热水喝。
夏树不喜欢喝水,他便逼着,“喝水对身体好。”
电话里常常可以听到,他说:“你胃要是不舒服,多喝点热水。”
“肚子疼,多喝点热水。”
“发烧了?开水多喝点,在被子里捂汗。”
诸如此类,夏树却不是个热心的妻子,不懂得如何主动去关心他。
简启辰没办法放假回家,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准时地汇到她的卡上,若是哪个月夏树没收到他的工资了,她便知道他这个月准会回家了,当然事情总有意外,并不能次次如此,有失望有惊喜。
但他只要回家,他的工资也是如数交到她的手上,
这个时候瞥见她身上穿的旧衣服,他总会说:“衣服多去买几件换着穿,不要担心钱不够,我能赚。”
夏树是个女人,自然也爱美,想到要花他的工资,倒不如叫他去做个参考,顺便给他自己也买两套在家里穿。
在衣服店里的时候,问他哪件衣服好看,他哪件都说好看。
这个人有时候也有传统闷骚的一面,只要见她试穿的衣服多露了点就皱眉头,然后跟她强调:“喜欢就买,在家穿。”
两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他会忽然把她拎到了路里侧。
见夏树莫名其妙地看他。
他才说:“外面车多,危险。”
简启辰所有的衣服都是部队里发的军装,高高的个子,健硕的体格,精神气的刘平头,天生的高鼻梁,被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皮肤,老人家的白背心都能叫他给穿出特有的味道来。
夏树常常看着他这一身好皮囊,都觉得自己是赚到了。
这人还有个小毛病,有着一身大肌肉却是个怕痒的主儿,夏树几次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痒痒肉,他也不说,硬是憋了一脸。
那个时候叫夏树好笑得紧,后来她知道了,他的痒痒肉都快包含了整个上半身,叫她每次都想坏心眼地欺负他。
他是个行动派,却不是个浪漫的男人,可往往在一些小事上都能捂热了夏树的心。
夏树从小四肢都是冰冷的,冬天一到不穿一双厚袜子都能冷到睡不着。
两个人睡上的时间都不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观察上的,只要他在家,睡前就得给她来一盆热水泡上脚,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说姜水泡脚好,又给她煮姜水泡。
他没在家,几天一次的电话里,也总要问上一问:“昨晚上泡脚了没有?晚上煮姜水了没有?”
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对未来充满了激情,一知道夏树怀孕了,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偷偷的乐,拿起笔杆子就计划上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夏树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重口味儿,这人有一点好,自己不喜欢吃,也会买来给她吃,默默陪着,有壳的主动给她剥着吃。
肚子大了,晚上吃完饭,都要拉着她去散一小时的步,“说是多运动以后好顺产。”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听来的理论知识,说得头头道道。
有一次去了街上走,看到人家夫妻、情侣上电影院看电影,他也把她拉了去。
夏树点的剧,恐怖血腥了点儿,他就开始说教:“你现在看这种电影是不对的,对孩子胎教不好,要是晚上做噩梦了怎么办,又像前天晚上脚抽筋了怎么办?”
结果,夏树眼睁睁看着他点了一部文艺爱情片,一直到观众厅里哭倒了一片,简启辰都是懵逼的,屁/股险些坐不住,就差没整个人把她直接扛出去。
沉着脸和她说:“我们下次要点个喜剧片看。”
夏树问:“要是太好笑了,笑疯了怎么办?”
简启辰便蹙起了眉头:“你现在是孕妇,心情还是要平和的好,等你生了,我再陪你来看。”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看第二场电影。
他们两个人的婚姻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像极了老夫老妻才会有的生活,也许是距离产生美,时间都容不得他们有吵架的时候,因此他也常常愧疚,便越发地对她好了起来。
细想了一下,他们两个人这一辈子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三个月,却没有想到也能留下这么多的回忆。
可是,自从他死了以后,她做的最多的,便是埋怨他。
埋怨他再也不能回家一次,给她暖被窝了,给她捂脚了。埋怨他连阿泽都来不及看一眼,就叫孩子没有了爸爸。埋怨他让阿泽读书的时候叫其他孩子给欺负了,明明他爸爸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却只能被人嘲笑没有爸爸。埋怨他,叫她一个女人当爹又当妈,吃尽了苦头才拉拔大儿子。
但是,不可否认,她记忆里的简启辰,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也许也会是一个爸爸。
然而这一切,已经遥不可及。
*
*
再次睁开眼时,夏树以为自己又有了一个新身份,却没有料到映入眼帘的是,自己不算陌生的泰和酒楼。
她就站在泰和酒楼的前面。
看着酒楼挂上了红彩,门口的海报写着四个大字“优惠酬宾”。
夏树想,怪不得宾客络绎不久,里头肉眼可见的热闹,原来是酒楼在做活动啊。
可她不是应该被穿越使者带回穿越站台吗?怎么还会回来,而且还是莫名站在这里?
脑海里冒出来这几个疑问后,夏树连忙低下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装扮,很快确认出自己还附身在姚瑶的身上。
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她想到,她当时问穿越使者是要带她离开小洋楼,还是要带她回穿越站点的时候,他的回答是:“是,也不是。”
现在她凭空出现在这里,明摆着不是,他却要回答得那么玄乎。
夏树忍不住切了一声。
忽然,一个混合在泰和酒楼嘈杂中的声音,朝她喊道:“夏树。”
夏树闻声猛然抬起头,只见简启辰熟悉的身影从酒楼门口走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酒楼正在开展活动,他今天穿的衣服并不是自己之前见过的休闲款,而是一套墨蓝色的西装,头发上还打着摩丝,增添了几分帅气。
简启辰笑着问她:“夏树,你在这儿,怎么不进来啊?”
夏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晃了神,记忆中,以前的简启辰并不会这么开怀地笑,他的笑一直都是含蓄的,嘴唇上扬,抿嘴着笑。
也许是刚刚才走出的梦里,夏树竟然才注意到现在的他皮肤是白的,和以前的小麦色差了好几个度。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他也能白成这样。
简启辰见她好像想到什么入了神,便试着喊了她一声:“夏树。”
夏树侧目,回神过来,眼中还有些茫然,“你怎么知道我叫夏树?”
简启辰眨了眨眼:“你告诉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