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除了文玹马车上用去的,庄上本来还留有四匹马,还有今日来访的亦有两人骑马,三人乘车,这些马他就直接借用了,他带着十人骑马从大路追上去。其余的人则由阿水带路,翻山坡抄近路去追那批汉子。
  刻不容缓,时机稍纵即逝,他安排完后便立即上马出发,只在马背上忧心忡忡地回望了主院一眼。
  卢筱站在堂屋前的台阶上,虽然脸色发白,却站得笔直,神情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文成周吸了口气,催马疾驰而去。在他身后是十骑腰挂朴刀的护卫,在十骑护卫之后,又是大群手握朴刀棍棒的护卫以及举着锄头草叉的庄丁,快步跑着跟上。
  卢筱望着他们远去,开始安排余下的庄丁在主院周围巡逻防范,又让人去搜寻焦家媳妇的下落。接着让女使去请仍留在书院的几位文成周同僚过来主院,请他们不用担心或惊慌,马匹被暂时借用,若是等文成周回来后来不及回城,他们可住在庄子里。
  冷静无比地安排着一应措施,卢筱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角沁着冷汗,终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她眉头紧皱,身子晃了晃伸手去抓念夏,念夏慌忙扶住她:“夫人!你还好吗?”
  卢筱从牙缝里吸着气,低声道:“扶我回屋。”
  ·
  阿莲从食盒里取出糕点,文玹并不饿,但她若不吃,阿莲她们也不好先吃,便伸手拿了一块黄糕麋,又让她们留下自己吃的,其余分给外头的车夫与护院。
  这下雪天,马车里即使烧着炭,时不时从外面吹进来一丝寒风,都会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这么冷的天,呆在车外面更辛苦,他们若是吃点食物,也能让身上暖和起来。车里还备了热水,喝下后也能暖暖身子。
  文玹本就不畏寒,只是口渴,接过阿莲倒的热水,待稍许吹凉了再喝。入口却觉得味道有点异样,她问咏夏:“水里加了什么吗?”
  “没有啊!”咏夏摇头,“出来匆忙,没来得及冲果粉或是糖膏,就是白水。”
  文玹皱了皱眉,又抿了一小口,说不上是什么味道,淡淡的异样却让她觉得与平时庄子里的井水味道不同。她放下水碗:“这瓶水先别喝了。倒另一瓶的水。”
  阿莲应了一声,替她再倒了一碗水。
  文玹正要去接水,栀子跳到了她腿上,撞到她拿着糕的手,那块黄糕麋便落在了地板上。
  咏夏见状“啊呀”一声:“糕都分完了啊!”
  “小娘子,我这块还没吃过,给你吧。”阿莲忙着倒水,还未来得及吃糕,只把她那块糕放在茶盘里。
  文玹摇头:“我不饿,你吃吧。一会儿到冶炼场直接用饭便是。”
  她接过阿莲递来的第二碗水,尝了尝仍觉味道有异,便放下没喝,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马车又行了一段,车渐渐慢了下来,文玹诧异,问车夫:“为何突然慢下来?”就听车夫喃喃道:“头……晕……”
  又听前头轰隆一声巨响!她急忙拉开车帘,见两名护卫已经歪倒,车夫也是脸色发红,眼神迷离,摇头晃脑摇摇欲坠的样子。
  而前方柳都监的那辆车已经翻倒在了路边的沟里,巨响就是因此而发。
  她急忙钻出马车,接过车夫手中缰绳,一手拉着车夫衣领让他往后靠在辕座上,别摔下车。另一手收紧缰绳,将马车慢慢停下。
  车还未停稳,她跃下车,背靠车厢,环视周围。大路的一侧是片坡地,山坡上生着稀疏的林木,另一侧则是平地,远处亦是一片林子,有几个高低起伏的土包。
  山林静谧,鹅绒般的雪片在空中被风卷的横飞。
  耳边只有风声,还有被翻入沟里的马车拴着不能起身的马儿奋力挣扎发出的嘶鸣声,蹄子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蹬踏的声音。看不到有人影或敌袭的迹象。
  她绕到车后,另两名护院也昏昏沉沉。她叫了两声“阿莲、咏夏”却不听她们回应。她原本以为阿莲与咏夏是靠在一起睡着了,见状心中雪亮,有人在食物饮水中下了药,她是车上唯一没吃糕点的,只喝了两小口水。
  柳都监的车会翻到沟里,也是因为车夫昏过去了。
  文玹不知什么人会来,对方又有多少人,但留给她的时间不会很多。而她只有一驾马车,带不走所有的人。
  她从地上抓起两把冰雪,用力拍在那两名护卫脸上,冰雪与疼痛刺激下,两人勉强睁开双眼。文玹继续拍打他们,冷声道:“我们被人下药了,你们两个能走吗?把肚子里东西吐出来,然后躲到路边的土包后去。”
  “吐?吐出来?”两人因药物反应迟钝,一脸茫然望着她。
  文玹做了个手指掏喉咙的手势,他们才醒悟过来,挣扎着下车,扣着喉咙设法让自己呕吐。文玹不再管他们,绕到车前,同样拍醒护卫与车夫,叫他们下车吐出胃中食物。
  她自己只喝了两小口水,没有吃其他东西,就是吐也不会吐出什么来,便迅速地将裙摆掖在腰间,跑向柳都监的那驾车。马车侧翻,她一跃跳下沟,打开车门,扯下棉车帘,就见车里的柳都监撞破了额头,昏迷不醒,另两名亲卫却在她拉开车帘时动了一动。
  她把亲卫拍醒,又抓了把雪,毫不留情地拍在柳都监淌满血的脸上!
  “嗯……啊……”柳淳颤抖着睁开双眼。
  文玹回头,对勉强撑扶起来的两名亲卫道:“扶柳大人去路边!”
 
 
第169章 
  最早被文玹拍醒的两名护卫, 已经用同样方法弄醒了阿莲与咏夏。
  药物刚起效,寒冷刺激以及呕吐出残余药物能让他们暂时保持清醒,但仍头晕目眩, 脚步虚浮, 全身无力。众人正无所适从, 听文玹用冷静的声音指挥,便一五一十照着她吩咐去做。
  他们互相搀扶着躲到路旁的土包后, 蜷缩在一起, 裹上棉车帘,文玹再往棉车帘上撒积雪。
  她用枯枝清扫雪地上纷乱的足迹, 这么大的雪, 只消半刻钟不到, 雪地上也好,土包后也罢,就看不出丝毫痕迹了。
  她跳上完好的那辆马车,轻喝一声“驾”,挥鞭抽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扬蹄奔跑起来。她只要把马车驾走, 来袭者一定会认为他们驾车逃离, 也就会跟着车辙印追踪过来, 不会在原地搜寻。
  她没时间将车慢吞吞调头,只能向前赶。若是她有足够时间,就能将他们引开足够远的距离。
  混乱中她没看见栀子, 她也没时间去找它或确认它在什么地方,她只能期望它会自己找到安全的所在躲起来,或是回家去。
  她拿了柳都监身边亲卫的刀,此时就横放在她脚下,但她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冰雪与寒风冻得赤红,麻木,僵硬,她不知自己还握不握得牢刀把。
  她一边催马,一边让自己思考,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是针对她还是柳都监?要在两驾马车里的食物饮水中下药,定然是买通了庄子里的人,若是针对柳都监,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地迂回。但若是针对她,那又是谁会做出这样的事?为了什么?
  雪越下越大,阴云密布的天空彷如一块铅灰色的无情铁板,沉沉压在头顶,周围暗的仿佛傍晚时分。
  车后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文玹回头去看,那是十数骑人马,他们有这么多马,还有这么多人……就为了抓她?!
  马车本就没有马跑得快,她又从未驾过车,骑马与驾车还是有些区别的,只靠平日看于伯如何驾车学到的一些手势与指令,她并不能将车驾驶得很快,很快被这群人追上。
  他们分出六骑跑到车前,左右各两骑与马车并行,并越靠越近。
  一声唿哨,两侧的骑者突然同时探身,伸臂向她抓来。
  就见银色的刀光闪了两下,两侧的骑者几乎同时惨呼,一人落马,一人手臂软软垂下,鲜血淋漓,马速很快放慢。
  “小心!她有刀!”
  “她没吃药!”
  “先逼她下来!”
  前头六骑,左右四骑,听说话声与马蹄声,车后至少还有四、五骑。
  前头的六骑马渐渐放慢马速,拉车的马也被逼得放慢奔跑速度,文玹重新拾起鞭子,咬了牙,狠狠抽了下去!马匹嘶吼一声,加快了奔跑,奈何前头一排马拦着,就算要跑快也没有地方跑,速度到底有限。
  文玹不再控制,狠狠连抽好几鞭,拉车的马吃痛,再也不管前头有什么,拼命往前冲。
  忽然听见锐器破空之声,两道黑影从侧前方向她的腿疾飞来,她挥刀打飞一道,闪避开另一道,就听“笃”地一声,一把飞镖深深钉在了辕座壁板上。
  前头六匹马分向两边,马上骑者俯身割断拉车的马身上套绳,马儿跑发了性,又骤然失了马车这一沉重负担,顿时直冲了出去了,马车失去平衡,猛然向前倾翻。
  文玹随着马车倾翻亦向前方地面摔去。她在雪地里翻滚着,在她身边,碗口粗的车辕架却如牙签一般轻易折断,车身轰然砸在她方才还在的位置,因着惯性继续向前翻滚。
  她咬牙用手撑地,向侧旁空隙滚出,险险避开砸过来的车身,并尽力躲闪着追赶者的马蹄,铁蹄就在她身边踏了过去!
  她爬起来便向山坡上跑,这样他们便不能骑马追她。
  身后的汉子呼喝着:“追!”“抓着她!”又是两柄飞镖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她听着声音躲闪飞镖,手脚并用往林子密的地方钻,飞镖不比弓.弩,只要跑得稍远,威力便会锐减。林间障碍物多,更是发挥不出飞镖威力。
  她留意到他们骑的马都是好马,但马上的骑具则是各式各样,并不统一,用的武器则大多是朴刀,没有弓.弩,只有一个穿皮甲的像是头领人物会掷飞镖,看来不是什么正规军。
  从方才的行动中看来,他们只想生擒她而不是杀了她,但他们也不会在乎她受伤。
  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没容她深想,她的裙子勾住了树杈,她用力扯了两下没能扯开,耽误了这一下,已经有名汉子追了上来。
  她背对他弓着身子扯裙子,仿佛完全没看见他接近,那汉子右手执刀,便用左手去抓她右臂,不曾想她猛然转身,朝他扑了过来。
  汉子急忙后退,并挥刀朝她砍去,但他手中厚重的朴刀,就像是被线割断的豆腐那般,突然断成两截。
  她矮身躲过半截断刀,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迅猛速度扑近他身前!
  有什么冰凉而尖锐的东西穿透了他胸膛,带来一阵近似麻木的感觉。
  随着那柄冰凉的东西抽出去,滚烫的液体如泉般喷涌而出,洒在雪地上,雪也成了血的颜色。身体内的力量亦随之被抽空,他骇然张口,喉头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双膝颓然跪地,手中的半截断刀也随之落地,接着便直挺挺地扑倒下去。
  文玹惊骇地看着手中的匕首,她也没料到孟裴给她的刀锋利如斯,竟真的能削铁如泥!
  她顾不得擦去脸上溅的血,反身继续向上跑。
  还有十二个人!
  ·
  孟裴抵达拂云庄,径直下车,却见门口两名看守的庄丁手持锄头,一脸警惕地望着他。
  他走近门口,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大哥,可否通传一下?孟二郎求见文相公,若相公不得空闲,文夫人能见在下亦可。”
  那庄丁满脸敌意地望着他:“今天相公和夫人不见客。”
  孟裴微微蹙眉,他虽早有被拒入内的准备,但庄丁说得并不是文相公文夫人不愿见他,说得是今天不见客,且这庄丁手持农具,神情如临大敌,显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他心念电转间,改口道:“我有紧要之事,且与今日这次变故有关,急需与文相公或文夫人面谈!”
  那庄丁犹豫了一下,与另一名庄丁对视一眼,回头对孟裴道:“孟公子请在这里等会儿。”说着便向内跑去。
  孟裴眉头皱得更紧,心知庄子里定然是出了什么大变故,回头对成然使了个眼色,随即纵身,衣袂飘飞便如白鹤展翅,转眼已跃入门内,落地后不做停留,向内疾奔而去。
  余下的那名庄丁见状大惊失色:“孟公子!?”就要上前拦阻。
  成然亦跟着一跃而入,抽刀拦在那名庄丁身前:“事急从权,对不起了!”
  那庄丁急忙停步,看着他手中闪亮的钢刀,用力咽了口口水。
  成然还刀入鞘,拱了拱手,转身向孟裴追去。
  孟裴很快追过那去传话的庄丁,沿步道直奔主院外,却见院墙外亦有手持兵械农具的庄丁看守巡逻,而他一路过来,就没在外间见着一个干活的人,更知事情不妙。
  守院门的庄丁远远见他奔来,立即有人入内通报,其余人握紧手中武器拦在门口。
  孟裴到了此处却也无需硬闯,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文相公,文夫人,孟二郎求见!”
  他嗓音清朗又响亮,卢筱在内听的真切,又惊又喜,急忙命女使请他入内。
  孟裴让成然在外待命,自己跟着女使大步而行,却意外发现她竟带着自己直入女眷后院,入内见文夫人半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半分血色都无,却不见文成周与阿玹陪在她身旁,心中不祥预感愈甚!
  卢筱一见他便急急道:“孟公子,阿玹跟着柳大人去军器监,食物饮水中被人下了药,成周已经去找她了!”接着将阿水听见看见之事,与之后文成周带着多少人如何去追赶等事简单扼要地快速说明。
  孟裴虽然早有所预感庄子里出了事,但一直暗暗期盼出事的是旁人,而阿玹向来热心又多谋,说不定是去帮忙了,真听文夫人如此说,得知是阿玹被人暗中陷害,顿觉得胸口像是被猛击一下般,不由攥拳:“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阿玹出发已经有半个时辰了,成周带着人去追也有一刻多了!”
  孟裴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外奔。
  卢筱幽幽地轻吐了口气,却仍是愁眉不展,上苍保佑,佛祖保佑,愿她的阿玹能平安回来,愿成周能找到她,愿孟二郎能找到她,愿她安然无恙……
  念夏担心地劝道:“夫人,相公带着那么多人,又有孟公子帮忙,小娘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夫人千万小心自己身子,不可过于忧急啊!”
  卢筱轻轻点头,只是心头重负怎可能轻易放下。她不由得想,若是成周没有对孟二郎说那番话,若是今日孟二郎能早来一个时辰,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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