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今夕何如
时间:2018-04-06 15:46:14

  卢筱柔声叮嘱道:“成周,加件衣裳再出去, 已经入了夜, 又是雪后, 室外颇为寒冷。”
  文成周答应了,接过大氅披上,才步出堂屋。
  孟裴向卢筱行礼:“文夫人, 告辞了。”
  卢筱点点头:“孟公子慢走。”
  他又朝文玹柔声道:“我走了。”目光留恋而温柔。
  文玹对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来日方长,不在朝朝暮暮,今日父母的态度已有改变,就是好事,至少他们对他已经不再冷淡。
  孟裴亦笑了,朝她点了一下头,转身向外走,出了堂屋却见文成周站在台阶上,半侧身正等着自己,不禁心头一热,赶紧迈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一路上文成周却没说什么话,一直快要到庄子门口了,他才说了句:“你很好,真的很好。”
  孟裴心中一暖,却听文成周接着道:“但我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也不希望阿玹对你的感情太深,那对你们俩都不是好事。”
  孟裴的脚步猛然一顿。
  文成周亦跟着停步,回身看向他,清癯的脸上是通透了然,亦是无情:“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不该再来了!”
  少年的脸庞映着淡青色的月光,在雪夜里显得尤为苍白,文成周望着他,轻叹了口气:“你走吧。”
  孟裴默默无言,原地伫立。
  文成周摇了摇头,抬步朝主院方向而行。
  再与孟裴擦肩而过时,却听他道:“我喜欢她,爱她,心中有她,哪怕你们始终不能同意我与她成婚也罢,哪怕你们不让她再见我也罢,哪怕她嫁给了别人也罢,都不会影响我对她的心意!”
  文成周脚步滞了一滞,却还是没停下,也没有回头,径直远去了。
  ·
  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地上的积雪积了半尺有余,这雪却未有要停的意思。
  即使下这么大的雪,拂云庄今日却有数名访客,都是文成周的旧日同僚,也都是往日积极支持他各项革新措施的。
  文成周在书房接待他们商议事情,文玹便回避去了主院,陪卢筱烤火聊天。
  卢筱带着女使们做针线,文玹靠在榻上翻着书,一只手随意地撸着团在她腿边打瞌睡的栀子与阿虎。
  忽闻侍女传话,又有客人来访,文玹颇为期待地看向她:“是谁来了?”
  侍女道:“是军器监的柳大人。也是来找相公的。”
  文玹略显失望地轻叹了口气。她有好些日子不见孟裴了,他平日要去国子监,不会有空闲来京郊,但今日休沐啊!她从早晨等到这会儿,上午都快过去一半了,来了好几拨客人,却都不是他!
  卢筱见阿玹脸上神情失落,心中了然,但她知道别说是今日了,之后的日子里孟裴也不会再来,阿玹注定要失望的。
  她对侍女道:“上茶,请柳大人在前堂稍待片刻,再去通传成周柳大人来了。”
  “已经传话给相公了呢。”那侍女应道。
  卢筱点点头,便要起身去堂前待客。
  “娘,你身子重了不方便,还是我去吧。”文玹把书放到一旁,收起腿下地。
  栀子本来将脑袋搁在她腿上,正舒服地打着呼噜,文玹一收腿,它不满地叫了一声,在榻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翻了个身挪到文玹靠坐过的地方,那儿仍留有她的体温,暖融融的,它便团起来继续睡。
  卢筱如今身子六个多月了,肚腹明显隆起,冬日衣物一多更是不便,听文玹这么一说,心想让她做些事情别老想着孟裴也好,便答应道:“好。”
  文玹快步走去前堂,向柳都监福了福礼,陪他寒暄了几句后问道:“柳大人今日来是不是为了炼钢之事?”
  “哎,是啊!”柳淳叹了口气,捋着发灰的胡须点点头。
  带鼓风机的炼钢炉已经建造完成,他按着文成周给的配方与步骤炼钢,却始终无法获得理想的钢材。文成周赋闲后,他已经来请了数次,就是希望文成周能亲去冶炼场,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或是哪些步骤出了问题。
  前几次文成周都推拒了,只在柳淳走后让文玹考虑有何改进之法,但炼钢过程步骤十分复杂,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的失败,不去现场又如何能发现真正问题所在?
  文玹想问柳淳失败的详情,柳淳却无心和一个小娘子多谈。忽见外头青袍闪动,是文成周过来了。
  柳淳立即露出见到救星的模样,起身迎上去道:“文大学士,你住在这拂云庄里,朝起拂云夕踏雪,可真是清闲洒脱啊!我却为炼钢之事整日焦头烂额。新法子试过无数次,却仍是不成。我今日来,无论如何也要请你过去一次!”
  文成周略感为难。
  文玹再也忍不住,向文成周道:“父亲,你教女儿的炼钢之法,女儿希望学以致用,若是父亲没空去,女儿愿替父亲去。”
  文成周轻轻点头,他虽不愿文玹太过露才扬己,但这钢材一旦炼成,并不仅是用来制成弹簧一物,还会在方方面面造成影响,利国利民,然而若文玹不出面,单靠他从中传递,就无法将炼钢再进行下去。
  尽管文成周点头了,柳淳却没有多高兴,虽然听闻文大学士的长女聪慧多智,但毕竟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娘子,这炼钢之法是她向文成周学的,而她才回京城一年都不到,就算学也只学了皮毛,根本没有实际用上过,哪里能比得上文成周亲自去好?
  但文成周不肯去,柳淳也没法子,有文小娘子去看看总是聊胜于无。
  文玹这就请柳大人稍待片刻,她准备一下便与他一同去军器监的冶炼场看看。她入内向卢筱说明情况。卢筱叮嘱她路上小心,多带护卫跟随,又吩咐女使替她准备食物饮水、手炉与御寒衣物。
  ·
  外头仍飘着零星小雪,庄子里的车道每天都有人扫雪,备好的马车便停在主院门口。
  文玹与阿莲、咏夏上了马车,四名护院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分别坐在马车前的辕座与后踏板上,两驾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庄子外。
  走了一段,文玹估计快到庄子出口了,掀开车帘随意看看外面,正瞧见一名戴斗笠的庄丁在路边扫雪。
  马车驶过时,庄丁抬头看了眼马车。文玹认出是上回孟裴来的时候,替他传话的少年,便让车夫放慢车速,朝那少年招手。
  少年急忙跑近马车。
  文玹问他:“阿水,你还记得上回来的孟公子吗?”
  阿水跟着马车小跑,口中冒着热乎乎的白气,点点头:“记得!”
  “若是他来了,你告诉他,我去军器监在西郊的冶炼场了。”
  阿水用力点点头:“知道了。我就等在庄子门口,他一来我就告诉他。”
  文玹粲然笑了:“阿水,多谢你!”
  阿水脸一红,喃喃道:“这谢我做什么啊,小娘子吩咐一声的事情。”
  文玹放下车帘,让车夫追上前头柳都监的马车。
  地上积雪成冰,车夫不敢把马赶得太快。文玹在车里与阿莲咏夏说笑,忽然听见熟悉的一声“喵呜”,还就在车里,她意外地与阿莲咏夏对视一眼,三人低头寻找声音来源。
  她同时轻唤:“栀子?”
  “喵——呜”栀子回应着她的呼唤,紧接着从阿莲身下的坐板底下发出抓挠声。
  阿莲惊呼一声,急忙起身,咏夏亦跟着起来,掀开坐板,赫然就见栀子躲在里面,随着坐板掀开一跃而出,跳到文玹怀里。
  文玹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点着它冰凉的鼻尖道:“淘气鬼!”这会儿已经在半路上了,地上又都是冰雪,也只能带着它一起去冶炼场了。
  “小娘子!它不会是想偷吃我们带的饭菜点心吧?”咏夏急忙去检查食盒里的食物,发现仍然完好没有被碰过才松了口气。又满腹狐疑地道,“我放东西进去时看过,栀子不在里面啊?它是怎么进去的?”
  “我以前见过有些聪明的猫会开门,甚至有些会用爪子拨开销子。”文玹抚摸着栀子背上顺滑的皮毛说道。
  咏夏叹道:“连销子都会拨的猫岂不是和人一样聪明了?”她看了眼栀子,“这只也快成精了!”
  文玹笑道:“它只是看人做得多了,跟着模仿而已,大概是看见你掀坐板往里放东西,它也会了。”
  咏夏瞪眼道:“小娘子,这和成精了有何区别?”
  文玹只是摇头笑。
  ·
  阿水追着马车跑到庄子门口,见马车已经远去只余黑影了,便和守门的说一声要替文小娘子办事,走出十几丈远,找着个老树桩,把树桩上的积雪拂干净,蹲在上面等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瞧见一个娘子从庄子里出来,仔细一看是焦家的媳妇。他纳闷焦家媳妇出庄子干啥,一般跑腿的事都是汉子或他们这些少年郎来做,媳妇娘子们很少出来跑腿。他正想叫住焦家媳妇,问她去做什么,却见她鬼鬼祟祟地朝门两边张望,瞧着不像是正经出来办事的。
  他蹲着的地方有几棵树,从庄子门口不容易看见他,他见焦家媳妇神情鬼祟,便多生了个心眼,没叫她,反而还朝树后躲了躲。
  就见焦家媳妇左右看了几眼后,朝文小娘子马车去的方向走。
  阿水心中莫名不安,等她走远后,便轻轻下地,远远地跟在她后头。
 
 
第168章 
  焦家媳妇走了没多远就下了大路, 拐进块一丈多高的巨石后面。
  阿水蹑手蹑脚地远远跟着她,见状急忙加快几步,走到大石头附近时, 就听见后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他不敢再走动发出声音, 屏息仔细地听他们说什么。
  就听一个声音粗嘎的汉子问道:“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两辆马车?”
  焦家媳妇的声音:“对, 柳大人在前面,文小娘子在后一辆车上。”
  另一个汉子问:“车上只有她?”
  “还有两个伺候的女使, 几个护院。”
  “他们去哪里?”
  “听说是西郊的野炼场, 军,军什么监的。”
  “军器监?冶炼场?”
  焦家媳妇道:“对对!就是军器监!”
  说话的汉子声音带着颤, 还有点结巴:“大, 大哥, 有,有军器监的人!”
  “怕什么?!军器监那就是帮鼓捣武器的工匠。再说了,我们半路就把人劫了,怕什么军器监?”被称为大哥的汉子不屑一顾地道,又问:“给你的药全都放下去了?”
  焦家媳妇应道:“两辆车的汤水里都放了,点心上也撒了,一整瓶全放完了。”
  “行了, 这是给你的报酬, 没你的事了。记得回去后闭紧嘴巴!”
  “是, 是!”
  阿水心头狂跳,捂着嘴只怕自己会叫出声儿来!听见焦家媳妇走出来的声音,只怕被她看见叫出声来, 但这时候跑也来不及了,万一被这几个人抓住,就没法回去报讯了啊!
  他紧张而快速地环顾四周,发现巨石下方有个凹陷,急忙躲到凹陷里,顾不得雪水冰冷沁骨,一个劲地向里缩。
  焦家媳妇匆匆忙忙上了大路,也没回头看,就往庄子方向快步而去。
  阿水又听那个被称为大哥的汉子低声道:“她们去军器监,绕过牛毛冈还得往西走,下雪天车赶不快,从这里翻过去,刚好能截上!走!”
  这些人边走边说一会儿截下马车后要如何如何,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听说那个小娘子长得很不赖啊!”
  “长得再好也轮不到你这赖货!那位特别交代了不能动她!胡来就白干了!”
  “他娘的!大雪天里辛辛苦苦窝了几天了!要是抓到了,不能动摸摸总行吧?”
  之后便是一阵猥琐的笑声与议论。
  阿水咬着牙,浑身发抖,强抑着立即就奔去报讯的冲动,一直听那些淫猥的笑声远去了,才敢轻手轻脚地从凹陷处爬出来,探头看去,山坡上晃动的背影少说也有十多个!
  他反身连滚带爬地攀上大路,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拼了命往庄子里跑,守在庄子门口的汉子刚让焦家媳妇进庄子,正要关门,远远见他狂奔来,讶异地问道:“阿水,出什么事了?你跑这么……”
  阿水根本没停下也没理他。他不能说话,一说话就跑不了那么快!
  他在门口转向,左脚在结了冰的地上滑了出去,差点摔倒,但他用手撑着地一跃而起,冲进半开的庄门,甩开两条腿两条胳膊,一个劲儿地跑!!
  他大步追过焦家媳妇,无视她惊惧的目光与慌乱的疑问:“阿水,你……哪儿回来的?”
  他跑得双腿酸痛,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但他越跑越快!
  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来气,但他越跑越快!
  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嗓子眼被冰刀一样的空气割得生疼,但他还嫌自己不够快!!
  他终于冲进主院,一跃就跨过门槛,还在院子里便扯开嗓子大喊起来:“相公!夫人!小娘子要出事了!”
  他向前扑倒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大口喘着气,声嘶力竭地喊:“相公!夫人!有人要害小娘子!她们带去吃的喝的里面都有药!”
  卢筱在屋里听见院子里的嘶喊,顿时血色全无,念夏与沛夏急忙上前扶她。卢筱一面向外走,一面指着一名侍女道:“快去叫成周过来!”
  “是!”侍女也知情况紧急,神情紧张地匆匆跑出去传话。
  阿水见到卢筱,立即喘息着从地上爬起来,将方才看到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阿水说到一半的时候,文成周亦快步跑着赶来了,长袍前襟掖在腰间,他见卢筱脸色不对,急忙上前搀扶住她,低声道:“别慌,我立即带人赶去!你知道,阿玹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若是也倒下,我就没法去帮她了!”
  卢筱点点头,握紧他的手:“你立即去,我没事。”
  文成周大步迈出主院,有听到骚动的护院庄丁陆续赶来,他只留下必要的人手看护主院周围,点齐了三十多人,尽可能带上武器,分会骑马的与不会骑马的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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